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祖母老脸一黑,没想到我竟生出此等妄语,只欲拉着我就往地下跪,求得神灵宽宥。偏偏我不知死活,盯着和尚老脸一脸真诚,只听他一声阿弥陀佛,笑咪咪看着我道:“老夫人不必自责,二小姐童言无忌,说得却也真恳。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众生皆往,方可求得超脱。二小姐此言,实为与我佛有缘之人。”
我本不知老和尚所言之意,可祖母听了却转颜欢喜道:“大师如此说,可是佛祖保佑此儿将来有自己的造化?”
老和尚一脸神秘,双手合十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世间之事千变万化,老衲不敢轻易妄断。”
好一个会打太极的老和尚,我听了不以为意,祖母却因此在菩萨面前为我许了愿。我不知是不是因着大师的缘故,从那以后,祖母对我的教养越似男孩儿,她许着我的自由,也许着日后父亲在三月三上用以回答贺次长的那番拒婚的理由。只是,这样婚姻的自由于我,到底是幸事,还是悲哀?
从回忆中醒来已爬至山顶,山间枫叶正红,粗大的银杏对着阳光看上去明黄地透亮,叫人一时眩晕,一时惊艳,倒像外国油画上色彩强烈的印象画。世舫和海朱一马当先,率先到了登山台像我们挥动手臂,大声喊道:“阿昭,你今日怎这样慢,不是要与我们比赛吗?”
我气喘吁吁,懒得搭理他二人张狂的样子。倒是世珂跟在后面哀哀叹道:“护花使者不好当啊,刘二小姐一路神游在外,我这个骑士自然得恪尽职守。大哥大嫂你们怎能幸灾乐祸看好戏呢?要知道,我们可是舍命陪君子来陪您二位制造在祖国最后的回忆。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他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揽着我运势要走。
我将他的手丢开,故意拆他的台:“要走你去罢,我还想多和海朱呆会儿,不介意自己当灯泡儿。”
世珂哇哇叫:“大哥你瞧瞧,这不是明目张胆无视你的存在吗?”
世舫看着我二人笑骂道:“没个正经儿样,你大哥我都不介意,你瞎嚷嚷什么?小心叫别人看见,以为我们有问题。”
“他们看他们的,我们赏我们的。互不干涉,怎还会不看风景看我们?”
世舫堪堪笑道:“你呀,还真与阿昭是一对。可惜你们自己不愿意,不然的话,凭着从小这样的情分,哪里又会有明昭姐那样的事端。”
世珂听了,瞧了我一眼忙道:“大哥,这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你还提。如今阿昭有了顾少爷,这样说我以后还有啥脸面见她?你不是要羞死我么。”
世舫也觉自己失言,刚要向我致歉,身后突然响起顾少顷的声音,只听他不紧不慢的说:“童二少爷所言甚是,顾某极为赞同。”
众人一惊,都想不到会在此碰到顾少顷。我更是心中纳罕,世珂接我走时他明明说自己有课就不跟着来了,怎么这会子又到了这里,这个人可真是
顾少顷看着众人一脸错愕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相请不如偶遇,我不好跟着阿昭来破坏你们四人难得的一聚,便只好等在这里制造些偶遇。也算全了我对她的心思,借此少顷也想向世兄夫妇表达昔日的谢意。听闻你们明早前往上海南下,少顷在广州香港还有些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帮着贤伉俪跑跑腿,打探些用得着的消息。”
他已这样说,世舫也不好再揪着刚刚的事向他道歉,何况我认为顾少顷本不该这样听我们的谈话,一时也恼他在学堂竟骗我有课却悄悄来此,索性扭了头不理他。
海朱对我吐吐舌头,等着舫哥先开口,而世珂却在刚刚见了顾少顷后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算是他们两人第一次正面碰头,顾少顷对着世珂说了一句就转头和世舫拉起了谈话,而世珂也好像混不在意。只听世舫道:“原不想麻烦顾兄,你既这样说了,我不麻烦反显生疏。我和海朱确有麻烦,即使明日南下,到了香港仍可能买不到船票,今日这突发状况,一时打乱了之前的计划,眼下我们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想先去碰碰运气。”
“这个却好办,我今晚便给朋友去电话,他应该会有办法买到船票,只要贤伉俪能及时到港便可。”
世舫惊喜道:“如此,我和海朱就是日夜兼程也会如期而至。世舫在这里先谢过了。”
海朱这时也忙与世舫一起道谢。我看着他们三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倒是把我和世珂量在了一边,不禁狐疑到,这三个人的友谊何时变得这样好了。心里不禁郁闷起来,倒是我自己和自己置气了,感情人家直接无视我的小孩子把戏。
顾少顷说完那边,这才回过头看着我小声道:“还在恼我不请自来?还是生气我骗你说有课?”
我本想说我如何恼了,可自己刚刚的样子分明就是小气,不由有些讪讪的:“我哪里恼了?我是那样小肚量的人吗?”
“我们阿昭当然不是,这样脸红红的也很好看。”
自相识以来,这还是顾少顷第一次夸我,我听了不由一怔,瞬间又败下阵来。
“中午的时候你没听到我说的好消息,所以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制造个偶遇,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你,杀来福和小青的凶手另有其人,所以韩妈的嫌疑基本上可排除了。”
我听了,精神一震,这于我来说确实是一件顶好的消息,虽然得知韩妈是细作时痛心疾首,但比起她的身份,我更不希望她还背负着两条鲜活的生命去当杀人凶手。现下这样的消息,确实让人心里一松,一直紧绷着的弦终可暂时放下一部分,这如何不叫人开心呢?
第四十章()
次日清晨,海朱和世舫早早就登上了南京前往上海的火车,这次他们是真真离开了,不会因为大雾返航,也不会因为政府的公告停留,他们像两只展翅高飞的大雁,带着爱与希望远渡重洋,飞向另一个求知的国度,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汽车在街道上平稳地飞驰,清早的暄声不比往日,电车上人烟稀少,司机懒懒地开着车,并不加快行驶的速度。百货公司还未开门,银行职员已陆续走入大楼开始一天的工作。石库门里走街串巷卖豆花和元宵的阿妈推着小车正挨家挨户送着早点,嘴里不忘振振有词:“透鲜,一沓刮子都给你咯!”
这是我熟悉的世界熟悉的地方。清晨六七点钟的南京还在苏醒,人声和市声渐渐响起,叮叮的电车匀静的走着,慢慢流入一种新旧生活的变样中。
然而刚刚还满脸带笑舀着豆花的阿妈不知何故,此时已插着腰对着石库门里一间小油坊的老板吵了起来:“花头精,你以为老娘是好惹嘚?给你舀了一沓刮子花蜜没收钱,还想白撮一顿窝的元宵?没哈气!”原来,阿妈本将最后一份豆花多多掺了桂花蜜卖给了小老板,给钱时才发现他只给了豆花的钱,却死活不肯买五个小元宵的账,两人互不相让,这才大声吵了起来。
我坐在车上听得真切,两人的吵架声仿佛就在耳根底下。世珂边开车边笑道:“还是家乡的早晨才像早晨,刚去东洋那几年,我非得听到电车响才睡得着觉,这习惯最初可害苦了我。”
我奇怪道:“难道东洋竟没电车么?”
“东洋怎么会没有电车,他们比我们早几年接受西方教化,又进行的彻底,只是我在的学校在山上,常常只有松涛的声音,哪里会有电车?”
我暗道,医科大学怎会建在人烟稀少的山上?且不说日常要在实验室里经常做实验,就是学习西医的临床诊断,也会在路途平坦的城里。除非,他上的本就不是医大,不由又想起师哥那天说的话,不动声色的继续问他:“东洋的医大都建在山上吗?”
世珂自觉自己又一次失言,不由讪讪看我一眼,小声说道:“阿昭,你知道我总是瞒不过你。不如实话说了吧,我去东洋,学得并不是医术。”
这个答案我并不讶异,世珂刚刚已说得很明显,东洋除了医术了得,另一个很闻名的大概就是军事学校了。他说自己的学校在山上,听不到电车的声音,远离人群,大概只有一种可能。可是,世珂,你怎么走了这样一条路呢?我叹道:“阿珂,我并没有责怪你的立场,可是你想过伯父伯母知道后的感受吗?他们怎么忍心辛苦养大的儿子去做军人。”
“我知道家里人一定担心,所以并未想过让他们知晓。阿昭,我们是从小的哥们,所以我不瞒着你。眼下我会在家里的医院找事做,按着父母的意思生活,那是尽孝,也算弥补。但是我们的国家迟早会有战争发生的一天,那时我将奔赴战场,作为军人为国家存在。”
世珂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不由让我想起小时自己听祖母讲在西北时的战事,仿佛一个人的年纪越大,距离童年渐渐远了,小时的琐屑记忆反而愈发清晰。这一年,我总是不时的在各种场合想起祖母,不管是她说过的话,还是做过的事,记忆清晰得总叫我以为发生在昨日。
车子驶过总统府向着江宁坊的方向疾驰而去,新的一天就在这充满烟火气的早晨重新开始。
韩妈因前几日的大雪偶感了风寒一直抱病在床,所以从海朱和世舫的婚礼开始就再未出现在我的视野。这是自我和她生隙后第一次走进她的卧房,四下里一看,窗台的台几上摆着几株新折的腊梅,一把黑漆交椅就那样端端正正的摆在台几旁。雕花木床旁有一个三只脚的梨木小圆桌,桌上放着烫茶用的茶壶,两个小碗,韩妈半躺在碧青色的帐子里,手里翻着一本旧时流传的话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我端着白粥站在她跟前,心里忍不住感叹,如果不是跟了祖父,以韩妈的品貌经历,说不定也会嫁一个真心爱重她的人。可惜造化弄人,这一世,偏偏叫她遇到了已有家室的祖父。想到这里,我不由轻咳一声,小声地叫着韩妈。“小姐?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了,所以我来看看你。这是我从厨房端的白粥,你要不要趁热吃一些?”
韩妈听了,忙丢下手中的书去端我拿着的托盘:“我的小姐,怎能让你做这些,快放下罢。”
“不碍事,我怎么就不能做这些。再说你还病着,还要和我讲这些吗?”
她听了我的话,不知怎的就落下了泪:“小姐不恼我管你的事了吗?”
“韩妈,你先喝粥罢,喝了粥,我再与你说”
我走到窗前在那把黑漆交椅上坐下,一手扶了椅子的把手细细摩挲着,这是前清的旧物,从进门第一眼我就认了出来,韩妈好像很爱惜的样子,总不放在床边让人坐,反而和台几摆在一起。只是别人要摆的话总是两把椅子一张几,她却这么孤零零的摆着一个,让人看了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小姐,有什么事你说罢,我听着。”
我见她喝完了粥,用帕子擦了嘴,这才开始了迟到多时的谈话。
“韩妈,你屋子里摆放的物件无一不是前朝的事物,你是很喜欢大清朝吗?”
韩妈不由微微一愣,家常扎着的绿包头就那样松垮垮地掉了下来:“喜欢?谈不上有多喜欢吧。我们这辈人可不都是从大清朝过来的,一辈子习惯了,也就没有喜不喜欢了。倒是小姐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个?”
“哦,这段日子家里忙,一直忘了问你,小时我常见你戴的那只盘发银簪可是丢了?我怎么见你不带它了呢?”
第四十一章()
我问的随意,仿佛只是在说你吃饭了吗这样简单的问题,但只有自己心里明白,这一问出口,听到的答案不管是哪种,很多东西都会因此改变。
韩妈坐在床头,手里的青花釉彩陶碗已被她搁在圆桌上,桌子本就不大,放了两个茶碗一个圆壶,再加上陶碗挤在边上,仿佛随时可以啪的一声掉落下来。她缓缓抬起手臂摸在发髻上,静静注视了我片刻,从右手里抽出一只银质镂雕錾镀金发簪对着我问道:“小姐说的可是这支?”
一时之间,我看着韩妈手里好端端躺着的盘发银簪,心里开始怀疑自己在闵爷处看到的一切。她自己拿回来了?怎么可能呢,那簪子明明还被师哥保管着。另一支?可是闵爷的答话言犹在耳“盘发银簪,从无复制”,韩妈手里这支明明是一样的,与先前看到的并无不同。究竟他们两人是谁在骗我?
“还是小姐仔细,前段日子我头上长了包,去看大夫让我暂用玉簪插头,我一听,索性将银簪送去了银楼帮忙清清洗洗,反而听大夫的话往自己头上戴了那支你祖父赏我的碧玉簪。这不是今日瞧着头好了些,刚插上它准备试试还痒不痒,你就问了我。还是你的记性好啊,我一把年纪自己倒先糊涂上了,簪子在银楼放了月余忘了取,还是昨日银楼的小徒弟眼见我是忘了,巴巴亲自给送了过来。你看,清洗了就是不一样,比原来亮多了!”
她在撒谎,她一定在撒谎,此时我只需立即给顾少顷去个电话就能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虽然眼前的银簪看着与之前没多大的差别,可是直觉告诉我,那一定不是同样一支。
韩妈絮絮叨叨的说着,她一定明白了我问她话的意思,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我坐在交椅上,一时间感觉雕花的扶手有些硌人,院子里仿佛进了人,脚步声由远及近,坐在窗台下听得格外清楚。既然她已做了选择,再坐下去就没了意思。我抬起头,看着韩妈日渐苍老的脸,微微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的,说了这些想必您也累了,那我就回去了。”说罢,不再看她,迈步往出走,临到门口,我回头又忘了她一眼,轻声说道:“海朱和世舫出国留学了,今早刚走的。以后家里就我一人了。”
从韩妈那出来,心情反而没了来时的平静,原本以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有了很大的准备,却还是在听到她那样的回答后起了波澜。原来我并不如自己想象般豁达,还是会为她的不能坦白而生气。这样想着,又觉自己整日沉浸在家庭的悲喜中,远没有新时代女性独立自主的思想气息,想想便觉这些年是白跟着老师读了书。
父亲和老师去了警局查看警署抓回来的几名嫌疑人,顾少顷说,其中一个姓陈名三的,很像那日里袭击我的黑衣人。只是我自己仍在怀疑,对于一位陌生人来说,潜入我们家杀人放火对他自己有何意义?所以,我更愿意相信第一次在西堂自己和他听到的那样,是家里内鬼所为,而远非那些看起来毫不相干只是被他人抓来充当的陌生人。
我端着托盘,本想送到厨房再回屋,可临时突然改变了主意,想到姐姐屋里去坐坐。如今我们姐妹二人虽未正式翻脸,可明眼人都瞧得出,自顾先生的事发后,姐姐和我明显走动少了很多。其实我并不怨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姐姐不愿对我讲更多话,说很多事。我们曾经是那样亲密无间的姐妹,即使有了顾氏父子的加入,也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姐姐啊,姐姐,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初冬的上午光线很好,这间刘府里历任嫡长女都会居住的院落比起绣楼,总是多了那么一分肃穆的味道。中庭山茶盛开,较之前几日大雪时的端雅,又生出几分晴日的艳丽,正如这个院子的主人。我不禁放慢了脚步,先停在树下驻足观望,等着风吹来吹散满院茶香,好让自己沉迷其中再不理会身边俗事。
一缕琴音响起,凄婉中带出阵阵悲凉。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