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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大夫点了点头,开始陈述:“是的,二小姐是吸入了轻微的洋金花粉。这花碾磨后被混入了沉香中,轻易不会让人察觉,但时间久了与沉香的定石之气一并积在体内,会逐渐造成人的五脏六腑功能衰竭,苍老而死。”
功能衰竭,苍老而死。
冯大夫的话在寂静的房间响起,这八个字就是三年前祖母去世当时的大夫给的回答。姐姐也在我身后呢喃着那八个字,那仿佛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戏文里的恶人为了不知名的仇恨将人精妙杀死,又或者是紫禁城里勾心斗角的娘娘们杀人不见血的计谋这真是一个漫长的开始,山外的世界浮着黑色的光影,宅内的家庭充着满心的矛盾。山外又是山,海外又是海,到处是波涛汹涌的世界,还有呜呜咽咽说不完的故事。
我只觉从拜师礼开始,一切美好都成过往,新时代里,新的东西在滋长,我们家一面致力于紧追时代的步伐,一面,却在矛盾重重的情况下将过去一页页撕开。这其中,也包括从前的、荒唐而古老的过去。
“所以您的意思,阿昭是因吸入了洋金花和沉水香混合而成的粉末才昏迷不醒,并不是惊吓过度?”顾少顷敏锐的察觉出问题的所在,从手里拿出一小节燃断的残灰,“您看是这个吗?”
冯大夫面容沉静地接过香灰,拿在鼻端闻了闻答道:“确实是洋金花。”
众人听了倒吸一口冷气,老太太的佛堂里有沉水香不奇怪,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是这夹杂了洋金花粉的沉水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混到熏香里被人带到刘府的禁区,难不成有人欲置老太太于死地?
想到这里,迟钝如海朱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冯医生,阿昭在那里呆了快两个时辰,她会不会有事?”
我的脸色除了先前的眩晕,此时并无任何不适。听海朱这样说,姐姐也自责起来:“您先看看阿昭。”
“您放心,我刚刚看过了,二小姐只是少量吸入,并无大碍。这香放了三年,危力已不足从前。到是三年前经常出入那间禅室的主人,现今可还在世?”
“祖母已离开人世三年。”
第二十五章()
民生报上近日刊登了一则“仆人接连离奇死亡事件”的新闻消息。
前清翰林世家刘府继“新任教育部长顾儒林将迎娶刘府大小姐为妻”的火爆新闻后,又一次登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门房陈某与死者来福有长达七年的个人恩怨,陈某表面上为人和善,与人热情,实则背地里忌惮死者。终于两人在一次凌晨争吵的过程中,死者被陈某从后一刀毙命,而陈某本人于两日后清晨被警局在刘府侦获,抓捕归案。与此同时,就在陈某被抓获后半个时辰内,南京石头城警局再次接到刘府报案,原来在陈某被捕后,刘府的后院西堂走廊再次发生仆人被杀命案,此次事件的主角是一位名叫小青的16岁浆洗丫头。据悉,死者同样是被人从后一刀毙命,死亡时间不足半个小时。而令人称奇的是,同样的手法,前者的嫌疑犯刚被抓捕,并未有第二起案件的作案时间,可两起死亡事件的杀人手法却离奇相似。是栽赃陷害?还是恰巧雷同?
一时之间,南京的大报小报都掀起了一股全民侦探的热潮,茶余饭后的人们都在好奇地讨论:究竟谁是凶手?南京著名的石头城警局难道抓错了人?
我看了报纸已是三天以后。
三天前,冯医生将众人心里的疑惑一一解答后,亲自为顾少顷安排了施针和药疗。随后,在海朱和世舫的掩护下,顾少顷顺顺利利离开了刘府回到了宁园养伤。第二天,三叔的灵柩从上海运回南京,停在了家里的祠堂里。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前来吊唁,第一个到来的人,竟是二十天不曾出现的顾先生——已然走马上任的新任教育部部长顾儒林。
父亲回来后,本欲针对小报的消息给出坚决的回应,然而一大堆的事情烦扰着他,还未等他理出头绪,顾先生已俨然一副自家人的派头第一个前来吊唁,这一出现,不待小报记者给予父亲澄清的机会,事实已再次证实之前消息的真假。很快,南京城的百姓已自作主张地默认了这一消息的真实性,只等着两人佳偶天成。
父亲母亲像受了猛然一击,两人见了这些天舆论的报道后,微微一叹,竟连最后一丝争辨的力气也无,整个人虚脱的坐在了身后的躺椅上。
然而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们,因为偶然被关在花园的禅室,我竟在无形中发现了祖母三年前死亡的秘密。
所谓的“功能衰竭,苍老而死”不过是表象,真正可怕的内在还等着我和姐姐及众人近一步挖掘。
我看着报纸,不禁思绪万千。
韩妈端着煮好的莲子粥走了进来,经此一事,我心里着实不明白该怎样面对她的身份。三天来,单独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我看着她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再不复从前嬉笑怒骂的亲昵。韩妈几次看了我欲言又止,想到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又生生忍了下去。我们俩就这样变扭着,相互憋着一口气,却终究抵不过心里的难挨。
“韩妈,我有话问你”我喊了一声。
与此同时,韩妈也在放下莲子粥后斟酌着说道“小姐,我有话和你说”
我们隔得很近,近到我能闻到她头上桂花油的气味,这是小时我最熟悉的味道,可惜此时我却不敢确认这种熟悉是否可靠。韩妈笑笑说:“小姐想问什么?”
我不知怎么接话。
“小姐没话跟我说了吗?”韩妈问,“从前你最爱和我讲发生在身边的趣事。”
我想了想,木然说:“既如此,我和你说一个几天前新知道的趣事吧。只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韩妈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小姐真是和我生疏了。”她看了看眼前的清粥,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小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不管你怎样怨我多管闲事,韩妈今日还是有几句话想和小姐说。”
我很想问她,来福的死是否和她有关,那天给黑衣人送纸条的人是她吗?
一开始我和姐姐都以为小青就是家里的内鬼,可后来和师哥讲这件事加上小青的转眼被杀,我们已清晰的分析出:小青只可能是一个被收买的替人跑腿的人,真正的内鬼并未现身!他是韩妈吗?
我不敢下注,所以生生忍住了眼前的疑问,等待着她先开口。
果然,韩妈不等我的回答已率先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并非是我想听到的内容:“顾先生已经在记者面前登门拜访了家里,出了这样多的事,他还愿意迎娶大小姐,老爷太太多半会同意了。先前家里还会争论要不要同意大小姐的事情,可眼下,就是二太太来闹,老爷太太恐怕也不会在乎她了。这样的局面,小姐你就要不得不考虑自己接下来的情况了。一旦大小姐成为顾夫人,不管是继室还是姨太太,小姐你都不能再私下里和顾少爷见面了,更不能让他再出现在你的房间,否则消息走漏,小姐这辈子就要毁了。上次看贺少爷送您回来,突然觉得贺少爷也是一表人才,家世非凡,并没有比顾少爷差到哪里,小姐何不考虑一番?”
“原来韩妈是要和我讲这些?”我皱了皱眉,神情难掩失望,“恐怕要让你白操心了,我不打算放弃师哥。就算姐姐和顾先生订了婚我也不放弃,只要他们还未结婚。”
“小姐是在和我置气吗?拿自己的幸福做赌注?”
我嗤之以鼻,笑道:“我为什么和你置气?”
“早一天和顾少爷了断,小姐就能少受一天痛苦。你是受过新派思想教育的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懂。”
我笑,“韩妈,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以前的小姐虽然淘气,却并不会为了爱情自钻牛角尖。小姐是变了!”
我想起师哥,只觉万般困难都松散开来,管什么他人怎样看我。“我是变了,家里出了这样多的事我再淘气,岂不是有负祖母当年的教导。到是韩妈,也不似从前那样宠我了。”
韩妈笑了笑,语气酸涩:“我疼小姐的心,小姐看不到啊。”她见我不以为然的样子,不觉叹了口气,“男人的****犹如春水,浓情时,可为你上天入地,出生入死。情淡了,还不是弃之如敝履,丢之如草芥。难道顾少爷会为了你,放弃他教育部长公子的身份?小姐你这个年纪,自然是不会明白的。不过不明白也有不明白的好,人哪,难得糊涂,才能自享安乐。活得太明白,终究累人累己啊!只是小姐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后果?
窗外的夜色,漆黑无月,窗棂上不知何时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已是深秋时分,这几日的天气虽是晴朗,却明显比之前冷了几分。将近十一月的天,南京的寒意早在一场又一场缠绵的秋雨中逐渐加剧。深暗的天色下,唯见韩妈面色憔悴,声音暗哑,仿佛回忆起从前,沉痛不堪的过去。
五十三年前,十岁的韩妈和亲生父母从天津逃荒到京城,路遇一位富家公子赶考进京,好心的公子救了韩妈,并将自己的一半盘缠赠送给韩妈一家以救急用。后来,公子顺利中举,留在京城做了京官儿。韩妈为了报答公子对家人的救命之恩,本想以身相许,终生为报。却不奈,公子家里早已有了刚刚迎娶的青梅为妻,并不想因此误了韩妈。
后来,韩妈家里因着公子当年给的善款有了起色,一家人在京城迅速站稳了脚跟。而富家的公子此时却因得罪了官员被朝廷外放,韩妈本以为凭着自家的努力,她终于可以有了一丝与公子近乎平等的地位。然而等待她的,确是两人长久的分离。
韩妈本是满人出身,家里原先也算小有富贵,第二次鸦片战争时,英法联军一路打到了大沽口,这才叫原本小康的韩家落了败。后来的几年,眼见越来越支撑不住,韩妈一家动了去京城闯荡的心思,只可惜逃荒路上遇上了弟弟被人贩子骗走,所有的银钱都叫父母用去寻找了弟弟,这才彻彻底底遇了难,叫她遇到了一生都难忘的贵人。
造化总爱弄人,公子外放后,韩妈断了对恩人的心思,一心一意做起了自己的小家碧玉。同治十年,十四岁的韩妈被选为秀女进宫当了内务府广储司的宫女。三年后,同治爷驾崩,同治朝被选入宫的宫女悉数被老佛爷外放,韩妈也有幸再次见到了她牵绊一生的良人。原来,随着同治帝的驾崩,朝廷的官员调动再次重新洗牌,富家公子也因政绩卓越,有幸在这次人事调动中重回中央舞台。
这时的韩妈回到家中,父母已悉数老去。三年间,在韩妈进入宫廷为宫女的日子,他的父母一直未曾放弃寻找在逃荒中丢失的儿子,金银无数挥霍,离去的人,却终究如投入大海的沉石,渺渺再无音讯。而原本小康的家庭,也因为再次无度的支付,再也无力重振,只除了青春依旧的韩妈。
富家公子再次出手,此次,却是一生虐债的开始。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却是她一生付出的开始。而故事中那个富家公子,就是我的祖父——刘重勋。
第二十六章()
深秋的窗户里桂花谢了。
早晨七八点钟,海朱和世舫接了我去南京城外的英菲尔曼教堂做礼拜,也顺便为他们的新式婚礼做些准备。
三叔已在一个礼拜前安葬在刘府的祖坟里,三婶婶带着安昭、书昭在家里安顿了下来,暂住在以前常居的华庭院,不管不顾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无论外界如何因刘府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她们母子三人始终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为三叔守起了孝。这样的安宁比三年前祖母去世好了很多,少了无谓的争吵,人世间可计较的事瞬间变得少了起来。
自那日和韩妈谈话也过了十天,这十天中,警局的人在刘府进进出出,盘查了一遍又一遍,终是找不出有力的证据证实来福确是陈青所杀,而根据我和姐姐两人的描述,那个身穿黑色马褂杀害小青的男人,也如石沉大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警局的人找不到凶手,又无法出示足够的证据,每天被记者追着团团转,不得不对外宣布,高调悬赏有为之士协助破案,算是暂时堵住了舆论的悠悠之口。闲暇之余,我和姐姐更为着急的,却是那天那人手中拿走的,关于家里消息的纸条。
远近的礼拜堂里敲着昏昏的钟。落地窗前的草坪上,白色的和平鸽因着钟声哗啦啦地飞起,人的心境也随着这钟声略趋平和。一排一排的白色烛光在眼前跳动,唱诗班的女童们手捧蜡烛,排列整齐地站在神父面前,缓缓唱起了圣歌。钢琴的音乐十分舒缓,跳动的烛光与音符一起,够成了美丽的星期日早晨。
我和海朱坐在靠前第三排的长椅里,世舫则在左边男士的位置上,因是礼拜日,教堂里坐满了从城中各处来祷告的教徒。胸前的银色十字架被双手捂得温热,我低着头,紧闭双眼,虔诚的期望天主可以看到人间的悲苦,保佑子民和顺安康。
半晌过后,唱诗班的吟唱声渐渐低了下去,今日的弥撒也就到此结束了。教堂的大门被打开,人群随着洪流慢慢散去,海朱和世舫起身,同神父交谈起过几日婚礼的细节问题。
他们的婚礼定在十一月九日,初冬时分。两家人商量好要办新式婚礼,索性将地点选在了南京城外最大的英菲尔曼教堂。这片区域自南京条约后统一划给了英政府管理,远处大大小小七八座教堂皆以英菲尔曼为首,形成了几十年稳固的教区文化中心。
费尔神父是我和海朱世舫的老朋友,此次他们结婚,能得费尔神父主持婚礼,也算一件功德圆满的幸事。
海朱和神父讨论着,时不时回头看我一眼,显然不放心将我一人留在空荡荡的长椅上。我报以微笑,看着她与世舫两人如天造地设般般配的侧脸,不禁潸然泪下。
我们这群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终有一对,也是仅此一对,即将要修成正果。当年那群天真烂漫的少年,早在岁月的碎壳中,走得走,散的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脚步声走了进来,男人沉稳有力的双腿在空阔的走廊上踏出回响,不一会儿,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从身边飘来,低沉的嗓音促然响起:“为什么哭?”顾少顷紧挨着我身旁坐下,带来屋外深秋的寒气。
“师哥”十几日没有见他,这个人好像和我记忆中那个时而温润如玉,时而阳光帅气的男人变得不一样了。我贪婪地看着他,毫不害羞地打量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恋人,只觉一股热泪夺眶而出,不管未来我们身在何方,至少眼前我们彼此相拥。
顾少顷摸着我的头,无奈的安抚着眼前扑在他怀里情绪激动的我,低低说道:“不怕,我在这里,我陪着你。万事有我,不怕”
我闭上眼,脸上带着委屈和怯懦,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师哥,你终于好了!这么些天,我不敢往宁园打电话,也不敢问其他人,我现下,你终于好了,真好。”
“没事了,没事了。”顾少顷轻拍着我的后背,一下一下的说道:“知道你来了教堂,就从医院过来了。冯医生给我施了几次针,已完全无碍了。明日你不是要回学校吗?我会在学校等你的。”
“老师允许你在学校呆着吗?你不用忙家里的事情?”我会这么问,完全是因为前几日发表的教育公报上,刊登了一则名为调整教育规范,拟将学堂扩为大学之用的消息文章。
顾少顷刮了刮我的鼻子,轻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