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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世间能从魏翎那张滴水不漏的脸上窥出情绪的人没几个,其中冯子钰算一个。朝夕相处下来冯子钰要是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恐怕要去找他爹给他看眼疾了。
魏翎在小桌上置好棋盘,将其中一个棋笥推到他面前,摆明了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来陪我下盘棋。”
冯子钰一听,困扰在他心头的那些晦暗难明已然明白了大半。
燕王其人有个习惯,心里就是憋着天大的事也不见得会对身边的人吐『露』半分。这点倒不像冯子钰,但凡在外头受了点什么委屈就跑来燕王府找他满天吐苦水。
冯子钰那左右逢源的好口才一半是得了他爹冯思远的真传,另一半则是在魏翎这吐苦水磨练出来的好本领。
魏翎正襟危坐,手持白子与他对弈。冯子钰半坐半躺的没个正形,看上去俨然像尊被人抽去了骨头的睡佛。
冯子钰兴致缺缺的伸手进那盛着墨玉旗子的棋笥里搅出了一阵阵清脆悦耳的玉石之声,边等着魏翎落子一边问道:“皇上一道圣旨下来让你娶了那莫家二小姐为妻,我原以为以你的『性』子会推了这婚事,不想你竟真把她娶回了家。”
魏翎只管观棋不语,可冯子钰那张嘴却不见得肯闲下来。只见他又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只中意秦家那位小姐吗,怎的就换了胃口?今次不过才平了西夷回来,你这口味也变得太大了吧。”
见他提起秦梦瑶,魏翎总算肯动了动嘴皮子答了他一句:“人心是会变的。”
魏翎一句高深莫测的人心之变纵是连心思缜密的冯子钰也未能参透其中的玄机,只好开门见山的问道:“所以你变了吗?”
魏翎但笑不语。
冯子钰不知莫家那病病殃殃的二小姐究竟是有什么通天的本领,竟能在一向容不下她人的燕王心里挖开了这么大一个窟窿再取而代之的将魏翎的一颗真心填得满满当当。便又好奇的问道:“既非出于本意,那何苦又要为难她呢?”
只见魏翎将要落子的手悬在了半空,片刻方才落下。
这两人好歹是多年推心置腹的挚友,难得正经一回的冯子钰虽语焉不详,魏翎还不至于借故同他装傻充愣。
“如果我说这是为了她好,你信吗?”
魏翎并没有世人说的那般无情无义,他深知自己昨晚对林默做了什么混账事。所以这话即便从他嘴里说出来,或许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可笑。
为一个人好,所以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还要在夜里霜『露』重的时候把她撵出去受凉。想到这,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魏翎竟觉得心里有些发苦。
世人对这位赫赫军功傍身的燕王殿下实在是有太多的误解了。
百姓总说他无情无义,可若非杀伐决断之人又怎挑得起国家大梁。多少蠢蠢欲动的外族在暗中窥伺需要镇压,多少假意投诚的部族仍需要用铁腕去敲打。这些都不是单凭一张以德服人的嘴就能降服的。
若是没有这位燕王在银枪铁蹄下立的那些汗马功劳,又何来今日的太平盛世。
只可惜燕王其人一心只在战事上了,也没那么多闲工夫跳出来辩解,便任由着世人这么误会下去了。这恶名远扬也有它的好处,至少换得了他十八年的安宁日子。而莫君轻的出现对他而言就是个意外。
或许更应该说,对于从前的那个他而言是个意外。
“我信。”冯子钰信得过他的为人,却又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这么做。随即问道:“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么一个美人,你待她就不能好一点?”
冯子钰满怀怜香惜玉之心,语气与其说是在质问倒不如说是在替林默求得魏翎的一点可怜,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儿也好。
闻言,魏翎终于闭上了眼,像是刻意避开了冯子钰那道咄咄『逼』人的视线。淡然的回道:“如果我说,我以后对她的不好也只会变本加厉呢。”
“……”
冯子钰这回是彻底被魏翎扰得『乱』了心思,只见他坐起了身子便道:“既然如此你干脆当是做件好事休了她得了,好让她再寻户好人家嫁了。”
不料听了冯子钰的话,魏翎当即反问道:“你敢娶?”
帅不过三秒的冯子钰对上了同样认真起来的魏翎,立马摆出了一副认怂该有的态度道:“不敢,不敢……”
燕王惦记的人,旁人敢动一丝邪念就是死。冯子钰可没那熊心豹子胆,又岂敢对燕王妃觊觎什么不臣之心。
冯子钰终是想不明白了,仿佛眼前坐着的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燕王,却又不是以前那个魏翎了。
聪明一世的冯子钰只觉得自己是越想越糊涂,只能叹了一句:“那你何苦要娶她?”
在圣旨下到燕王府时,魏翎也曾想过无数次:为何要娶她。
莫不是上一世自己的桀骜不驯落了个死于牢狱的悲惨下场,连带着辜负得她终日郁郁寡欢最后玉殒香消。
侥幸重活一世的魏翎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此事,其中那些光怪陆离的过往即便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
经历过太多的世态炎凉,直到上一世的魏翎在行将就木之时心里最后记挂着的,竟是那位连面都没见过就被自己拒之门外而苦了一辈子的莫家二小姐。
而今次他毅然决然的将那位被人当做棋子的莫家二小姐娶进门多半也是出于愧疚。
但这些心事即便是对冯子钰,也是不方便讲的。
良久,魏翎的声音才随着他手上捻着的那颗白玉棋子一同落下,空灵又悠远。更像是从遥远的彼方传来。
“许是我上辈子欠她的吧。”
而魏翎欠了她的,又何止是上辈子。
这两人下了一下午的棋,冯子钰就输了整整一个下午。临到饭点时,林默亲自去请冯太医留下来吃个便饭。就见冯子钰垂头丧气的同她道了别,一向游手好闲的冯太医竟借着回宫复命的借口就这么溜走了。
就连才相处不久的林默看了都不信,便朝一旁的魏翎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林默觉得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一句话是把那些跟在身后的下人们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就没见过有谁敢这么跟王爷说话的。再想起眼前这位燕王妃昨夜被王爷撵出来的事,估计八成也是她自己活该惹祸上身。
谁知王爷不恼也不怒,只是淡淡的回了她一句:“别管他,我饿了,吃饭去。”
是夜。
又到了林默提心吊胆的时间。
林默自然不是担心从一而终的魏翎会对她动了什么心思,如今他们俩也不过是被迫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虽说是不得已才睡在了一个屋檐下,但一个喜光一个喜暗,就注定了这两人是睡不到一张床上去的。
除了按照规矩在大婚当晚要有人守夜之外,入了夜的卧房里是不需要下人伺候的。
这次,一回生二回熟的林默赶在被燕王撵走前就已十分自觉的动手从柜子里翻出了被子在小塌上铺好了准备睡觉,不料却被坐在一旁看完了林默这出猴戏的魏翎质问道:“本王会吃人吗?你就这么怕我?”
林默想了想,若说燕王其人有多可怕倒也不见得。但今日她在马车里看得真切,正如自己睡觉不能没有光一样,魏翎夜里见了光便会整夜睡不好。这天壤之别来自于各自的生活习惯,不是怕与不怕的问题。
魏翎等了许久,终是在心灰意冷之前看到了那颗背对着自己的小脑袋轻轻的摇了摇头。
林默披落在小榻上的秀发在昏黄的烛火下散着一层莹然的柔光,看得魏翎很想过去抚一抚,却还是强行忍住了自己将要起身走过去的步伐。
累了一天,林默早已困得在眼皮上像压着两座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下的大山。可耳朵还得打起精神聆听不远处那位燕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就听见身后的魏翎这么同她说道:“明日你便搬出去住吧。”
可她对这样的结果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大婚当晚被撵出洞房紧接着就要分房睡。只是不知这位燕王的清高是要做给谁看。
林默始终背对着魏翎,一半的身子被灯影拉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魏翎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疲惫的应了一声好。
一道短促的叹息夹杂在那声倦意已深的回答里化作了一块磐石,堵得魏翎一阵胸闷。
“你若不想搬去别院,卧房旁边就有一处空着的屋子。我明日便叫人收拾出来……”
燕王那些试图挽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默无力的回绝道:“不必了,劳烦王爷替我腾出一座别院,离得越远越好。”
魏翎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心被这道低沉的声音撕裂了一个口。也将自己好不容易才拉近的一点点距离,再一次的疏远了。
020()
天光才在晦暗将明的天空中剖开一记鱼肚白,一向勤勉的燕王就已起身了。
事实上,昨夜魏翎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并不是因为身后那道微弱的烛火。而是终夜都在惦记着睡在对面像是要跟他划清楚河汉界的那个人。
正所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对运筹帷幄的燕王而言,林默就是个大写的意外,而魏翎有些后悔当初应下了这门亲事。一开始只是出于愧疚,竟不想现在还被她夺了心。
从未想过自己会马失前蹄的魏翎坐在床头叹出了一口气,再走到对面把睡在小塌上的那个要债鬼抱起来放回了自己睡得暖暖和和的被子里。
魏翎坐在床沿边上看了她许久,最后还不忘替林默点起了一盏油灯才离去。
朝堂之上,大臣们见了新婚燕尔的燕王殿下正面『色』铁青的杵在一旁,吓得就连那些平日里与他交好的武官们都不敢贸然上去跟他套近乎了。
只怪燕王的脸『色』实在是差得吓人,两团喧宾夺主的黑眼圈比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来得更引人注目。他即便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妨碍他散发出一股令人生畏的威严为自己隔出一道生人勿近的清净地。
魏翎已是接连两晚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任凭是换了谁都很难有什么好脸『色』。
哈欠连天的明宣帝睡眼惺忪的上了朝,他听了半晌大臣们快赶上裹脚布一样的起奏之后才发现自带清场效果的魏翎正一声不吭的站在殿前。
这回明宣帝他老人家不仅彻底的清醒了,还把燕王赶下了朝回家陪媳『妇』去。
魏翎自小『性』子冷清,明宣帝也是看在眼里的。这回好不容易骗他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媳『妇』,明宣帝更是一早就免了他几日的朝会指望他能开窍多在家陪媳『妇』。谁知他倒好,三日不到就又开始上朝来了。
明宣帝为这个长子是『操』碎了心,也不知他这不解风情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
魏翎之所以上朝,并非出于什么心系朝廷的大无畏精神,而是强迫自己不去看。从前他孑然一身,在战场上就连死都不怕。可如今让他回家去面对那个自己亲手推远了的林默,他却感到害怕了起来。
怕到他心里即便是挂念得要死了,却又不敢去见。
载着燕王的马车得了示下在京城里转了好几圈才回了王府。魏翎并不急着回房,而是夹着尾巴躲到书房里眼不见心不疼去了。能让燕王在自己家里还要如此刻意的回避,林默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魏翎才进到书房不久,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进。”
来人是个半大的少年,生得倒是一脸讨人喜欢的聪明伶俐。少年名唤苍澜,一条小命还是当年燕王北伐时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所以他待魏翎格外的忠心,更是视这位冷面无情的燕王爷为再生父母。
苍澜是个鬼灵精,就是魏翎不开口他心里也猜准了六七成。但还是得留心着禀报道:“回王爷的话,王妃已经照您的吩咐搬出去了。”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苍澜跟在魏翎身边这么多年,仍旧琢磨不透这位以无情为面的王爷那颗扑朔『迷』离的真心。少年猜中了一半,却不知燕王殿下对王妃的感情更多是出于关心而非旁人所猜测的厌恶。
少年原以为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能博得王爷欢心,不料这次等待的时间有些长。苍澜低着头是把脖子都等酸了,才等来燕王一句冷冷清清的知道了。
乍一听,还潜藏着几许不易察觉的惋惜在里面。
善于察言观『色』的苍澜也不知自己是哪一句话说错了,正要退出书房免得惹了主子不痛快。就见沉寂已久的燕王略显疲惫的问道:“王妃她怎么样了?”
涉世未深的少年郎也未往别处多想,魏翎既问什么他只管照实答些什么就是了:“奴才瞧王妃她还挺高兴的,脸上总是乐呵呵的,就跟……就跟……”
这回就连瞎子也该看出了燕王殿下的脸上已呈黑云压城之势,吓得苍澜那些还未脱口的话跟逃难似的在喉咙里上蹿下跳,搁得他的嗓子眼那叫一个疼。
见他支支吾吾,魏翎可没有那么多照顾林默的好『性』子来对他们。只见燕王不耐烦的问道:“把话说完。”
苍澜为人就是太实在了,实在到了一种近乎缺心眼的地步。便答道:“王妃就跟捡了金元宝一样高兴。”
“……”
原先听了林默搬出去时已是心如刀绞的燕王,这回那一颗心是彻底碎成饺子馅儿了。
苍澜见势不好赶紧寻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溜得比什么都快,独留燕王殿下一个人在书房里哀从中来,被自己造的孽苦得心肝脾肺肾没有一处不在冒苦水。
再观那位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在无形之中却给燕王殿下灌了满肚子苦水的林无情正肆意潇洒的在魏翎连夜命人腾出来的西冷阁里作威作福活得好生自在。
不就是被赶出来分房睡而已,凭她林默心比海宽的胸襟能算多大点事。
更何况林默也恨透了自己睡得『迷』『迷』糊糊就爱往燕王榻上爬的事实了,才两晚就爬了两次。照这个频率下去她迟早把自己的处子之身丢在魏翎身上不可。
突然想起明宣帝跟惠皇后对抱孙子的那份异常执着,林默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婢女们忙着将搬来的东西按照林默平日里的喜好分门别类的依次摆好,林默落得个清闲便只能坐在一旁给自己剥橘子吃。
西冷阁其实并不冷,只是位于王府的西面所以燕王取了西冷阁为名。这到了夕阳西下之时就成了王府里景致最好的地方。
跟燕王起居的卧房比起来,此处自然要小上很多。但比起林默以前租的那间不足十平米的阁楼小平房,这已是极好的了。
命途坎坷的林默很容易就学会了知足常乐这个道理,且这里采光好还有地炕。不用交房租还有婢女伺候着,有什么不好。
能有这样的待遇,林默真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了。难道不兴高采烈的搬出去,她还得哭丧着一张脸赖着不肯走吗。
虽然魏翎是很想她这么做,其实他的心早就在昨晚林默答应下来之后就软得扶不上墙了,只是奈何找不到合适的台阶下。
当时他已打定主意,只要林默肯松口他便另寻法子做戏给皇后安『插』在府里的眼线看。可惜『性』子同样倔的林默没给他机会。
西冷阁离正屋总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林默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走到了饭桌前。只见她也不等魏翎,拿起碗筷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吃完了还不忘交代一声她以后就不来正屋吃饭了,说白了嫌走路太远。
可在下人们看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