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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耀祖和王氏两口子还没和守备这样级别的官员近距离接触过,行罢礼后就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寒星默默盯着玉芝看了片刻,然后突然开口大声道:“桶子鸡多少银子一只?”
玉芝被吓得一哆嗦,忙收回思绪,挤出一个微笑,大脑飞速运转:“做好的桶子鸡一只一钱五分银子!”
按照市价,每只小笋鸡七分银子,制作后一只按一钱五分银子卖的话,一只能赚八分银子。
寒星算了算,道:“十只桶子鸡总共一两五钱银子。”
他掏出荷包,倒出了一把碎银子:“你用戥子称称吧!”
玉芝接过碎银子掂了掂,觉得差不多是一两五钱,便笑着道:“不用称了!”
她这段时间做生意,熟能生巧,很多时候不用戥子称也能估出银子的重量。
寒星急着去撵许守备和周大人,撂下一句“我明日中午前来拿”,便抬拔腿向东跑了。
玉芝手里拿着银子,扭头往西看了看夕阳,觉得时间还够,便看向王氏:“娘,咱们得现在就去姥姥家买鸡!”
又看向陈耀祖:“爹,你先回家吧,我和娘现在就去姥姥家买鸡!”
陈耀祖和王氏两口子这才似解了定身咒语一般,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王氏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哎,那位守备大人明明长了一张怪好看的娃娃脸,又爱笑,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到他,我就大气也不敢出,手脚也似没处放,整个人都是僵的!”
陈耀祖也晃了晃肩膀,觉得自己身子也僵住了,他一边晃动着肩膀,一边道:“你们先去吧,我把车子送回家,把东西都卸了,我就去大王庄接你们!”
玉芝忙提醒道:“爹爹,我的卤水和砂锅,可是一定要锁到明间靠东墙摆着的三联厨内的!”
陈耀祖答应了一声。
玉芝怕陈耀祖不够重视,忙又道:“卤水里面加了那么多味药,若是有人乱往里面加东西,万一卤出来的卤肉出了什么问题,卖出去出了事咱们一大家子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陈耀祖一听,也重视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王氏也交代了一句:“玉芝今天买的那两匹布,记得悄悄收到屋子里去,另外接我们时记得背咱家那个大背笼去,十只鸡呢!”
陈耀祖答应了下来,催着王氏和玉芝:“快去吧,一会儿天黑了!”
玉芝想起上次王氏回去,舅母多送了一只小笋鸡,便又从砂锅里捞了一块卤了一半的卤肉,用油纸包了:“拿回去给姥姥尝尝!”
这些卤肉卤了半日,还需要再浸一夜,然后明日早上再卤一下,这才能真正入味,不过如今急着去姥姥家,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了。
陈耀祖在一边看了,不由有些肉疼,咳嗽了一声,刚要开口,谁知玉芝瞅了他一眼,道:“爹,舅母上次刚送了咱们一只小笋鸡!”
陈耀祖:“。。。。。。”
王氏见陈耀祖吃瘪,不由暗笑,带着玉芝沿着街道往东走去。
玉芝一直在想着给舅舅家的三个表弟表妹再买些什么礼物,一眼看到前面有个炒货铺子,不由笑了:“娘,咱们去前面买些糖炒栗子吧,算是给铜蛋、铁蛋和小月袖包!”
王氏如今一切都依女儿的,自然是答应了。
从糖炒栗子店出来,玉芝把用油纸包着的糖炒栗子递给王氏,然后喂王氏吃了一粒老板娘送的糖炒山楂,笑眯眯道:“娘,酸不酸?”
山楂自然是酸的,可是王氏心却是甜的,笑眯眯道:“明日你再来买一包糖炒山楂,咱们娘俩吃!”
她和玉芝娘俩都爱吃酸酸甜甜的东西。
玉芝嘴里吃着糖炒山楂,大眼睛里满是笑,点头答应了。
前世的她在北方乡村长大,后来去的鲁州也在北方海边,到了如今才发现西北乡村的傍晚其实和北方乡村很像,这会儿夕阳已经落山了,晚霞渐渐消散了,天地之间似乎笼上了一层浅灰蓝色的雾气,前面大王庄升起白色的炊烟,整个村子变得若隐若现,令人想起了陶渊明的那句诗——“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特别轻松愉快。
待玉芝跟着王氏进了大王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王家这会儿正热闹得很。
王老太做好了晚饭,端了一盆温水出来,让刚从地里回来的儿子王大郎和儿媳妇梁氏洗手,她的两个孙子铜蛋铁蛋和孙女小月已经洗过手了,正挤在灶屋门口等着端饭。
听到外面传来女儿王氏的声音,王老太忙道:“是你二姐的声音!”
梁氏笑着吩咐儿子:“铜蛋,铁蛋,快去开门!”
她的两个儿子铜蛋和铁蛋是双胞胎,无论做什么都喜欢一起去。
没过多久,铜蛋和铁蛋就拿着礼物簇拥着王氏和玉芝进了院子:“姑姑和玉芝姐来了!”
一番忙乱之后,王家一家人连带两个客人这才在堂屋围着简陋的桌子坐了下来,桌子中间摆着一大锅白菜炖粉条,另有一盘切卤肉和一个盛着金黄的玉米贴饼的竹簸箩。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王大郎得知二姐和外甥女要买十只小笋鸡,当即道:“先吃饭,吃完饭我和娘子把鸡杀了,然后送你们娘俩回去!”
玉芝笑着答应了,见两个表弟铜蛋铁蛋和表妹小月筷子舞得密不透风抢着吃卤肉,便笑眯眯问道:“姐姐卤的卤肉好吃么?”
铜蛋铁蛋和小月一边吃,一边鼓着脸蛋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梁氏见一盘卤肉快要见底,忙给玉芝夹了一片。
玉芝谢了舅母,夹起这片卤肉慢慢吃了,发现味道还不错,只是火候不够,太筋了,不够香软。
用罢晚饭,王大郎和梁氏带着儿女去后院鸡笼里逮鸡杀鸡去了,王氏和玉芝陪着王老太说话。
王老太说起大王庄有人会做烤鸭,如今在尉氏县城里开了个烤鸭店,发了财,一家子都搬到城里住去了,典了个宅子,前面是一明两暗三间临街房,后面是个院子带个四合院,才花了二十两银子。
王氏听了自然心动,一边听,一边问王老太具体的情形。
玉芝在一边默默听着。
大周朝典房子和买房子是不同的。
买房买的是房屋的所有权,王老太说的那样的宅子,怕是需要一百多两银子了。
典房子则是把一笔典金借给房主,双方请房经纪做中间人写一张契约,写明房主姓名、典房人姓名、典房几间、典价几何、出典日期和回赎日期。
在居住期间,典金归房主所有,典房人不用交房租,房主也不用出利息,房屋所有权也依然归房东,典房人拥有的只是居住权,到期后,典金一文不少还给典房人。
按照玉芝的打算,她和王氏若是要去县城做生意,典房是最划算的。。。。。。
第三十三章 买笋鸡话里有话,吓耀祖一惊一乍()
玉芝对在尉氏县城开烤鸭店的那家人颇感兴趣;开口问王老太:“姥姥;他家一开始进城;并没有典房子住吧?”
王老太常年混迹村头晒太阳听八卦兼带孙子孙女;便好好地把那家人的情况说了一番:“他家那时候哪里有银子典房子?不过是卖了庄上的宅子;得了几两银子;起初进城是赁城里金大户家的房子;后来赚了钱,才自家典了大宅子!”
王氏听得心潮澎湃,正要继续细问;王老太却问王氏:“对了,听说你家二房的玉川进了县学,现如今怎么样了?”
不待王氏回答;王老太又问:“你小姑子的亲事怎么样了?连咱们大王庄的人都知道她喜欢孙家二郎;只是孙家要儿媳妇带二十两银子的陪嫁,你家能凑出来?”
听了王老太的话;王氏和玉芝齐齐陷入沉默。
玉芝抬眼看向王氏;昏黄的灯光中她的大眼睛暗沉沉的————只要陈玉川要继续读书科举;只要陈娇娘继续想要高嫁;她们娘俩就是陈家人眼中的肥羊;陈家人一直虎视眈眈觑着时机;寻到机会就会扑上来咬上一口然后撕扯着把她们娘俩给吃了!
她们娘俩只能离开西河镇。
王氏知道女儿的想法,浑身发冷,不由自主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方才的轻松雀跃和对未来的向往早已不见影踪。
玉芝伸手捉住王氏的手;用力握住,低声道:“娘,你放心,我会带您离开陈家的!”
王氏的手心满是湿漉漉的冷汗,被玉芝温暖干燥的手抓着,渐渐温暖了些,身上仿佛有了力量,整个人慢慢放松了下来。
王老太见二女儿和外孙女这个样子,心里也担心起来,唉声叹气道:“玉芝爹也真是没用。。。。。。”
这句话王氏和玉芝都没有反驳,陈耀祖确实没用。
恰在这时,王大郎和梁氏抬着箩筐进来了,箩筐里是拾掇好的鸡。
梁氏一边让王氏和玉芝来看,一边道:“已经冲洗干净了,鸡胗子、鸡心和鸡肝都塞鸡肚子里去了!”
玉芝看了看,发现舅舅和舅母把鸡收拾得极为干净,而且为了防止血水渗出,还在箩筐下面垫了一层油布。
她心里满意,便笑盈盈道:“舅舅舅母做事真利落!”
梁氏也笑了:“事情要不就不做,做了就要好好做。你和你娘给我们生意做,让我们赚钱,我们开心还来不及呢,自然要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了!”
玉芝听了,心里一动,道:“舅母,如今天暖和,你再多孵几窝小鸡吧,若是还有余力,再养几头猪。。。。。。”
见梁氏一双清澈的杏眼看着自己,玉芝不慌不忙解释道:“我每日做卤肉卤鸡,每日都需要买猪肉和鸡,买别人的是买,买舅舅舅母的也是买啊!”
梁氏心里欢喜,笑了起来:“多谢多谢,我明日就开始准备孵小鸡,再去集市上买几头小猪!”
玉芝和舅母聊着家常,手下却没停,一直在细细检查每一只鸡,确定都是肥嫩的小笋鸡,这才放下心来,笑着看向王老太:“姥姥,把家里的戥子拿过来吧!”
王老太一听,就知道外孙女是要掏银子了,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她毕竟是乡下老太太,颇有一些重男轻女,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万一闺女拿走娘家十只鸡,却赊账不给钱,那可怎么办?
她忙笑嘻嘻道:“我这就去拿!”
一溜烟起身进了东暗间。
梁氏见了,笑着低声和王氏解释:“咱娘就这样,一听说有银子,就浑身都是力气,走路一阵风!”
王氏和玉芝都笑了起来。
玉芝掏出荷包,倒出了些碎银子,约莫七八钱。
她看向梁氏,双目清澈晶莹,目光诚挚:“舅母,一只小笋鸡七分五银子,十只一共七钱五分银子,您看这样可以么?”
梁氏当即笑了:“自然是可以的,说起来还是我们沾光了!”
她是个明白人,心里清清楚楚,按照市价的话,每只小笋鸡七分银子,玉芝按照七分五银子一只来收,其实已经照顾自家了。
玉芝笑眯眯道:“舅母的小笋鸡又肥又嫩,收拾得也干净,价钱高一些也是应该的!”
这时候王老太拿了戥子出来。
玉芝称了碎银子,发现总共八钱,也不计较,直接把碎银子给了舅母梁氏——她已经发现了,在姥姥家当家的是舅母,而且舅母也是姥姥家的明白人!
事情办完了,王氏和玉芝便要告辞。
梁氏忙拿出了家里的背笼,吩咐王大郎:“大郎,你去送二姐和玉芝!”
王大郎答应了一声,刚接过背笼,外面就传来了陈耀祖的声音:“岳母,大郎,我来接玉芝娘俩了!”
夜已经深了,晚上没有月亮,夜空星辰璀璨。
陈耀祖背着背笼,王氏和玉芝跟着他,三口一起出了大王庄。
这条路是走熟的了,用不着打灯笼,一家三口默默走着路。
走到了大路上,玉芝忽然问道:“爹,你出来的时候锁门没有?”
陈耀祖:“。。。。。。”
四周的空气似凝滞了下来。
王氏和玉芝都猜到了:“东厢房的门你没锁?”
“我走得急,忘记了!”陈耀祖有些烦躁,“破家烂业的,就算不锁门,又怎么了?难道还怕贼偷?”
王氏失望了太多次,早失望透了,抿着嘴一句话也没说,衣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撕碎陈耀祖。
玉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我今日新买的布在屋子里放着。。。。。。”
陈耀祖:“。。。。。。”
想到自己的娘和妹子的为人,他心里浮起一丝担心。
玉芝看了看道路两侧沉浸在黑暗中的高大的白杨树,悠悠道:“我这段时间赚的银子也都在屋子里放着。。。。。。”
陈耀祖:“。。。。。。”
他当下开始加快了步伐,渐渐变成了小跑,最后背着背笼跑了起来。
王氏见状,也要追上去,却被玉芝拉住了。
玉芝在夜色中轻轻笑了:“娘,我吓我爹的!”
王氏悬着的那颗心这才回到原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玉芝轻轻道:“不过银子的确在屋子里。”
王氏:“。。。。。。”
她忍无可忍,抬头在玉芝脑袋上捶了一下:“你这臭丫头,一句话不一下说完!”
玉芝伸手拉住了王氏的手,笑嘻嘻道:“娘,咱们跑快些追爹爹去!”
母女两个拎起裙裾,向前飞奔而去。
第三十四章 寻机会家贼难防,窥踪迹投桃报李()
陈家今晚有点安静。
大房的王氏有事带着女儿陈玉芝回大王庄娘家了。
三房董氏的娘家今日杀猪;按照西河镇的规矩;杀猪时猪头和猪下水归主家;因此董家熬了一大锅杀猪菜;董氏的兄弟董二郎为了让外甥玉和吃些荤腥;傍晚的时候过来把玉和接走了。
吃晚饭的时候娇娘就打起了主意;因此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大哥;大嫂和玉芝去了大王庄,今晚回不回来了?”
陈耀祖随口道:“自然是回来的!”
陈娇娘眼珠子一转,眼里带了一丝笑意:“那这么晚了;天又这么黑,她们娘俩怎么回来呀?”
陈耀祖端着碗喝玉米红薯粥:“我喝完粥就去接她们。”
陈娇娘似偷到油吃的小老鼠,眼睛亮晶晶的:“大哥;你快走吧;玉芝性子急,万一等不及你去;非要自己回家;那可怎么办呀!”
她撇了撇嘴;酸溜溜道:“大嫂和玉芝可都生得如花似玉!”
陈娇娘又装模作样看了看正房外面黑魆魆的院子:“今晚真的好黑啊!”
这下子陈耀祖有些急了;仰着头“唏哩呼噜”把碗里剩下的玉米红薯粥给喝了;放下空碗;一抹嘴,和陈富贵王氏打了个招呼就背着背笼急急出去了。
陈耀文在旁边看了,总觉得有些怪;待董氏洗了碗筷收拾了灶屋;便也跟着董氏回了西厢房。
正房堂屋只剩下陈富贵、高氏和陈娇娘三口了。
陈富贵晚饭时喝了半陶瓶酒,此时正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高氏和陈娇娘剥着吃带壳炒的花生。
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陈娇娘起身拍了拍手,把手里的碎花生衣拍得到处乱飞。
高氏见状,也不在意,把剥出来的花生搓掉红色的花生衣,露出白生生的花生米扔到嘴里,“吧嗒吧嗒”咀嚼着。
陈娇娘探头出去一看,发现西厢房已经熄了灯——三哥三嫂已经睡下了!
她得意一笑,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