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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曾想到,连澈的银针竟会毫不犹豫地射向竹烟,而且用了十成的力道。这力道,就连一般练武之人都难以承受,何况是怀有身孕的娇弱女子。此时她腹中的孩子已岌岌可危。
强忍着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连曦扯着嗓子大吼道:“是!竹烟之所以潜入皇宫引苏清浅出宫,只因这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而苏清浅从未泄漏过你的任何计划。她一心助你,夜闯未崖县被宿冷离挟持后,为了刺杀宿冷离,她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连曦见惯了大场面,向来镇定,即使在生死关头也不曾慌乱过分毫,但方才发生的一切竟让他方寸大乱,言语间亦混乱起来。
连澈俯视着已单膝跪地的男人,轻垂于身侧的大掌已然紧握成拳,骨节处早已泛出了微微的青白色。
眸光凌厉了几分,他沉声问道:“宿冷离为了救你而潜入玉瑚山庄,除了盗取河运通行证,他的另一个目的是什么?”
死死盯着痛苦不堪的竹烟,连曦咬牙道:“宿冷离想要得到苏清浅,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彻底成为一个可耻的背叛者。因此他利用了秦暮云所饲养的山岚雀,而这鸟真正的主人其实是宿冷离。”
“秦暮云爱你,因此她在误以为苏清浅背叛了你之后,必不会再有所顾忌。届时再利用秦暮云挑拨你们之间的感情,让苏清浅对你心灰意冷。唯有如此,这女子才能一心一意地待在幽黎国。”
这一刻,终于澄清了所有的误会,清浅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连澈竟然以这种方式,当着众人的面还她一个清白。
蓦然间,不知是谁的惊呼打破了沉寂。众人循声看去,发现竹烟的脸色已苍白到极致,湖绿的衣裙染上了大朵如火焰般灼目的红花。
竹烟衣裙上的鲜血,瞬间刺痛了连曦的双眼。他几近疯狂地吼道:“连澈,我已将所知的一切都如实相告了。请遵守你的承诺,放过竹烟与她腹中的孩子!快宣太医来!”
听得他的诉求,连澈只是挑眉一笑,阴沉沉地说:“可惜,朕却偏要让你亲眼看着夏竹烟如何痛不欲生。睁大你的双眼,仔细瞧着你的孩子如何在她腹中一点一滴流逝吧。这一切,皆是你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朕要将清浅所受之苦,加倍奉还给你们。谁若想一死了之,朕绝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连澈的这番话,终于彻底激怒了连曦。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将身旁的禁军全数用内力震开。趁着众人一瞬间的慌乱,他一个纵跃,用尽全身力气,挥拳朝清浅冲去。
连澈以极快的速度闪至清浅身旁,将她护至怀中。与此同时,他轻扬的指间已夹了数枚银针。
就在他借助内力射出银针的瞬间,一抹身影挡在了清浅的面前,生生地接下了连曦攻向清浅的一拳。
早已静立在宫门处的秦暮云,竟然用自己的身子挡下了这一击。那强劲的力道让她踉跄后退了数步,随后跌坐于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是她欠苏清浅的。
在连彦到来之前,她便偷偷地来到这里,躲在宫门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原来是她误会了苏清浅,才会发生后续那么多的事。所以她心甘情愿替那女子受这一拳。
她和清浅一样,也爱着连澈,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心,绝不输于清浅,但就在揭开所有真相的一刻,她心中却涌起了恐惧,如今,就连陪伴在连澈身边,都已毫无可能。
因为在那一瞬,她知道连澈心中永远只有苏清浅一人,但这一掌若能换得守在他身旁的机会,哪怕只有几时几日,她也愿意。
可下一秒发生的事情,竟让秦暮云惊惧得移不开眼睛。很久以后,这番场景仍会在午夜梦回时,浮现在她的眼前。
只见连曦露着青筋的脖颈上,扎着数枚明晃晃的银针。而后连澈一声令下,数十名禁军手中的长矛一起朝着连曦刺去,瞬间刺穿了他濒临干涸的身子,伤口处几乎流不出血来。
下一刻,数十名禁军皆将手中的长矛高高举起,而连曦亦被长矛挑起。这幅场景,就如同士兵在炫耀大胜之后的战利品一般。
而他伤口处甩出的血迹,飞溅到秦暮云的衣裙与脸颊上。她只觉那散发着浓重血腥之气的点点液体,竟然冰寒入骨。
就在她的心猛烈地怦怦跳时,身后却传来清浅痛苦的呻吟声。她捂着伤处,咬紧牙关站了起来,艰难地转过身,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连澈将清浅横抱入怀,掌轻抚着她的背脊,垂首低声宽慰着她,但他怀中的女子,却是一脸痛苦的表情。
待他抱着清浅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一霎,她从他的眸中看出了焦虑担忧之色。
连澈凝视着怀中人儿的模样,仿若天地都遁形,万物皆如空,只有这女子才是他的一切。
第181章 洗雪沉冤昭天下(3)()
看着他疾步穿过禁军朝宫中而去的背影,秦暮云只觉心上那无声破开的伤口,已让她疼痛得忘了呼吸。
方才她也受了伤,可这男人自始至终都未曾看过她一眼。事到如今她才明了,自己不曾在他心上停驻过分毫。
不知她要埋葬多少心伤、变得多么坚强,才能忍住疼痛,站在有他的地方。
目光仍旧一刻不离地追逐着那抹身影,而离她不远处却响起了池宋焦灼的嗓音:“瑾妃娘娘生产在即,我这就去传太医,温玉你在此善后。”
一阵风卷起连澈怀中女子的长发,清浅轻轻闭上眼睛。临产前的阵痛,让她紧紧抓着连澈的衣袖,死死咬住唇瓣,脸色异常苍白。
感受到怀中女子的紧张,连澈加快了步伐,疾步朝重华殿奔去。此刻他亦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但这令人窒息的痛楚中,竟又带着点点难以察觉的喜悦之情。
连澈紧了紧手臂,声音低沉而温柔,“朕早已派人请了弘夫子进宫,你与孩子定会平安无事,放宽心。”
清浅听到连澈沉稳的声音,张开了眼睛。看着他绷紧的侧脸,她不由得忆起了方才的情景。唇角轻扬,清浅微微笑开。原来他也有如同平凡男子的时候,也会为他人而烦忧。
待他跨入重华殿后,清浅只觉肚腹上的疼痛减轻了些许。她抚着的肚腹,朝他娇嗔道:“不送我回天牢了吗?”
“胡闹!”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喝,竟让她微微一愣。
连澈压抑着心头的怜惜、愧疚与爱恋,对她郑重地承诺:“从今往后,朕绝不会让你与孩子受半点委屈。朕会一直陪在你们身旁。”
清浅吃力地支起身子,双手圈上他的脖颈,疲惫地合上眼,“你便如此笃定,这孩子就是你的吗?”
还未等到连澈的回应,她便感受到他忽然顿住了身形。随即传来太后的声音。
“皇上!为了她,你竟不惜血溅太和门。连曦与夏竹烟虽然该死,但今日你的所作所为,又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如何评判?如今你还要将这个身怀孽种的女人带进重华殿生产,哀家死也不会让你做出这等有辱皇室、危害社稷之事!”
这忽然而来的怒斥声,惊得清浅立刻张开了眼眸。
眼前,云芳正跪在连澈的脚边,挡住了他的去路。而重华殿内的宫人,则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太后早已闻讯赶来,挡住了连澈的去路。她指着连澈怀中的女子激动地说:“难道你全忘记了吗?在这个女人离开的日子里,你是如何在痛苦中熬过每一日的?而那时又是谁一直不离不弃地陪着你,就算豁出性命也要随大军一道出征?伶妃虽然承受了这么多苦痛,却从未在哀家面前抱怨过半分。”
连澈感受到怀中女子的微微挣扎,将抱着她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说道:“儿子一直敬重母后,亦愿与心爱之人谨守孝道,侍奉母后直至百年,但这并不代表朕会纵容董明与吕辛川。这二人皆犯有欺君之罪,且他们已对其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朕已下旨,免除吕辛川的官职,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太后神色微微一僵,那攥锦帕力道不由得收拢了几分。他竟避过自己的耳目,提审了董明与吕辛川二人。
连澈沉着脸继续道:“苏清浅腹中的孩子,乃是朕的孩子!而朕最不愿见到的,便是母后与这犯有欺君之罪的二人有任何牵扯。给彼此留些余地,儿子不想到最后,我们母子间的情分就这样消磨殆尽。”
连澈的话掷地有声,不容抗拒,让所有人皆毫无质疑辩驳的余地。
跪于连澈脚边的云芳见此情景,忙开口道:“皇上,太后娘娘一心为皇上着想,皇上可莫要被妖女蛊惑了。”
连澈一脚将她踹开,而后大步朝重华殿的正殿行去。
太后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妇人,想起连澈离去时眸中的决绝,身子倏然一塌,随即踉跄地朝后退了一步。她死死地抓着身旁宫人的手,才不至于让虚软的身子瘫倒在地。
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儿子羽翼已丰,早已到了可以主宰一切的年岁。
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苏清浅。只是因为这女子,她在连澈的身上看到太多不属于一个帝王的情绪,这无疑是致命的。
可如今,他为了这个女子,不惜与自己作对。他怕自己再度刺杀苏清浅,故意对她不闻不问,甚至将其打入天牢,并应允了封秦暮云为后一事。
这一切,不过是他为了让自己放下戒心,从而保得这女子周全。
是否她真的错了,错在从一开始便没有站在母亲的角度为自己的儿子考虑。或许她一直以来都因身份低微,且不得先帝的宠爱,而对周遭的一切缺乏信任与安全感。
正因如此,她才从未尝试着去放手相信自己的儿子。作为苍玄的皇帝,他有能力去夺得和守护他想要的一切。
她环视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宫人,眼梢忽然瞥见隐在院门之后的秦暮云,轻叹了口气。
太后猛然声色一厉,开口道:“你们这群该死的奴才,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为瑾妃生产做准备!”
身子被轻缓地放于龙榻之上,当自己光裸的双脚触碰到绵软柔滑的锦褥时,清浅因疼痛而紧绷的身体终于得以舒缓。
可下一秒,随着一股暖热的液体从她身下冲出,巨大的疼痛向她阵阵袭来。
清浅再也无法忍受这般痛楚,蜷着身子从喉中迸出了一声低呼。
不知是谁惊惶地大喊:“瑾妃娘娘破水了!”
顷刻间,内殿跪了一地的宫人与医女。众人皆连连道:“瑾妃娘娘生产在即,还请皇上回避。”
连澈怒斥道:“混账!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朕就待在这里。谁再敢多言一句,朕定斩不饶!”
清浅忍痛用力握了握连澈的大掌,示意他莫要担心。
在宫中负责接生的医婆指导下,她双手拽上了悬在横梁上的两道纱幔,以来借力生产。
肚腹上的疼痛一波接一波袭来,比刚才更频繁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已渐渐乏力,可她腹中的孩子却没有出来的迹象。
一名医女急急地朝连澈一跪,“皇上,不好了,瑾妃娘娘怕是难产。她腹中应有两个胎儿!”
连澈再也顾不得任何避讳,在床榻旁坐了下来,轻握着清浅的手,慌乱地开口道:“医女已去告知弘夫子了,朕不会让你与孩子有事的。”
剧烈的生产之痛与长时间的体力消耗,让清浅气息已有些不稳。咬牙定了定神,她看向一旁神色焦灼的连澈。
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往昔那清贵的模样,漂亮的五官竟生生拧成了一团。
脑海中忽然有些零碎的画面一闪而过,清浅轻笑道:“连澈,你是混蛋,都是你害的!”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她看到这男人满眼的刺痛之色,听他哑声说道:“我是混蛋。”
第182章 繁花倾城世无双(1)()
沉蓝的天幕中,银月交缠着星辉,闪烁出点点柔光。那枝头的枯叶,被偶尔经过的秋风吹得散了一地。
绣鞋轻踩在枯叶之上,发出细碎的断裂声,在这静寂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一名宫女握着手中的扫帚,正将四处散落的枯叶聚拢到一起。
半晌,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抚了抚额际的汗珠,瞥了眼幽蓝的天幕与四下若隐若现的玲珑景致。
她是负责清扫花树小道的宫女,而离此处不远的地方,便是瑾妃所居住的云熙宫。
今夜轮到她当值。而她须在天明之前,将此处的落叶全数清扫干净。只因瑾妃每日辰时都会来此处散步。
她曾听其他的宫人说起过,瑾妃无意中说到自己颇为喜爱此处的风景,而这些败落的枯叶破坏了这里的好景致。
自那之后,皇上便下了一道圣旨:宫人每日都务必在天明之前,将此处的落叶清扫干净。
自瑾妃诞下一儿一女后,皇上对她更加宠溺与喜爱。宫中众人皆知,不久之后,皇上便要册立她为苍玄之后。
之前一直极力反对此事的太后,竟也不再有任何言语,只是更加虔心向佛,不问世事。
前方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几许星星点点的光亮,而随后响起的话语则将她惊得急速退至了一旁。
匆忙跪下,她将头压得极低,心中却徘徊着各种疑惑。
皇上怎会在此刻忽然出现?甚至并未乘坐龙辇。她入宫三年有余,却只见过皇上一次。准确地说,她只看到过皇上的侧脸。
当时这男人正靠坐在高高的龙辇之上,而她只是远远地瞧过一眼,但就是那么一眼,却让她午夜梦回,再也无法忘记。
片刻后,绣着金丝龙纹的银底靴在火光的照耀下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宫女蜷曲的身子不由得紧了一紧,而头顶上,则传来了太监总管池宋的声音:“皇上,如今已过了晚膳时辰,是否让奴才先差人去通传一声,让娘娘准备接驾?”
下一秒,她便听得男人低声说:“你若此时派人前去通传,她必定又是一番托词,然后避而不见。”
“究竟何为早教,需要她每日都这般亲力亲为?她必定是心中对朕还存有怨恨。池宋,已经六个月了,朕不能再等了。”
言语中,不难听出这男人的满腹抱怨之情。扬起头,她鬼使神差地看向那个已经离去的高大背影。
但随之而来的那道来自于池宋的警示眼神,惊得她再度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撑于地面微微颤抖的双手,她浑然未觉背上沁出的薄汗,已让自己的身子一片冰凉。
云熙宫。
清浅放下手中的雕花木梳,拢了拢垂于肩头的发丝。浑身散发着沐浴过后的芬芳,她起身走出了内殿。
隐约听见孩子的哭声,她心中一惊,疾步朝正殿右侧为两个孩子准备的厢房而去。
按照祖制,皇嗣诞生之后,应由宫中专门的嬷嬷来照顾,但清浅却舍不得,于是求了连澈,把孩子留在身边亲自照顾,并在这云熙宫内特设了厢房。
才踏入厢房,眼前的景象便让她发笑。芙映正抱着哭闹的连祈来回走动。她说尽了好话,可这小家伙却毫不理会,仍是扯着嗓子大声啼哭。
想到孩子许是饿了,她忙用汤匙舀起一勺牛乳,小心翼翼地朝连祈口中喂去。
可小家伙刚吃了几口,便用舌头把汤匙顶了出去,继续大声啼哭。芙映立即拿出棉帕,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唇角的奶渍。
芙映忙碌了半晌,连祈终于不再哭闹。而一直将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