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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崖。
听到这三个字,清浅不禁忆起那日在宫中花海遇见他的情景。
若还是那情那景,若她不曾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她定会满心向往地同他一道去观那旷世奇景,去感受那雪色如烟的至美芳华。
只是,如今她再也寻不到那时的心境,也再不可能将他当做以前那个暖熙如春风的男子了。
“你回去后定是很忙,不必管我。”清浅微眯了眼眸,淡淡应声。
听得她话里的淡薄疏离,颜铭沉默。尽管她此刻不甚待见自己,但只要能让她留在自己身旁,他愿意花一辈子的时间让她重拾快乐。
清浅侧过脸,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一直站在这里?不处理事务?”
颜铭不语,只是静静地凝着她。
见他似乎没有走的意思,清浅兀自转过身,回到船舱的厢房里躺下。海船颠簸,她觉得有些昏沉,竟是睡了过去。
许久,船舱外传来的打斗声响吵醒了她。清浅揉了揉惺忪的眼眸,坐起了身。
这船上怎会有打斗声?莫不是遇到海贼了?
心中一个激灵,她穿上绣鞋,刚走到圆桌旁,忽然听得船舱外透来一道冷厉低沉的声音,“她在哪?”
竟是连澈!
这熟悉的声音让清浅的心瞬间慌乱起来,她快步走到门口,拉开木门奔了出去。
此时,身着一袭月白锦袍的男人正被数名暗卫护在身后。他轻垂双手,指间嵌着三枚银针。
连澈环视甲板上的众人,视线一凝,眸色冰冷地落向前方的颜铭。这个全身倾散着暴戾气息的男人,给在场所有人一种感觉,若他今日不能见到清浅,势必会将眼前的一切全数摧毁。
薄唇轻动,他再度开口道:“她在哪?”
颜铭唇角一扬,凝声而语,“你果然还是来了,比我预想中更快。”
本以为谷云天与蓝衣人会万无一失,连澈必死。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便可带清浅回幽黎国。却不想,这男人竟早有准备,反而差点杀了谷云天。
回幽黎国的路上,颜铭刻意留下线索,他知道,连澈一定会来。
方才的打斗不过才片刻工夫,连澈的气息已有些紊乱,看来与谷云天之战,他受了伤。
颜铭微微一笑,眸中映出了一抹幽寒冷冽的光芒。
今日一战,他志在必得。
看着颜铭脸上那抹恣意的浅笑,连澈眼梢一挑,不想与他废话,衣袖轻动几许,便有三枚银针朝颜铭袭去。
颜铭敏锐闪身,那三枚闪着寒光的银针便深深地扎入了船板内。甲板上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双方的对峙犹如即将离弦的弓箭,一触即发。
一抹浅粉色的身影从船舱中跑了出来。顺着连澈眸光凝视的方向,颜铭侧过脸,也看向了那处。
刚踏上甲板的清浅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轻轻唤了声,“连澈。”这抹轻柔声音中带着忧心的颤抖,瞬间打破了场间紧绷的气氛。
颜铭朝一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将清浅截住。眸光轻轻一转,他看向了连澈。那原本沉静的男人,因看到清浅,情绪似是稍稍激动了几分。他胸膛的起伏程度,已更甚方才。
颜铭微眯了眼眸,对眼前的结果甚为满意。他浅笑道:“瑞景皇帝,别来无恙。”
听得他如此称呼,甲板四周的手下竟是瞬间激昂亢奋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嘶吼呐喊。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嚣声,响彻云天,似要湮没眼前的所有。
连澈冷冷一笑,“朕一直在想,究竟是谁能不动声色,不惊扰重华殿的护卫,将一个人带离皇宫。朕应该叫你影承,还是连奕?”
第112章 倾落深海影相随(3)()
此言一出,清浅即刻转过脸,一脸震惊地看向颜铭。他竟是连奕?想起他们在花海的初遇时,颜铭给自己的感觉便与连奕极为相似。但若说这二人是同一个人,她实在不敢相信。
连澈直视着颜铭,缓缓开口道:“宫中替你留守的假连奕已被擒,在严刑逼供下,他什么都说了。”
颜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连奕吗?真正的连奕早就死了。多年前我在外游历时,恰巧认识了也喜好踏足山川河流的连奕,无意中得知他竟是苍玄国的十一王爷。如此好的机会,我又怎会放过?是我设计了一场所谓的天灾,让他永远葬身在了燕山脚下。”
他眸光微敛,继续说道:“只是未想到,竟会被你识破。但也无妨,我已达到目的。”
连澈冷哼一声,道:“你所谓的目的,便是窃取军报,除掉宿锦,协助苏柏年密谋造反?”
颜铭冷嗤,淡淡应道:“不错。苏柏年本就觊觎你的皇位,我何不顺水推舟?若不是你与右相演了一出双簧,逼他卸权,他又怎会仓促之下前去逼宫而中了你的计。”
颜铭见清浅轻垂着眉眼,神色似有异样,忙快步走到她身旁,扶上她的手臂。
清浅大力甩开他的手,抬起眼眸,直直看向他,厉声质问道:“苏柏年密谋造反,杀害苏夫人,铃香私盗虎符,我身中剧毒,这些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颜铭心中一堵,轻吐出一个字,“是。”
他知道这个答案会让她伤心难过,可他再也不想欺瞒她。哪怕以后,他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换取她的原谅。
他无怨无悔。
听到这个答案,清浅只觉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离了身体。
原来,这世上最傻最傻的人,是她自己。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竟将自己算计得这样深。
见她哀戚绝望的神色,颜铭急急开口道:“尽管如此,但我对你却是真心。那夜在湖边遇到你发烧之后,我喂你吃了天心丹。它虽不能替你解毒,却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清浅冷笑,“那我要因此感激你吗?”看着眼前这个令她觉得陌生的男人,她质问道:“将我带离皇宫,是否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并未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颜铭只是开口道:“我一直记得,要带你去看暮雪崖的花海,带你去感受漠北的初雪,岭南的艳阳”
“够了!”清浅厉声打断他,声音中满是怒意。
见她的情绪不太稳定,连澈轻声开口,“浅浅,过来我这里。”
眸光轻轻一转,清浅看向他。
颜铭忙开口道:“清浅,你不要忘了,他爱的只有夏竹烟。若不是因为他对你的不信任,铃香不会惨死,你也不会无辜失去孩子。”
并未理会他的话语,连澈只是深深地看着清浅,“浅浅,若我心中没有你,不会追你至此。”
清浅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连澈那如墨似夜的眼瞳中,已隐去了往昔的寒凉淡薄,透着一抹暖热轻柔。
可铃香的死,她忘不了。而且,他是皇帝,后宫佳丽无数。最重要的是,他爱竹烟,他曾说过,只要夏竹烟的孩子。
一阵大浪袭来,船体有些摇晃。长时间的站立加之近日又吃得甚少,清浅只觉一阵眩晕。她扶着自己的额头,喃喃道:“什么也别说了,你们都不是好人。”
见清浅脸色苍白,连澈心里一急,闪身快步上前。
颜铭见他的注意力全数放在清浅身上,眸光一闪,迅速发动了进攻。
连澈敏锐地躲过了他的攻击,伸手将清浅护入怀中,迅速抽出腰间的寒铁软剑,手腕一转,瞬间挑开了从颜铭指间再度射来的飞刀。
颜铭冷笑道:“即便你身手了得又如何?你既然亲自乘快船追赶而来,想必援军还有一段时间才可赶到。如今在这海上,谁还能护你?”
他话音刚落,甲板上便倏地闪出了一群手持弓箭的部族士兵。
颜铭唇角轻扬,抽出腰间的长剑,挑着剑尖朝连澈袭来。
连澈怕打斗会伤及怀中女子,便环着她反身一转,将她推送至一旁。
此时,暗卫与颜铭的手下已斗在了一起,而连澈则挽着凌厉的剑花,向颜铭步步紧逼。
颜铭的攻势虽凶猛,可招式却不敌连澈。他每每挥剑进攻间,连澈总能巧妙地化解,将他逼得连连后退。几个回合下来,颜铭有了退败之态。他实是未想到连澈即便有伤,功夫还是如此霸道凌厉。
他眼梢轻轻一挑,朝一旁的部族士兵使了个眼色。
瞬间便有数支金羽箭朝连澈射来。连澈敏锐闪身,避开了金羽箭的侵袭,也同颜铭拉开了距离。
连澈手持软剑挑散了第二波袭来的金羽箭,退至暗卫身后。虽陆续有暗卫中箭倒下,但他也飞散着指间的银针,用霸道的力道使部分金羽箭反弹了方向,射向部族士兵。
几轮攻击下来,双方的死伤数量不相上下,颜铭并未占到什么便宜。
颜铭看着连澈冷冷一笑,接过部族士兵递来的长弓,弯弓搭箭,将弦拉至满盈。而那支金羽箭所指的方向,却是苏清浅。
他赌,这一箭离弦时,连澈必会救她。
颜铭眸光轻凝,已松开了捏着箭尾金羽的力道。霎时,那箭急速朝清浅而去。部族士兵亦挽起了长弓,目标直指连澈。
清浅已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电光石火间,连澈施展轻功,极速闪至清浅身前,将她的双肩一揽,敏锐转身。那支射向她的金羽箭,擦着他的手臂急速而过。
惊魂未定,清浅却听到了噗的一声。只见连澈身子微微一顿,一支金羽箭竟穿透他的胸膛,带着妍艳如火的鲜红破胸而出。
为了救她,连澈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终有一支箭寻得机会,重重插入了他的身体。
此时,他的锦袍上血色蔓延,那箭尖穿膛而出的地方,正盛开着世间最冶艳妖靡的花。
清浅的身子轻轻颤抖,目光紧锁着眼前仍用手臂护着自己的男人,轻颤着发出连她自己都不曾听过的喑哑声音,“连澈”
泪水从她眸中滚落,她已哽咽到泣不成声,“你不怕死吗?你可是皇帝若是死了,这天下要怎么办?”
感受到她身子的剧烈颤抖,连澈浅笑着将大掌收拢,似在安慰。他一手扶上雕花栏栅,缓缓转身,将目光落向脸含笑意的颜铭。
清浅抹着眼泪,可泪水越抹越多。连澈再度紧了紧怀抱,看向四周,目之所及,是下一波蓄势待发的箭雨。连澈轻轻松开撑于栏栅的手,身子朝后一倾。
手臂忽地失了他的温度,清浅猛地扑上栏栅,死死盯着下方,伸出手,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他。
眸光一刻不离地追逐着船栏旁的女子,连澈嘴角笑意渐浓。此刻,他绝美的凤眸中,是不舍,是怜惜,是深爱,是再也抹不去的眷恋。
这一瞬,抛却江山,抛去所有。只要能让她不受一丝一毫的伤痛,便足矣。
霎时,水面翻腾起巨大的浪花,鲜血在水中层层晕开,由浓及淡。而他,则被吞噬在那片幽蓝无际的深海中,再也不见踪影。
清浅只觉心就像被撕裂般疼痛。手仍旧伸着,却只有冷湿的海风从她指间徐徐而过,她再也无法触及他的温度。
合上眼,她所有的念想,所有的情与怨,都随那人被这片深海埋葬,唯剩眼泪在风中飞扬。
她深吸了口气,张开眼眸,做了决定。
清浅狠狠抹了一把脸,撑着栏栅向船沿处跨了过去。
见她如此举动,颜铭大惊,焦急地嘶吼道:“清浅,你要做什么?”边喊边朝她狂奔而来。
站在不过数寸宽的海船外沿,清浅将目光落向翻卷着浪花的海面。她轻合上眼,身子微微一倾,便如飞舞的彩蝶般飘入了海中。她的裙角,从颜铭伸出的指间轻柔划过。
周身被咸涩的海水包围,清浅的身子正被波浪卷推着肆意荡漾。此刻,抛却一世的伤痛与纠缠,她只有一个念头。
他在哪,她便在哪。
轮回不灭。
第113章 花期尽断终难解(1)()
船体在风浪中颠簸摇晃着,颜铭慌乱地注视着浪花翻卷的海面。
只是哪里还有那二人的身影。
大掌握着雕花栏栅渐渐收紧,他眉目沉凝了几分。苏清浅,他伤你如此之深,你却依然爱他吗?否则你又怎会追随而去。
颜铭抬起头,将眸光一转,凝向了后方赶来的船只。
冰冷的海中,那海水就似无形中生出了悠长的藤蔓般,缠绕着清浅一直朝下沉沦。
她缓缓张开眸子,眯着被海水刺得生疼的眼瞳,却没有发现连澈的身影。片刻后,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任海水将她湮没。
此时,幽蓝深暗的水下,一抹月白的身影游至她身旁。连澈揽过她的腰身,亲吻上她的唇,将气息缓缓输入她口中。见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连澈立刻托着她的腰身,向上浮去。
浮上水面,他将眸光朝远处一探。他们已离颜铭的船只有了些距离。而不远处,正是赶来的池宋的船只。
海上的风浪愈演愈烈,连澈身旁的海水已随着风向形成了一个漩涡,生生卷着二人朝下扯。一袭大浪扑打而至,将二人推散分开。连澈死死攥住清浅的衣袖,可下一秒,那衣袖竟被海水的力道扯破,清浅瞬间便消失在强力的漩涡中。
没有任何迟疑,连澈追逐着她一道被漩涡吞噬。
海面泛着盈盈波光,轻拂而过的风亦带着清新的海洋气息。
海岸线不远处的山洞内,一名女子正盖着月白的锦袍蹙眉浅眠。待她悠悠转醒,只觉浑身都痛,脸颊处更是阵阵灼烫。
感受到身旁火堆那温暖的光芒,她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那月白的锦袍便顺着她的身子轻轻滑落。
清浅一惊,眼疾手快地抓着衣襟朝上一拉,将自己裹了起来。
这衣袍,是那人的。
寻到衣袖处,清浅将手臂套进,将衣袍穿在身上。她缓缓站起身子,环顾四周。这时,连澈走了进来,身上只着了一件浅白的中衣。
清浅只觉微窘,将视线移向自己那件架在火堆旁尚未干透的衣裳。
连澈将她这番娇羞无措的模样尽收眼底,走到她身旁,近得几乎要贴上她身。
“现在感觉如何?”他深深凝视着清浅,关切开口。
如此近的距离,他暖热的气息正缓缓吞吐在她额际,清浅微微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朝后挪了一步。
连澈伸出手臂,霸道地揽上她的腰身。身子被他的力道一带,二人间的距离越发近了。
紧锁着怀中女子,连澈逼迫她与自己相对。
当她被卷入漩涡的一瞬,他胸中强烈的疼痛与绝望侵袭而来。没有任何犹豫,他只是随她跌进了漩涡中。
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不会让这女子再离开自己。
当他在礁岩旁发现清浅,将她拥入怀中的那一瞬,他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欣喜。他水性极好,却也不敢有丝毫松懈,直至他们安全上岸。
连澈收拢双臂,将清浅抱得更紧了些。尽管那力道压到他胸口的伤处带着阵阵疼痛,可他的唇角却仍是噙着一抹浅浅上扬的弧度。
她是爱他的,否则不会追随自己而来。
她是他的浅浅。
有淡淡的血腥气息在清浅鼻端弥散开来,她眉目一凛,急急推开了他,“在坠海之前你不是中了箭吗?现在呢,伤势如何了?”
连澈轻轻一笑,安慰道:“箭头我已取出,以我的内力,伤势无大碍。”
只是,他们不能在此多加停留,她的情况不允许。他必须马上带着她去找郎中。
脸上的灼烫感越来越清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