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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就如一个屏风、一只猫儿狗儿,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拿出来送人的物件吗?
一个想要就要,一个想给就给,他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成什么了?有人问过我的意思吗?
纵然我不过是个弱女子,人危言轻,可也不能这般的逆来顺受,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予他人摆布。
我扬首朗声道:“民女承蒙天子与皇后厚爱,亦多谢司空美意,只是如今家母正卧病在床,当此之时,为人子女者,衣不解带侍奉左右犹恐不足,安敢遽然离母而去。还请天子与司空垂怜!”
卫畴一拍额头,“是老夫疏忽了,倒忘了妻姐尚在病中。”
他转向天子道:“大雍历代天子均以孝治国,我这外甥女儿要尽孝于母,怕是不能送她入宫了!还请陛下见谅。”
卫畴这一发话,天子除了说好,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仍是符皇后出言替他解围,“都是吾考虑不周,一时竟没想到舅母病中,自然是离不开表妹的。表妹如此孝心,老天定会保佑舅母早日康复的。”
今日这寿宴,我原本就不大想来,想见卫恒,又怕见卫恒,还是母亲看我整日闷在她房里照顾她,硬要我来散散心。
此时经历了这一番波折,我更是不想再待下去,便说该回去侍奉母亲服药,先行告退。
我走出殿阁,方呼出一口浊气,忽听身后有人唤道:“甄妹妹留步。”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是谁在唤我。
符婕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道:“甄妹妹,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待挥退了我二人身边的近侍,她方道:“我是借着更衣出来的,不能待得太久。妹妹自幼聪慧,想来当知我心意。陛下自幼失母,我是他结发妻子,见过无数次他思念生母,恨不知亡母容貌之苦,是以才会出此下策,想接妹妹入宫小住几日。都是我这做姐姐的不是,还请妹妹勿怪!”
我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您是尊贵无比的皇后殿下,这一声妹妹,小女当不起。”
符婕叹了口气,“好妹妹,我知道你心中不快。可我和陛下,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她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低语道:“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卫畴杀了童贵人,想把他的女儿送到陛下身边,为的是什么?”
“你们怕卫畴送女进宫,所以就打算将我拖进这漩涡之中?”我反问道。
“甄妹妹,我和陛下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其实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为了我好?”我怒极反笑。
“你生得这般貌美,留在卫府,只会是卫畴手中用来政治联姻的一颗棋子。与其被他因利益配给随便哪位诸侯,还不如嫁给陛下。他是你的表哥,只会对你好。你我二人打小就情同姐妹,若是共是一夫,更是亲上加亲、和和美美,我是绝不会与妹妹争宠的。”
“妹妹不妨再想想我今日之言,等舅母身体康泰了,我再接舅母和妹妹去宫中小住几日也不迟。”
言下之意,竟是仍不死心,依旧想让我进宫去。
第12章 拒婚()
和符皇后不欢而散后,我一个人在后园里呆坐了小半个时辰,好容易收拾好心情才慢慢回去母亲身边。她现在正在病中,我不能让她因我的事而忧心。
到了晚间,嫂嫂见我闷闷不乐,便搂着我肩道:“阿洛,虽说你我名份上是姑嫂,可在我心里,是拿你当亲妹子来疼的。你若是有什么心事,只管对嫂嫂讲,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嫂嫂去打他一顿替你出气!”
我眼眶微湿,把头埋在她怀里,“若欺负我的人是天子和皇后呢?嫂嫂难不成要冲到宫里去打人吗?”
“有何不可?只是,他们怎会欺负到你头上?”嫂嫂疑惑道,“你可是卫畴的外甥女儿,不过一对儿傀儡帝后,也敢在寿宴上当着卫畴的面欺负你?”
“卫畴想让卫华入宫,天子不想也不敢要她,就借口我生得和他母亲,就是我姑姑甄贵人一模一样,想把我接进宫去。”
虽说当时口口声声说要接我入宫的是符婕,而天子刘燮只是个多数时候都唯唯喏喏的软蛋。可是我却觉得,这对帝后,看似没主见的刘燮实则才是那个真正拿主意的人,而看似果敢强势的符皇后,其实不过是替他冲在前面的马前卒。
能在这样的乱世里,手上无一兵一卒、一城一池,稳坐帝位十余年,即使是做傀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在他之前,已先后有两位傀儡皇帝登基不到一年,就连命都没了。
刘燮能做这么多年的天子,可不是只靠唯唯喏喏这一个本事,他自然有他的心机和谋算。
否则,他怎么会事先料到卫畴会送女入宫,有备而来,做出相应的对策,一面婉拒卫畴之请,一面让那老婢说我与他生母肖似,要接我入宫。
嫂嫂听我这样说,不由一怔,“什么?你的天子表哥想接你入宫?去给他做贵人吗?”
她顿了顿又道:“阿洛,你可愿入宫?”
我抬头看着嫂嫂,斩钉截铁道:“自然不愿!父亲曾对我说过,说他对祖父唯一不满的一件事,就是把姑母送入宫中,结果”
“父亲说,女无不美、入宫见嫉,女子在这世上活着本就不易,那些宫里的女人更是活得艰辛无比,他说他宁愿我嫁一个普通人,也好过像姑姑那样嫁到皇宫里,去做天子的嫔妃。”
“更何况,我一点也不喜欢天子。就算他是我表哥,我也不喜欢他。”
若是别的人,我是断断不会说出最后这句话的,可现在听我倾诉的人是嫂嫂,她和哥哥就是因两情相悦才会缔结鸳盟,听我这样说,不但不会笑我,反会更加站在我这一边。
嫂嫂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也是斩钉截铁地道:“那咱们就不入宫。谁敢来接你,看嫂嫂不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不过,他纵然想接你入宫,卫司空应该不会同意才是,为何阿洛还如此担忧?”
“司空他当时他的态度暧昧不明,虽然暂时帮我阻拦了一下,可我实在拿不准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如司空那样的人物,所思所想,远非我等能及。我怕,万一天子仍是想法要我入宫,他”
符婕说我会成为卫畴手中可用的棋子,一枚用来进行政治联姻的棋子。那么卫畴当然也可以选择将我这枚棋子嫁到宫中去。
一来,免得他亲生女儿到那吃人的地方去,纵使靠着卫家的势力,能取符婕而代之,等到卫畴平定天下,取雍天子而代之时,身为前朝废帝的妻子,焉能过得舒心如意。
二来,我既是天子刘燮的表妹,自当比他的女儿更能减少刘燮的防备,能更容易达到他送女入宫的目的。
三来,我虽非卫畴亲女,但却是他妻子杜夫人的外甥女,亦与他有亲。何况现在我母亲、嫂嫂、弟弟皆在他府中,他真要将我送入宫中,便是为着我这三位至亲之人着想,我也定会听命于他,做一枚好棋子。
是以,卫畴若想在天子身边安插他的人,并不是一定非要送卫华入宫的,与他而言,我这枚棋子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嫂嫂略一沉吟,“若是卫畴摇摆不定的话,那咱们就只有去求姨母了。杜夫人是你的亲姨母,咱们去求她,让她给卫畴吹吹枕边风,无论如何,绝不能将你送到那鬼地方去。”
我抱住嫂嫂,“嫂嫂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明日我就去找姨母。”
不想,到了第二日,不等我去给姨母杜夫人问安,她已先一步过来了。
她先问候了母亲的病,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儿话,起身走时,母亲命我送送姨母。
这一送,姨母携着我的手一直走到了后园中。
待屏退了婢女,姨母终于开口道:“阿洛,昨日符皇后都跟你私下说了什么?”
我略一迟疑,如实答道:“她想劝我入宫。”
姨母能被卫畴扶为正室夫人,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凭的可绝不是她的美貌。昨日符皇后的那一点小心机果然没能逃过姨母的眼睛。
姨母听我这样说,笑看着我道:“那阿洛呢,意下如何?可想替卫华入宫?”
我心中一惊,难道卫畴当真动了让我替他女儿入宫的心思,让姨母来试探于我?
“不,我不想。”我脱口便道,“姨母,阿洛从未想过入宫,我不喜欢那里,这辈子我都不要入宫。还请姨母帮我!”
姨母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姨母不过是随口一问,瞧把你给吓的。你姨父确实动过这个念头,让你替卫华入宫。”
我心中一沉。
就听姨母又道:“不过,已经被我劝阻了。我连卫华都不想让她入宫,何况是你,我的亲外甥女。”
我心中一喜,忙行礼道:“多谢姨母!”
姨母将我扶起,温言道:“你放心,姨母已想了一个万全的法子,保证不会让你再有被送入宫的可能。”
“什么法子?”我有些好奇。
“我替你说了一门亲事。你如今已是及笄之年,也该说亲事了,若是许配了人家,我看你那天子表哥可还有脸来要你入宫。”
“不知姨母想将阿洛许配何人?”我闷闷不乐地问着,心中浮现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
如果不是卫恒的话,我一点也不想嫁人成婚。
姨母似乎没看出我的不情愿,继续笑吟吟地道:“司空的第三子卫恒,阿洛觉得如何?”
什么?我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姨母竟然想把我许配给卫恒,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卫恒他他可是绝不会同意的。
“阿洛觉得子恒可好?”见我一言不发,姨母再次问道。
我心慌意乱之下,随口答道:“三公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只怕高攀不起”
姨母笑道:“你二人正是门当户对,何来高攀之说。他刚行过加冠之礼,你又正好是及笄之年,何况他之前还好巧不巧地救了你,可见是天赐的姻缘了。你可愿意?”
“我”一时间,我心中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竟是担忧远远大过了欢喜。
“不知不知三公子是否愿意?”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姨母微微一笑,“他的亲事全凭他父亲做主,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就去和司空讲。”
卫恒他是那样的厌恶于我,岂会愿意同我成亲,日日相对,便是当真迫于父命,不得已娶了我,也只会对我越发嫌恶憎恨,更加瞧我不顺眼。
我纵然心悦于他,可这难道就是我想要的美满姻缘吗?
与其和他结成一对怨偶,倒不如就此桥归桥,路归路,彼此再不要有什么瓜葛。
一转念间,我已想得清楚明白,便再不犹豫,斩钉截铁地道:“阿洛不愿!阿洛不愿意嫁给三公子,还请姨母垂怜,另为阿洛择一良婿。”
姨母面现诧异之色,“你竟不愿嫁与三公子?难道我看岔了眼——他竟不是你的心悦之人吗?”
我脸上微微一热,不意我的少女心思竟被姨母给看了出来。
定了定心神,我才答道:“落花虽有意,可流水却无情。三公子他对我他并不愿娶我为妻。”
“你觉得他厌恶你,”姨母缓缓道,“因为我的缘故而厌恶于你。”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姨母,我惊讶的不是姨母已知我知晓了当年宛城之事,而是她竟会这般开诚布公的将她当年不堪回首的惨痛往事在晚辈面前说出来。
第13章 杖责()
平生第一次,我被问得哑口无言,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我一脸茫然,姨母反而轻笑出声,“想不明白是吗?为何要嫁给一个对你心有嫌隙,厌恶于你之人?”
“因为不管你嫁不嫁给他,你我未来的命运,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有些明白了姨母的意思,她是怕卫畴百年之后,一旦卫恒继承家业,那么姨母和她的三个孩子,还有依附姨母的我甄氏一门,只怕
“司空至今未立世子之位,且对玟弟和璜弟疼爱有加,不少人都说,司空是在等两位公子成年。”我轻声道。
卫畴对姨母所出的两位幼子之偏爱,有目共睹,单从诸子所起名字便可看得出来。他如今共有十四个儿子,只有卫玟、卫璜兄弟俩的名字是玉字旁,其余诸子之名皆是随意而起,什么木字旁,马字旁。
他对此二子所爱之深,可见一斑,整个许都城中无人不晓。无论他帐下最为得力的谋士们如何劝他早立世子,他一概不听,或许就是为了等他心爱的儿子成年,好将这世子之位传给他。
姨母摇了摇头,“无论以立嫡立长立贤而论,这世子之位都该是子恒的。璜儿虽聪明绝顶,但年岁尚小,至于玟儿,虽也才华横溢,但他的才华皆在舞文弄墨上,而非驰骋疆场,杀伐决断。”
“知子莫若母,我这两孩儿好是好,可毕竟自小生于安乐,锦衣玉食般长大,未曾受过什么风霜刀剑。不像子恒,生于忧患,五岁时便住到军营里,身历种种刀光剑影,一路磨砺至今。”
“阿洛,对上这样一位文武兼备、杀伐决断的兄长,单靠司空的爱子之心,你那两个表弟是断断争不到世子之位的。”
姨母身处局中,自然比我这个外人要看的更加透彻。她不光看得透彻,甚至已想好了化解未来危机的法子。
我涩声道:“所以姨母才想将我嫁给三公子,以结两姓之好?”
姨母再是聪慧,可身为女子,她所想到可行之法,也仍是逃不过联姻二字。
可我却完全不觉得姨母费尽心思想出来的这个法子就是上上之策。
“不知姨母可曾想过,若是这两姓之好反成两姓之恶呢?若是他仍是厌恶于我,甚至因这桩强加于他的婚事而更加厌恶于我、厌恶于您。”
我越说越是激动,“便是司空在日,卫恒暂时发作不得,一旦他日手握卫家大权,一样可以休妻,一样可以爱怎么对咱们,就怎么对咱们,甚至——”
“只要让他心悦于你。”姨母忽然打断我,不容质疑的道,“只要让他心悦于你,百炼钢成绕指柔,再生个孩子,到那时,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冰消雪融。”
我不由一怔,将所有的身家性命全都赌在一个男人待女人的情意上吗?
这也太太过想当然了吧?
“姨母岂不闻,诗三百有云,‘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男子对女子所怀之情意,如同朝露,短暂易逝。若是寄望于此,犹如缘木求鱼,只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请姨母三思。”
姨母哂笑道:“诗三百所云,虽有些道理,又岂可一概而论。这天下间总有些不一样的男子,也有些非同一般的女子。”
她走上一步,在我耳边轻声道:“当年卫畴在宛城之战中失去了两个儿子和爱将翟伟,你以为他当时就不迁怒于我,不想杀了我吗?”
我有些震惊地看向姨母,忽觉颈中微凉,姨母涂着美丽蔻丹的纤长指甲正抵在我的颌下。
“那个时候,他的刀已经砍了过来,就停在这里,只要向下这么一划”姨母指下微微用力,轻轻从我脖颈中划过。
“我就不可能时至今日,还站在这里,同你说这些过去的往事。”
“我虽然恨卫畴强占了我,让我背上祸水之名。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天下罕见的奇男子。周旋于那些男人之间,他是阴险狡诈、多疑善变的卫司空。可是对于女子而言,他虽滥情,却喜新不厌旧,并非薄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