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卫恒又咳嗽两声,只盯着我瞧,脚下纹丝不动。见我又取出一根新的丝弦来,便腆着脸凑过来道:“我来帮夫人换弦。既然是我害夫人弹断了弦,自当替夫人换弦赎罪。”
我偏头定定瞧了他一眼,到底还是起身将琴让了给他。
但他显然并不常做给琴换弦这种事,换起弦来笨手笨脚的,一个不小心,侧竖起来的琴身没稳住,琴面朝下,重重地砸倒在琴案上,发出一阵嗡鸣声,听得我心都颤了一下。
卫恒不说先扶起那琴,反倒先朝我递过来一个歉意的眼神。
我嗔道:“公子还是别再摧残这琴了,让我来!”
他讪讪地又摸了摸鼻子,正要起身,忽然身形一僵,就那么半躬着腰定在那里。
我顺着他目光看去,见那翻身朝上的琴底凤沼处露出来白色的一角。
没来由的,我心中一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卫恒慢慢直起身子,伸手过去,将那白色的一角缓缓拎了出来,竟是一方薄如蝉翼的鲛绡帕子,上面写满了飘逸的簪花小楷。
心中那块巨石轰然坠地,不用凑过去细看,我也知道那帕子上写的是什么。
可是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将那方写着洛神赋的帕子,亲手交给卫珠,亲眼看着她将那帕子收进袖子里,盯着她走出卫府的。她绝无可能再将那帕子掏出来放进这琴里。
何况,在我对她晓之以理,剖明利害,再搬出姨母加以威慑之后,卫珠也绝不会再做出这种蠢事。
那这方帕子到底是如何到这焦尾琴里的?
不光我在心里反复问着这个问题。
卫恒也抬起眼,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敢问夫人,为何子文亲笔所写的这洛神赋竟会在藏在这张琴里?”他的嗓音沙哑的厉害,眼里满是失望。
这一次,我虽然仍是问心无愧,却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给出答案。
我轻咬下唇,半晌方道:“若我说,我也不知道,你可信我?”
卫恒忽然放声长笑起来,“哈哈哈哈好一个不知道?”
“夫人真是好手段,把那招眼的琴谱还回去,让我以为是错怪了你,心生愧疚。实则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偷地把他写给你的情书给藏了起来。还有那紫珠耳珰呢,你又把它藏在何处?”
“他为你写情书,你为他弹相思调,就把我一个人当傻子似的耍得团团转?”
他忽然打开那玉匣,从中取出枚玉簪来,那簪子通体雪白,簪头作兰花之形,瞧着极是素雅动人。
“子文是你亲表弟,从前还在许都的时候,你们便常来常往,我不比他,熟知你的喜好,也不屑去学他给你找什么琴谱、弄丢了的耳珰。那些能用钱财买到之物,再是昂贵,也不是无价之宝,如何配得上你。”
“所以,我亲手给你制了这枚簪子,世上独一无二的一枚兰花玉簪!可惜,夫人眼中只看得到那紫珠耳珰,我手作的这枚簪子,怕是瞧不上眼了。”
他说完,拿起那枚簪子往地上狠命一砸,立时玉碎花折,将那兰花簪子摔成了一堆玉渣。
我心上一疼,想也不想便脱口道:“不是这样的,子恒,你听我解释!”
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这竟是重生后,我头一次没有唤他将军、公子,而是唤他的表字,子恒。
听到这个称呼,卫恒也是微微一愣,跟着又暴怒起来。
“甄弗!”他怒指我道:“我怎么会瞎了眼,蒙了心,喜欢上你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我如此待你,揭过当年对你姨母的仇怨,也要对你好,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欺我、瞒我、绿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怎么对你好?”
第43章 求见()
看着卫恒绝然离去的背影;我眼中忽然酸涩的厉害,泪眼朦胧中,似乎看到前世他决绝的身影和眼前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心绪激荡之下;我再也支持不住;颓然跌坐在坐榻上。
许是此刻这一幕和前世太像,终于唤回了丁点儿我前世的记忆,原来我方才在他眼中看到的那一幕幻象,竟都是真的。
前世时,就是因为这方藏在琴腹中子文题字的鲛帕;让他在新婚之夜后,第二次对我大发雷霆,原本尚算相敬如宾的夫妻情份;此后便益发淡漠了。
我抬手捂上心口,仔细分辨着那些属于前世时的激烈情绪,发现琴中藏着帕子的震惊;怕他误会的担忧;想要辩白的急切;他不信我的委屈、伤心、失望
可或许是第二次经历这一切,虽然那种种委屈失望又在心底过了一遍;却到底没能像前世那样彻底将我淹没其中;让我只顾流泪伤心;再也顾不上去虑及其他。
前世时的我最为怨念的;便是卫恒他不肯信我;任我泪流满面、赌咒发誓证明我的清白;他也不信我。可此时回过头再想想,他若是当时便信了我,那他便不是卫子恒了。
一来,这琴中藏帕之事,由不得他会误会。便是换做是我,若我的夫君刚跟我保证已将从小爱慕他的表妹送的香囊、鞋袜尽数送回,我正窃喜,转头就发现他的兵书里还夹着他表妹亲笔写就的情诗。
我岂能不心中生疑,觉得他之前种种全都是在骗我,表面上看起来同他那表妹有所了断,实则仍将她放在心上。
此种情形,只怕无论男女,是人都会生此疑心,何况卫恒,肖似其父,亦是个心性多疑之人,又因他从小丧母丧兄,不得其父待见,比起卫畴来,更多了几分敏感。
是以他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也不足为奇。
可是我要怎生向他证明,即便是他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我弯下身子,捡起那团他掷到我脸上的鲛帕,展开来仔细一看,同样素色的鲛绡帕子,同样潇洒飘逸的簪花小楷,同样是卫玟亲笔写就的洛神赋,和先前卫珠拿给我的那方帕子几乎一模一样。
可到底不是完全一模一样。我盯着帕子上那一处异样,终于能断定,这方帕子不是我还给卫珠的那一方。看来,是有人另拿了第二块题字的诗帕藏到了琴里。
这张焦尾琴因要散散漆味,就放在这庭中的亭子里,被人从中动了手脚,并非难事。
我立时唤了采蓝采绿两个过来,问她们今日卫珠带来的那几个婢子,可否到亭中动过这张琴,或是有何别的异常之处。
采蓝想了想道:“除了郡主身边的侍女留香,和婢子一道侍立门前候命外,郡主其他几个婢子因听说那琴是大名鼎鼎的焦尾琴,便都走到亭中去看。婢子怕有个万一,便让采绿陪着她们。”
采绿忙道:“我一直不错眼的盯着她们,怕她们乱动了夫人的琴。中间因为内急,去了一趟厕室,回来时,琴边已经没人了,她们都到耳房里去吃茶点。可是有什么不妥吗,夫人?”
我勉强笑了笑,安抚道:“没什么,你们先下去,我再在这里坐一会儿。”
“可是夫人”采蓝看了一眼那碎掉的玉簪,小心翼翼地道:“请容婢子先把这些碎玉清理了,免得万一伤到了夫人。”
我看向那堆玉碎,摇了摇头,“你们先退下。”
她们走后,我拿过几案上的玉匣,慢慢走到那簪子的残骸处,蹲下身子,捡起那点点碎玉,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回匣内,连一丁点儿碎屑也没落下。
我捧着玉匣走回案边,无意识地拨弄着匣中碎玉,一时有些茫然。
前世的时候,卫恒甩了帕子,绝然离去之后,我是怎么做的呢?有否试着再去跟他申诉,辩明我的清白?
我隐约记得我去找过他,不只一次,可他却不肯见我。虽然我想不起来具体的细节,可结果应该是徒劳无功!
那么,眼下呢?这一场误会仍如前世那样发生了,我又该如何是好?仍旧像前世那样主动去找他解释吗?
一想到前世的徒劳无功,那一次又一次的闭门羹,我就心生退意。
横竖我这辈子也不打算同他做一对恩爱夫妻,甚至不打算在他身边长久待下去,他愿意误会就让他误会好了,这样也好,省得他日日到我面前做出一副君子好逑的姿态来,让我心烦意乱。
可是,真就这样随他去吗?因为前世的徒劳无功,就再不肯做任何尝试,就这样随波逐流,任命运再一次的将我摆弄其中?
毕竟,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纵然我今生的命运之轮仍然沿着前世的轨迹在前行,可终究有一些细微之处已经和前世不一样了。
我看向那玉匣,不知不觉中,那堆碎玉竟被我重又拼回原来的样子。
簪身笔直,簪头兰花初绽,可以想见,那人是费了多大功夫,花了多少时间,才亲手为我做了这枚簪子出来。雕以兰花,是为了初遇时我发间的兰花香气吗?
卫恒他也和前世不一样了。至少前世,在他将那帕子甩到我脸上之前,他可没先雕一根簪子送我。
无论前世还是现世,他都在我们初遇时便对我动心。唯一不同的是,前世他从不曾让我知道他对我的爱慕,可是此生,他虽然仍有些难为情,却仍是不吝于将他一颗心捧到我面前,盼我能懂他一腔情意。
因为这个缘故,在误以为我背叛了他,和子文有私情时,他的反应比前世还要激烈愤怒。
可也正因如此,若他当真对我有情,我又何妨再去试一次,或许会有和前世不一样的结果?
我将玉匣放回房中,欲待这就去找卫恒,又怕他一怒之下,出府而去,唤了采绿悄悄替我去问尹平,才知卫恒甩给我一个背影后,径直回了书房,将自己关在里面,一直不曾出来,也不许人进去。
许是前世的阴影太过厉害,一听他谁都不见,连尹平都进不去他的书房侍奉,我心上又生出一层怯意来。
或许我再等一等,避过此时他怒火最旺的时候,等他冷静下来再去找他,见到他的可能性会不会更大一些?
天光渐渐黯淡下去。我的心也如那窗外的天色,越发沉重不安,前世被他拒之门外的那些伤心失落,挥之不去的在心间翻滚,若是这一次,他仍是不肯见我,连听我辩白的机会都不给我呢?
我独自在镜前也不知枯坐了多久,直到窗外一点日光也无,只有黑沉沉的夜色,才终于下定决心,拿着那方帕子,步出房门,往他的书房走去。
卫恒在府中的书房,亦是一处小小院落,尹平正守在院门处,见我过来,朝我行了一礼,仍是平板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夫人请留步,中郎将吩咐过,谁都不许靠近书房半步,便连小奴,也被赶到这院外来守门。”
我略一犹豫,还是道:“既如此,有劳尹寺人为我通传一声,就说我有事想要见中郎将。”
尹平倒再没说什么推拒的话,朝我躬了躬身子,转身进了院门,我见他走到窗前,抬高声音说了句什么,就听里面传来卫恒的怒吼声,“不见!让她滚!”
我心中悬着的巨石滚落,果然,如我所料的那样,他不愿见我。
可我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一步步走到这里,岂能被他这一句话,就打了回去。
我没有离开,仍旧立在院门外。
或许我再等上一等,他就会回心转意,让我进去;又或许,不论我等他多久,他都是磐石无转移,如前世一样,认定了我不贞于他,此后便对我弃如敝履,多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
夜风乍起,我不由打了个寒噤,眼前浮起一层朦胧雾气,我在那团雾气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和我一样的素色衣裙,发挽高髻,头戴玉冠,她也立在这院门之外,等候门内的夫君唤她进去。
她等了一晚又一晚,一连等了三晚,却始终没能等到那扇紧闭的房门为她打开。
到了第四夜,她终于放弃了。
那是前世时的我吗?我忍不住想,如果当时我继续每晚去他的院门外等候呢?再等上第四天、第五天能否等到那扇门为我而开?
我忽然笑了,因为我知道便是重来一次,我亦只会在院门外等他三夜,绝不会再多。
或许是因为我始终做不到,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只为求他一记回眸。
又或许是,我终于对他失望了!
他从不曾真正看到过我的心,看懂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懂我,否则不会认定我和卫玟之间私相授受。
他也不想懂我,否则怎会连一个辩白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当年让我心动的,是初遇时那个温柔体贴、和煦如春风的少年将军,而不是这个喜怒无常、暴躁易怒的——我的夫君。
可惜那个白衣银甲的少年将军似乎已离我越来越远,我便是重活一世,也再找不回那豁出性命救我的少年郎了。
“采蓝,什么时候了?”我紧了紧衣襟,轻声问道。
“再有一刻钟,就到亥正了。往常夫人这个时候已经就寝了,您还要再等下去吗?”
“再陪我等一会儿。”我温声道。
我看了看暗沉无边,不见一丝星光的漆黑天幕,再看看昏暗灯光下,那一扇紧闭的房门。
再等一刻钟,我在心里轻声道,再等他最后一刻钟。
第44章 惧怕()
阵阵夜风吹过;虽是夏夜,也让我觉得身子越来越冷。
等待的滋味最是难熬,尤其是在你不知;最终会等来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时;更是煎熬无比。
即使这样的煎熬我前世已经领受过,此刻再被他关在院门外,却仍旧做不到淡定自若,仍是一颗心浮浮沉沉,无处安放。
前世的我;尚且能咬牙一连等他三晚,可是现下的我,怕是连这一晚都等不下去了。
我头一次觉得一刻钟的时光竟过得如此之慢;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拉得长长的,长长的;再也看不到尽头。
心头漫过浓浓的倦意;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轻声道:“咱们回去!”
就在我转身的瞬间,身后“哗啦”一声;似是门扇被人粗暴打开的声音。
采蓝回头看了一眼;跟我小声道:“夫人;中郎将把门打开了。”
我身形略顿了一顿;并不回首;仍旧朝前走去;“该回去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我只觉身子一轻,已被人拦腰抱起,重重丢在一个宽阔坚实的肩膀上。
再回过神时,我已然在他的书房里,被放到一张坐榻上,那扇刚刚打开的房门重又被粗暴地关上。
只这一次,没再将我关在外面,而是关在了里面。
我这才发现,卫恒素来整洁清爽的书房此时竟是一片狼籍。
本应摆放在书案上的竹简散落的到处都是,一张矮几似是被剑劈的四分五裂,墙角的梅瓶也倒了,碎了一地,边上还躺着几只茶盏的尸骸。
见到这一室狼籍,没来由地,我忽然有些快意,不由看向卫恒,莞尔道:“看来将军实是气得不轻啊!”
他恶狠狠地看过来,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神情忽然一僵,跟着他眼中的戾气便消散了大半。
“尹平!”他抬高了声音,扭头朝窗外责怪道:“你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这半日,连热茶也不见送上一盏?”
“将军您现下终于口渴了吗?”尹平问道。
“您先前不许小奴踏进房门半步,故而小奴无法为您伺候茶水。小奴曾大着胆子呈上过一次,被您砸得粉碎。小奴心疼那些瓷器,再也不敢自作主张,前来搅扰将军。”
尹平那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