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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想开口说话,可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到了后面,即使有秦斐之不停给她顺气喂水,却还是快要咳的背过气去。
寻欢皱着眉头立在门口,在秦斐之哀求的眼神下走上前;俯身为张嫣把脉。
谁知一把脉;寻欢的眉头皱的更深;“去把窗户打开,门帘也先撩起来。”
秦斐之咬着下唇在原地踌躇,“可是大夫说过,娘不能受风”
寻欢没有强求,放下张嫣的胳膊,自己去打开了窗户。
“你可知你娘得了什么病?”寻欢站在窗口透了口气,视线停在开的正旺的一株白玉兰上面。
室内的空气开始流通,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秦斐之总觉得娘的呼吸平稳不少,便稳了稳心神答道:“大夫说,娘是郁结于心。”
屋子总算不是黑乎乎的了,就着光线,寻欢总终于清了床上躺着的人。
花帐下,软被里,小妇人一脸病容。
面色白里透灰,眼眶深陷,颧骨凸显,嘴唇由于刚刚的喂水显得不那么干裂,却也是没有任何血色的。
她眼角含泪,半靠在床头,仅靠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支撑着,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夫人。”寻欢坐在床沿,掏出帕子为张嫣拭泪,“我与犬子有缘,不想看他孤苦伶仃。你若真心疼惜他,我便救治你。可是,倘若你依旧无法振作,不想振作,便是华佗在世,纵有妙手回春之能,到头来,也只能换得一句黑发人送白发人。”
“夫人可知,今日若不是我停留此地,犬子怕是会与你,同去同归。”
张嫣无法自抑的溢出热泪,一边摇头一边去拉秦斐之的手,眼看情绪就要失控,秦斐之倏地痛呼起来。
“斐斐之,你怎么了?”
秦斐之就要摇头。
寻欢一把接过张嫣,任由苦涩的药味将自己包裹,不带任何情绪的回答她,“他差点被人打死,受了伤。”
按下开始挣扎的张嫣,寻欢揪住秦斐之单薄的衣裳一扯,在他惊慌失措的视线下,指着他身上青紫的痕迹说:“你看,这就是没有人保护的下场。”
“你一日不振作,你的孩子,就永远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指尖摸索到张嫣背后,一股令人舒适又温热的气息从背心一点一点散开,在她即将陷入昏睡之际,耳边传来一声低叹:“睡吧。”
秦斐之不知道寻欢做了什么,但当他看到娘的面容,一时惊怔的说不出话来。
自父亲去世,娘便病到至今。他每每守在床边看着她睡去,眉眼一直都带着痛苦,这一年来,这种痛苦如影随形,从未从娘的脸上撤去。
可方才
心不在焉的将衣服穿好,室内早已没有了寻欢的身影。
秦斐之一急,跑了几步,当即被身上的伤扯的龇牙咧嘴。
“跑什么,我又不会走。”
寻欢正在检查张嫣喝的药,看见秦斐之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吩咐道:“将门帘先掀起一半,你娘需要新鲜透气的环境。”
秦斐之很听话。
寻欢喜欢这样乖的孩子,又命令他把被子都抱出来晒着,还没等她说什么,小家伙已经自觉的开始打井水洗衣服了。
挑挑眉,寻欢四处走了走,心里还是有些满意的。
前院凌乱衰败,内院倒是整洁。
不知怎么的,寻欢多看了几眼那株白玉兰,又忆起张嫣的面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一时想不起来,寻欢抱臂看秦斐之洗了会儿衣服,这才抖抖袖子要出门。
“恩姐姐!”见寻欢转过头来,秦斐之小心翼翼问道:“姐姐要去哪里?几时回来?”
寻欢随意摆摆手,“你先洗着,我去给你们抓药。”
背后。
秦斐之双手浸在冰冷的井水里,心中却一片火热。
她说,给你们,抓药。
身上的伤似乎没那么痛了,秦斐之抹了抹眼泪,继续洗剩下的衣服。
*
寻欢买了很多药,但这些药,大多是补身体的,而非治病。
自那一日起,张嫣的病总算有了起色,连带着人也精神了不少,虽然还是瘦弱的模样,可眼底不再暗淡无光了。
“姐姐,今天吃什么呀?”
半月过去,秦斐之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现在的亲近自然,可谓改变良多。
张嫣就躺在寻欢买来的躺椅上,上面铺了一层被晒的软绵绵的薄被,空气中漂浮着她最爱的玉兰花香,耳边是儿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再加上时不时传来的温声软语,张嫣只觉心头甚足。
从前她只觉得,失去丈夫便是生不如死。
她一病不起,不愿去看这个世界,不愿去照顾那株白玉兰花,更加不愿,去看为了自己的身子一直奔波不停的儿子。
可是啊。
没有了丈夫,这世间从未因她而停顿分毫。
春日来了,白玉兰继续开着。
可她的孩子,却由于她的不作为,分明已经八岁了,却硬生生瘦成五六岁的样子。
“娘,您怎么又哭了。”
儿子举着一颗山楂球跑过来,轻手轻脚的给她擦眼泪,呼出的气息满是酸甜。张嫣一怔,在寻欢看过来的时候立马道歉:“对对不起,说好了不能哭的,姑娘,我以后定不会再犯了。”
见寻欢只是望着她也不说话,张嫣急了,“姑娘,姑娘信我,我——”
“随便你。”硬邦邦的甩了一句话,寻欢背过身去,“反正身子是你自己的,你不用向我保证什么。”
从地上捡起一朵快要凋零的白玉兰,寻欢嗅了嗅,嗅完了觉得不好闻又扔掉了。
走近到白玉兰树跟前,离她最近的一朵白玉兰有点高,寻欢本来想摘掉,想了想还是踮起脚尖,凑近了闻。
身后隐隐约约有笑声响起,“我观姑娘年岁,却不知如此孩子气。”
嘴里含着山楂球的秦斐之也含糊着笑,“姐姐真阔爱。”
寻欢回头瞪了秦斐之一眼,“吃你的吧,小心噎到!”
余光看见笑的温柔的张嫣,寻欢心中一动,问出了暗藏在心里,足有半个月的疑问。
“夫人,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张嫣愣住了,见寻欢脸上的怀疑不似作伪,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她看了看歪着脑袋看她们的秦斐之,神色犹疑。
寻欢心下了然,对秦斐之招招手,“去王婆婆那里买点酸笋回来,今晚做你最爱的酸笋炒肉丝。”
秦斐之喜滋滋拿过铜板,一溜烟就跑了。
寻欢靠在白玉兰树上,双眼紧紧盯着张嫣,“斐之不在,夫人现在可以说了。”
张嫣的思绪渐渐拉远,眼里好似积聚着浓雾,她握紧放在身前的双手,缓缓道:“我曾经,丢失了十二年的记忆。”
*
又一个半月过去,天气渐渐回暖。
中间王莽找了几次茬,都被寻欢用武力镇压了,导致他之后再遇到她,都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开,也再不敢在她在的范围内惹是生非。
这日。
秦斐之扶着张嫣站在自家门口,心中彷徨甚多,“娘,我们真的要随姐姐去寻亲吗?”
张嫣摸摸头上的木头簪子,坚定的点了点头,“嗯。”
不论如何,就算为了斐之,她也得走这一趟。
把母子俩安置在马车里,寻欢这才坐进去,并催促车夫,“走吧。”
马车很宽敞,除去半躺着的张嫣和秦斐之占了一半位置,余下的也够寻欢休息了。
喝了口热热的茶水,寻欢摸着杯沿,视线总会时不时的看向正在出神的张嫣头上。
那是一支木制的,白玉兰钗。
钗子是张嫣的,却在她这里,存放了十几年。
又有谁能想到。
多年前的一遇之恩,竟真的能让她还上。
她十分确定张嫣的身份。
包括名姓,喜爱白玉兰的特征,都是张家夫妇曾向她传达过的。
只不过——
寻欢握着茶杯,撩开她那边的车帘,望着急速后退模糊成一片的路景,漫不经心的又喝了一口。
第109章 小子(14)()
“你怎么样?”
去往北城的路并不好走;尤其张嫣还带着病气,舟车劳顿之下又吃不进东西;总是会让人更担心。
张嫣靠在车厢上,伸手接过寻欢递来的水杯;“劳烦姑娘了。”
寻欢没有作声,掀开车帘看了看,“已经在北城境内了,当年的地方我隐约还有些印象,你不必过于忧心。”
张嫣摸了摸秦斐之的脑袋,他靠在她身边睡的很香甜。
“其实姑娘大可不必管我们母子,至于你说的还恩;”她叹了口气;“既是银货两讫,便不能称之为恩。”
寻欢摇摇头,“你不必多言。把你们送到张家我就会离开;至于之后的事,则与我无关。”
不过是她的恻隐之心发作。
自此之后,除了跟醒来的秦斐之说笑两句;寻欢基本上闭口不言。
马不停蹄的赶路,寻欢和车夫尚且能够忍受,但张嫣母子到底还是受不住。
“前面有座观音庙,让斐之陪你下去透透气;我们修整半日再走。”
寻欢让车夫牵着马去吃草;车厢则卸在了一棵大树底下。
越是靠近北城;天气就越冷。
寻欢看了看远处被云雾包裹的高山,顶端白白一片,俨然还有冰雪未退。
准备的披风不够暖和。
寻欢站在观音庙前,伸手拉了张嫣一把,又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她身上,在她推拒之前先开口:“若是剩下的路上你的身体又弱了起来,那我现在便送你回去。”
观音庙里来祭拜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寻欢站在一边,嗅着满室的香火气息,有些不适。
渡山寺没什么香火,她住的地方禅香也不重,相较于热闹喧嚣,她更喜爱冷清。
虽然不喜,但也不算难忍。等他们拜完,寻欢去买了几份斋菜,“好歹是热乎的,吃完我们再上路吧。”
都是过过苦日子的,自然没有人挑食。
寻欢拍掉手上的馒头屑,站起来四处打量。
秦斐之到底小孩心性,睡好吃饱了,这会儿也不急着赶路,在寻欢有意无意的纵容下,就有点压不住性子了。
靠在车辕边看着小孩儿撒欢,寻欢眼角眉梢都软和了很多。
眼见他越跑越远,寻欢嘱咐车夫看好马车,见张嫣正在闭目养神,索性就不叫她。
谁知这一回头,秦斐之就彻底不在她眼皮子底下了。
顾不得其他,寻欢开始到处找人。
这是一个人口颇为密集的小镇,小巷子多的寻欢都有点眼花,眼角瞥见一抹眼熟的衣角,寻欢两步上前,还没来得及揪住他,就见小家伙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还撞的他坐了个屁股墩儿。
看也没看被撞的人,寻欢提着秦斐之的领子,见他没伤着,立马松了口气,这才开始道歉:“这位公子,我——”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低笑,接着是一声长叹,寻欢话还没说完,就被拥进了一个热乎乎的怀抱。
推拒的手放在对方胸口,寻欢的撩阴腿已经开始作势了。
“我终于,等到你了。”
抬起的腿被夹住,脸也被对方抬起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大而深的眸子。
两人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拥抱着,秦斐之正在拼命扯她的衣服,一边扯还一边打抱着她的人,“混蛋!登徒子!流氓!放开我姐姐!”
“姐姐?”
对方摩挲了下寻欢的面容,双手抱改成单手,夹住她腿的膝盖也松开了。他贪婪的注视着寻欢,视线寸移,“不过两年多未见,阿姐竟又多了一个弟弟,看来,不论有没有我在身边,阿姐都不缺消遣。”
“等等,你先别说话。”寻欢吞了下口水,抬手捏了捏他的脸,“疼不疼?”
曲灯笑着摇头,“阿姐又没有用力,怎么会疼。”
寻欢顿了顿,也没在意自己现在的姿势,反而低头掐了秦斐之一把,重复道:“疼不疼?”
秦斐之惊呆了。
“疼!很疼!”姐姐居然掐他!为什么?!
“疼就对了。”寻欢彻底回过神来,一把拍下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这才专注的看向曲灯,“你怎么会在这里?”
曲灯看了眼鼓着脸看上去就很委屈的小豆丁,捏紧了被拍掉的那只手,“我想阿姐,就出来寻你。怎么,阿姐看到我不高兴吗?”
他放下手边的事到处寻她,如今,这场被他预想了无数次的重逢,始料未及的开始了。
她会高兴吗?
寻欢自然是高兴的,心中还涌出了一股隐秘的欢喜。
面对亲近的人,她不自觉就笑开了眉眼,唇角生出一个小小的笑窝,让人不自觉就想去戳一下。
她说。
“我很高兴。”
“能够在这里遇到你,是我觉得最值得高兴的事。”
曲灯心里的那些失落忐忑还来不及消失,就被她的笑脸塞的满满的了。
这样就很好了,曲灯想。
“灯儿又长高了呀,”寻欢垫着脚去摸他的脑袋,这样离他的脸又更近了些,霎时惊叹,“哇,这是谁家公子?长的可真好看。”
曲灯眼里只剩下了笑和包容,“姑娘的容貌也是我生平所见,这里斗胆问一句,可有婚约与否?若无,某便前去府上求亲了。”
两人又打趣了几句,闭嘴后,互相看了两眼就双双笑起来。
“就知道贫嘴。”寻欢笑着叱了句,忽然一拍脑袋,“糟了!”
曲灯瞥了眼她牵着秦斐之的手,不紧不慢的问:“阿姐要去哪里?我既寻到你了,你去哪里,我自陪同。”
寻欢放了心,左侧牵着秦斐之,右侧跟着曲灯,一边走一边解释。
等走到了观音庙前,寻欢下巴微抬,看向马车里似乎已经睡着了的小妇人,“喏,就是她。”
“当年的事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不管别人如何做,如何说,我却是必须还这一恩的。”
曲灯记得吗?
他当然记得。
不仅记得那对夫妇,还记得这个地方,和眼前的这座——观音庙。
这座庙,既是他的苦难之地。
也是他的光明之所。
那些人给予了他黑暗,他和几个同样大的孩子待在炼狱里,每天都看不到出头之日。
他自小性子执拗,说好听了是倔,说不好听便是偏执。故而,那一顿顿毒打之下,反抗的最激烈的一直都是他,而他也不负众望,反抗的后果,就是几番毒打后不给水米,然后被扔在角落自生自灭。
他以为自己肯定会死去。
死在布满尘埃的残垣断壁里。
然后——
她来了。
曲灯没有上前,紧紧锁住寻欢的背影。
他看着她站在车辕边小声的同车里的小妇人说些什么,声音断断续续的,很温和。
他也看着她轻轻拍着那个小豆丁的脑袋,唇角带笑,眼里似乎还有恼意。
她周围从来不缺喜欢她的人。
曲府上下,管家仆从,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就连他的老师,也因为心里有她,如今已经二十又五,也不愿潦草成亲。
他忽的忆起,阿姐走后的某一日。
那天下了学,他收拾好书本准备回家,老师临窗而立,在他踏出课室时却突然出声:“我们都是一样的。”
那句话他回家之后思索了很久才明白,里面到底蕴含着怎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