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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应知,从来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么多年,夫君对沈夫人一直念念不忘,郁郁寡欢。但百善以孝行为先,婆婆在世时,一切都是婆婆主张,命夫君这么做的,舍一人得保全府性命,何错之有?沈夫人子嗣单薄,终日奔波,婆婆希望开枝散叶,为梁家延绵子嗣又有何错?!”
“大胆!”有人喝道,我摆摆手,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位夫人,目中刚毅,想必对梁怀澜也是情意不假。可错就错在,他们不应该那样对沈洁。
“好一张利嘴,怪不得能教出同样伶俐的儿子!皆知大限将至,不敢奢求苟活?那我进门前,你们府上自裁了几个啊?!”梁夫人一愣。
“刚刚我已当众承诺不会以权压人,倒让你来了胆气!何错之有?试问如果他还是当年区区一名府衙小吏,有能力养活多少妻妾、子嗣?恐怕只会嫌多吧!今天你们这一大家子享受的一切要没有沈洁,就凭他自身努力,扪心自问,能升到七品已是祖坟冒青烟了吧?!真正有功之人被弃若敝屣,倒让你们鹊巢鸠占,这不是错反倒有理了吗?如果当年被舍弃的人是你,你会认为理所当然、心甘情愿承受一切吗?别告诉我,这些年每当你看到梁怀澜一个又一个新妇不断娶进门,不但不伤心,还满怀欢喜!”
夫人脸色微变,硬着头皮道:“自古”
“不要跟我说什么三从四德的废话,就问问自己内心什么感受,最诚实最直白!你以为抢了沈洁的位置,就能一辈子霸占这个男人吗?做梦!”
“无论何错,妾身协助夫君将沈夫人的孩儿拉扯大,尽心尽力,梁府嫡子”
“啪!”终于还是没忍住,我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到了现在,还敢睁眼说瞎话,死不悔改!别说什么善待、什么视如己出,你若有一丝善心对待丈夫的孩子一视同仁,为什么靖延小小年纪数次离府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找亲娘,你们会不知道?要么从来没人贴身照顾,要么你们刻意纵之,巴不得他永远回不来才好,你的儿子顺理成章成为嫡长子!一个平时再放浪形骸、纨绔不羁之人,得知我要来,得知朝中一品大员要来看他,也懂分寸,收敛形容,就是装也会装得安分些才对。靖延却宿醉未醒,除非他是个傻子,才敢如此行径。可他是吗?夫人,你当大伙都没你聪明好骗,还是以为沈洁不在了,我沈家就没人出头了?!”
梁夫人终于知道怕了,身子瘫软,口中还在辩解:“众人皆见,是他自小愚笨,各方面皆不如靖远”
“你放屁,他不是笨,是善良。其实小孩子的天性都是一样的,善良纯真,就看周围的人如何教导!要不是你长年刻意区别对待,他怎会不及你儿子?!”想当年肃肃何尝不是如此。
“不妨让我猜猜他今天为什么会双目通红地站在这?”我径直说下去:“沈洁离开后,靖延表面上仍是嫡长子,就算你成了当家主母,就算你自认比沈洁对这个家尽心尽力付出更多,但你儿子就是不能超越靖延的地位。试问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所以你心中难免不平,每次看到靖延有怨也是人之常情。你对靖延也许谈不上狠毒,但若要你像亲生儿子一般呵护,也是绝不可能的事!于是你人前装模作样,私下千差万别,冷落他,将他边缘化,不闻不问。但靖延遗传了他母亲的善良,并未放在心上,一直对你敬重有加。昨天有位多年不愿亲近的兄弟,突然主动找他道歉,拉拢感情。靖延自是发自内心感动万分,畅谈之余少不了兄弟共饮。靖延本无酒量,但捱不住兄弟情深相劝,终于饮至烂醉,睡过了头,便成了今天这副模样。而他那位好兄弟却没有丝毫影响,一早精神抖擞地站在我面前,向众位大人呈现最佳状态如果我再没猜错,这位好兄弟就是您儿子,千年老二,梁靖远是吧?!果然母子连心,‘手足情深’啊!”
梁怀澜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夫人,目光怨责,梁靖远的脸色也是一阵青白。
我继续道:“如果真如你们所言宠他如宝,宠到无法无天、无人敢管的地步,为什么他虽身穿华服,却满手薄茧?刚刚说要拿箱子来给我看,竟无一人供他驱使,他也未唤一人相助,亲力亲为?可见这个习惯已经养成多年,堂堂朝廷三品大员的嫡长子,竟连个仆人都没有?还有梁怀澜,你有没有注意刚才靖延擦汗的样子,跟你有什么不同?你抹冷汗时用的是宽袖口,标准的文人雅士,而他却是伸臂,直接用大臂上的衣袖来擦!贵公子会如此行径吗只有码头的苦力和最下等的杂役才会那样擦!你平时怎么教他、影响他的?从我见他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所有呈现出来的表象,只能让我确定一件事,这么多年来,你的确对他不问不闻,任由这个表面端庄大方的夫人欺凌、冷落他!你还敢说你心里有沈洁,你就是这么重视你们第一个孩子的吗?你们怕我追究,怕我为沈洁、为你们这么多年来没有善待沈洁的儿子算账,所以联合起来故意把靖延塑造成纨绔子弟让我看!你们知道就算我杀光梁府也不会动他,所以不惜动用多年不屑施舍的手足亲情去拉拢他,骗他饮酒!说到底你们不就是不想死,求我放过吗?!你说你们是不是一群人渣、禽兽?我今天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不管你梁怀澜的儿子有多优秀,众位夫人多贤良淑德,都与我无关。我来,只为沈洁的儿子,就冲这一声‘姨母’,哪怕靖延真是一摊烂泥,我也要扶他上墙。何况他根本不是,我更不会让他重蹈他母亲的覆辙,再受欺凌再受屈辱,听明白了吗?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四周一片死寂,良久直到
“姨姨母”颤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梁靖延双目更加红肿,只因感动深深感动以及从未有过的震撼
“不要害怕,我救不了你母亲,但这二十多年的公道,一定还你!告诉我,他们平时怎么对你的,你有没有学文习武,有没有订亲?”
梁靖延抹了抹眼,“禀姨母大人,其实其实这些年来,虽不常见到父亲,但众位夫人对我不算差衣食无忧”声音越来越低,估计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父亲不尚武学,所以年幼时跟夫子学了几个字”
“几个字?以你的年纪,若有人悉心教导,早该满腹经纶!哎,人生一世,如果只图温饱,没有思想没有追求的话虚度年华,生命有何意义?你从小缺乏母爱,不知道真正被疼爱的感受靖远,你是不是很想学武?”我看出来了。
梁靖延点头,“自小我就想保护母亲,救母亲出来,奈何一直苦无门路只在街边胡乱学些把式”
“你过来!”我领着他走到韦孝宽跟前,韦孝宽也站了起来。我道:“韦大人,你我相识多年,我深知你为人忠肝义胆,胸怀广阔,学富五车。故人之子命运坎坷,所幸天良未泯,我恳请你看在我的面上,收他为徒。放眼满朝,我觉得只有您文武兼备,可以教化他成才。还望韦大人不嫌不弃,应允我的要求!”说着深深一躬,被韦孝宽扶起。
“沈医生严重了!金石之交,何需如此生疏?”韦孝宽一口答应,“沈医生之托,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我亦觉此子天性纯良,至孝至善,可造之材。”
“靖延,还不拜见师父?!”我大喜。
梁靖延立即下跪,“劣徒拜见师父,师父万安!”三叩首。
“还有这位”宇文宪以为我要引荐他,却被我嫌碍事地挥开,“杨将军!生性豁达,亦是文武全才,你也要多听他的教导,遇事多向他请教杨将军,你我交情虽不及韦大人深厚,但我与你父杨老将军曾在玉璧也算共同御过敌,与你六年前在吕家村也有过患难之交,如果你不讨厌我这人觉得麻烦,也请你日后多加照拂故人之子,行吗?”
杨坚望着我,眼光诧异闪烁了下,郑重点头,低头取下腰间令牌递给梁靖远:“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无论何事,吾定当竭尽全力!”
“谢谢,谢谢!”我急忙道:“靖延,也给杨将军磕个头。记住,他的话不可违逆!”
“是!”梁靖延向杨坚叩拜,“多谢杨将军提点,梁靖延一定勤加努力!”
最后看着一脸怨妇样的宇文宪,我踢踢他,“到你了!”
“什么呀?我也能教好他,为什么不让他直接先拜我为师?”宇文宪幽怨道。
“你”真想打他,拜他为师绝对误人子弟,我根本没想过,但嘴上只能说:“天下谁人不知你乃堂堂御弟!日理万机,处理的都是国家大事,何需为这种小事费心?!先让他们处理着,真摊上大事了你还怕他们不找你帮忙?”
“真的?”
“比金子还真!”我貌似诚恳保证,同时催促:“赶紧的,后面还有事呢!”
宇文宪这才慢悠悠取出圣旨宣读。
“壬辰年庚戌月甲寅日,周天和帝诏曰:逆贼宇文护把持朝政,祸乱朝纲多年,今更作乱犯上,率兵谋反,沈氏舍身诛贼,功在千秋,特追封沈洁为三品忠勇侍中,晋伯武诰命夫人。其子梁靖延,赐封忠勇侯,食千户,世袭延绵,莫不遵从,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
“忠勇侯是几品啊?”我故意问给梁家人听。
“正一品。”宇文宪毫不犹豫道。
“靖延,从现在起,你才是梁家的主人。谁敢对你不好,就是对皇上不敬,杀头大罪!你的爵位不用旁落,只传给你的后代。谁敢混水摸鱼,欺你年少,你师父还有杨将军绝不会坐视!”
“扑咚”梁靖延又向我跪下,流着眼泪,“姨母疼爱、再造之恩,小侄永世不忘姨母是神医,恐不需小侄侍奉在侧小侄惟有日夜祝祷姨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好,有这份心就够了,起来!”我将梁靖延拉起,低声道:“姨母只能为你做到这步!以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走!姨母希望你一直保持善良禀性,谦厚待人,造福百姓。千万不可恃宠生骄,祸福往往只有一线之隔,你母亲拼尽一切,无非希望你有个平顺的人生,千万不要令她失望!”
“是!”
“好了,赶快整理一下仪容,跟我一起去送你母亲和妹妹最后一程!”
我再次冷眼打量梁氏夫妇,又命人取过一张纸丢给梁怀澜:“你写的休书,沈洁收下了。这是沈洁给你的休书,现在才算两清!从此你们再无夫妻情份,充其量你不过是她孩子的父亲而已。当初你不让沈洁进门,如今她的魂魄也不想再留作梁家妇,她的灵柩一直停放在外,绝不踏入你梁家半步!来人,我们走!”
风萧萧兮易水寒,故人一去不复返这个季节的黄河大部分已冰封,只有这一段还有水流
典祀大夫率人将沈洁的遗体和月华的遗骸从棺材里抬出,安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木筏之上,四周环绕这个季节少有的鲜花。我将沈洁的扎记放在她枕下,其它遗物放在木筏尾部,留下两件罗裙给靖延做个念想
经过悉心装敛,沈洁面容端庄安详,而月华早成枯骨不宜见天,从头到脚红绫遮盖,紧紧依偎在沈洁身旁。她们母女终于团圆了
梁靖延泣不成声,我强忍悲痛道:“过来再看看你的母亲还有妹妹!记住她很爱你,从你一出生就恨不得每天陪伴只是身不由己但她对你的牵挂从未减过半分她们都是你的至亲,今日一别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梁靖延扑至船头,嚎啕大哭,“母亲娘啊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不看我一眼就走了”
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我对沈洁说:“看到了吗,我帮你把儿子带来了!这么多年你无时无刻不记挂他。他很好,跟你一样善良纯朴。我也尽我所能为他安排好了前程,不出意外的话,从此都会一帆风顺,不会再有人欺负他!梁家的事我也替你了结了,你安心带月华上路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一路好走,一路好走靖延,点火解船缆!”
汹汹火光中,靖延长跪不起,望着竹筏越飘越远,飘向天际,消失在视线中我们依旧站在河边,久久不能平复又走了一个,我们一起过来的六个人一个一个走了,下一个会是我吗?
我转身看向矗立一旁的长恭我能斗得过天,改变他的宿命吗?心中一片凄然
“姨母!”梁靖延最后磕了三下,起身向我禀道:“小侄会为母亲立个衣冠冢!”
“你看着办吧!天快黑了,早些回去打点吧,切记以后不可再过度饮酒!新生活新开端,要好好适应,努力做人知道吗?”
“是,小侄谨记。”
悲伤的哭声断断续续从不远处传来,是梁怀澜!他最终还是跟在大队后过来了,只是不敢靠近。我心里一丝安慰,想必沈洁在天之灵也能得到一丝宽慰。
我走了过去,“梁怀澜,你所享有的一切都是沈洁带来的,如今她走了,理应收回。不过我也知道你现在家大业大,真要一下收回所有,你们这一大家都得睡大街。所以,宅子可以照住,我也不会逼你休妻,沈洁也不希望世间女子有她的遭遇。但你的官位我要收回,做回当初的府衙小吏吧,看看还有没有女人像沈洁那般对你不离不弃!”
梁怀澜颤抖双手取下官帽:“下官早有此意!多谢神医顾念下官家人,下官终于可以一尝多年夙愿,回到当初迎娶小洁的地方,从此闭关自守,日夜为她们母女祝祷!”
“大人”我还没开口,众女眷一听,花容失色。梁靖远的母亲道:“大人,妾身愿与你相随相伴,至死不离。可是孩儿们都已长大,你如此决定,教他们如何立世,前途尽毁大人三思啊”
梁怀澜却像铁了心般道:“你们如何决定,并无要紧!神医说了,府宅仍可寄身,如若生活有难,大可拉下颜面向延儿开口你若随我前去,只能居于妾屋,我与小洁结发之地无人可住!”说着毅然起身,挥袍向远走去,留下一众惊呼哭泣的家眷。
我长叹一声,对梁靖延说:“看来他真的后悔了,只是太晚了但他毕竟是你生父,我相信你该知道如何处理?!”
“是,小侄不会丢下父亲不管,也不会欺凌姨娘、弟兄。小侄还像从前一般尊敬长辈,恪守本份,绝不辜负母亲、姨母教诲。”
“好,好去吧!”
望着梁靖延组织梁府家眷离去,我又长长叹了口气。
“沈医生勿忧,此子日后必成大器!”韦孝宽上前安慰。
我摇摇头:“韦大人,我和他娘并不希望他出人头地。树大招风,尤其这个世道,太过凶险。我们只希望他能平顺过完一生。所以可能的话,希望忠勇侯永远只是个虚衔,您只教他些为人处事之道,强身健体,做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足矣,不必涉及政治权力中心!”
韦孝宽不无感慨地点点头,“其实以沈医生的胸襟气度,足已教导此子。沈医生却将他托付我与杨兄这是最委婉的诀别吗?”
我不禁扯起嘴角,赞道:“韦大人果然是我的知己良朋,知我心意!我向来厌恶勾心斗角地权力之争,如今宇文护已除,陛下再无顾虑,可以一展抱负。沈洁也走了,心愿已了!我夫君是齐国的兰陵王,我该以他为重了!是时候离开了我也曾想过带走此子,但韦大人也应明了自顾不暇!且除了周国,此子身份难容于他国。他也适应周国的生活,梁怀澜也在这此子命运坎坷,从小因为母亲的身份饱受离别苦楚,如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