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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见过两位官爷要找的人。”岑羽道,“我们也只是路过的。”
“既然如此,多扰。”那两个官差无功而返,但想想又觉哪里不对,至于具体是哪里不对,大概是因为像岑羽这样的人鲜少正眼不看人就回了那么一句吧。
沈言君回来时,茶寮老板娘已经把地上的碎瓷清理干净,根本不能看出这里发生了一桩碎碗惨案。是以沈言君问完两个小胖子包子好不好吃,再回过头来关心被他自动遗忘的亲儿子时,岑羽已经恢复了平静。
吃了包子喝了茶水,岑羽把两个小胖子抱上马车安顿好,然后对沈言君道,“爹,你先带小安小瑞回去,我要去见个朋友。”说完,人就想跳下车。
沈言君微微一愣,又及时把人拉住,“朋友?”他奇怪道,“我怎么没听说你在这附近有个朋友?”
幼贤有些奇怪,自从进了茶寮吃过包子以后。人再怎么隐藏情绪,依然很难逃过亲生父母那双懂你关心你的眼。
“当然有了。”岑羽回头,脸上忽然露出个狡黠的笑,“爹,我在外面的朋友多着呢,你还不知道我么?”
这一笑,沈言君不由想到十五六岁时的岑羽——春风得意马蹄疾。曾经他担心岑羽锋芒太露,怕他首当其冲,怕他会成为众矢之的。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却担心岑羽过于藏锋,过于守己,流于跟他一样的平庸。他的幼贤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了。
“去吧。”沈言君道,“路上小心。”
但沈言君却不知,岑羽已经长大到足以骗过他的眼睛。
骑在马背上往茶寮的方向走,岑羽脸上早已不见了对着沈言君的笑意,不止是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有些冰冷。
如果今天在茶寮里听到那番话的是沈言君呢?沈言君会是什么感受?
当日,岑羽劝说沈言君从原来那个乡间草屋搬到瑞云酒庄时是何等艰难。沈言君从来没说过不愿意搬离的理由,但每到夜晚岑羽就会看出一点区别——别人家的灯笼永远是暗的,而唯独他们家的能从黑夜亮到三更,能从三更亮到东方再白。
为什么?家门口亮着一盏灯是在等什么人。至于这个人是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言则明就是岑羽的另一个爹——岑临渊。
那两个官差的话,或许别人听得轻轻松松,无关痛痒,但对沈言君来说,无异于把旧疤重新揭开。那道疤里的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岑羽不敢想象那里面血淋淋的一片。
不知不觉中,岑羽身|下的马匹加快了速度,快到长发纷飞,树影飞逝,光影变换。不多时,岑羽的马前面就出现了两个官服加身的赶路人。
岑羽一拍马屁股,马匹发出一声有力的嘶鸣,前头的马儿受了同族的侵扰,两双耳朵一抖,那两个官差也意识到身后有动静,登时警戒地回过头来,恰见岑羽高声道,“二位且慢。”
“你是……”
待岑羽靠近,那两人认了出来,“茶寮那个……”
岑羽马鞭执手抱拳,“在下姓岑。”
“岑?”其中一个奇怪道,“岑爷找我二人所为何事?”
岑羽低着头,眉眼微隐,“我来找两位官爷怀里的那幅图。”
“岑……”另一个咀嚼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一时激动道,“莫非……你、你是那人的亲属?”
“什么?”
“两位,”岑羽道,“可否告知是何人下令让两位找我爹的?”
“……你爹?是、是你爹?”
“等等。”骑黑马的道,“这位爷空口无凭,我们岂能轻信?况且你如果真是那人的儿子,据我所知……那也是个疯子。”
岑羽微微一顿。
那人又接着道,“可我看爷您衣冠楚楚,一表人才,跟疯子可不一样。”
“可假如我说……”岑羽微微扬起头,道,“我就是那个疯子呢?”
他抬起头时明明目视前方,却偏生出一股睥睨之感,明明看起来温朗明润,却露出一身针尖锋芒,尖锐得让人心里发憷。
“可、怎么……”
两人尚未反应,岑羽却已渐行渐近,大抵是被他一身凌厉气势所威吓,两人本能地感到了威胁,其中一人竟然不经大脑抽出腰间佩剑,朝着岑羽的来向就是一剑。
“喂,刘彦你做什么?!”岂料另一个人还来不及阻止,刘彦的剑已经随他这一声飞了出去。
岑羽当即勒住马,动作飞快地拿起长弓格住那柄剑往旁边一扫,剑声凌厉,唰啦一声绕弓半圈紧接着被扫到一边。
这一剑要是中了,估计岑羽一只眼睛就要没了。吴天在旁看着冷汗涔涔地往下流,连他一个非受害者都看得心惊胆战,他有点难以想象岑羽……
岑羽很平静。吴天看到岑羽脸上的神情时很是出乎意料,再由出乎意料渐渐地转为害怕。因为岑羽那张俊美的脸上不止平静,还带着笑。
“如何?我的弓法特别么?”岑羽又慢慢抬起弓,长指上弦,一字一字道,“可防,可攻。”话音刚落,就听簌地一声,还沾了猎血的利剑向着刘彦的脑袋飞过去,擦着他的耳朵,稳稳地扎进他身后的土地里。岑羽没有碰到刘彦,可刘彦却从马上滚落,后知后觉,身子发颤,不能自已。
吴天:“你……”
一个“欺人太甚”含在口中正待吐出,却被岑羽一记眼神扫过来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们说话不用经过大脑,有没有想过当事人什么感觉?”岑羽终于不再假模假式地微笑,他的脸很臭,臭到写满了“今儿个老子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一行大字。
岭南某未知名的小山里发生了一桩惨案,施害人姓名不详,受害人衙役刘某、吴某,原因:说别人坏话。此告诫后人,切不可背后道人短长,总有一天碰上正主,正主什么也不会做,正主只会报复。
“怎么样?”完事的岑羽拍拍手掌,问跌坐在地上的两个难兄难弟,“现在能给我吗?”做人嘛,要以礼相待,只有别人同意了的东西才能拿,否则不问自取就是偷。
“当、当然……”刘某、吴某表示惊呆了,这么折腾他们就是为了一张图纸?不早说?不早……
岑羽给他们一个“我早就说了”的眼神,接着从刘彦怀里摸出那个信封。打开信封的一刹那,天空地静,回忆霎时拉回到岑羽四五岁时。
那时,岑羽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屁孩,每天有吃的喝的玩的,就高兴得不知东西。他恍惚记得有次过的不知什么节,戏台上在唱曲,台上站着英雄豪杰,人群熙攘,可他个子矮什么也看不到。这时,他感到有一双手从上方抱住他,将他从地面上抱到人群的肩膀以上,他坐在那儿,他知道他坐的地方也是一个人的肩膀,因为他感觉到了宽厚和温暖。
那人好像说了一句:“傻小子,整天就知道玩玩闹闹、吃吃喝喝。”言语中虽然带着些责备,但那双大手却拿着一块桂花糕伸上来,稳稳地放到他的手中。
一块甜甜的桂花糕,一出英豪戏,这场景挥之不去,谁塑造了这梦境这回忆?
那是他的爹,是他的天。
他的爹丰神俊秀,比纸上的英俊,比纸上的有神,比纸上的立体,比纸上的有血有肉。他的天,也不过是区区一介血肉之躯而已。
岑羽脸上的神情一时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又像是灵魂出窍,渺远难清。刘彦、吴天二人本没在意,但岑羽停顿的时间太长,长到这两人认为有机可逃,长到吴天想转身就跑,长到刘彦藏了块石头在手里。
这时,岑羽忽地一动,“你们……”
吴天收回脚,刘彦心虚地把手往身后一藏。
“除了这张图,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什、什么线索?”
“找了四五年,总会有点线索吧?”最后这一个字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很多时候明知不可能,但人心难断,对人、对事都如此。
吴天、刘彦二人沉默了会儿,却是刘彦先开的口,“你如果真是他儿子,我不妨告诉你,灵云县世外村,有一个瘸腿的瞎子,长得像你要找的人。”
岑羽神色微变,“瘸腿……瞎子?”
刘彦点头,微微动了动发麻的手,“是个瘸腿瞎子。”
听到这么个消息,岑羽早就忘了作何反应,更不知质问这两人为什么明知那里有消息,却不去找。
“爷?”刘彦试探一声,却见岑羽面色苍白,全无反应。他再次动了动被打麻的手,忽地一下将他手臂抬起,他的手上正有一块坚硬的石头!这人狠起来也不往别处去,直接往岑羽的脑袋上捶过来,岑羽当下还有些心神不定,刘彦动作再大,等到他回过神时也已经是避之不及!
只听砰地一声,不是石头砸在血肉上的声音,而是石头砸在刀刃上的声音!欲图行|凶的刘彦睁大眼睛,在此千钧之际,不知何处飘来一道鬼影,拿着一把长长的弯刀堪堪抵在他手中的石头上。弯刀入石,如切豆腐,将刘彦手中坚硬的石头块一分为二!
那鬼影如此还不够,又如妖风卷住岑羽飞到几丈开外,石头碎块砸了刘彦满头满脸,砸出一脸血,岑羽却被那鬼影护在怀中——毫发无伤。
105、第九十章()
“你——啊——”刘彦被打得何其狼狈; 怒火攻心正待质问; 却被斜里一条长鞭卷住他拔剑的手。刘彦转头望去; 却不知何时树上蹲了个浑身黑漆漆的……人影?
只见暗影中; 那人忽地露出一口白牙; 像极了食人魂魄的魑魅魍魉。
刘彦一时差点没给吓疯; 接二连三发出阵阵惨叫。
岂料他还没借尖叫宣泄心中恐惧; 背后又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老实点!”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吴天早已呆滞,形同木鸡; 很快被人制住。而至于岑羽,明明被人救下,却反而恩将仇报一般,极快地反应过来; 扬弓往救他的人身上一甩,借此从对方怀中脱身。
救人的被岑羽那毫不温柔毫无感激之意的弓顶开,也不见变色; 只是立在原地,不进不退。岑羽与他四目相对,目光中却是少见的坚硬,固若金汤,无处可击。
这条突然热闹起来的路登时又静了下来; 一个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黑衣人影本要一展身手,替自家主子出气,岂知看到这幕; 不由又收敛了动作,目光不由落在岑羽与自家主子身上。
两方形成对峙之局,一边是岑羽,一边是身份不明的黑衣人。这若是对战,以少对多,势必不敌。但岑羽就是有这个本事,偏能众目睽睽,凭他一人牵动一群人。
“公子。”这时,有人轻唤出声,“有没有受伤?”
这么一个声音实际上也是在替他主人发声,刚才救下岑羽的那位之所以紧盯岑羽不放,应该也是为了这个。
是时一片静谧,这个声音岑羽听过,而且当初还听了很长一段时间,只不过也很长时间没听到过罢了。
旧人相逢,身份地位早已变换,他不是主,对方也不再是他的仆,岑羽道,“没事。”
说话的人微微一愣,似没想到岑羽能回答他的问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接起,于是道,“那就好,那就好……”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说这话时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一句言罢,岑羽也没再看那边的黑衣人,而是转头对被绑住手脚的刘彦道,“你刚才说的是真是假?”
刘彦被血糊了满脸,听了这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岑临渊,”岑羽道,“这个人是不是在灵云县世外村?”
刘彦受了惊吓,已经没有力气再耍滑头,只有从实招来,“可、可能是……”
可能?
岑羽又问,“是谁让你们找的人?目的又何在?”
想要确定岑临渊死没死,背后的人是要赶尽杀绝还是要救人?岑羽不知,所以要问。
“这个……我、我不知道……”刘彦道,“四五年前,有个贪、贪……岑临渊被贬到这,后来他出了事,就在那个时候我们临近各县的人都接到上头指令,让、让我们找人。”
岑羽闻言,嘴里发苦,那时候他从不觉得无权无势的岑临渊对任何人来说还有任何价值。所以当年,他抱着如此无知的侥幸心理,居然放得下心沈言君跟岑临渊走,还自以为他的双亲离开了是非之地,虽无权势,至少也能好好地活下去。孰知这一个放心,后来每每想起,只余锥心。
“但是、但是每年、每年都有上头的人从皇城赶来,带了命令和银钱……监督、监督我们找人的进度。”
岑羽眉头一皱。
刘彦继续道,“如果有消息有线索,那人给我们的银钱就更多,所以……”
“所以你们每次就谎报情报,先说有了消息,等到那人多给了你们银钱,你们又说人没找到?”
刘彦微微一愣,说这话的正是一旁拿绳子捆住他的时让,时让见他一脸惊愕,不由嗤道,“你们倒真够聪明的。”
“不、不是,我们……”刘彦现如今见了这群黑衣人早就害怕到骨子里,这时让说的话更是一针见血,心虚加害怕压得他垂头敛目,不敢作声。恰巧刘彦低头之时,又见到时让腰间悬挂一玄色令牌,令牌玄黑,质感沉重古朴,但上边阴刻着五瓣梅花,刻出来的梅花花瓣棱角锋利,与其说是花瓣,不如说更像能要人命的飞镖武器。
刘彦见过这样一个令牌,就在每年从皇城千里迢迢赶来,让他们去找一个叫岑临渊的不知死活的人,给他们银钱的……黑衣人身上。
刘彦的嘴唇颤了颤,“你……”他又飞快地抬起头,将目光落在自始至终静静地站在那,却让他正眼也不敢瞧上一瞧的傅舜华身上,“你们……”
“你们就、就是……”
就是什么刘彦没能说出口,因为在他要把话给说出来之前,一把长长的弯刀就裹着利风而来,插到他面前的土地上,止住了他的话头。
“废话少说。”傅舜华整个人像一把裹着寒气的弯刀,咄咄逼人得让人呼吸都能停滞,“灵云县世外村在什么地方?”
这一刀来得太是时候,来得太掩耳盗铃。有的人天生会撒谎,随便怎么撒都能将人骗得团团转,这一点岑羽曾经不知有多信手拈来。而有的人,天生不会撒谎,越是掩饰越出破绽。傅舜华此举在如今的岑羽看来已经变得有些拙劣也有些可笑。
他爹都已经死了,事后亡羊补牢,有何用处?
“灵云县世外村在、在往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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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上马,一路往南,耳旁风声阵阵。岑羽一人一骑,一声不吭,甩下那一行人先走一步。他料定没人敢追上来,不是打算当阴魂不散的鬼影吗?鬼影见不得光。
岑羽骑马骑得越来越快,快到他一头长发斜飞,胯|下枣红骏马几乎成了一道血风。岑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纵自己,少时是不知事,当此为刺激,等到有了小安小瑞,他就不曾如此。
岑羽一匹飞骑不知行了多久,等到他放缓马速,已然是暮色黄昏降临。岑羽一人路经一处小桥流水人家,人家里炊烟袅袅。想必不多久以后,这家人就可以团团圆圆地坐在一起吃顿饭。
想着,岑羽胯|下的马不知何时也跟着停了下来。
偏在这时他的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两个时辰前,刘彦想说却未出口的话:“你们就、就是……”
就是什么?哪怕傅舜华没让刘彦说下去,聪明如岑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