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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犷汉子倒吸一口气。
此乃骄兵所为,又岂是良将能做?!
如此还不算,尖细汉子高深莫测道,“三月前,凌王纳了新侧妃。”
新侧妃?
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犹如一块巨石投进水潭,一石激起三层浪。
弃兵符、骄兵、纳侧妃,这一件件一桩桩,若是分开来看,倘能自圆其说,有其内情,这也没什么。但假使这三件一件接着一件,连在一处一起捅破,那就有点什么了。
弃兵符,为美人,此乃昏庸。
美人为谁?这种情况下,自然让人联想到新纳侧妃。
侧妃?那便是有正妃,后有侧妃,以后还不得有三妃,四妃?此乃好色。
未经圣意,带兵私闯大臣府邸?此乃得意忘形,骄纵跋扈。
第七十六章()
这不是正版呐这要被抓住,后果很严重。至于怎么个严重法;岑羽还没想好。
在此之前;先把这个人的嘴巴堵上再说。
岑羽一声不吭直接扑上去;那人也没成想岑羽居然一声不吭直接扑上来。
一个等不及,一个料未及。一个杏眼大睁,一个凤眸微缩。缟衣碰上华裳,素手触到薄唇;天旋地转;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空气死般沉静。
在上的发丝散乱;领口微开,胸膛微微起伏;脸色虽然苍白;却更衬唇如含丹。在下的银冠扣地,锦袍沾尘,面如冠玉依旧令人赏心悦目,却偏偏是被捂住了嘴。
感受手下的薄唇一开一阖;似要开口说话;岑羽垂眸,目光与下方人相接;另一只手则抵在自己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他目色极为诚恳;一双杏目黑白分明,通透澄净;光明磊落地仿似他才是这房子的主人;身下被压着的才是擅闯之贼。
被他这双眸子望着;被压着的人始料未及,唇上冰凉,鼻息之下覆着一只手,他面色古怪地望着岑羽。
岑羽此时却无知无觉,全神贯注地望着别处。
有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
岑羽摒着呼吸。
拔剑声隐约可闻。
岑羽不由加重了手下捂嘴的力道。
被压在地上的人凤眸微眯,借着烛光微微,看清岑羽侧脸滑下的冷汗。
“爷”
门外响起一道试探的呼唤,静悄悄的房里却无人应答,只有夜风徐徐之声传来。
半晌,似确定房里的人睡下了,门外的人这才收了手里的兵器,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已是去往别处搜查。
警备解除,岑羽心下一松,身子不知怎的险些一软,差点歪到地上。好在他还记得自己尚且压着个陌生人,堪堪稳住,装出个若无其事的模样。
“你”岑羽张嘴,理科生关键时刻头脑灵活地改了口,“兄台”
他这一声兄台出来,被他捂着嘴的人长睫一颤,只听岑羽道,“多谢兄台高抬贵手。”
武侠还是读过一两本的,这敬称用起来是半点毛病没有。
只是兄台?
偏生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听的人却从这四字成语里听出了一星半点的讽刺之意。
岑羽是个滴水之恩涌泉报的,方才这人其实有法子可以闹出大动静揭穿他,可他并没有。既然多谢,自然拿出诚意,早把捂着人嘴的手拿了下来。
可世上偏有那不识好人心的主,长眉一挑,似笑非笑,“你叫我兄台?”
岑羽闻言微愣,难不成又错了?
他下意识以手顶鼻梁,却撑不到镜框,入手一片光滑细腻的正常曲线,鼻梁骨少了那块常年佩戴眼镜的微突,还真叫他有些不习惯,以至于反应也跟着慢半拍。
锦衣华服的男人则冷眼旁观这人被他一语点破,开始不言不语,想是装模作样不知道心里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人如何看待的岑羽思索了半晌,接着抬起一双漆黑明眸,认认真真地看着身下压着的人道,“多谢阁下相助。”
兄台不对,那就阁下。高抬贵手或有歧义,那就干脆坦然地表示感激。放他一马也是相助,这么说,妥。
却不知身下人此时眸中顿时风雨如晦,耐心所剩无几,他一把握住岑羽的手腕,神情冷冷清清,凤目咄咄凌人。
“岑羽,你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岑羽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他认识我?
不,王妃的名也叫岑羽。
他穿过来的,怎么可能有人认识他?
理科生的脑瓜高速运转起来,一双眼睛后头刷过一条条虚拟数据。
这人谁?
他现在的身份是王妃。
能对王妃直呼其名的,必然是身份比他尊贵的人。而在王府里头,唯一一个身份比他尊贵的,大概就只有那位了。
传闻身份是他夫君的那位。
岑羽反应再迟钝,此时心下也经不住咯噔一声。
真是不知山有虎,也向虎山行。虽千万人,吾怎么偏偏往这里跑?
事情既已发生,此时再后悔也无用。
岑羽稳了稳心神,先将压住那人的双腿尽量不动声色地移开,再把身子挪开,再是左手,再是右手
右手扯不回来。
岑羽有点想跟生命的起源重新申请一次,他可不可以,选择不要这只手。
只见这只手腕被人紧紧抓住,死白死白,风雨不动,稳如泰山。再看抓住他的那只手,遒劲稳当,带着隐隐的弧线,饱含力量与美感。
人世沧桑,世道几多变换,岑羽一朝穿越,依然还是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是个男人都曾做过自己的皇帝武侠梦,以梦为马,虚度光阴。
可岑羽的梦太邪乎了。
他倒没成想一朝穿越成皇帝,但也不用沦落到如此地步。
一手扯一手握,一双杏目,一对凤眸,两人就这么互不示弱地大眼瞪小眼,你来我往,扯来扯去,不尴不尬,不清不楚
“松手。”
“别动。”
说别动的耐心耗尽,被岑羽磨得长眉微蹙,神色间已是不悦。却在开口时,听到一句叠声,脸上神情又是一愣。
岑羽也是一愣,他愣是因为两人莫名其妙的默契。
而握住他手腕的人则是因为岑羽的不客气。
松手?
谁人敢让王爷松手?
岑羽眼睁睁地看着月白袍子的男人从地上坐起,低着头望着他,眼底波澜不惊,“你要疯到几时?”
那口吻平稳得近乎无情。
岑羽怔怔地看着他,“疯”这个字眼自他穿过来第一日起,从未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但却无时不刻不看在眼睛里,飘在脑子里,伴随着他入眠复又醒。那个草堂没人拿他当正常人,他觉得他们不是拿他当疯子就是傻子。
为何他来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会疯?他是真的疯吗?还是被逼疯的?
岑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个,但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头就让他不禁头皮发麻,身上汗毛倒竖。
岑羽定了定神,面对此人的质问,他毫不客气地回道,“我没疯,我很正常。”口气笃定,脸色却是苍白。
似冷铁钳着他的手松开,岑羽松了一口气,却听那人冷冷地撇下一句,“那你可知,擅闯禁地者,当罚。”
禁地?什么禁地?
岑羽面色微变,只听这一声令下,空荡荡的房子骤然门户大开。门口立着一众兵士,月色突破云层,照在他们身上,只见铁甲森森,寒光凛凛。
岑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来到此地,见到这身体的夫君,居然是这么一个萧飒的场面。他也没成想,堂堂王妃,处境至此。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方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又能如何?
这王府就是个巨大的囚笼。
岑羽轻叹口气,那人又焉能不疯?
门口的兵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至于身后之人
岑羽想都不用想,就能感受到从身后飘过来的阵阵冷气。
岑羽朝门口踏近一步。
门口一众兵士严阵以待。
岑羽垂下眸子,抬起手。
兵士拔刀。
岑羽拍了拍衣襟。
兵士冷汗连连。
岑羽乖乖席地而坐
咦?
一不哭二不闹三不上吊。
上回王妃闹事场面几何?端的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鸡狗都自认弗如。
门口兵将见王妃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坐那儿,不由面面相觑,眼中锐气早已散了个精光。
堂堂王妃,他们哪儿敢动?
不过听王爷之令吓唬吓唬而已色厉内荏这种高难度的事以后能不能别让他们来?要狠又要不伤人,对一群糙爷们来说,难。
只是岑羽这一坐,便再没了动静。
王妃不曾越界,王爷又不曾真正下令动手,门口拔了一半刀的兵士是进退两难。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王妃不动,王爷却先动了。只见月白锦衣,面容冷峻的男人抬脚走近那道坐在地上的素白身影。
王妃没有反应。
王爷略显不耐地抬脚踢了踢地上的人,“你”
岑羽身子一歪,居然就这么无知无觉地倒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傅舜华当即伸手接住人,正待冷言冷语讽刺这人又装什么模作什么样,却先看到岑羽一身素白缟衣上,洇红了一片。
“是。”时温点头。
郭太医看了一眼岑羽破了口的额头,又伸手摸了摸被头发覆盖之处,却发现了一块硬硬的地方。
郭太医道,“除了额头,此处还有瘀血。”
时温抬眸看向郭太医,郭太医缓缓道,“很大一块,起码得有四五天了。”
时温愣了愣,郭太医没注意他,只继续问,“可曾神志不清?”
时温张了张嘴,坦诚道,“王妃醒来时,不记得我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郭太医点头,“那是自然,此处受伤,还能安然听之闻之说之,也算难得。”
哪知道时温一听,面上微微变色。
郭太医又事不关己地说道,“王妃腹中胎儿已二月有余,先前已有过一次小产的迹象,今日又一次,连着这两次,胎儿保不保得住”郭太医看一眼一旁的时温,语气轻描淡写的,“端看个人的造化了。”
说的人口气云淡风轻,殊不知这一石有如天雷滚滚,哪里只砸得千层浪,分明是滔天巨浪!
这事态急转的,时温简直反应不过来,只见他听得一愣一愣,一时傻在原地。
王妃有孕王妃竟然真的怀有身孕?!可他这个身边人居然半点不知!
而且还二月有余?!
那王妃又是何时同王爷
可别说两个月了,就是四个月八个月十二个月,王爷都不曾踏进过晓翠阁的门槛!
那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这万一不是王爷的想到这里,时温登时冷汗涔涔。
他没看牢王妃,那便是他的过错。王妃神志本就时好时坏,他对王妃疏于看护,王爷又焉能留他?
时温一时心慌意乱,没留意房门外此时多了道人影。
只见那人影立在门边,将将要迈进门槛,却在听了郭太医一番话,锦履堪堪停在空中。再看那张俊脸,此时正风云变幻,气象万千,好不精彩。
王府,要变天了。
天色隆隆,乌漆一抹黑。
这天看来是要落雨。
岑羽不知道,自己这稀里糊涂一觉睡下来,王府不但变了天,王妃也被移驾北院,睡上了盖着奢华幔帐的床。岑羽这一睡,睡得王府上下啧啧称奇,窃窃私语,睡得自己不明不白揣了个肚子。
第七十七章()
这不是真的呐
且看傅舜华一身紫衣华服;头顶玉冠;玉冠下青丝墨发;仔细一看,额前居然还微微露了个美人尖;低首时可见长眉入鬓;鼻梁高挺这要放在现代,妥妥的美男子高富帅,想必从者如云?
这厢岑羽难得眼明一回,终于有些审美意识,那厢隔着豆子的傅舜华似有所觉,不知有意无意抬起眸子。
好在岑羽反应快,在对方那双来者不善的双目飘过来之前便率先错开视线,望向别处。
清光帘影里;桌边食不言寝不语。
只见当中有个人摸了摸鼻子;却不知何故。
都说孕期之人嘴上总有那么点喜好,皇室中人嘴更刁;吃的是山珍野味,饮的是琼浆玉液,在此基础上又精益求精;美再求美,可岑羽这个身子薄弱的孕夫;一斗便宜大豆就能打发;着实跟别人不太一样。
而岑羽大豆这么一吃;就是七八日。用现代的时间来看;就是一周。
而这一周里,他那便宜夫君居然一日不落,日日卡着辰时的点踏进岑羽房里,神色冷峻地陪岑羽一起吃大豆,舍命吃大豆。
莫非他也喜欢吃大豆?
坚持了一周以后,岑羽后知后觉地醒悟,可看那人每次拿起银筷都一副大皱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别问岑羽如何知道的,那脸色臭,实在是太臭了,臭得岑羽此等反射弧都察觉到了。
难得不八不卦的理科生心下腹诽:不喜欢怎么又来?来了又吃?吃了不高兴?不高兴了还来?
真是奇哉怪也。
但此公的臭脸依然挡不住岑羽对大豆生机勃发的热情,吃了吃,吃了又吃,吃了还吃,这嚼起来粉粉的香喷喷的口感,不要太好。
只能说某些人不懂欣赏。
但因为有孕在身,味蕾忽然扩大了对某物的喜好,也是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周来的大豆之交,管它好交恶交,无论如何,这位一向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王爷还真给人留下了那么一丁点接地气的印象。
傅舜华今日一袭紫衣朝服,峨冠博带,更衬英华朗朗,丰姿天成。只是口中食的却是大豆,周边摆的亦是一圈大豆。
放下筷子,傅舜华开了口,“今日我晚些回来,不必等。”
这么多日来,难得听这冷淡王爷主动开口,岑羽略感意外,后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还没想明白,只见傅舜华留下这一句,转身就要迈出房门。
却在这时,紫衣朝服的人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我能出去吗?”
傅舜华回眸。
岑羽道,“我想出府。”
那顶高冠直直立在门边,半分不动。
候在一旁的时温才觉这一段时日王爷王妃关系略有缓和,此时一听岑羽问话,再看王爷面色,便觉不妥。
哪知道傅舜华却开口道,“再过几日。”说完这话,一贯王爷作风,抬脚便走。
却不知身后的岑羽一双漆黑的眼睛微微一诧,露出一点讶异一点欣喜。
傅舜华穿过回廊,身后房门里的人逐渐缩小,直至模糊不清。
彼时他耳里回荡的却是郭太医那句,“心魔太深,命里多舛。”
不要说搞事情了,岑羽连出个门赏个花的心思都懒待。一天到晚不是睡觉,就是吃饭,就是睡觉。
连着好几日,王妃房里都是这样的情景。
时温端着面盆进房,王妃在睡觉。
时温端着午膳进房,王妃还在睡觉。
时温端着晚膳进房,王妃还是在睡觉。
这种一言不合就睡觉的生活方式持续了个三五日,直到郭太医来把脉复诊,岑羽依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堂屋里,凝神香气缭缭,从里屋飘向外间。
时温恭身垂眸,对郭太医道,“郭太医,王妃他此时尚在午睡。”
时温说这话也有些过意不去,此时已申时过半,将近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