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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三三两两的人影,或立或坐,或赏景,或采摘芝兰花草,戴发衔腰,东风微拂,衣袂飘飘。
此情此景,饶是理科生,脑子里也生出两三分赏心悦目的美感来。
岑羽正看着眼前美景略略有些出神,忽闻一阵谈笑声从远处传来。他侧头望去,只见一片青竹,竹影间清幽不见人,却闻人语响。
“三哥,你让我们好等。”
就听一阵衣袍翻飞,有道朗朗少年音从竹影中窜出,一道明黄纱衣凌空而来。
傅舜玉刷地打开手中的折扇,两绺鬓发飘飘,他一脸文质彬彬,看了看他三哥,又看了看他三哥手里牵着的人,唇角微弯,笑呵呵道,“嫂嫂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小弟?”
傅舜华面色清冷。
傅舜玉又道,“三哥有这样的大度,恕小弟无。”
“当日三哥把他赶到府中南院我便已觉不妥,现如今三哥又将他接回北院?”傅舜玉伶牙俐齿,冷冷一笑,“三哥不怕他故态复萌,重操旧业?”
傅舜华闭了闭眼,只说了一句话,“他爹已死。”
故态复萌?
那也须有人给他撑腰。
傅舜玉却不说话了。
岑羽的爹,岑临渊,这个名字说出来,恐怕放之前后二百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位极人臣的主,朝廷曾经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岑府一朝倾覆,家破人亡现如今又拿什么给他岑羽撑腰?
只是只是斩草不除根,怕是春风吹又生。更何况又是放在枕边的人?
“三哥”
傅舜玉又开口要说点什么,傅舜华却摆摆手,道,“我意已决。”
傅舜华临走前,傅舜玉又叫住他,想是不甘心,最后问了一句,“那他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的?”
前行的身影微微一顿,锦衣金冠的人侧过身来,彼时云霞光影,亭外海棠花枝舒展,落英二三,随风飘飘扬扬。
他道,“是。”
傅舜华抬脚迈下石阶,却闻耳后生风,抬手一夹,却是一张薄薄的宣纸。
傅舜华微微一愣,回眸一看,只见傅舜玉一脚踩在石椅上,锦袍一掀,哪里还有半点王孙贵族的高雅风流?
浑身上下一股子天然的兵痞味,傅舜玉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自家兄长的方向道,“他与你夫妻三年,却认不出你的字。我见他看这字似是有些眼熟,却没能认出来。我观他神情不似作伪,兴许真给摔傻了”
“以后如何,你们自己且看着办吧。”傅舜玉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却觉半点不够滋味儿,这玩意儿跟军营里的酒没法比,只得一抹唇角,哼哼道,“老子管不着。”
回到王府北院的岑羽莫名觉得身子猛地一冷,禁不住微微打了个哆嗦。
时温善解人意地拿了衣服披到岑羽身上,“您身子弱,多穿些。”
男人被说身子弱,本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岑羽自己最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只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衣物,抬脚走过了羊肠小径,无意间又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公子,您且慢些。”
随行的侍从紧赶慢赶地跟在一道胡青衫的人影身后,那人一听侧过脸来,笑道,“你慢慢走,我先去。”
真个姿容秀丽,唇红齿白。
便是这匆匆一瞥,那人已是走远,只听侍从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在后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您一听五王爷在海棠园等着就这般激动,怕不是去见五王爷的吧?分明是去见您那三五日未见的好夫君”
胡青衫的人耳聪目明,走得老远也听得清身后人的嘀嘀咕咕,回过头来,脸色竟是有些发红,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阿悠,你若再胡言乱语,莫怪我打你。”
阿悠一听,忙道主子不敢不敢,口中好一番赔罪,跟着那人远去。
而这一幕,这一番对话,隔着一排花树恰好入了一旁羊肠小径之上站着人的眼与耳。只见远处两人早已走远,肩头披着衣服的人却还兀自站在小径上,脚下不动。
这一番场景,岑羽听见看见,时温不可能听不见看不见。他不无担忧地望向自己的主子,道,“王妃”
岑羽却先截断了他的话,“你放心。”一双清清明明的眸子望过来,接道,“我不疯。”
是非清楚,黑白分明。
时温怔了怔,呆呆地看着走在前路的单薄影子。却是第一次觉得这个曾经能将王府的天给掀翻的主,大抵,也不过是一介凡胎而已。
对这位王爷,岑羽一直无甚太大感想。喜欢?讨厌?都谈不上,充其量就是个相对熟悉的陌生人。
不过,救他一回倒是真的。
岑羽刚想说要不您跟我进屋去喝口茶?也算了了这一救之恩。
谁成想他才刚开口,对面那人却伸来一只手,堪堪要碰到他脸上。
岑羽心下一醒,惊了似的脚下步子猛地往后一退。
岑羽反应这么大,那只手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中。
岑羽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颇为戒备地望着对面的人。
哪知道出手的那位此时也不知怎的,像是刚回神,两眼看着自己的手莫名发怔。
这场景,尴尬之尴尬。
静默半晌,岑羽又冷静下来,这一冷静吧,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尴尬笼罩全身,无以复加。
好在此时正好有人过来,打断二人之间颇为奇怪的氛围。
“王爷。”
第四十三章()
小包子说;阿爹阿父,你们压得我好疼啊qaq他咳得辛苦;房门口那人却一副峻眉冷眼,半点不见松动,薄唇冷面,铁石心肠。
一旁的时温此时注意全然在岑羽身上,恭身替岑羽抚背顺气;也没得注意房门口忽然出现的那人;以及那人脸上的冷峻神情;否则怕是时温第一个担心又出了何事。
却在这时;身后急急忙忙跟上傅舜华脚步的褐衣家仆两腿发软、气喘吁吁;一句话从王府门口大喘气到王妃房门口;才哼哧哼哧地把刚才禀报的话说完,“王妃和侧妃在、在湖心亭里,搭、搭伙聊天”
是搭伙聊天;而并非打架。
那仆从惊就惊在王妃居然能心平气和地与侧妃搭伙聊天那可是王妃?!
只见傅舜华威严的脸蓦地一绷;霎时裂开一道缝隙。
与此同时;岑羽也从咳嗽中缓过劲来;抬眼看向房门口那道一声不吭突然出现的人影。只见那人也看着他;脸上莫名一阵纠结?
岑羽跟着疑惑,他怎么了?
时温顺着岑羽的目光望向房门,见到傅舜华来了;自然行礼。
只是以往王爷全不在意这些个礼节;从来摆摆手就让人起身。可这次王爷有些不同寻常
怎么还不让人起身
好久没挨罚的时温汗颜;居然觉得有些累。
不过傅舜华是何人?哪怕脸上风云变幻,也很快一收,现出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目来。
他一脸冷淡地迎向堂屋里岑羽那双探询的黑目,甩甩衣袖,施施然抬脚迈进屋里。
岑羽眼睁睁地看着这人变脸堪比翻书,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何表示。
傅舜华在岑羽坐着的桌边坐下,根本没在意一旁屈身已久的时温。倒是岑羽这个身边的主子先发现了,说了一句,“时温,给王爷添副碗筷。”
终于解脱。
时温心下松了口气,领命不迭,将给王爷专用的那副银筷玉碗摆上桌,又是呈粥又是布菜。粥还是大豆粥,菜还是大豆菜
时温忽然觉得王爷这么晚了还能挨着饿过来陪王妃用膳,没准王爷对王妃是有那么点上心的吧?
“过几日上巳。”
这时便听那来此地,几乎不与岑羽说过什么话的冰玉之声难得开口道,“公卿大臣临水宴饮,”顿了顿道,“你与我同去。”
咦?
哎?
啊?
岑羽嘴巴大张,一勺新鲜绿豆从勺子里落下来。
他、没听错吧?
傅舜华见岑羽大张着嘴,两瓣嘴唇吃了炒豆子吃得水润光滑油乎乎,那神情怎么说,傅舜华眉头微蹙。
也不像摔坏了脑子,怎么看起来这么傻?
傻了吧唧的岑羽自此日过后,不知怎么的忽然茅塞顿开,抑或说打通了任督二脉,胃口大开。除了每日必备的酸梅大豆,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时令果蔬,凡所能吃,来者不拒。
时温见了,先惊后慰藉。
时温看看胃口大开,吃东西吃得津津有味的王妃,又看看与王妃同坐一桌,不苟言笑的王爷。
王爷心思难猜,时温从来未敢轻易揣测君意。
想到这,时温自己也愣了愣,不知从何时起,他对王妃已不同于当初那般例行公事,虽敬却远之。
彼时岑羽啃了一口鸡肉进嘴里,腮帮子鼓鼓,两只眼睛望着桌面,活脱脱一匹双眼放光的饿狼。
原来见什么恶心什么,现在突然觉得都好好吃。
傅舜华始终面无表情,也不与岑羽多说一句话。但那双凤眸里遗世独立的冰霜似乎不再那么让人可望不可即,汤中的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少了分冰冷,多了分烟火气。
时温边替岑羽添菜时边想,这样的王妃,总是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吧?
也是奇了怪了,好像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江寒雪那双眼睛上一样,一见江寒雪望过来,各个都调转矛头,看到岑羽这边来。
只不过这紧张的气息一变,就是个温柔似水。比如一旁的时温。
至于太师椅边上的那位王爷,一双凤目微敛,自始至终不露半点情绪,面无表情地望着床榻。
直勾勾的。
一时之间,岑羽成了众矢之的。
他一双黑眸在几人之间徘徊两眼,半晌轻叹口气,忽然就觉得有点累。
郭太医适时开口道,“诸位不如先出去吧,王妃需要清静。”
郭太医一开口,时温反应最快,拉着时恭麻溜撤。
傅舜华其次,凌王虽则冰霜傲骨,但该听的医嘱,从来不违逆。
最后就是江寒雪。
傅舜华一身华裳与他擦肩而过,江寒雪正好朝屋子里的岑羽点点头,接着也转身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后头的江寒雪望着前面的人影,微微蜷起了手。
走在前头的傅舜华,想着方才那两人在房里眉来眼去,一双凤目不由微微眯起。
房里,郭太医给岑羽看完诊,也开了药,忽然开口,“为何想走?”
岑羽愣了愣,看看郭太医。只见这向来一副胸有成竹的老太医望着他,此刻眼中却写着点疑惑。
岑羽没说话。
郭太医似是料想到岑羽的态度,也不甚在意,只状若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你忘了?我是你爹的老友郭颐。”
岑羽眼睛微微睁大,他爹?他那个鲜少有人提起的爹?
郭太医唇角一弯,“这下不觉得我是个坏人了?”
岑羽看了看郭太医,道,“晚辈从未如此想过。”
郭太医点点头,“嗯,只是有所保留。”又看了看岑羽,“我说得对否?”
岑羽有种被人捏着尾巴的奇异感觉,可能是因为在这个老太医面前,他这个晚辈实在涉世太浅,资历不够,哪里抵得住老狐狸一双精明的眼。
两人相视不语,半晌却又不约而同眉眼一弯,各自脸上露出些微笑意。
郭太医感叹道,“你呀你。”想到了什么,不由赞叹一句,“虎父无犬子。”
这小子如今一摔,看起来懵懵懂懂,心里头却跟明镜儿似的。你对他好不好,你这人是好是坏,他心里头可清楚着呢。
正堂里,江寒雪与傅舜华一左一右分坐两边。
一旁的青衣侍从端了茶水上来,先给傅舜华一杯,又给江寒雪一杯。
客为尊,自然为先。此乃家主待客之道。
不错,这个宅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寒雪。
而房里那人躺在他宅子的床上,自然也是他家的人。
气氛静默,却是江寒雪先开了口。
“下官不知王爷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傅舜华道,“本王来找岑羽。”
江寒雪恍悟,“多谢王爷关心,下官替幼贤代为答谢。”
傅舜华一眼看过来,盯着江寒雪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看了半晌,“本王该感谢江大人才是,江大人将本王的王妃照顾得很好。”
江寒雪有些装不下去了,硬着头皮保持冷静,“那也是托王爷的福,若非幼贤在王府上待不下去,又岂轮得到下官插手?他向来能把自己照顾周到。”
两人面上各恭各敬,实则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明刀子进暗刀子出。看得侍立一旁的时温和青衣侍从是心惊肉跳,心觉不妙,生怕这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这要是真打起来,江寒雪还占下风。所以那青衣侍从脸上担忧更甚。
“照顾周到?”
傅舜华却似笑非笑,“说得也算是,江大人大概觉得他随心所欲,一人出去,身边没人照顾,差点被马给踩了,就是把自己照顾周到了。”
江寒雪一听,面色倏地一变。
青衣侍从手中茶盘落地,当即跪拜在地,告饶道,“大人,是小人的错!小人随岑公子出去,没照顾好岑公子,差点害得岑公子被乱马践踏”
江寒雪铁青着一张脸,半晌开口,“他有没有事?”
方才在岑羽门口不过看了一面,岑羽此时身体如何,江寒雪是半点不知。
想到集市上惊心动魄的一幕,青衣侍从又开始后怕,抖着声音道,“大抵无、无事是这位傅”想到什么又改口,“王爷及时赶到,救了岑公子”
江寒雪自听到岑羽差点被马踩伤,早就没有心思跟傅舜华打什么太极,只是觉得心惊胆战且后知后怕。
岑羽还有孕在身,这要是真出点什么意外他不敢想此事后果,也不敢想岑羽会怎么样。
幼贤是变了。
但这变是长是短,江寒雪也不敢确定。
那时,江寒雪曾经上凌王府找过岑羽。
只见那人形容枯槁地坐在床边,早已心灰意冷。
他想帮岑羽,可假若那人不让他帮且失去了生的意志,外人又如何能帮得了他?
那种场景,叫人如坠冰窟。那种心情,江寒雪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哪怕对傅舜华不再有情,可这孩子对岑羽来说也必然是十分重要的。
那是刻入骨血的东西,江寒雪了解岑羽,他就算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这个。
所以再次见面,江寒雪看到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两眼含着少年灵气的岑羽,他惊讶。
岑羽请他帮忙,他更惊讶,且求之不得。
没见面时,江寒雪心里一度有些忐忑,这不期而遇见了一面,让江寒雪惊讶的同时也惊喜。
第四十四章()
小包子说,阿爹阿父;你们压得我好疼啊qaq
他咳得辛苦;房门口那人却一副峻眉冷眼;半点不见松动;薄唇冷面,铁石心肠。
一旁的时温此时注意全然在岑羽身上;恭身替岑羽抚背顺气;也没得注意房门口忽然出现的那人;以及那人脸上的冷峻神情,否则怕是时温第一个担心又出了何事。
却在这时;身后急急忙忙跟上傅舜华脚步的褐衣家仆两腿发软、气喘吁吁;一句话从王府门口大喘气到王妃房门口,才哼哧哼哧地把刚才禀报的话说完,“王妃和侧妃在、在湖心亭里,搭、搭伙聊天”
是搭伙聊天;而并非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