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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没成想一朝穿越成皇帝,但也不用沦落到如此地步。
一手扯一手握,一双杏目,一对凤眸,两人就这么互不示弱地大眼瞪小眼,你来我往,扯来扯去,不尴不尬,不清不楚
“松手。”
“别动。”
说别动的耐心耗尽,被岑羽磨得长眉微蹙,神色间已是不悦。却在开口时,听到一句叠声,脸上神情又是一愣。
岑羽也是一愣,他愣是因为两人莫名其妙的默契。
而握住他手腕的人则是因为岑羽的不客气。
松手?
谁人敢让王爷松手?
岑羽眼睁睁地看着月白袍子的男人从地上坐起,低着头望着他,眼底波澜不惊,“你要疯到几时?”
那口吻平稳得近乎无情。
岑羽怔怔地看着他,“疯”这个字眼自他穿过来第一日起,从未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但却无时不刻不看在眼睛里,飘在脑子里,伴随着他入眠复又醒。那个草堂没人拿他当正常人,他觉得他们不是拿他当疯子就是傻子。
为何他来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会疯?他是真的疯吗?还是被逼疯的?
岑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个,但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头就让他不禁头皮发麻,身上汗毛倒竖。
岑羽定了定神,面对此人的质问,他毫不客气地回道,“我没疯,我很正常。”口气笃定,脸色却是苍白。
似冷铁钳着他的手松开,岑羽松了一口气,却听那人冷冷地撇下一句,“那你可知,擅闯禁地者,当罚。”
禁地?什么禁地?
岑羽面色微变,只听这一声令下,空荡荡的房子骤然门户大开。门口立着一众兵士,月色突破云层,照在他们身上,只见铁甲森森,寒光凛凛。
岑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来到此地,见到这身体的夫君,居然是这么一个萧飒的场面。他也没成想,堂堂王妃,处境至此。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方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又能如何?
这王府就是个巨大的囚笼。
岑羽轻叹口气,那人又焉能不疯?
门口的兵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至于身后之人
岑羽想都不用想,就能感受到从身后飘过来的阵阵冷气。
岑羽朝门口踏近一步。
门口一众兵士严阵以待。
岑羽垂下眸子,抬起手。
兵士拔刀。
岑羽拍了拍衣襟。
兵士冷汗连连。
岑羽乖乖席地而坐
咦?
一不哭二不闹三不上吊。
上回王妃闹事场面几何?端的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鸡狗都自认弗如。
门口兵将见王妃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坐那儿,不由面面相觑,眼中锐气早已散了个精光。
堂堂王妃,他们哪儿敢动?
不过听王爷之令吓唬吓唬而已色厉内荏这种高难度的事以后能不能别让他们来?要狠又要不伤人,对一群糙爷们来说,难。
只是岑羽这一坐,便再没了动静。
王妃不曾越界,王爷又不曾真正下令动手,门口拔了一半刀的兵士是进退两难。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王妃不动,王爷却先动了。只见月白锦衣,面容冷峻的男人抬脚走近那道坐在地上的素白身影。
王妃没有反应。
王爷略显不耐地抬脚踢了踢地上的人,“你”
岑羽身子一歪,居然就这么无知无觉地倒了下去。
第三章()
岑羽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地久天长,心安理得。
王妃晕倒,王府请了宫中郭太医来给王妃把脉问诊。
郭太医坐在王妃的床榻前,捋了捋花白胡须,问侍候在侧的时温。
“王妃先前被横梁砸过头部?”
“是。”时温点头。
郭太医看了一眼岑羽破了口的额头,又伸手摸了摸被头发覆盖之处,却发现了一块硬硬的地方。
郭太医道,“除了额头,此处还有瘀血。”
时温抬眸看向郭太医,郭太医缓缓道,“很大一块,起码得有四五天了。”
时温愣了愣,郭太医没注意他,只继续问,“可曾神志不清?”
时温张了张嘴,坦诚道,“王妃醒来时,不记得我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郭太医点头,“那是自然,此处受伤,还能安然听之闻之说之,也算难得。”
哪知道时温一听,面上微微变色。
郭太医又事不关己地说道,“王妃腹中胎儿已二月有余,先前已有过一次小产的迹象,今日又一次,连着这两次,胎儿保不保得住”郭太医看一眼一旁的时温,语气轻描淡写的,“端看个人的造化了。”
说的人口气云淡风轻,殊不知这一石有如天雷滚滚,哪里只砸得千层浪,分明是滔天巨浪!
这事态急转的,时温简直反应不过来,只见他听得一愣一愣,一时傻在原地。
王妃有孕王妃竟然真的怀有身孕?!可他这个身边人居然半点不知!
而且还二月有余?!
那王妃又是何时同王爷
可别说两个月了,就是四个月八个月十二个月,王爷都不曾踏进过晓翠阁的门槛!
那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这万一不是王爷的想到这里,时温登时冷汗涔涔。
他没看牢王妃,那便是他的过错。王妃神志本就时好时坏,他对王妃疏于看护,王爷又焉能留他?
时温一时心慌意乱,没留意房门外此时多了道人影。
只见那人影立在门边,将将要迈进门槛,却在听了郭太医一番话,锦履堪堪停在空中。再看那张俊脸,此时正风云变幻,气象万千,好不精彩。
王府,要变天了。
天色隆隆,乌漆一抹黑。
这天看来是要落雨。
岑羽不知道,自己这稀里糊涂一觉睡下来,王府不但变了天,王妃也被移驾北院,睡上了盖着奢华幔帐的床。岑羽这一睡,睡得王府上下啧啧称奇,窃窃私语,睡得自己不明不白揣了个肚子。
岑羽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还是时温。当他抬起头看见这陌生却又古色古香的环境,看到时温那张清清秀秀的脸,听到那道一如往常没什么波动的声音。
“王妃,您醒了。”
他闭了闭眼,想要穿回去或者睡回去也行。只要不要再看到这个鬼地方,当什么劳什子的王妃。
事实证明,岑羽的第六感绝对正确。
他还没想多呢,时温就捧了一碗药,端到岑羽眼前,“您担心起来,喝了这碗安胎药。”
岑羽脑子还有些浆糊,下意识就跟着时温喂药的姿势仰起头来。只是唇将触到碗口,岑羽脑子瞬间一醒,惊恐万状地看着时温。
安、安、安胎药?
什么鬼?!
第三章()
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不科学,真不科学。
绕是在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千百年后的现代,也就是相对岑羽此时所待时空科技超前的未来,男人怀孕生子这种事情,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算有,那也是半个变性人,底子里还保有繁殖的能力。
从物种起源到进化论,从单细胞生物到多细胞生物,各种动物植物微生物,雌雄同体的生物数无脊椎动物为多,比如蚯蚓、蜗牛、乌贼什么的。但是在哺乳类当中,却是未曾发现此类物种。
难道他这一穿,穿出了个蚯蚓、蜗牛的体质?
不能够。他身上根根肋骨分明,怎么看也不是无脊椎动物。这要是,那他长得也忒大了,身子撑都撑不住,得趴着在地上蠕动着走。
又或者他穿成了个女身?
这更不能够了。与这具身体朝夕相处亲密接触了好几天,左看右看也是个男儿身,岑羽不会连这个都搞不明白。
习惯性在思考的时候顶顶鼻梁,结果一顶又是落空,岑羽改顶为摸。
那么就只能这么来看,这个时空就是这么设定的——男人可以怀孕生子,这就勉勉强强说得通。
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岑羽丝毫没意识这么想就是低头就是认命就是大义灭亲就是舍身取义就是跑偏。
且一看到眼前这碗散发着苦不拉几怪异味道的药,岑羽呕地一声,差点吐出来。可惜肚子里空空如也,呕了半天什么也没能呕出来,最后只能一个劲儿地呕胃里的酸水。
时温不曾服侍过有孕在身的主子,岑羽这一呕,他只能看着干着急,难得竟失了手脚,完全不知道要做甚。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斜里伸来,飞快地往岑羽嘴里塞了颗什么东西。
异物入口引得岑羽闭上了嘴,这一含,嘴里便传来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
美不滋儿的。
岑羽含着呕出来的生理眼泪仰起头,待看清眼前的一抹错金玉带,只见玉带上那人微压着身,保持着方才喂他的姿势。前倾的身子上一张容颜俊美,长眉凤目。
不是他的便宜夫君又是谁?
可他并不想要什么便宜夫君。
两人就这么凑着两颗头,大眼瞪小眼。
这场面,迷之尴尬。
半晌,傅舜华轻咳一声,直起身来,长眸往旁边轻轻一斜。王爷无须多言,只一个眼神,时温便知无不尽言无不尽。
“禀王爷,王妃刚醒。郭太医吩咐,醒来便需服下这一碗安胎药。”
被客观真理和规律带偏了的岑羽这会子回过味来,听到“安胎药”三个字,心里又是悚然一惊,像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顿时涌上心头,连方才嘴里那一口酸甜滋味都压不住。
锦衣华服的男人不言不语,却从时温手里接过那碗安胎药,接着衣摆一掀,在岑羽床边坐下。
他亲自将药端到岑羽跟前,简简单单一个字,“喝。”
端的是神清骨冷。
连喂药都喂得这么绝情寡面,可想而知他与王妃之间是半点温情都没有的。
那股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又飘到近前,好脾气如岑羽也不禁皱了皱眉,将头歪向一边。
王爷难得主动关心王妃一次,体现了一把感人至深的关怀备至,可王妃居然不领情。那就是寻常人,哪怕是也要就着王爷的手喝下去。时温在一旁看着,心中微叹,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第三章()
药宛抵在唇边,君要臣喝,臣不得不喝。夫要妻从,妻不得不从。
可岑羽一非臣,二非妻。他只是一个从现代阴差阳错穿越过来的理科生。
只见床榻上面色泛白,嘴唇发干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岑羽半敛着眸,傅舜华第一次发现这人脸上居然也会出现类似于心灰意冷的神色,不是虚与委蛇的示好,亦非半真半假的疯癫。他发丝散乱,一丝半缕垂在额前,面庞似有清减,一身白衣罩在身上更显空空落落,就连搭在被子上的手腕都只见一截瘦骨。
傅舜华垂了眸,面色不改,手里的动作却稍显轻柔,开口正要叫人把药喝了,其他以后再说。
可岑羽等不及以后,清寂的空气里,岑羽带着倦意的声音响起,“王爷,您与岑羽并无夫妻之情,我说的可对?”
傅舜华微微一怔,落在岑羽手上的眸子抬起,恰好对上岑羽一双乌黑清明的眼。
岑羽缓缓道,“既然如此,这孩子要不要对王爷来说并无区别。”
“王爷也无须负责。”
模样呆的人,一双眼睛却看得比什么都通透分明。模样呆的人,也只是一个人。不是铜墙铁壁,而是肉体凡胎,也会同情怜悯也会不平也会决绝。
胸口莫名一阵发闷,岑羽只是一个陌生人,对眼前之人并无半点感情。这里有的颤动,该是原来那人遗留在心口的一点朱砂,看不见摸不着,却令他产生了一丝共情。
岑羽的眼睫颤了颤,有些怔地垂眸望向自己的胸口。
却在这时,听着一道凉凉的声音传进耳朵。
“不要?”
只见锦衣玉带的男人从床边站起,冷冷地把岑羽望着,“你敢说不要?”
“岑羽,你忘了当日是谁趁我喝醉爬上我的床?”傅舜华脸上带着冷嘲热讽的似笑非笑,嗤道,“怎么?大丈夫敢做不敢当?”
真是好汉不提当年勇。
可这跟岑羽有什么关系?
岑羽张了张嘴,呆呆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发起火来的人。
他的心,有点乱。
他什么都还没做过,哪里谈得上敢做不敢当?而且这话从这位王爷嘴里说出来嘶,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岑羽低头沉默不语,傅舜华却不知着了哪门子邪火,对他这副默默不语的样子更是雷霆震怒,好比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有气无力。
那副牙尖嘴利怎的不见了?
“你倒是能装。”
岑羽闻言微愣,再抬眸,意料中撞上一对凤眸。只是此时这对凤眸中风雨欲来,深不可测。
只见傅舜华恢复那一派稳如泰山,那一派金装玉裹,高不可攀,开口道,“怎么?被我言中心事?”
“你想要什么?你要如何?”
凤目斜挑,傅舜华面容冷然,口气却是轻缓,“岑羽,你说,本王今日一并全了你。”
话中有刺,让人颇不安宁。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难怪你老婆要疯,没疯也会被你逼疯。
在那双森冷目光的注视之下,岑羽开了口,“我什么也不要,我想要的只有”
“自由。”
他抬起头,姿态不卑不亢,与那高高在上的人对视,字句清晰地道,“我只要自由。”
傅舜华有些怔怔的,半晌似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唇角忽地向上一弯,“自由?”
好一个自由。
也不知当初是谁,费尽心思让他父皇赐婚,又费尽心思坐上他的花轿,踏进他的府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袭红衣,一匹高头大马。
第四章()
“好。”
傅舜华点头,面色一敛,恢复一派清冷,“你要自由,我给你自由。”
他声音朗朗,对着时温的方向道,“从今日起,你们王妃想去哪便去哪,不再禁足。”
时温怔了怔,恭敬地点头应是。
岑羽也有些难以置信,他以为第一次的谈判机会最多只能算是战斗前夕打响的第一枪,之后还有得磨。
因为这位王爷的脾气,并不见有多好。
却听傅舜华接着对时温道,“你将王妃的物什一并收拾了带来,从今以后,你伺候王妃在北院住下,安心养胎。”
时温听了手上一抖,险些摔了手里的托盘。
实在不能怪他太过大惊小怪,他是替王妃受宠若惊。
从南院搬回北院,在北院住下,这是否意味着被打入冷宫的正妃大有苦尽甘来,扶回正位之意?
父凭子贵,麻雀变回凤凰,只要王爷一句话,便是天上地下。
岑羽的反应更是诧异非常。
安心养胎?
什么意思?
他何时答应要养、养胎?
感受到从旁射来的惊疑视线,傅舜华一双长眸转而落回岑羽身上,冷冰冰道,“我给你想要的自由,你给我生子诞嗣,各取所需,有何不满?”
那眼神,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爱要不要你都得要爱生不生你都得生
对于古人铁骨铮铮的大男子主义,岑羽是服气的。
服气却不敢苟同。
他也料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却没答应,只是低头沉默不语。
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