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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第二个故事,王爷可还愿听下官讲?”
傅舜华的声音此时却听不出半分情绪,只平淡道,“郭太医连第一个故事都不怕,还怕第二个故事?”
郭颐笑了笑,“不过是玩笑话,王爷只当玩笑听听罢。”接着又说,“这第二个故事,说的是一只地鼠,它住的洞穴里食物颇丰。因而时常便有同好上门讨食,这左讨右讨讨得多了,这地鼠便觉其他地鼠找它皆是有所图谋。某岁冬,又有一地鼠上门,这洞主不耐烦,直接把它关在洞外。等熬过了寒冬,地鼠再出门,王爷再猜猜怎么着?”
傅舜华漫不经心听着,似已习惯了这老头爱卖弄关子的破德行,只道,“又见原来那只地鼠上门讨食?”
郭颐一脸赞赏地看了傅舜华一眼,道,“凌王才思敏捷,确实是这同一只地鼠出现不假。”
“只不过洞主地鼠开门一看,只见地上躺着具尸体,便是那寒冬前上门的地鼠,怀里抱着食物。到此时,那洞主才知晓这地鼠不是为了讨食而来。”说话间,郭颐的目光又落回傅舜华的脸上,道,“而是为了给食。”
傅舜华怔了怔。
郭颐叹息道,“你看世间万万人,大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哪日真碰上个为你的地鼠,你却道它好没良心,另有图谋。”郭颐摇头,“这世间物,难为,这世间情,难参。”又忍不住叹息道,“岂可一意孤行?”
说罢,郭颐边叹气抬脚就边走,只是他走着走着,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郭太医这第二个故事是何意?恕晚辈愚钝,解不出其中意。”
晚辈?
这些顽童长大了,竟然还记得晚辈这词为何物?
郭颐脚下一顿,道,“解不解得出这意,不看这里。”郭颐半侧着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而是看这里。”
说罢便走了。
空留身后一人待在原地。
只见那站在原地之人,微微垂首,面无表情。
只是衣袖底下一双手微微蜷起,竟是越握越紧。
时恭出现在傅舜华身边时,傅舜华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让本王一人待着。”
时恭点头应是,接着乌袖一挥,便见远处有三道黑影同时一闪,形如鬼魅,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恭正要飞身离去之际,却听自家主子又道,“让时良跟着岑羽。”
时恭脚还没踏出去,却先一愣。
傅舜华却道,“去。”
时恭回神,领命,“是。”
当王公贵族的守门家仆好生操心,这厢坐等右等,那厢右等左等,也等不来自己主子。按理说,王爷从来不会等到天边一片暗糊糊还不归家。
这都亥时已过,将近子时,夜半三更时分,果然府上不,如今这险危危的宅子里没个当家作主的内眷,王爷是连回来的心都没有了?
这家仆也想不明白为啥自家主子好端端的王府不要,偏生搬到这么个破破烂烂的荒郊野外,上朝不便不说,生活就够不方便的了。不过王爷的心思,又岂是他一介仆从能揣测得了?
王爷不归,等。就算到三更半夜,也得等。
第二十二章()
傅舜华踏进新宅门,浑身上下裹挟着一股夜间凉气,那家仆迎上来,还没靠近就先被王爷身上的潮气吓了一跳。
“王爷”
那家仆还没来得及询问,傅舜华就先抬了手止住他。
家仆闭嘴。
傅舜华半句也没有交代,直接走进里间。
跟在他身后的家仆走着走着忽地又想到什么,走到半路一拐,人又消失不见。
再看时,原来是折返回去,手上捧了个木盒又跟着傅舜华进了里头的房门。
“王爷。”
那家仆叫住傅舜华,傅舜华回过头来,只见一双长眉之下此时冷目森森。这一眼看来,看得那家仆是心惊胆战,一时之间定在原地,吓得不敢言语。
他结结巴巴道,“这、这、这是白日时温哥亲、亲自送、送过来的”
想到时温送来时还跟他特地交待吩咐过一句,“此乃贵人之物,务必亲手交给王爷。”他才敢在此时跟过来。
可王爷的心情好像特别差。那眼神,说差到能吃人恐怕都无人不信。
哪知道一听是时温送过来的,傅舜华冷目先是一怔,接着眼中冰气竟是散了两三分。傅舜华朝那脚下不动的家仆走近几步,拿了他手里半大的木盒。
盒子开启的声音在寂静的宅子里响起,接着便有一股奇异果香在空中飘散开来。借着烛火昏光,傅舜华看到箱子里头躺着摆放齐整的几个圆滚之物。
那物在白日光下定然会散发金灿灿的色泽,这物不是别物,正是白日时温端给他看过的——
密望。
深更半夜,城郊一处老宅里,住在主房里的一家之主大半夜的好好不睡觉,坐在床边手拿一柄鱼肠剑看了两眼,接着拔剑出鞘,好一柄雪刃!
傅舜华将鱼肠剑对着桌上一物轻轻一切,这鱼肠剑本就是削金断玉之物,只见那圆润之物霎时就被削成两半,一股奇异甜香跟着散发出来。
傅舜华面无异色地看着被削成两半的密望,接着手底簌簌生风又用鱼肠剑将这半个密望划拉几下,金灿灿的果子霎时划成一块块方块果肉。他低头尝了一口,接着一愣。
竟是奇甜无比。
岑羽让时温将催熟的芒果给人送过去,他嘴上没说,心里却已经知道那人大概真搬到了隔壁那处老宅。
至于原因,岑羽不知,也未曾深想,总不可能是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吧?
他在王府待过的那段时日,哪怕甚也不明,但观周围人以及傅舜华对他的态度,他也隐隐感受得到,恐怕这原身的主人当真是作恶多端。不然又岂会那么讨人不喜欢?
既然不是为了这身子的主人,那唯一一个就是为了为了他肚子里头的那个小东西了。
想到这,岑羽心下不禁又叹了口气。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哪怕接受了自己的事实,短时间内也实在是很难拧过来。
岑羽边想一只手边无意识地在“长肉”的小肚子上来回摸了摸,可这不摸不打紧,这一摸,居然
岑羽心口通地一跳,居然居然在动!
拥有生理常识是一回事,但当某个不明小东西真在他的肚子里头手掌之下这么活生生地动了一下,岑羽简直惊诧极了。
那感觉很是鲜活奇异,实在是太、太、太岑羽一张嘴本来就不是很灵光,这会儿连脑子都打结了:太、太奇怪了!
只不过一阵吃惊过后,又有另外一股无奈且无力之感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这肚皮恐怕已经不由得他不多加注意了。
岑羽躺倒在床上,无语问苍天。别人犯下的“罪恶”,怎的居然需要他来偿?
他侧过头,一眼望见被时温收拾停当齐整摆在柜边的几个木箱,心下难得幽幽的:这东西,不算白收他的。
但他还是还了一份回去。他不想欠人,不论是物还是情。暂且先收着用着,是因所需。江寒雪已经帮了他太多,若无必要,岑羽不会跟他开口。
这些拿来的欠下的东西,有朝一日,他定当偿还。
翌日,朝堂上。
文武百官觐见完毕,上完早朝,皇帝道,“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
只是这个“朝”字还没吐出来,就见一人手执白笏,踏出一步,紫衣华贵,凛然众人。
“皇上。”
那人躬身垂首,行礼一敬。
皇帝望着殿下恭身而立之人,两眼微亮,觉得甚为难得。
何时他这个心志高远的三弟居然低眉顺眼,一副有求于人的模样?
傅舜英俊眉一挑,问,“三弟还有何事?”
傅舜华开口,“倒也无甚特别之事,臣只是想向皇上请赐一物。”
“哦?”傅舜英这下更好奇了,“何物?你且说来听听。”
傅舜华抬眸,一张无甚表情的脸望着殿上之人,“就是前几日南越”
听到“南越”二字,傅舜英上扬的唇角微顿。
只听傅舜华接着道,“奉上的密望。”
傅舜英眼中略作停顿的笑意又跟着扬起,道,“怎么?三弟爱吃?”
殿下之人停顿一刻,道,“内人喜食。”
他这话说出来,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众文武百官集体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这是当场秀恩爱呢?不然凌王怎的不私下找皇帝说这个事?你们可是兄弟呀?
这当中就只有一个人面色有异于众人,不是别人,正是同朝的江寒雪。
只见傅舜英长眉又挑,“这千里迢迢而来的贡品,可谓寸口寸金。前几日贡品刚到,朕就着人把该分的都分了下去。朕的兄弟,众位爱卿,一人一点,且当品尝。”傅舜英面色颇为为难,“朕又哪来多的密望赏赐给三弟?”
傅舜华却只是保持持白笏的动作,也不争辩。
傅舜英看了于心不忍,想了想又道,“不过,假使朕真能给你找来”笑了笑,“这密望也不是白给的。”
傅舜英眼中含着点意趣,问,“朕若再赐你密望,三弟又如何回报朕?”
只见傅舜华默默无声地从衣袖里取出一物,傅舜英漫不经心垂眸。
傅舜华将那物双手奉上,两手恭恭敬敬摊开,露出一只身雕错金的物件,朗朗声音道,“臣将君虎符奉上。”
哦,君虎符。
列位朝臣心道,就是个君虎符而已。
过了足足有三刻的功夫,朝堂里忽地发出一声惊叹,“什么?君虎符?!”
殿上的皇帝一脸诧异。
殿下的百官纷纷惊呼。
此日晨,整个朝廷上下霎时炸开了锅。
彼时岑羽正坐上马车,准备驱车前往皇城中心的闹市,一睹古代朝市的景况。
第二十三章()
再见通衢大道,车水马龙,岑羽不是坐在马车上与之保持距离,而是两脚踏地,与这热闹景象融为一体。
岑羽来此之前也不曾做过什么功课,只是这么些闲散的日子让他逛遍了城郊小市,某天看到有家酒铺老板酿酒的场面,他一时好奇就上前与人攀谈。
谁成想这攀谈攀谈着,岑羽了解到这个时代的酒里有黄酒、醴酒、药酒、水果酒,连葡萄酒都有,当然此时的葡萄酒也属于水果酒的一种,却没有烧酒。
也就是传闻当中喝了令人火烧胃的白酒。
岑羽当时一听,心里就有个想法油然而生。
而现下他就是要挑个大酒楼去看看,探一探究竟。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岑羽站到一处酒家门前。
酒家外头酒旗招展,乌底的匾额上用金漆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醉三年”。
岑羽现如今已能识得一些字了。一是闲来无事时常翻翻书,再文盲也能学会两三个字。二来不知是不是最近身体渐好,岑羽发觉自己的记性似乎也越变越好。三来,他虽然觉得这里的文字繁琐,奇异的是又总觉得莫名有股熟悉感。
不知是不是原身留下的记忆?郭太医说,他头上的淤血消了,记忆会慢慢恢复的。
恢复?
恢复不恢复岑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跟原来那人,到底不是同一个。
没再多想,岑羽抬脚踏进这个名为“一醉三年”的酒楼。
一醉三年一醉三年,从这名儿里就能听出这酒家的老板有多自信。他家的酒喝了就真能让人一醉三年?难不成此朝此代也有让七贤刘伶醉酒三年的杜康?
这倒要好好瞧上一瞧。
岑羽一迈进酒楼里,身后跟着时温阿茗二人,不用两人伺候,就有人上前来热情招呼,“客官里边儿请。”
岑羽冲人有礼地点个头。
那招呼的伙计一见着岑羽,看他衣着不俗,气度也非寻常。再看他身后跟着两人随侍,自然不敢怠慢,“客官瞧着眼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咱们一醉三年吧?”
岑羽打量一圈这酒楼里的环境,古朴典雅,人声不少,不过倒没看到人影,再细一看瞧,桌与桌间原来都用屏风给隔起来了。
岑羽闻言点头,“我不怎么出门。”
不知为什么他只是如实说了一句,那店伙计一双滴溜溜的眼飞快地在岑羽的肚子上头扫了一眼,接着又笑呵呵道,“那便是了,不然公子怎么会不知道咱们一醉三年呢?”
岑羽眼瞅着店伙计两眼落在自己肚子上,下意识抬手一摸肚皮,入手一片圆润微凸,一时尴尬地不行。
不过男人怀孕在此朝此代半点也不鲜见,因而那店伙计只是好奇地瞄了一眼,却也无甚过激反应。
岑羽见他这么自然和自己搭话,心下又莫名跟着松了口气。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酒?”跟着那店伙计来到二楼雅间,岑羽坐下来就问。
“好酒?”那店伙计笑着道,“咱们一醉三年只有好酒,没有差酒,客官想喝什么,只管点就是了。”
小小伙计,口气倒是不小。
岑羽眉头微挑,看来这家酒楼大概真是有点儿谱的,否则又岂敢随便一样,任君挑选?
岑羽看了看店伙计递过来的酒谱,果然,这上面没有烧酒或者白酒这个选项。
拿到这么个“菜单”,他心中一块飘着的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没有怎么办?没有才好办。
岑羽看了看酒谱,目光却不是落在酒精浓度稍低的果子酒与醴酒那两列,而是落在酒精浓度高一些的黄酒上。
古时的黄酒,由于酿造工艺的限制,乙醇含量最低的大概是醴酒那种4%的浓度,高的能够达到20%,至于再高一些的,30%也就顶天了,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浊酒一杯家万里,一杯浊酒喜相逢。这“浊酒”指的就是黄酒,酒精浓度也不算很高。酒水酒水,在古时,有的酒喝起来淡得还确实跟水一样。
只因为此时还没有产生白酒,也就是说世人还未发明出蒸馏酒的酿造工艺。
为后世人所乐饮的白酒还未曾出现,这对一个知道那么一丁点蒸馏酒工艺的理科生来说,不若一个石子投湖,荡起了那么点希望。虽然这希望,就目前来看,前途还渺茫得很。
“公子您看,这梅果酒如何?”
见岑羽左看右看一脸难以抉择,经验丰富的店伙计自然推荐一款最适合的酒给客人。
此朝此代的人认为,怀孕的人是可以喝一点酒的,不仅可以喝,喝了还有益身心健康。舒筋活血,祛寒暖身,尤以温饮为佳。
而这梅果酒本身不醉人,不仅好喝,温饮之后功效更甚,他推得倒是合宜。
可岑羽却说,“不用梅果酒。”
只见他一双眼睛望过去,目露精光,道,“给我来一壶最烈的酒。”
哦店伙计点点头,半晌又反应过来:什么?!最烈的酒?!
岑羽一眼从他脸上看到那种“您有没有搞错”的惊诧神情。
岑羽身旁侍立的时温、阿茗二人皆不由齐齐愣住,也是二脸懵逼。
王妃怀着孕,出来溜达便罢,还要喝最烈的酒?!
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呐。
时温一听,心下开始犯突:咋回事?整幺蛾子咋的?
“这”
不知为何,那店伙计忽觉一旁刷刷射来两道咄咄逼人的视线,满眼暗示:不可,拉住他。
盯得他是头皮发麻。
店伙计瞧了瞧二位随从,又瞧了瞧岑羽,眼睛滴溜溜在三者身上转了两圈,虽则烈酒最贵,多卖一些,月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