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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想像不出椰儿自新王走后的那份安然,新王真的走了?不留宿吗?待明日再好好细问。她一疏神,却不料一个人站在她的后面。随手抄着绛绸披衣,宽大的月白袍衫上披散着几缕黑发,浓密的剑眉和寒星似的眼睛。
是华能。
笑笑猝不及防,惊得心跳动。然而,一抹喜悦随即涌上心头,她镇定下来,无声地对望着,明亮的眼更胜白日燃烧的火焰,似乎要将这无声的夜燃尽。
她虽出自山野,看惯了无数爱慕者留恋不舍的眼光,她知道什么叫泰然处之,波澜不惊。这是她从小练就的本事,乌发上步摇的流苏随着她睫毛的颤动微微摇曳,她知道这是最打动人的,脸上的微笑更是妩媚嫣然。
华能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算是一个浅薄的笑容,缓缓地,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你对你姐姐很好奇吗?”
我是对新王很好奇啊,笑笑差点叫出口。但是她莞尔一笑:“奴婢第一趟出远门,晚上睡不好,想找姐……”
“你就别去打扰她了,”华能语调忽然放低,“她今日受了点惊吓,腿脚疼出来,让她早歇了吧。”
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隐隐散开,撩人般漫过她的鼻尖。
笑笑不禁攥紧了袖口的一角。不管椰儿和新王关系如何,这个叫华能的男人定是温柔体贴的。夜晚的风拂过她微薄的纱裙,让她不由得抚住了双肩,她看见华能将手中的绛绸披衣提了起来。
她激动得微闭上了眼睛,静待着华能对着她柔情的一笑,然后将披衣披在她的身上,然后拥她入怀……那她除了受宠若惊,还会有暗暗的喜欢,她也绝对不会拒了他的一腔美意……
“夜深了,你回去吧。”恍惚间,她从惊醒中睁开眼,华能正慢条斯理地将身上披衣的丝带系拢,脸上不知何时凝了一层冰,在他转身而去的一刹那,笑笑分明看见他的眼里连那一丝笑意都不留,只有一道锋利的寒色闪过。
笑笑的眼直直地看着那道背影,华能挺拔如剑的身躯割裂了天端寒月烙下的光晕,大步地消失在垂花门外,恭候在外面的宫人出现了,一路引灯而去。
笑笑从来没有如此失望过,她沮丧地跺了一下脚,径直进了厢房,嘭的将门关上了。
烛影摇晃,像层层涟漪泛在水面上,缓缓地铺开。笑笑抽泣着想发泄出声,举手下意识地摸上面颊,眼帘下真的淌下了一行湿漉的泪。
隔着镂花窗,守夜人一下又一下地敲着竹梆,更声漏断。
笑笑没想到进王宮的第一天就有了挫败感,这让她难免丧气,又揣摩不出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她想,或者那晚新王心情不爽,他不是也撇下椰儿回去了吗?她开始美滋滋地思忖着,新王对自己能说上几句,已经另眼看待她了,等下次机会吧。
她终日安慰着自己,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新王并不出现在楚香宮,这让本来闲散惯了的笑笑感到百无聊赖,胸口闷闷的,梗得难受。
细心的椰儿看在眼里,放下手中的针线,内疚道:“笑笑,你来了后,姐没好好陪你。你知道姐爱静,倒疏忽你了。这样吧,姐陪你去这一带走走。”
笑笑对王府内的景致心存憧憬,尺妃要她恪守王府的规矩,她自然不敢贸然走动。可心里实在憋得慌,遭椰儿这么一说,不禁欢呼雀跃,拉了椰儿就走。
秋光明丽,沿道浓浓的垂杨绿荫掩映锦绣宫苑,枝梢上的翠鸟婉转动人地鸣啼着。晴空缕缕丝云牵动姐妹俩的游兴,她们仿佛手牵手走在岖村的泥石路上,秋水荡漾,清风拂荡着她们的衣带裙角。
笑笑的眼睛晶亮起来,倘佯在千丝弱柳中,周围有鸟语花香,前面曲径通幽,亭阁掩映中有暗香四溢,她蹦跳着走,咯咯笑着。
椰儿含笑望着一脸娇痴的笑笑。
“姐,那里是什么地方?”笑笑手指着前面的亭台楼阁。
椰儿的笑意淡了,抬眼望着,回答道:“是轻水宮。”
那个笑笑刚来的夜里,她又提起了轻水宮。
他慢慢地抿着她煮的茶,她提了茶壶出去,腿脚酸疼感突泛上来,她不由自主地簸了一下,却被他发现了。
他命她褪了脚上的罗袜,细白的脚背上红肿了一块,他定定地凝视着,双手很轻柔地揉娑起来。或许已经习惯了他的动作,椰儿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温柔,安静地斜倚在弥勒榻上。
“龚椰儿,换个地方住吧。”他突然说话,面上仍是阴阴的味道,“这里冬天会太冷。”
椰儿默然不语。片刻,又好像不经意地哂道:“臣妾很喜欢轻水宮,那里有很多杨柳。”
他的手并未停歇,眼神却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用阴沉却镇定的声音回答:“那地方,谁都甭想。”
椰儿的心中倏然刺痛,无奈地转过脸去。
眼前的笑笑还在好奇地张望着,牵了椰儿转入通往轻水宮的路。
青石道两旁,粉色的、紫色的花正纷纷扬扬地坠落,流年好似白驹过隙,恍如一瞬就星移斗转,天凉了,那压抑的感觉正如那风吹舞叶乱纷纷。
椰儿不由止住脚步,恍惚里一身紫衣的影颜站在眼前,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毫无表情:“你是进不去的,那是我的宫殿,我跟他的宫殿。”
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恼自脚底升腾上来……
她一把抓住笑笑的手:“走吧,回去。”
“我还没过去看呢。”笑笑不情愿地说道。
“有什么好看的,一个死去的妖妃。”椰儿的语气变了变,影颜活着受尽他的宠爱,死了带走他的魂,难道死也是一种福气吗?
笑笑感觉到了椰儿异样的举动,兴趣更浓了:“原来是以前妖妃的地方,怎么这等荒凉?新王干吗不再扶正?才四个偏妃呢。”
椰儿的心情有了失落,也许不该带笑笑到这个地方来。可又不能败坏了笑笑的兴致,思忖片刻,含笑说道:“姐带你去魏都城一带去走走。”
魏都城自然空澈澄明,一路看两边洲畔的楼台,或临水开窗的,或有假山花木遮掩着的,层檐飞栋,真正目不暇接。丝丝清新的风儿徐徐吹来,和着周围的鸟语花香,真个令人心旷神怡。
195 195-笑笑的居心()
王府是华能还未成为新王时候的宅邸。
她们无目的地沿洲观赏着王府的秋色,却不料影颜的游舫正慢悠悠地从接天碧荷之间过来,船舫跟在后面久了,影颜已经耐不住了,船还未靠岸就大呼小叫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呢?堂堂王府,怎么可让外人随随便便的晃悠?”
椰儿一听是影颜的声音,或许受过其害,人不由微微颤抖了一下,呼吸略见急促。
笑笑迷惑地回头,椰儿不愿笑笑碰上影颜,急急拉住她:“是影颜娘娘,咱们就当作没听见,快走。”
“不就长了一双小脚吗?以为新王多喜欢了。这世间小脚女人多的是,可就没这样长得***狐狸似的,让人见了恶心!偿”
影颜在后面近乎挑衅的声音,仿佛一瓢凉水陡地倾脑淋下来,椰儿垂着头想赶快离开这里,身边的笑笑突然止步。
“你在骂谁?撄”
她回过身去,直直对上影颜幸灾乐祸的目光,一对桃花眼已迸裂出难以言喻的凌厉。
影颜怔了怔,睥睨笑笑一眼,随即满不在乎地哼了哼。
笑笑也上下打量影颜,眼眸里暗流汹涌:“你刚才在骂谁?有本事给我重复一遍。”
影颜眉眼一挑,轻蔑地说道:“我就骂了,***狐狸!”
“你给我下来。”笑笑朝着影颜勾指头。
“笑笑,她还会武功的,又是娘娘,别理她就是。”椰儿知道笑笑火气一大,十头牛也难拉她回来。
“别管我!”笑笑甩了椰儿牵她的手,眼睛阴鹜地对着前方。
影颜下了船舫,带了两名锦衣侍女,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
站在笑笑的面前,影颜的身量比笑笑稍高,此时下颌矜傲地抬起,眼睛稍稍一扫笑笑后,冷言道:“你以为你是谁啊?看见本宫还不下跪!”
“凭你?打扮得不男不女的,我怎么看不出一点娘娘的味来?”笑笑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冷冷地歪头一笑,针锋相对道。
影颜勃然大怒,举手朝着笑笑挥将过来。
笑笑的反应比影颜快,毫不迟疑地将脚跟狠狠地踩在影颜的脚背上。
影颜猛然吃痛,举在半空中的手一缩,抬起脚哀嚎出声。
“想欺负我?小脚怎么啦?我龚笑笑倒要试试,你的大脚比小脚厉害多少!”笑笑凶狠地看住影颜。
影颜蓦然发狂,死死地拽住笑笑的衣襟,大力撕扯着。笑笑也不甘示弱,顶住头,十根纤长的指头攥紧影颜的发髻,两人迅速地纠缠在一起。
周围的人惊呼起来,椰儿怕笑笑吃亏,赶忙去扳影颜的手,另外两侍女也围过来劝架。无奈两人力气出奇的大,又死命地纠在一起,边扯边互相对骂,差点将椰儿甩出去。
椰儿惨白了脸,在旁边焦急地喊着笑笑。另一侍女想起尺妃娘娘,急急报信去了。
幸好尺妃离此不远处,听得侍女的报信,带了一群宫人小跑着赶来了。
“都给本宫住手!”她被眼前的景象也惊得花容失色,嘶着嗓音喊道,“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事?”
听到尺妃的声音,两人同时松了手。影颜的头发蓬散着,一枚簪花歪在发梢,将坠欲坠的样子。笑笑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襟敞开了,白皙的肌肤暴露出来,颈脖处一道被指甲划开的血痕,尤为触目惊心。
“笑笑……”椰儿扶住笑笑,心疼地看着笑笑的伤口,眼泪汪汪。
笑笑的眼睛依然瞪着影颜,急促地喘着气。
“都回去收拾收拾,这事本宫要禀告给新王!”尺妃口吻里带了严厉,“成什么体统!”
末了,尺妃告诫椰儿:“你妹妹敢跟影颜闹,新王定会动怒,看来留不住她了,你还是早点让她回家去吧。”
椰儿哑口无言,只好拉着笑笑往楚香宮方向走。
笑笑见椰儿沿路沉默着,一汪水波在眼中盈盈闪动,便教训起她来:“你这妃子当得真窝囊!你越怕她,她越是骑在你的头上。龚椰儿,我真的感觉你不适合住在王宫里,还是回夜公子那里比较好。”
椰儿见四向无人,惴惴不安道:“你还说我呢,你不知道我现在多替你担心?新王要是大发雷霆,这王宮岂容得下你?你是为了我才这样,要是他们向你发难,姐替你担着。”
她向笑笑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在关键时刻,笑笑还是帮她的,她们是姐妹俩。
笑笑并未看她,她的眼光透过飞翘的檐角望向更远的地方,清湛的眼睛里分明有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龚椰儿侍候了他这么些日子,并没有了解这个男人,或者她根本无心去了解。
华能不会赶她走的,她相信。
如果她龚笑笑温婉可人的样子没有打动华能,那是因为有一个活生生的龚椰儿在他面前。她大可不必矫情造作地学龚椰儿的样,她只要尽情把龚笑笑奔放不羁的性情展现出来,让那个叫华能的男人眼前一亮:龚椰儿的妹妹除了有如花的美貌,还有刚烈热情的一面。
半个时辰不到,华能出现在楚香宮里。
“笑笑,快换了衣服,姐给你上点药膏。”笑笑进了姐姐的卧房一直没动,椰儿急得催促她。
笑笑抿嘴一笑:“这样见新王正好,让他知道我才是受害者。“
华能站在外室,听得渐渐近前的脚步声,他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笑笑的上襟半敞着,一道血痕划破娇嫩的肌肤,而她鬓间的一缕头发半垂而下,将那道血痕无意间遮住了小半,敛眉垂首,尤显得楚楚动人。
“影颜真够狠的。”他淡淡地说道。笑笑眼里涌动壮烈的泪水,却咬牙勉力忍着,不让它流出来。
他微愣了一下,眼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唇边噙了欣赏的笑意。
他弯身扶住屈膝跪礼的椰儿:“你别去惹她,怎又忘了?女人家相互打架,实在不好看。”
倒是椰儿闻言,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收回去,声音透了清凉:“臣妾不敢招惹人家,人家偏要招惹臣妾,臣妾有何法子?”
华能脸上的笑意顿然消失,蹙紧眉神色严肃,几乎起了怒意:“龚椰儿,本王一直以为你与众不同,这会分明像个怨妇。”
椰儿站起来,一把拉住笑笑,揭了衣襟的一角给华能看,声音应激愤而颤抖:“她把我妹妹打成什么样?您不心疼,臣妾心疼!”
华能首次出现不耐神色:“本王已经看见了,不是过来了吗?还是你妹妹会忍,你这样子……”
椰儿微微一抬下颚,苍白的唇片抖动着:“新王要臣妾伺候新王,并没教过臣妾如何忍辱负重!”
这样全没有礼法的对答,让一旁的笑笑也吃惊的样子,只是冷眼观察着。只见华能板着脸霍然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华能这样的神情让椰儿从里凉到外,似没看见华能的离去,兀自站立着。
笑笑伸手拉着椰儿进了卧房,放软了声音,哄劝道:“姐,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也别顶撞新王啊。他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椰儿这才坐在了弥勒榻上,不胜疲倦地闭上了眼。
“笑笑,你说得对,姐真的不适合住在这里……”她叹息出声。
那场风波后,王府顷刻又显风平浪静。
华能对嫔妃们的事情向来不上心,将宫里的要事都交给尺妃打理。尺妃查出起因是影颜无端挑衅,影颜的行为一向风风火火的,尺妃无可奈何,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笑笑照旧在王府住下了,她甚至大摇大摆地跑到魏都城一带游玩,一心盼着能见到华能。
椰儿和华能的关系倒搞僵了,华能原先起兴致时,会隔三岔五的奔楚香宮而来,上次挥袖而去,断不可能主动上院子了。椰儿安静地呆在卧房里,做着她的女工打发日子。有时,当月亮挂在西楼时,她煮着她的茶,唤了珠儿和浅画一起喝。
似乎,他们真的冷淡下来。
这日笑笑起得比平时早,她心血来潮地想去景幸宫一带逛游。
对曾经的妖妃她也好奇,影颜就像个谜,让她本就活跃的心蠢蠢欲动。
柳絮蕊雪般在空中洒落,树荫里的鸟儿齐着噪,叫得热闹。笑笑出了垂花门,刚想朝通往景幸宫的青石道走去,听见游廊一带有人叫她。
“龚笑笑。”
她蓦地侧脸看去,影颜带了一名侍女,只穿件桃红线绉短袄,下系百蝶宫裙,面含笑意,远远地扶掖而来。
笑笑斜眼看着,待影颜走近,冷声问道:“干什么?”
影颜却是难得的好脾气,脸上笑意盎然:“找你去外面玩啊,我看你一个人挺闷的。”
笑笑嗤的冷笑一声,道:“安的什么心?”说完,就回头继续走。
“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啊?真不够爽快。”影颜在后面叫道,“不就是吵了一架?我倒忘了。”
笑笑止步,一脸疑惑:“找我玩?你不怕咱俩再干一架?”
影颜一听,脸上的笑容一凝,生气道:“好好的来找你去玩,我已不计较了,你倒怀恨在心,真小气!”
笑笑想,那影颜好像是诚意而来,已经给足她面子了,她们是城里人,又出自富贵,断不会再跟自己计较。自己再拒绝人家,反让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