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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都城的绣娘是绣得好啊。”老夫人笑道,“可元家的绣品都包给了城南的张老爷,姑娘想在这里拿点过去确是没有。”
说完,令人端来水果、茶水,客气地让椰儿享用,椰儿福礼谢了,退身告辞。
椰儿退出屋子,听到元老夫人问侍女:“夜郎他们可回来了?这帮孩子,一早出去,也不知道饿肚子?”
此时已近午时,元府漫漾着一层暖暖的氤氲。青石路边的海棠、月季花俱在阳光的直照下,隐去了多姿的身影,看上去蒙蒙胧胧的,十分寂寥。
椰儿叹了口气,沉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做,隐隐的有股闷热在胸口弥漫着。
就在此时,从前方的一侧门洞处传来男子爽朗的笑声,只见几名宿卫模样的人簇拥着两名翩翩公子进入。那俩人一青一白,脚步极是轻快,一路说笑。
掠过班驳扶疏的枝叶,椰儿的眼光停滞在那白衣男子的身上。
白衣男子也似是放慢了脚步,他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边走边扭头看她。
椰儿浅浅地一笑,抬起盈盈玉足,继续走自己的路。
这是她第三次巧遇到这个白衣男子,却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他看样子分明是个富家公子,一瞬间的疑惑冒在脑海里,他那次夜闯王爷府,究竟去干什么?
她一直走出了府门,来到了林荫道口。
后面有人叫她。
她回过身去。
是他,面若冠玉,眉彩奕奕。
“真巧。”他说,面部呈现温煦的笑意,恰如这晴暖的天。
“是真巧啊。”她柔声回答,“我……已经回家了。”
她垂下了眼帘,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解释,或许这样主动说出来,心情会好过些。
“这样,出来了就好。”他点了点头,并未多问。
她又淡淡地笑了笑。
他眯起了眼,好似被阳光微醺了眼眸。他们一时没有说话,却又仿佛尽在不言中。
“你回家吗?”好半晌他问,看她点头,便道,“你稍等,我去叫辆马车送你。”不等她回答,他便唤了守门的侍卫。
马车很快来了,椰儿福礼谢过。白衣男子先扶她上了车,自己在她的对面坐定,马车一路飞奔向岖村驰去。
他们互报了姓名,椰儿这才知道白衣男子全名叫赤睿涛,是元的朋友,时常过来做客。
三月三那日或许他也是来做客的吧?那夜闯魏国王宫又代表什么?椰儿沉思,安静地坐着,他没提起,自己也不必问。
岖村就在前面,椰儿望着自己所坐的马车,六角亭型坐厢,绣绫蒙覆,檐垂流苏,极为豪华,在乡间小道上又甚醒目。
她便婉言表示自己下车走回去。
赤睿涛会意,让车夫暂将马车停在路上,自己扶椰儿下来,眼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脚,又不留痕迹地移开,陪着她慢慢走。
那个午时,道边垂着烟一般的柳荫,一对燕子剪过天空,黑色的双羽飞成一种绽放的姿势,抖落满天的柳絮。风动拂过河塘,携进几许荷香,悠然漫了一路的适意。村里有女人在河边捶打着换洗的衣衫,水花溅起,眼光却偷偷地往这边张望着。
“我家快到了,多谢夜公子,请回吧。”
他站定了。
她依然慢慢地走,拾阶而上,一直走到樟树下,这才往泥石路望去。
他依然站在那里,面对着她,白色的衣袍在风里翩飞。
这一晚,椰儿走进了笑笑的房间。
笑笑正坐在妆台前,像是刚洗浴完,身上只穿了件素白色的内衫,长长的头发垂着,一直快淌到脚下的地板上。
椰儿想起了赤睿涛身上飘逸的白袍,心想,原来他们都喜欢白色的啊。
想是房间有点闷热,笑笑一手执着一柄团扇,懒洋洋地拂着,回过头又似不耐烦:“你有什么事?”
冷凝妍眉,明眸朱唇,容光慑得人几乎呼吸窒息。
椰儿对笑笑的态度并不在意,知道她为了上次的五百两银子,不怎么理姐姐。便坐在她的面前,眼里露出真心的笑意:“笑笑越来越美了。”
笑笑是最喜欢听好话的,这回脸上有了暖色,站起来朝着镜子端详着自己。
“姐,新王……他搂住你时,你是什么感觉?”她好似不经意的问,慢腾腾的口吻。
椰儿闻言脸颊一热,微嗔道:“笑笑,尽问这种无聊的话。”
“我无聊吗?”笑笑走到椰儿的面前,细细地看她,冷不防将手放在椰儿的胸前,使劲地捏了一把。
“笑笑,你干吗?”椰儿吃痛,拿手护住了胸部。
笑笑咯咯笑起来,边笑边说:“夫有……,足以移人。新王这样就放姐姐回家,真是可惜了。姐姐貌不如我,那副姿态可是无人能及的,我一直在羡慕姐姐呢。”
“算了,姐姐就这点命。”椰儿也被笑笑逗乐了,“笑笑要是找了个好男人,就是姐姐最大的幸福了。咱家门口老是有小伙朝里面张望,还笑笑笑笑的叫,不知妹妹看上哪个了?”
186 186-摇曳一室泥草香()
“这些人,我才不要呢,他们哪个配得起我?”笑笑自得的笑,“我要找个自己喜欢的。”
“找个什么样的?”椰儿含笑看她。
“姐姐是否还记得三月三的那个白衣人?”笑笑终于憋不住了,她向椰儿泄出了心底的秘密,“嫁人就要嫁给这样子的男人。”
笑笑说这话时,晶亮的眼睛如剪剪秋水,桃花笑脸如沐春风,更显娇娆妩媚撄。
椰儿被感动了,她抚起笑笑乌黑的长发,想着那道挺拔俊逸的白色身影,感受着手中的绵柔。
还有机会再见到夜公子吗?如果有这么一次机会,她定当好好地探问他的身份,这是她为笑笑做的事,只要笑笑高兴。
她的手指无声地划过长发,初夏之日,暖风兀自拂过窗帘,摇曳着一室的泥草香。
椰儿还在想着笑笑的事,没过两天,元家来了马车,说是老夫人看中龚家的针绣,让椰儿去元家挑取绣品偿。
龚母很激动,拉了椰儿道:“这太好了,遇上元家的,那可是件大生意。菩萨保佑,我们家碰上好运道了。”
“姐进城,带我去好不好?”笑笑看见漂亮马车,来了精神,在一旁欢呼雀跃。
椰儿想起赤睿涛,料着元老夫人寿辰未到,这几天他应该不会离开都城,正好借此机会让他见见笑笑,然后再作打算。于是欣然应允,拉了笑笑一块上车。
城西有盘水蜿蜒穿横而过,元家的庭院惯来都引入盘水之渠。宫里蓄了一泓秋水,迤逦的河流绕过庭院不知伸向何方。而整体设计又是低调不张扬的,宛然南方特色,院与院之间小巧玲珑,曲径通幽。
笑笑就似逛街一般,拉着姐姐的手,亮晶晶的眼睛顾盼四周,看都看不够。
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姐妹俩,说话很和气:“瞧这对可人儿,水灵灵的,一个比一个俊呢。”说着让婢女捧了一大叠罗缎过来,五颜六色的,缤纷耀目,“你们龚家绣得是好,老身寻思着拿什么交给你们?这不,宫里的媳妇、小姐们都想穿些绣花的,你们拿去后够忙一段日子的。”
椰儿和笑笑施礼谢了。老夫人又唤管家过来:“人家做点女红也不容易,你带姐妹俩过去,从账房里取五十两银子给她们,作为定金。”
椰儿一听,急忙回道:“这如何使得?就这些活,老夫人不用这么多。”
笑笑在身边插上一句:“老夫人家里的自然要用最好的丝线了,听我娘说,单是买一绞鸟羽毛线就要好几两银子呢。”
老夫人含笑看着椰儿,颌首示意道:“先拿着,老身也嫌不够,你们家的针活岂同一般绣娘比拟?等活做完了,咱们一并再算。”
椰儿没法,谢了,和笑笑捧了衣料,跟着管家出院子,去账房里取了银子出来。
刚走到回廊处,笑笑就朝椰儿皱眉瞪眼,口吻颇为不满:“我说你傻不傻啊,人家给你银子了,你还嫌给的太多了。要不是我抢了一句,人家把银子收了,后悔了哭鼻子也没用!龚椰儿,我真是服了你,竟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椰儿并不在意笑笑说的话,或者她已经习惯了,此时她的眼光落在荷花池那头。
隔了曲直河流的水榭之上,几名工匠正忙碌地搭建着戏台子,榭下的两名翩翩公子正指点商议着,他们也看见椰儿姐妹,互相说了些什么,接着两人踏步往这边走来。
一身白衣的男子,如玉发带迎风飞扬,嘴角仍是若有若无的一缕笑,暖煦晴光更衬得他白皙肤色鼻挺目深,俊秀之至。
椰儿捧衣料的手骤然有细微的抖动,她慌忙垂下眼帘,朝身边的笑笑斜视了一眼。
她看得清晰无比,那一刹那,笑笑的瞳仁是发光发亮的。
两个男子在她们的面前站定,另外藏青色衣袍的爽声笑道:“睿弟,想必这位就是椰儿姑娘?”
椰儿抬眼,那人眼光炯炯地打量着她,年纪看上去比赤睿涛长二三岁,方正面庞,虽比不上赤睿涛的俊美,但也一表人才,儒雅潇洒。
赤睿涛闻言介绍:“这位是元钰。”
椰儿弯膝想施礼,看身边的笑笑没什么反应,便拉了她,福礼道:“夜公子以前救过奴婢跟妹妹笑笑。”
元钰不禁笑起来:“原来是英雄救美人,睿弟向来孤傲,如此义举我元钰没见到,真是可惜了。”
赤睿涛默然,眼光飞快扫过她们的脸,又与元相视一下,似乎还有要事必须离开。椰儿侧眼看笑笑,伶俐的笑笑一直没说话,如花的脸上弥漫着红晕。
他在转头离去时,眼光无意扫过椰儿手中五色的衣料,嘴角再度牵起那层淡淡的笑意,让她心中有一丝的恍惚,他是不是跟元老夫人说了什么?
然而,容不得她多想,笑笑一路的脸色愈来愈阴沉。她不知所措地观察着,笑笑一路并未同她说话,直到下了马车,笑笑撇下她,独自噔噔跑上了台阶。
“笑笑。”她在后面喊。
老樟树下,笑笑一个转身,已是憋不住,满腔激愤道:“龚椰儿,你好阴险!明明你跟他已经见过面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套我心窝子的话,心里是不是很美?你害我没话说,害我当众出丑,是不是?”
椰儿见四向无人,才轻声细语解释道:“我也是上次去元府无意见到的,姐知道了妹妹的心思,不是让你去见那夜公子了吗?姐姐暂不告诉你,是还没了解他到底是何许人,他是富家子弟,也要问清人家到底婚配了没有,是不是?”
笑笑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嘴里说不出的讥讽:“别装假正经了,像他这般年龄怎会没有婚配?分明是你自己对他有意,故意来气气我!刚陪了新王,这回又勾搭上人家富家子弟,没想到你还有那副媚态子!”
椰儿这回也苍白了脸,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往家里走。
见椰儿这样子,笑笑顿觉自己说话有点过了,但她也是轻易不会检讨自己的,板着脸进了院门。
姐妹俩白天里都没理睬,晚饭时也都不说话,闷闷的。连龚父也察出了异样,用筷子敲了敲桌面:“发生什么事?怎么都不吭声?”
笑笑突地放了饭碗,生气道:“瞎问什么?烦不烦?”
龚父见女儿发火,嘟囔了一声,便不再问了。
到了夜里,笑笑翻来覆去睡不着,起床掀了帘子的一角望去,椰儿的房间里隐约有烛光闪烁,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椰儿在烛光下还在忙着针绣,见烛光摇曳得厉害,抬起眼朝帘子瞟了瞟,笑笑素白的人影俏生生地进来,又似怯怯的,朝着她可怜兮兮地站着。
她的心头腾起一股暖流,似没看见笑笑的进来,低着头只顾绣着。
笑笑眼眸一转,以袖掩面哭泣似的,颤声叫了一声:“姐。”纤细的声音在屋内回转。
椰儿扑哧笑了,抬眼温柔地看着妹妹。笑笑蝴蝶般飞到椰儿身旁,挨紧她坐下。
“等这两件衣料绣好拿去,约夜公子出来,让你们单独见见面。”椰儿抚着笑笑的长发,喃喃道。
笑笑垂下头,靠在椰儿的肩上,粉红的唇片半弯起,嫣然欲笑一般。
椰儿急赶着让笑笑和赤睿涛见面,不到七日功夫,手头上有两件锦绣已完工。
元老夫人展开椰儿送去的绣品,便大加赞赏道:“的确是精品,龚家绣法名不虚传啊,理应多赏银子才是。”
说完,让管家去账房再取十两银子来。
椰儿急忙阻止道:“老夫人不用赏奴婢,上次给的够多了。”
老夫人只顾示意管家:“那怎么行,说赏就赏,姑娘只管拿去。”
椰儿执意不要,正推诿着,赤睿涛从外面进来。阳光落在他漾着笑意的眉目间,仿佛连他的笑都染了光华,耀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老夫人给的你只管拿去,不然她就没面子了。”
椰儿闻言只好谢了。老夫人笑道:“还是你说话有分量。这么好的姑娘,回头老身再去赏她个什么。”
“就赏她明晚过来看戏如何?”赤睿涛脱口道。
老夫人连连点头:“老身这寿辰,摆了三日的戏,明晚是最热闹的。有小桃红,包你过个瘾。”
椰儿想起笑笑,明晚若是带了她过来,真的是好风好景好时辰了。于是答道:“我家笑笑是最爱热闹的,极爱小桃红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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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派车来接你们,夜郎,等戏看完,你再送龚姑娘回去。”老夫人边嘱咐,边要出去。
“这是自然的。”赤睿涛看定椰儿,仍是淡淡的笑,“她妹妹可是美人呢,她一来要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椰儿听了心下欢喜,看赤睿涛扶了老夫人出去撄。
老夫人淡黄珠花簇着如意式发髻,喜气洋洋的衣袖上是重重瓣瓣的蓝绣本色木兰,光华绮丽。从椰儿身边走过,余下一股隐隐约约甜腻的芳馥。裙下拖曳迤逦,跨到门槛时生怕跌着,撩了一把,露出纤小尖细的软屐。
椰儿怔忡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猜不透赤睿涛与老夫人的关系。老夫人的形态让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影颜,
她跟在后面出了庭院,一路有花木扶疏,蝴蝶在阳光下翩翩飞舞。赤睿涛在前面忽然朝她回眸,带了浅浅的歉意的笑。椰儿领会,盈盈地朝他屈膝告别,朝着府门方向走。
出了府门,来时的马车候在外面。椰儿刚要上车,后面有人叫住了她。
穿青袍的元钰不知从何处闪现,脸上是不可琢磨的笑,一道阴霾从眼里掠过。
“龚姑娘是想把妹妹介绍给睿弟吧?”他似是猜透了椰儿的心思,眼光却飘向远方偿。
椰儿一愣,随即如实回道:“是,元公子。”
“你妹妹不错。”元颌首,因为她的回答反而释然,“明晚想要下官帮忙的话,姑娘尽管说话。”
元钰已然没有上次爽朗的口吻,语气中带了严厉,椰儿不便说话,谢了就想走。
“下官没搞错的话,姑娘应该叫欣妃。”元钰话锋一转,椰儿蓦然停止了脚步。
“你是新王的侍人,所以下官想过来提醒姑娘。”元钰定住她,眼光呈阴鹜之气,“睿弟出身名门望族,你这样的身份,不说是配不上,即使想配也是不能的。下官言语虽鲁莽了些,请看在下官疼惜睿弟的份上,别招引他。”
椰儿刹那觉得有五味瓶倒翻,心中尽是痛悔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