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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在她的腰间缓缓滑动,随即用力一扯,嗤的,腰间系着的浅红长带,自他的手中落下,飘落在了地面上。
那声音极轻,却如同乌沉夜色中的一道闪电,骤然击入椰儿的脑海,她清楚地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她狠狠地咬住了牙,面上显出一种凄厉悲壮的神色。
一只手覆盖在了她的胸前,灼热的唇随即落了下来,这回椰儿激烈地扭动着身子,想把自己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她满脑子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得逞!
感觉到了椰儿的挣扎,华能迅速地停止了动作,满眼疑惑。
“怎么回事?”
椰儿的双目有了隐忍的泪光,但她还是勇敢地迎住了他的双眼。
“你可是不愿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或者椰儿剧烈的反应让他无措。
“是。”她回答。
“你到底想要什么?”
夕照移开紧闭的琐窗,白日的暖气已经消散,房内阴凉起来。而椰儿眼前的男子,身上的杏黄分外照眼,昭显出新王的尊贵,还有一对漫不经心的瞳仁。
椰儿的眼睫闪了闪,扑通双膝跪地。
“求您放奴婢回去。”
“怎么,家里可有什么人在等你?”华能轻轻一笑,极轻蔑的,“你可是花了银子的。”
182 182-贼人()
椰儿再也顾不得其他,咬牙道:“奴婢会想办法还的!”
华能初始怔了怔,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仿佛椰儿的回答极是天真,极是幼稚似的。
他一把捏住了椰儿的下巴,一道阴霾触在她的脸上,而他的手指却使出凶狠的气力,几乎要将椰儿的下巴骨捏碎。
“要不要你本王说了算,你要记住,你只是本王手中的一个玩物罢了。”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几乎是耳语,可字字锥耳,毫不留情地打碎了椰儿的梦。
在他转脸出去的那一刹那,依稀看到了椰儿眼里的绝望,华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有些恶作剧的,却同样透着天地唯我大的残酷。
椰儿颓废地坐在床榻上偿。
夜黑时,珠儿端着盘馔进来,见她乌发散乱,眼睛里空荡荡的。
“欣妃姑娘,你别想太多了,今日能够遇见新王,那是求都求不来的事,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这个人也这么问过。
椰儿仰着头,隐忍不落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声音幽幽:“我想回家。”
夜阑人静月如钩,暮春的风送来了断断续续的宫漏穿花声,让周边的景致更显凄清。椰儿独自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眼望着头上的梨树发呆。
此时正是芙蓉花盛开的季节,那一片雪白,一片淡红,泪眼蒙蒙中,一朵朵的在眼前晕开,闪着滟滟的光。隐隐地听到墙外人声嘈杂,她才缓过神来,慢慢地经屏门往外面张望。
几名宫人手持火把,或提着灯笼匆匆从垂花门前闪过,似是在搜寻着什么。或者又是哪个妃子丢了东西?听珠儿说,影颜院子里曾经有小狸猫丢了,召集了宫人侍女将王府角角落落寻了个遍,一直闹到天明,搅得宫里的人一觉未睡,那日华能爷不在府中,把尺妃气得面色发青。
椰儿缓步走回了卧房。房内静悄悄的,烛台上的红烛都已燃过半,一汪烛泪滚滚而出,凝在烛台上,满眼皆红。
她褪了罗袜,掀了幔帐登上床榻。还未坐定,一眼就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落在幔帐的角落边,瞬息之间,一道寒光划过。
她惊骇得差点叫出声来。
寒光在帐内划过一道弧线,那人手中的剑头直指椰儿的胸。
“不许叫喊!我不杀你!”低沉的声音中带了威慑力。
而就在与她触目的那一刹那,只差毫厘的剑头细微的一动,又生生地收了回去。
那人就在阴暗处,椰儿来不及看清那人的脸,只是本能地伸腿踢过去,来人另一手迅捷地抓住了她的脚。
椰儿一声惊呼,昏暗的烛光下,那人的脸清清楚楚地浮现在她的面前。他的面色如浅玉,眉间眼底的瞳子,却如潭水更深,沉在手中的那只小脚上。
“是你……”椰儿倒先讶声叫道。
那日,昌西寺的柳荫下,一身白色锦袍的男子,挑起来的眉目间,有一丝隐匿着冷峻的阴鹜与她们相望。就如她在寺内无意间压住了他的袍角,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眸转将过来。
“真巧。”他早认出她来,嘴角甸起似无微有的笑,轻轻地将她的脚放下了。
椰儿的眼光紧随着他的动作,一缕鲜血正从白挂素的袖口里渗出,滴在锦绣的绸缎上。
没有半点的迟疑,椰儿随手从衾枕边抽出那块绣了山茶花的白丝罗,挽起他的袖子,将白丝罗小心地覆在他的伤口上。
抑或他曾经救过她和引线,她要报恩;抑或在漫漫孤寂的深宫冷院里,见到一个熟人比任何事情都来得亲切。
她视他并不陌生。
屏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白衣男子警觉地抬起了头。
“欣妃娘娘,”守夜的老宫女在院子里叫唤着,“可是听到什么动静没有?公公们等着你回话呢。”
“我已睡下了。”她镇定地答应着,不急不缓地、用纤纤十指将丝罗缠住他的手臂。
外面的声音顷刻消失了,白衣男子的凝重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
“你怎么在这里?”只这么一问,他自觉失言就收住了,幔帐内一片谧静。
“很奇怪是不是?我不过是……”她冷声一笑,剩下的话被她紧紧咬进唇中,本就粉红的唇涂了一抹胭脂般。
“我要出去。”他说。
“那里有道偏门,沿路平时没人,我带你过去。”她回答,灵巧地将白丝罗打了个结。
垂花门外挂着的宫灯明灭不宁,月亮静静地高挂在天上。夜风过处,满地细碎摇曳的月光,以及那稍带着些竹叶的清香。这是一条阒无人迹的石板路,椰儿无声无息地走着,蒙蒙光亮笼着她窈窕的身姿,而她的身后跟随的是一位极为英俊的男子。
她走不快,而且很小心,白衣男子觉察到了,他跨前一步,牵住了她的手。
她的心突地抖动了一下。
这是他第二次拉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有一点凉意,却很坚定,两只手相牵,她的心中充溢了一种坦荡,那份不安渐渐消融化解了。
她想像着这个男子的身份,却始终不能想得周全。盗贼?刺客?探子?她一一想来,却又一一被他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推翻了。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距离偏门已不远,男子让她在石板路口止步。
“前面太黑,我自己过去。”
“请走好。”她的面上有一种干净的表情,清浅的语气似一束月光,穿越他凝视的眼。
他依然握着她的,气息拂过椰儿的耳鬓:“会有机会见面的。”
他用了点力,一刹那又放手,转身而去。他的动作很敏捷,瞬息就融进了黑暗之中。
椰儿定定地望着,他必是一个白衣癖者,即使夜间行走也穿白挂素,岂不怕暴露?
悄悄然回了楚香宮,她有点失神地坐在床榻上,锦缎绸面上一朵鲜艳的红,那是白衣男子手臂上的血。
她去外屋取了盆清水进来,将那沾血的一面,洗净,绞干。
当红烛燃尽了一屋子的微光,周围漆黑起来,她才卧床睡下了。黑暗里听到自己的一声叹息,像深秋里清婉散淡的风声,让自己也惘然起来。
第二日,椰儿开始专心绣影颜的那色衣段。
影颜倒也配合,或者她对自己描述的锦绣心存憧憬,特意命水惜送来了各色鸟羽线、金银线。
水惜脸色苍白,手掌用厚厚的纱布缠着,让椰儿看了心痛,便劝她回榻上休息会。
“不碍事,院子里受她这般戳的不只我一个了,每闹一次,就有些日子可太平。”水惜眼泪汪汪的,“这回幸亏你救我。”
椰儿安慰了她几句,见着满目鲜妍的鸟羽线,她不免兴意顿起,盘坐在床头,将那些画样摊开在床上,一一细细端详。
水惜好奇地看着椰儿拿起剪刀,剪刀在她的手中很听话地转动着,没多大工夫画样被灵巧地剪成了镂花纸,然后平铺在衣段上,一手蒙着,用笔拓描下来,一幅精心绘制出的锦样便成了。
“真神了,绣出来一定很美!”水惜打心眼里啧啧称赞着。
椰儿莞尔一笑,看天色不早,便好心劝道:“你在这里也有点时辰了,快回去吧,不然你家主子要骂你了。”
“她还睡着呢,昨夜宫里闹的,一时半回是起不来了。”
“昨夜闹什么了?”椰儿捻起了银线,淡淡的问。
“抓贼啊。”水惜一时忘了手掌心的痛,绘声绘色的,“那贼又没偷到咱们的院子来,她倒起劲,提了她父亲留给她的宝剑要去抓贼,贼没抓着,倒先伤了一名公公,我看见新王朝她发火了,骂她尽添乱。娘娘一回院子,就哭了两个时辰,你说她还起得来?”
椰儿想起华能冷峻的脸。
“后来贼抓着了吗?”椰儿继续问。
“没有,那贼功夫好生了得,十几个人都架不住,等新王赶到,人早就跑了。”
“可是被偷了什么东西?”
“听公公说,宫里有那么多贵重的东西,那贼想拿走早拿走了,可他偏不拿,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偌大的宮,上哪找去?”
“轻水宮那边,要不是守夜的无意发现轻水宮内有灯影,没人会发现有贼进府。”
椰儿捻线的手蓦然停住了。
轻水宮大门紧锁,那里曾经是影颜的寝殿。
白衣男子去影颜的寝殿干什么?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椰儿一直带着这个疑问忙乎了一天,前襟的锦鸡绣好了。
这些天,一有余暇,她便忍不住独自去轻水宮中四处闲走,每每看着各处殿堂间的飞檐叠壁出神。
183 183-寸寸阴寒()
轻水宮原本是个独特的庭院,参天的樟树朴树华盖如云,树下藤萝蔓挂,荒草丛生。所有的门窗禁闭,屋檐下,门柱上布满了蜘蛛网,偶然还有一二只肥硕的老鼠从容地经过,满目荒寒苍凉。
椰儿这才发现,轻水宮的后面靠近西院,而梨树后面那堵墙正好将西院与轻水宮隔断了。
有时,她还走去果园的工房里找喜柱,逢到特别惹人喜爱的画样,她就凭一把剪刀与一张纸依次剪开,留作画本。至此,手中的画本逐渐厚起来。她总面对着它们满意地笑,想像着有朝一日真的化作奇丽的彩锦。
她一连忙碌了十来天,终于影颜襦衣上的锦样彻底完工。她小心地折叠好,踩着莲步悠悠往影颜的云阁走去。
沿着青石步道,牡丹花开始吐蕊,阳光下绿叶纷披,万紫千红甚是热闹。隔着几道围墙已经有女子的欢声笑语传来,椰儿犹豫地放缓了脚步,看前面引路的宫人拐过了明堂,只好低着头往前走。
院子里影颜正在花池边舞着剑,一身侠女打扮,那宝剑在她手中略显沉重,但影颜兴致正浓,一招一势倒舞得有模有样。
树荫下花红柳绿的一片,看打扮也是官宦家的女眷,有坐着喝茶的,有站着说笑的,眼光都落在影颜的身上。
影颜舞毕,一个英姿抱拳,几位女眷笑得更欢了。
影颜看见了垂立在一边的椰儿,脸上的笑意顿然消失,眼瞧见她抱在手中的叠着的衣段,蹙眉道:“绣完了?怎么这么晚?”
椰儿朝她礼了一礼:“有个画样描得小了,耽误了些时辰。”
“先让本宫看一下,若是把好好的衣料糟蹋了,本宫绝不饶你。”影颜一副漠然骄矜的模样,随手拿住椰儿递过来的衣段,猛的抖开。
一件锦衣,一件绣满五彩花鸟的锦衣,在影颜的眼前流光溢辉。这等金银线、鸟羽线交织缠绕,绣在锦上,太阳光下荧荧闪闪,更显变幻不定,灿烂耀目。这一景象惊得影颜眼睛发直,目眩神迷,一时说不出话来偿。
“是什么啊?让我们看看。”女眷们嘻哈着叫。
影颜凝眸许久,才回过身去,将锦衣比在自己胸前,朝着众人笑道:“好看吗?”
女眷们哗啦围了上来,对着锦绣惊叹着,不胜讶意。
“绣得真好啊,我家衣裙够多了,可从没见这么锦绣的。”
“是啊,原以为宫里的针工局是最好的,穿出去可让人显摆,跟这一比,可差远了。”
“娘娘可真好福气,要是有这么一件,情愿拿我房里的宝贝来换。”
“那好办,我让她照样再绣给你们。”影颜端起侍女递过的茶盏,豪爽地回答。
有人迟疑道:“那也挺费工夫的,不知道人家肯不肯?”
众人的眼光这才齐聚在始终沉默的椰儿身上。
影颜大方地说道:“一个小小的侍姬,本宫的话,谅她也不敢不听。”
“娘娘,”椰儿突然开口了,一脸正色地朝着影颜说道:“奴婢先前是答应娘娘绣了这些花样,并没有答应别的。”
影颜正将茶盏送向唇边,见椰儿当面拒绝,惊讶得停了送盏的手。
“本宫令你再回去绣一些,是看得起你。怎么,想违抗?”
“没错,奴婢只是个侍姬,可也容不得别人呼来唤去的。”椰儿说完,再次福了福,转身就走。
影颜万没想到当众塌台,不禁恼羞成怒,将手中的茶盏摔在桌面上,冲着椰儿的背影叫嚷:“好你个不识抬举的贱人!以为陪新王睡几觉就有什么了不起了,看你厉害还是本宫厉害?今日甭想出云阁,本宫非扒了你的衣服出气不可!”
说着影颜就追了过来,椰儿眼见影颜一副凶相,吃惊地朝着明堂后退,不料前面的油漆大门哐啷被宫人关上了。
椰儿慌不择路,沿着一行台阶往上赶,没跑几级她就坚持不住了,只能撩起裙摆咬牙坚持着。后面的影颜一眼看见了椰儿的小脚,一抹玩味的近乎冷鹜的笑浮上了她的脸。
“喂,上面就是廖星台,你跑不掉的!”影颜吓唬道。
廖星台矗立于云阁西南,高台重重,上筑的檐角楼阁直插云际。椰儿逃进阁内,直奔到阁西的排窗前,已是穷途末路,眼见影颜带着两名宫人步步过来,带着狰狞的笑。
椰儿向窗外看了一眼,咬了咬牙,竟爬上了窗槛,接着,探足站到了窗外的窄窄的窗沿上。
后面的人不禁目瞪口呆。
影颜没想到外表柔弱的欣妃竟会作出惊人的举动,呆了呆,朝两名宫人喊:“快过去给本宫拿下!”
椰儿闻言,急忙往一侧挪动脚步,侧身而行。行了一小段,才发现自己的脚下面,高台的青砖陡壁直降而下,距离地面有三十丈许,不由一阵晕眩,只得小心翼翼地直起身,伸手攀住了头上方的窗框,站到窗外的边沿上。
两名宫人够她不着,又怕她一松手掉了,人命归天啊,不由瞠目地瞪视着椰儿。
影颜也变了脸色,喊道:“别跟本宫耍这个,有本事给本宫下来!”
椰儿凌风而立,她的身形虚虚悬悬的,极不稳定。而冷薄的脸上轻轻一笑,满目寒气:“我就这样跳下去,一死百了,岂不逐了你们的愿?”
影颜冷笑:“好啊,你狠。绕阁走一圈,就可下云阁了,有胆量就过去!”说着,她向阁下远处偏一偏头,努努嘴。
此时,阁下面的青石路上有不少宫人侍女穿过,已看到了这里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