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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里响起轰隆隆的雷声，像极了那日他曾亲眼目睹天道大门关闭的情形，顷刻间浓云弥漫整个天际，白昼暗如黑夜。
李承乾仰望骤然暗下来的苍穹，没有星星，只有漫天电光乍起，好似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在他头顶张开，天网恢恢，他只有插翅难飞的命运。
他冷笑，手心里渐渐燃起一团炽热的火焰，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丝要将这天地万物化为灰飞的暴虐想法，而且他竟觉得这是件易如反掌的事，不过就是他一掌就可以倾覆的天地。可就在他双目赤红杀意鼓荡心胸之际，如意那张浅笑顾盼的面孔突然间闯入脑海，让他猝不及防如万箭攒心般疼痛，整个人忽的清醒了起来，心头的杀意顿时烟消云散。
可就在这时，一道喷火的电光自浓云间飞窜而出，向他当头劈来，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山谷。
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天雷，心中突然平静了下来，若一切就能这样爽利的了结，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结果，他从这个世上消失，从此风清气朗，没有威胁六道的毒花开在这个世上，他在意的人，不在意的人，芸芸众生都能沿着自己平静的轨迹继续活下去，长长久久，真好。只可惜他没有机会再和如意兑现自己的诺言了，她那么好，他却用了十年的时间才看清楚，没有他了以后，不知道她要多长时间才能从悲伤里走出来，她会悲伤的，还有师父，师兄……
李承乾淡淡的笑，怅惘的看了一眼如意消失的方向，仰头闭上了眼睛。
可霹雳闪电并未将他劈成灰烬，那道雷电甚至都没有落在他身上，堪堪与他擦身而过，在他脚边震天响的炸裂开来，溅起漫天尘土。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可所有天雷见了他几乎瞬间变得胆怯，连沾都不敢沾他一下。
第143章 赌局（）
李承乾电闪雷鸣中缓缓睁开眼睛，望向金蛇狂舞的天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连天雷都害怕他，见了都要绕道走，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云层中渐渐现出黑压压的人群，四面八方围拢而来，气势如虹，李承乾抬头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为首的一排几乎集齐了各大仙山的掌门，身后是一张张凛然的面孔，长剑负身，眼中杀意决绝。
半年前各大仙山围攻狂风谷还历历在目，他们放不过流觞，当然也放不过他，何况流觞跟他比，连一只蚂蚁都不如，在他们眼里，他毫无疑问就是那个预言里终结六道的魔王，他在这世上一天，六道便是人心惶惶一天，看来今日定是要计较出个结果了。
云头按落，来者不善的人群黑压压望不到边，李承乾向为首的蓬莱掌门淡淡说，各位不辞辛劳远道而来，想必今日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吧。
蓬莱掌门一副视死如归的凛然表情，愤然说道：“六道因你陷入绝境，而今天道离心独善其身，修仙之人从此不见天日无路可投，你今日若能束手就擒，便能免了一场血光之灾，若执意与天下为敌，就休要怪我们以多欺少，事到如今是断然再不能容你活在世上，威胁整个六道存亡。”
李承乾冷笑道：“何必说这些废话，想要我的命，尽管来取便是。”
蓬莱掌门挥剑而上，李承乾抬掌挥出一阵旋风，狂风扫落叶般将他瞬间卷离了地面，顷刻重重摔了下来，众人见状纷纷拔尖冲了过来，带着果断决绝的杀意，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人群中突然飞出四个熟悉的身影，将李承乾团团围住。
李承乾怔住了，默默叫了一声：“师父……”
师父向众人说道：“小徒是浑夕派的人，自有浑夕派来处断，各位还请不要插手本内的事。”
蓬莱掌门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愤然说道：“他是末世灾星，六道共同的大患，岂是你浑夕派关着门就能糊弄过去的事，今日不是他死，就是各大仙山灭门，反正上天无门，我辈修仙之人已无前路可言，倒不如在这里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不枉这一世苦苦修行。”
蓬莱掌门说罢挥剑又飞扑而上，初一真人拔尖迎击，转眼间两人已电光火石斗了数个回合，三个师兄也挥剑和四周冲杀上来的人混战在了一起，以四敌万，再高的修为也支撑不了片刻之时，沈离被数十道寒光凛冽的剑气割伤了肩膀，长青和阮云也腹背受伤鲜血横流。
“师兄……”
李承乾急得血气上涌，掌心刚刚平息下来的怒涛顷刻间又翻涌了起来，他擎掌而出，向仗剑刺向沈离的一个道士拍去，那人未来得及躲闪，顷刻间化成漫天血雾，连着一旁的沈离也重重摔了出去，吐出一口鲜血。
李承乾心中一慌，两只眼睛瞬间变得通红。
初一真人见势不妙，开口喊道：“你们退后，不要逼他。”
众人早已杀红了眼，哪还听得到初一真人的警告，一波波杀气汹汹的剑影朝李承乾挥舞而来，李承乾此刻满脑子都是受伤的师父师兄和漫天飞舞的剑光，胸中再次鼓荡起澎湃的杀意，挥掌朝人群飞来，初一真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十五，住手。”
你的路，是自己选的，若今日打开杀戒，岂不正是应了那句语言吗……
李承乾却听不到师父对他的警告，劈山镇海般的力量朝黑压压的人群碾压而来。
“沈离，长青，阮云。”
师父朝三个徒儿大喊，三人微微一怔，顷刻间个个面如死灰，却不敢有丝毫犹豫，调转剑锋朝李承乾刺来。
初一真人挡住蓬莱掌门的一记横扫，转身飞驰而来，剑尖直指李承乾……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走上绝路……”
“成阵……”
四人变幻步伐，手中长剑舞出道道令人目眩眼花的幻影，李承乾突然间收住掌心的力量，茫然看着师父和三个师兄，他一生如此熟悉和信赖的人，突然间变得依稀难辨了，耳边突然响起那日在浑夕山听到的对话，“我们为什么要练如此阴毒的阵法来对付小师弟……”
李承乾双目红得几乎要滴血，“师父，最终还是信不过我……”
他惨笑，抬掌迎击，却突然发现师父和师兄的剑锋在他掌力之下调转矛头，纷纷向他们本人刺去。
李承乾几乎要崩溃的神智突然清醒了一分，掌锋猛的收回，师父和师兄们堪堪在他们自己的剑锋下捡回了条性命。
四人继续和李承乾缠斗在一处，掌锋和剑锋此消彼长，只要李承乾心中的杀意一重，剑气便会在他掌锋之下伤到师父和师兄，李承乾渐渐明白了长青所说的阴毒阵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师父和师兄，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堵李承乾一丝清醒和理智，或许还有对他们的一份情谊。
师父到底，还是没有放弃他……
李承乾双眼渐渐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像是一个困兽，毫无方向的左突右撞，将自己磕得头破血流。
信任和怀疑，笃定和动摇，交织成一张锋利的网，将他困在其中，百感交集体无完肤。
头顶剑光交织成一道细密的网，向他逼迫而来，师父对他沉声说道：“十五，跟师父回浑夕。”
李承乾脑子里忽而情形忽而迷茫，一边是恨不得把眼前所有的烦恼一掌拍成齑粉的冲动，一边是师父和三个师兄愿意拿性命为他换来的理智和清醒，他被两股无形的力量撕扯，几乎被撕成两半，巨大的痛苦几乎将他折磨得几乎疯魔，他突然抬掌朝阵外的人群打去，就在一瞬间，师父和师兄们的剑气化作一道道凌厉的寒光，朝他们自己狠狠刺去。
李承乾木然看着剑气在他眼前呼啸而过，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醒过来似的，骤然收手，剑气陡然调转方向向他扑来。
罢了，罢了。
他颓然跪地，师父这步棋下的太险，却是唯一能让他束手就擒办法。
师父还是信他的，他愿意用生命来赌他的抉择，他又怎么会让师父失望呢。
若他活着是对所有人的威胁，那就将他性命拿走好了。
他望着师父，束手就擒。
第144章 桃源（）
威胁顿去，四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却来不及收回力道，剑气调转矛头合成一道凌厉的寒光向他扑来，李承乾闭上眼睛，放弃的心甘情愿，只是脑海中还有一个浅浅笑着的面孔，让他恋恋不舍。
“小跛子……”
李承乾耳畔传来如意的一声惊呼。
他以为自己临死前出现了幻听，可那声音如此真切，连同温热的鼻息都一同扑在了他面颊上。
一个软软的身子撞进了他怀里，他心头陡然一阵恐慌。
他睁开眼睛，看到如意闭着眼睛躺在他怀里，剑气从她胸口贯穿而出，鲜血汩汩向外淌着。
他慌忙伸手去堵她胸口的血窟窿，可那血好似泄了闸的洪水，气势汹汹奔涌而出，怎么堵都堵不住，如意的脸色飞快的暗淡了下去，最后变成僵冷的苍白颜色，李承乾慌乱的叫她的名字，她却再也没能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应他一声。
鲜血将他二人染成两朵殷红凄厉的花，在风中瑟瑟抖着，血从李承乾紧紧贴着如意的胸口间淌下，很快深入他一侧的泥土里，渐渐汇成一小滩殷红的血泊，李承乾只觉得如意柔软的身子渐渐僵冷，越来越冷，他抱着她好似抱着一片脆弱的叶子……
耳畔好似忽然挂过一阵微风，一串莹白的光影从如意身体里慢慢浮动而出，绕着李承乾恋恋不舍的缱绻片刻，忽的化作漫天星雨一般簌簌散落，李承乾一边叫着如意的名字，一边徒劳想要把她细碎的魂魄留住，可那魂魄被风吹得四散而去，他只抓住了一小片，死死攥在了掌心。
他慢慢放开如意僵冷的尸体，双目赤红的看向黑压压的人群，一望无边，尽是滚滚杀意。
他又看向师父……
初一真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面色惨白，呆呆站在不远处不知如何是好。
李承乾紧紧攥了攥掌心那片微弱的魂魄，仰天一声放肆的大笑。
早知如此，他真该从一开始就遂了他们的心意，他们杀不死自己，他自己动手好了。
他最后拜了拜师父，抬掌向自己头颅劈下，乌云翻涌的天际，店山雷鸣震天动地，像极了他降生时的天象……
一阵大浪卷来，李承乾被冲到岸上。
他翻身猛的咳嗽了一阵子，把胸腔里的积水尽数吐了出来，他脑子一团眩晕，周围的景物看上去虚虚实实，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自己这是在梦中还是回到了现实里。
突然间他好似想起什么似的，两只手狂乱的在四周寻找，终于摸到一个软软的身子。
他擦了一把挂在睫毛上的水珠，看清了旁边躺着的人。
他长长松了口气。
小缺和他一起被冲上了岸，正人事不省的躺在河畔的小石子上。
他连忙将小缺翻转过来，将她抱在自己大腿上，一下下拍着她隆起的背部。
小缺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浑水，而后幽幽转醒。
“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李承乾关切的问道。
小缺慢慢抬起头看向他，好似久别重逢一般，怔怔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小跛子……”
小缺眼眶里骤然涌出泪水，时光兜兜转转，往事一幕幕在她脑海中匆匆流过，恍若大梦一场，梦醒后才发现，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默默坚守着那个天长地久的承诺。
李承乾身子微微战栗，不可思议的看着小缺，眼睛越睁越大……
小缺目不转睛和他对望，笑意百感交集，眼底是埋在时光颓虚里的深深熟悉和怀念。
李承乾一把抓住小缺的肩膀，小心翼翼叫了声：“如意……”
小缺向他点点头，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李承乾慌乱的将她抱进怀里，力气大的几乎要把她揉到自己身体里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她记得了，回来了，实实在在的又回到了他身边。
小缺被李承乾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咳嗽了几声，从李承乾怀里挣脱了出来。
李承乾不放心，仍紧紧抓着她的手，目光几乎要黏在她脸上一般，小缺向他浅浅一笑，语气带着一丝久别重逢后的生疏和小心，轻声说：“这些年难为你了，这么傻的丫头，你怎么一天天看着长大的。”
李承乾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忧伤，她那些未曾绽放便已凋零的前世，他亲手堆起的孤坟，长夜里寒风刺骨的静静守望，并不因为此刻的圆满而能淡去他心头常年萦绕的淡淡凄凉，痛过的地方，永远留下了痛过的记忆。
李承乾轻轻撩起她额前一缕碎发，柔声道：“真好看。”
小缺脸微微一红，低头不语，守了长长久久，直守到云开见月明，两人却因突然间拥挤的回忆而变得有些陌生了起来。
身后浊浪拍打堤岸，河水似乎涨了许多，几乎漫到他们脚下，李承乾看了看四周，只觉这里不是什么让人安心的去处，便拉着小缺向河岸相反的方向走去。
方才还是晴朗明亮的天色，不知何时堕入黄昏朦胧的柔光里，远处一带青山笼上淡淡烟霞，他们举目四望，不知现在身处何方。
沿着一条林间小路向前走了一程，两人看到树丛飞起的一角屋檐，两人对望一眼，放轻脚步走上前去，一丛碧绿的竹子掩映着一扇古朴的小门，涓涓细流从墙外环绕而去，李承乾突然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他站在门前仔细回忆，却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此情此景。
两人小心的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便轻轻叩门借问主人家在哪里，敲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应答。
两人索性推门走了进去。
庭院里干干净净，似是有人时常打扫的样子，院中一株杏花开的正浓，花荫下石桌石凳古朴好看，一壶清茶在桌上幽幽冒着热气。
李承乾越看越觉得古怪，这个小院子，看上去越来越眼熟了，似乎是在他梦里出现过一样。他拉着小缺绕道屋后，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荷塘，莲叶田田荷风阵阵，蛙声起起落落，很有午后闲散慵懒的感觉。
午后……
黄昏的天色不知何时又转做午后十分，阳光不甚刺目，只是洋洋洒洒铺下一地温暖，李承乾和小缺走进房中，只见堂屋窗明几净陈设简单雅致，左手边卧房里有一张铺盖整齐的床，床头一张梳妆台上摆着几件首饰和胭脂，李承乾拉开柜子，看到慢慢一柜子的衣服，全是他从前买个小缺的。
“这个地方，在我梦里出现过……”
第145章 旧识（）
李承乾刚刚带着小缺行走江湖那段时间，很想带她到江南水乡呆一段时日，白天看荷花，晚上一起裹在被子里听雨……
想到这时，窗外天色忽的又黑了下来，雨点劈里啪啦敲打窗棂，就这样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小缺看着窗外的一切，似乎并不怎么觉得诧异。
李承乾觉得这地方有些耍潘蛲庾撸曛枞煌Ａ讼吕矗亲叩酱竺磐猓患芪в只指戳嘶苹枋钡墓饩埃闹苣忽俺脸粒肿永镂砥冢此票日飧鲂≡夯挂紫铡�
两人只好又退回了院子里，回到房中，李承乾又四下查看了一番，灶房里柴米油盐一应俱全，灶台上还搁着两小捆新摘的青菜，李承乾突然想到这日子似乎就是他和如意一直想要过的生活，就在这里呆下去岂不很好，想着想着他便动手做起了晚饭。
寂静空林间升起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