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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如意-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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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身体用作填堵堤坝缺口而用,有人说他见到过铁塔一般雄健的白卿边哭边吼着把那些淹死的士兵同那些泥沙袋一起填在咆哮肆虐的堤坝豁口里,死去的百姓却被他命人安放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水灾平息之后几乎全被家人认领走了,得以入土为安。”

    李承乾和吴命大听着听着不禁皱起了眉头,满腹狐疑的问道:“听您的讲述,这白卿却是个忠肝义胆的汉子,怎么却成了风陵百姓恨之入骨之人呢?”

    淳伯冷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是啊,就是这样一个人,被当时手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子割破了喉咙,尸首后来被埋在风陵渡的城门外,遭千人踩踏唾骂,屎尿淋头终年臭气熏天……”

    “可这又是为何呢?”吴命大只觉得胸口渐渐升起一团闷气,堵得他呼吸不畅。

    李承乾也微微动容,他想起半月前来到风陵渡时,在城门口路过的那座孤坟,想来便是白卿的了。

    淳伯脸上现出一丝冰冷的不屑,哼了一声淡淡说道:“当年的事,怕是只有江如一人能说得清了。据说风陵渡水患消除后,白卿便带兵回了渡口的大营,继续和隋猛的十万大军对峙,双方兵力相差悬殊,白卿这方又有水患肆虐,却硬是没让隋猛沾了半点便宜。隋猛强攻不成,又将士兵装扮成渡河上的渔民百姓,想要蒙混过了渡口,与他的大军里应外合破坏白卿的防线。无奈白卿此人貌粗心细,往来河上的那几户渔民船只,他认得清清楚楚,将隋猛派出去的奸细全都擒拿绞杀,人头挂在渔船孤零零的桅杆上,气得隋猛咬牙切齿,不取白卿性命便誓不为人。

第82章 横死() 
“白卿用兵无懈可击,可隋猛却放弃与他正面交锋,想出一个下三滥的办法,派人将白卿远在绛州城内的家眷尽数绑了来,将他妻儿绑在渡口对岸新打的桩子上,和他遥遥相对。”

    李承乾听得入戏,眉头深锁,吴命大在一旁握着拳头咬牙问道:“后来呢?”

    淳伯回道:“后来白卿便降了隋猛……”

    在座几人突然面色凝重,空气陡然间变得有些紧绷。

    片刻后吴命大艰难的开口说道:“要我,说不好也就降了。家国天下,也未必比得上老婆孩子热炕头啊……”

    淳伯冷笑着对吴命大说道:“事情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隋猛带兵素来所向披靡,未吃过什么苦头,在白卿这里几乎颜面尽失威信扫地,他生吞活剥白卿的心都有,抓到他这么大一根软肋,哪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那他能怎样呢?”吴命大一脸纠结,仿佛自己已穿过半百年的时光,回到了那个风雨飘摇的渡头。

    淳伯继续说道:“隋猛让白卿向他缴纳一份投名状,投名状的内容是风陵渡下游州县百姓的身家性命,办法很简单,只要把他当日拼死堵住的堤坝上那道豁口再打开便是。”

    “卑鄙无耻,我咒他全家不得好死……”一旁静静聆听的小屎官突然暴怒,挥着拳头尖声尖气的开始破口大骂,脚下打滑一个不小心迎面扑进一汪浓黑的墨汁里,一阵兵荒马乱的扑腾,坐在一旁的小缺无故遭灾,被溅了一脸的墨点子,她蹭了蹭眼皮上的墨汁,伸手把小屎官从墨汁里拎了起来。

    李承乾起身去脸盆里拧了拧帕子,过来给小缺把脸一下下擦干净了,又把小屎官放在帕子上任他在上面一番撒泼打滚。

    回去坐定后,听淳伯继续讲道:“据说隋猛答应白卿从渡头那边写来一封书信给他的夫人,信的内容现在已无从知晓,只知他将信写好交与对岸遣来收信的使者后,便在军营大帐内枯坐了一整夜。江如身为他的心腹之人,在帐内陪了他很久,两人到底说过些什么也不得而知了,只知破晓时江如从帐内出来,点了几个白卿帐下的人马直奔风陵渡大坝上来,上了大坝后江如一言不发,向着风陵渡下游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他亲点的那几个都是白卿帐外最贴近的侍卫,渡口彼岸发生了什么事知道的一清二楚,看江如跪在堤坝上又是磕头又是痛哭流涕,心下都猜出八九分来,适逢那几人中有个年轻人祖籍就在风陵渡,父母兄弟皆是渡口不远处的百姓,几日前抢堵堤坝缺口时那人发了疯似的拼死抗险,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用,被白卿看在眼里,回去后便提拔在帐外行走。那人虽亲眼看到江如纠结要死的情形,却仍不相信白卿会为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舍去风陵渡成千上万无辜百姓的性命,他全身颤抖,双目赤红的走向江如,问他白刺史派他们来坝上所为何事。倾盆大雨毫无征兆的当头浇下,江如趴在地上只是痛哭,口里喃喃自语,一会儿说自己对不起风陵百姓,一会儿说自己对不起白卿对他多年来的栽培。那人听着听着,突然拔下江如腰间的佩剑,向白卿营帐的方向狂奔而去……”

    淳伯的故事讲到这里,在座几人已知白卿是如何丢的性命,那人冲进营帐一剑抹了白卿的脖子,白卿毫无防备,死时也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江如风风火火的赶来时,白卿已圆睁着眼睛倒在了血泊里,杀他那名小兵卒就跪在白卿尸体一旁,把剑扔给里冲进来的江如,闭上眼睛等着江如给他一个痛快的了断。

    江如没有杀他,只是将他关了几日。白卿既死,江如在军中威望今次于白卿,于是临危受命接替了白卿的位置。江如誓与隋猛血战到底,绑在对岸的白卿家眷,瞬间只剩了风中飘荡的一颗颗头颅,而白卿通敌投降,欲掘堤淹毁风陵渡成千上万百姓的消息也不胫而走,风陵百姓愤懑激怒,不顾江如的阻拦,将白卿的尸体挖了出来鞭挞侮辱,最后埋在城外一片杂草从中,供来来往往的人踩踏唾骂……

    那个当日手刃白卿的小兵卒后来成了追捧的英雄,受到江如的重用提拔,但很快那人便销声匿迹不知所踪。虽然风陵渡之战唐军还是输给了隋猛的叛军,但江如从白卿手里救下风陵渡百姓性命的大恩被永远刻在了风陵渡浊浪滔天的历史里,他成了风陵渡百姓世世代代铭记于心的恩人。隋猛恨死了白卿,却对江如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后梁灭唐而立后,隋猛亲自来到风陵渡请江如出世为官,江如宁死不受,隋猛竟拿他一家老小的性命来威胁江如,江如最后只得含恨答应了隋猛……

    “我怎么觉得……白卿死的也这么不清不楚呢?”吴命大听完整个故事,只觉心头愈发堵了,一口闷气上不来下不去,只想长叹一声。

    李承乾素来淡然明澈的眸子泛起一丝隐隐的痛惜,“这白卿,貌似死的太冤枉……”

    只从淳伯的故事里,他确是无法详知白卿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可他与江如打了这些时日的交道,眼见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恨不得把他们几人当祖宗供着,背地里却盘算着用他这个冒牌夔王打出一手好牌,其心思之险恶,钻营之手段令李承乾叹为观止。他无法确定白卿是个怎样的人,却能确定江如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一个老狐狸,若非出于投机的目的,怎么会出手救下风陵渡百姓的性命。况且白卿到底有没有投敌,也只是江如当时的一面之词,他甚至都没有当面对这件事做出过解释,那些不胫而走的消息,将白卿一世清明毁坏殆尽的流言蜚语,很有可能是江如自己散布出去的。

    “您昨日帮江如把脉时提到的古城外,荒草边,枯骨望苍天,难道指的就是白卿的坟吗?这么看,您对白卿的冤情似是早就知晓了的?”李承乾犀利的问道。

    淳伯面不改色的说道:“十五啊,这事我本就不欲瞒你,我那日确是在提醒江如该给白卿好好收拾一下坟头,做人不要得了便宜连乖都不卖,他现在名利双收坐享荣华富贵,白卿却遭千夫所指死后还被人侮辱谩骂,全且不论当年谁是叛徒,就凭他是白卿一手栽培起来的人,他也不该看着白卿的坟头被人糟蹋成这步田地啊。”

第83章 鬼语() 
李承乾点了点头,继续犀利的问道:“看来淳伯对当年的事十分了解,而且早就对谁是谁非心知肚明了。”

    淳伯迎着李承乾审视的目光,泰然自若的说道:“因为数年前,我曾凑巧听到过关于风陵渡之役后接下来的一些故事,而且讲故事给我听的,似乎和当年之事有着很深的纠葛,以至于他被人打死后割下整张面孔,挂在白卿孤坟对面的一棵老树上,他孤魂一缕竟不愿离开,宁可日日守着白卿的坟头,受尽千般煎熬。老夫我跟人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跟鬼打了半辈子的交道,比起那些道貌岸然满口胡言的人,或是那些不知人言何谓,只知人云亦云的人,老夫更相信鬼说的话。你们若不嫌弃接下来的是鬼话,我便讲与你们听。”

    李承乾和吴命大同时伸长了脖子,洗耳恭听。

    淳伯继续说道:“我曾在数年前路过风陵渡,那日刚收了一个作乱多时的妖怪,路过城门时看到大名鼎鼎的荒野冢,遂站在那孤坟对面的一棵树下颇为好奇的看了一会儿那座孤坟。想到无论荒冢里埋的是怎样一个祸国殃民的奸臣,沦落到今日这般落魄的田地,也着实令人唏嘘感慨,于是便在树下轻轻叹了叹气。没想到树上同时也传来一声叹息,我仰头看向那绿叶茂密的枝丫间,却见一张皱巴巴的人脸挂在树枝上,那脸被风吹雨打时光消磨,早已看不出从前的样子,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睁得很大,与对面的坟头遥遥相望。我问他为何叹息,他问我想不想听他讲一个故事,我又问他为何不惧怕我,难道看不出我是个降妖捉鬼之人吗,他说他见过世上最险恶的人,再没有什么能吓得到他,只要我能听他讲完这个故事,他便心甘情愿任凭我处置。我一时间来了兴致,在树下席地而坐,听他讲完了那个故事。其实故事的前半段我早已耳熟能详,白卿投敌,江如誓死保卫风陵百姓的故事,就好像空气一般充斥在风陵渡百姓的生活里,无人不知。故事的后半段却着实有趣,听腻了前面千篇一律的说辞,那张鬼脸讲出来的故事还真似一阵清丽脱俗小风,吹得人心头一阵阵波澜起伏。他说他就是当年手刃白卿的那个小兵卒。”

    吴命大倒吸一口凉气,由衷感到淳伯要是不干抓鬼这个行当,去茶楼当个说书先生,也是人尽其才啊,他迫不及待的问道:“那后来呢,您之前不是说,那个手刃白卿的小兵卒后来得到江如的重用,但是很快就不知所踪了吗?”

    淳伯点头说道:“这不是有踪影了吗,他被人割了脸,挂在了白卿坟头的正对面,日日看着白卿遭人唾骂,眼睛想闭都闭不上。”

    “什么人如此歹毒,能做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吴命大愤懑道。

    淳伯冷笑道:“歹毒是歹毒了些,但树上挂着的那张脸却对此浑不在意。他说他活着时最纠结的便是怎么个死法,什么时候可以了无牵挂的去死,烦了他大半辈子的问题,江如一抬手就帮他解决了,省去了他许多烦恼。而且他死的越惨,心里便越觉得痛快,反正无论死的多惨,都抵不了他当年造下的孽。”

    “江如?”李承乾和吴命大听到江如的名字,稍稍有些触动,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故而两人都未觉得差异和震惊。

    淳伯点头道:“正是江如。老夫初来风陵渡时便对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将信将疑,可不知为何,这树上的鬼脸刚吐出第一句话来,我便信了。树上那张脸说,他本名叫做赵辛,风陵渡本地人,原是绛州守备营中的一个步兵,后来跟随白卿围追堵截隋猛叛军,一直打到风陵渡。他同身边其他士兵一样,对白卿有着近乎狂热的崇拜和信赖,心甘情愿追随白卿平灭狼烟四起,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他们心中装的未必是家国天下,更多的是敬重白卿这条顶天立地的汉子,跟随他征战沙场时,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慷慨豪迈之气。风陵渡大坝决堤之时,赵辛几乎急红了眼,因为滚滚黄河水怒号而向的,是渡口下他的爹娘和熟悉的一村男女老幼,他近乎疯狂的抢堵堤坝缺口,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而白卿就一直像个铁塔般镇守在那道岌岌可危的防线上,几次三番将他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拽了回来,险情终于被控制住的那一刻,他撑着烂泥般累虚脱的身体瘫坐在大坝上,远远看着白卿拖着疲惫的身躯指挥若定,他觉得这辈子能为白卿肝脑涂地,是他的荣幸。所以后来江如在大坝上亲口对他说,白卿为了赎回渡口彼岸的家眷已经答应隋猛决堤淹毁风陵渡下游州县时,他竟愤怒得不去想江如口中的话是真是假。江如朝着风陵渡百姓的方向跪地痛哭流涕,哭得感天动地,愁肠百结,赵辛戎马生涯多年,打交道的都是铮铮铁骨的汉子,从未想过人的心里除了住着光明磊落,还有他从未结识过的魑魅魍魉,江如掩面而泣的袖袍之下,遮掩着的是一张阴仄仄的笑脸……”

    吴命大听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淳伯继续说道:“赵辛杀了白卿后,被江如关了两日,待他从黑暗的营房走出来时,白卿一家老小已经成了刀下鬼,白卿通敌投降的消息也已传遍风陵渡每个寻常巷陌,江如成了救民于水火的大英雄。直到那时,赵辛还是浑浑噩噩,他依然对白卿恨的咬牙切齿,恨他将自己满腹的热血践踏成一地碎渣,将他眼中黑白分明的世界搅成了一团混沌。他恨白卿恨的咬牙切齿,不知为何却对渡口那边白卿家眷的尸首存了丝挥之不去的恻隐之心,他没有理睬江如许他的高官厚禄,而是在一个风急浪高的夜里,泅渡到了河对岸的乱尸堆中。”

    李承乾听得入神,一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淳伯,目光泛起淡淡的痛惜。

    淳伯的声音渐渐沙哑了起来……

    “那时正值夏末暑气未消,连日暴雨浇透的泥泞荒地上,蒸腾起溽热的潮气,混杂着尸体腐烂的味道,一浪接一浪冲进赵辛混沌的脑子里,竟一点点将他这几日的浑浑噩噩驱散了许多。他踩在血泊渗透的泥泞中,抬头望向暗月下那根高高挑起的木桩上挂着的一颗血迹斑斑的人头,那颗头颅微微倾斜,脸朝下,一双圆睁的眼睛正好和他四目相对。赵辛认出那是白卿妻子的头颅,他哆哆嗦嗦爬上柱子,将头颅取了下来,放在横陈在脚边的一具无头的尸体旁。许是老天终究不忍将这件事就此埋没,赵辛目光落在女人紧紧攥着的拳头上,鬼使神差的将那拳头抠开,看到了她掌心那个已经攥得皱巴巴的小纸团。那是天崩地裂前的一刻宁静,赵辛捧着纸团跪在女人的尸体旁,一丝凌冽的寒意刺透了他突然间不堪重负的心跳,他隐约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过去的半辈子,将来的余生,就在他颤抖着打开那个纸团时,在他身后眼前分崩离析,化成漫天灰飞,弥散而去。”

第84章 后人() 
“纸团上写着什么?”吴命大迫不及待的问。

    淳伯沉默片刻,叹息般幽幽吐出一句话……

    “吾妻慢行,待吾荡平仇寇,自来黄泉下与汝相伴。”

    淳伯话音刚落,房间里便响起一声长而尖利的呜咽,小屎官捶胸顿足,哭着滚落在桌上。小缺将他捏起来捧在掌心,小屎官就势拉过小缺的袖子,狠狠拧了一把鼻涕。

    吴命大眼圈也红了。

    李承乾淡淡问,“后来他去找江如报仇,然后就被他杀了吗?”

    淳伯摇摇头,“他三年前才死在风陵渡。那日得知真相后,他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力气,连夜将几十具尸体收敛掩埋,他发现那些尸体里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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