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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考虑其他,陆崇文的修养真是极高,文质彬彬,又风度翩翩。
可卫薇还是打心底里怕他。
她小心翼翼的切着牛排,只觉得无比煎熬,偏偏旁边还有一个人不停打量过来。
那道视线嗖嗖往卫薇身上瞟,卫薇忍不住蹙眉,手里的刀叉不由切得更重一点,纯属泄愤。
陆崇文看了看卫薇,又顺着那道视线,淡淡望过去。
对方过来打招呼了:“陆先生,我刚才还在想是不是你呢。”
是个女人的声音,很甜。
卫薇猜,这人肯定是陆崇文的老相好,要不然刚才恨不得拿视线在她身上戳两个洞呢?现在肯定来兴师问罪了……
卫薇没有抬头,继续吃东西。
对面,陆崇文微微颔首,只“嗯”了一声。
他不愿多聊,可对方看了看卫薇,还锲而不舍的追问:“这位小姐是?……还在上高中么?”
卫薇座位旁边还放着学校的校服,她身上的白色毛衣也是这个学校的传统制服。
卫薇有些尴尬,她抬起头。
只见陆崇文指着她,说:“这是卫薇。”
他一向都是这么简单的介绍她。
那人重新打量了卫薇一眼,意味深长的笑道:“原来是卫小姐。”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似乎更在暗示着什么,卫薇的脸腾地有些烫。
她看了看陆崇文,那人已经又在慢条斯理的吃东西了,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
陆崇文的公寓里面一如既往清冷。他随手打开灯掣,晕暖的光束倾泻下来,勉强驱散掉一点晦暗。
卫薇站在门,手心里忽然渗出凉凉的汗。
她开始紧张了。
陆崇文走进去,将大衣脱在沙发边,里面是柔软的毛衣。
屋子里应该是开了中央空调,不过一会儿,就有温热暖和的风拂过卫薇的脸,她甚至能感觉头顶的发丝被吹得轻轻摇了摇。
卫薇没有动,只是站在那儿,略微不安的看着他。
陆崇文转过脸来,他也不说话,一双眼淡淡的。
他不说话的时候,总有一股轻微的压迫感。
卫薇攥了攥手,闷着头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她站在门边,还是离他好远。
陆崇文终于无可奈何的笑了,他说:“卫薇,你怕我做什么?”
卫薇是真怕他,怕他又那样的……“欺负”自己,还怕他……
她的脸稍稍一红,慢吞吞挪到客厅中间。
陆崇文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又给卫薇拿了一盒牛奶。他坐到沙发边,招她过来:“把你的考卷拿给我看一下。”
听他这么说,卫薇脸更加红了。
她站在那儿,死活不愿意,还推搪道:“你又看不懂。”
“我看不懂?”陆崇文反问了一句。
说完,他轻轻笑了笑,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
卫薇怕极了他发脾气,于是磨磨蹭蹭走过去,坐在沙发一角,仍离他远远的,将几份难看的卷子推过去。
陆崇文正好把牛奶递过来。
那牛奶盒子上面还有冰箱里的水汽,卫薇握在手心里,只觉得好凉。
陆崇文将几张卷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抬眼望向卫薇,男人的眼底难得有些无奈。
他什么都没说,可又都说了……
卫薇缩了缩脖子,只觉得丢脸至极。
她低下头,精致的脸上又泛起一波又一波的红晕,像个能掐出水的饱满的桃子,诱人的不得了。
若是轻轻戳一下,恐怕还很柔软。
干燥温热的风吹过来,陆崇文忽然又有些渴了。
他撇开眼,想抽支烟。
也不看卫薇,陆崇文自顾自起身,又特别严厉的训斥说:“你自己好好想想!”
这口吻,还真有八。九分像家长!
被他批评了,卫薇越发窘迫。
陆崇文去阳台抽烟。
冬日的凉意从毛衣柔软的缝隙里钻进来,跟水似的,陆崇文缓缓吐了一口烟。
烟雾缭绕里,他眯起眼,夜幕沉沉,衬得他那双眸子晦涩而暗。
掐灭了烟,陆崇文回到客厅。
卫薇就坐在沙发最边上的角落里,占据了小小的一角,还维持耷拉着脑袋的颓唐姿势。
听到他的脚步声,卫薇才抬起头。
她本就白,所以,眼圈底下的那道红越发明显。这会儿努力睁着眼,可里面还是含着朦胧水汽,那模样显得委屈又可怜。
她就是个孩子,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得。
陆崇文叹了一声。
他走过去,走到她的面前,沉沉站定。
忽的,陆崇文抬起手,揉了揉卫薇的脑袋。
他的动作很轻,很软,他的掌心很大,很暖,偏偏指尖上面还残留着恼人的烟味。
卫薇浑身一僵。
她面前是男人浅色的毛衣,那毛衣宽宽松松的穿在他身上,却隐约能勾勒出底下男人劲窄的腰,再往下是修长的腿。
这姿势实在是……暧昧极了。
卫薇别开脸,尴尬的低下头去。
陆崇文的手垂下来,揣进裤兜里,他问:“什么时候放寒假?”
卫薇答道:“后天。”
陆崇文说:“那明天给你去找个家教。”
“不用!”卫薇摇头,又抬起脸望着他。
陆崇文还是站在她的面前,眼神向下,安静的俯视着她,意味不明。
卫薇心口微微一紧,她说:“我自己看书就好。”
原先付嘉说寒假要给她补课的,可是,她再也没办法面对他了。
当然,卫薇更不愿意多麻烦陆崇文,债越欠越多,她也越来越难还清。
陆崇文没说话,他只是低低看着卫薇,说:“随便你。”还是漫不经心的口吻。
两个人之间忽然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持续的越久,卫薇越惶恐。
重新耷拉下脑袋,胡乱揪着手,她说:“崇文叔,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陆崇文“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卫薇把里,默默站起来。
陆崇文还是站在那儿,顿了一顿,他拿起外套说:“我开车送你。”
卫薇说:“不用。”
“行了,走吧。”陆崇文又开始不大耐烦了。
*
陆崇文开车送她。
街上没什么车辆,很安静,他的车速很快,卫薇一颗心都提着,紧紧攥着安全带。
不过几分钟,就到了弄堂口,车停下来的瞬间,卫薇轻呼一口气。
她说:“崇文叔,我走了。”
陆崇文没看她,也不说其他,只略略点头。
卫薇讪讪下车,转身正要和陆崇文说“再见”,突然,旁边阴测测的冒出一个人来,“薇薇。”樊平还是那样喊她,又笑着套近乎说,“今天回来的挺早的嘛。”
卫薇厌恶的皱起眉。
这人昨晚已经出现过一次,厚颜无耻的问她要钱,卫薇当时没搭理,回去还警告了樊云珍,没想到这人今天还厚着脸皮来!
她戒备的望过去。
没想到樊平直接走到车边,低下身,冲里面的陆崇文打了个招呼:“陆先生,你好。”
卫薇一滞。
车里,陆崇文蹙起眉。他偏头望过去,只见卫薇背对着他,身体僵着,而那个放大的男人的脸搁在窗户边,笑的人不舒服。
陆崇文下车。
听到车门一开一阖的声音,卫薇身体越发僵硬,亦越发尴尬。
她是知道樊平有多龌龊的。
就听樊平自我介绍道:“陆先生,你好,我是卫薇的舅舅。”他边说边伸出手。
卫薇尴尬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她连忙转过去,“崇文叔!”她喊住陆崇文,又说:“他才不是我舅舅!你别理他!”
陆崇文打量了樊平一眼,握了一握,淡淡说了句:“你好。”
他走到卫薇旁边。
身旁的卫薇极力攥着手,肩膀绷着,似乎努力压着怒意。
陆崇文拂了一眼,抬手拍拍卫薇肩膀,算是安慰。
“薇薇,话可不能这么说的。”樊平呵呵干笑着,又对着陆崇文说:“陆先生,是这样的,我家薇薇呢还是个孩子,就这么清清白白的跟了你,我们这些长辈也不好受……”
卫薇冷冷打了个寒颤,手攥得越发紧了。
陆崇文蹙眉,不耐烦的打断樊平,直接问他:“你要钱?”
“哈哈,陆先生真是个爽快人。”樊平笑道,“也不多,我外面的生意亏了,就想先借个七八万应应急。”
陆崇文还是冷笑。
他说:“去警察局要钱去吧。”
第二五章()
深冬的街道忽然安静下来。
樊平收起笑意,定定看着陆崇文,又看看卫薇。
陆崇文还是冷着脸,薄唇紧抿,眸色淡淡。他难得这样漠然的表情,眉角眼梢里蕴着的全是疏远凉意。
而卫薇站在他旁边,站在他笼罩出的阴影里,攥着手,一言不发。
今天是要不得钱的了,樊平很清楚。
呵呵干笑两声,他给自己找台阶下:“陆先生,别生气啊。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什么警察不警察的,多见外。”
又摆摆手说:“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说完,樊平耸了耸肩,抽着烟没什么所谓的离开。
一副地痞流氓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陆崇文蹙眉,偏头看着卫薇。
“你这儿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他板着脸,满是不悦。
瞪了樊平背影一眼,卫薇有些委屈:“我也不想的。”
她把这两天樊平过来要钱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崇文还是蹙眉。
他不吭声,半晌,直接命令卫薇:“你现在就搬我那儿去。”
卫薇一惊,霍的抬头直直盯着陆崇文,有些慌乱,还很惶恐。
“我不去。”卫薇抗议。
“不去也得去!”陆崇文不退步,依旧是冷冰冰的声音,听着有些专。制可怕。
“我就是不去!”卫薇跟他扛上了,倔强的要命。
她一双眼戒备的望着他。
那无声的眼神直接划出一道鸿沟,深不见底,这边是她,那边是他。
而他是坏人,彻头彻尾的坏人。
陆崇文看着卫薇,良久,嗤笑一声,说:“行,随便你。”
他转身阔步离开。
卫薇没有动。
身后是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然后渐行渐远。
卫薇定定站了一会儿,松开一直攥着的往弄堂里走。
今天有风,付嘉母亲的摊子摆的稍稍往里了一些。撑开的太阳伞在萧瑟北风里摇摇晃晃,她佝着背坐在缝纫机前。
卫薇怔了怔,停下来,喊了一声“阿姨”。
付嘉母亲仍然没有回应。她面无表情的抬头,只深深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踩缝纫机。
卫薇头忽然有些晕,她愣了愣,错身往里走。
等越过付嘉母亲,卫薇走得更加快了,像逃似的。
*
卫薇沉着脸推开门。
樊云珍不知在看什么,听到动静,一下子塞到枕头下面。
她转过头来,冲卫薇笑:“今天回来这么早?”
卫薇冷眼旁观着,那些怨气冲天的话忽然懒得再说。
因为,说了也是白费力气。
昨天樊平来找她,卫薇回来已经警告过樊云珍,现在看来根本没用。
卫薇沉。
樊云珍说:“学校放假了么?”
卫薇懒得理她,依旧沉默。
讨了个没趣,樊云珍转头对卫苒发火:“又看这些没用的琴谱干嘛?”
卫苒一直抱着琴谱安静的坐在床上,这会儿樊云珍突然骂她,她呆了一呆,也开始发脾气,脚一蹬,琴谱一摔,说:“我要弹钢琴!”
“没钱弹什么琴?”樊云珍继续吼她。
“我就要弹!”卫苒梗着脖子。
樊云珍瞄了眼旁边一直沉默的卫薇,对卫苒说:“我反正没钱!你去找有钱的去!”
呵。
卫薇冷笑,他们以为她傍上了陆崇文,一个个拿她当摇钱树呢!
这嘴脸……真够精彩的。
卫薇嫌烦,她转身出门透透气。
这个家她还真是一丁点都呆不下去了!
樊云珍在后面喊:“薇薇!薇薇!这么晚去哪儿?”
卫薇不愿跟她多说一个字,她继续一言不发的下楼。
楼道晕黄,卫薇刚走出去,倏地,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一下子又缩回来,她转过身,快步往楼上走去。
只见背后的弄堂里,付嘉和他的母亲经过。
卫薇躲在楼道中央,悄悄往下打量。
她看不到人影,只能看到一道单薄的清瘦的影子落在地上,落进窄窄的楼梯口。如电影的取景框一样,那道影子从左到右,很快就不见了。
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只听到付嘉很不耐烦的打断他母亲。
“妈,别说了!”
付嘉母亲在说什么呢?
卫薇微微怔忪。
她想,她永远忘不了付嘉母亲刚才的那个眼神,不屑,别有深意,还瞧不起……
*
第二天是学校补课的最后一天,走出楼梯口,刚伸了个懒腰,又讪讪缩回手。
付嘉推着车在后面。
卫薇低下头,闷不吭声往前走。
自从昨天陆崇文来到学校,她就真的再也没办法面对这人了。
丢脸又难堪,大概就是说的她……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老旧的弄堂,卫薇还是不敢抬头,只盯着地面的方砖,一步一步贴着墙往前走。
付嘉骑车。
经过卫薇的时候,他停了一下,问:“卫薇,今天晚上需要补课吗?”
卫薇一怔,恍恍惚惚抬起头来。
对上付嘉目光的那一瞬,她觉得自己的耳根子快要红透了,实在难堪的要命。
她是肮脏的,可面前的男孩依旧干净。
付嘉又问了一遍:“今天晚上需要补课吗?”
卫薇尴尬摇头:“不用了。”
稍稍一顿,付嘉又问:“那寒假呢?”
卫薇这回再也不好意思看他。
她低下头,小声的说:“也不用了。”
付嘉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噢”了一声。他没有再说其他,只是沉默的骑上车离开。
车轮碾过一枚枚落叶,吱嘎吱嘎响。
卫薇脑袋垂的越发低了。
如果有个地洞,她真想钻进去,蜷起来,把头蒙住,然后一辈子都不要出来……
*
最后一天,大家似乎都无心听课,懒懒坐在教室里。
最忙的是付嘉。他是班长,放假前有很多事情。
卫薇一整天都不敢抬头,耳旁充斥着各种声音。
班长,什么时候开学?
班长,谁留下来打扫卫生?
班长,一共多少作业?
班长、班长……全是付嘉。
卫薇觉得她连这个教室都快呆不下去。
她要窒息了。
偏偏猴子还在后面不停拿笔戳她:“卫薇,寒假你有什么安排?”
卫薇凶巴巴的转过去,视线就这么不经意的拂过付嘉……
光是看到他,哪怕是他的一片衣角,卫薇便像是看到了付嘉母亲的那双眼,那双鄙夷又不屑的眼,她连忙慌慌张张背过身去,心里头全是止不住的尴尬和难堪。
卫薇趴在桌上,埋在自己胳膊里,就那么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今天早上走的匆忙,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穿了陆崇文给她买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