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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坐了会儿,卫薇拿出课本,还有付嘉的笔记。
这些天乱七八糟的,她落下很多课,必须得尽快补上来。
付嘉的字很漂亮,也许怕她不明白,他记的特别详细。
卫薇静静看着,情不自禁的微笑。
晚上十点多,付嘉在楼下喊她。
卫薇从上铺下来,樊云珍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天气好冷,两个人慢慢走在老旧的弄堂里,听着旁边楼里窸窸窣窣传来的说话声、电视声,也挺有意思的。
聊了会儿学校里的事,付嘉才问:“你爸的事怎么样?”
卫薇有一瞬的怔楞,她心底拢住的那团火苗在冷冽的北风中颤了颤,摇摇摆摆,微弱的可怕。
可对着付嘉,卫薇扯了扯嘴角,努力的说:“今天总算有律师接了案子,也算有点希望。”
付嘉“嗯”了一声,说:“有希望就好。”
“是啊……”卫薇淡淡的笑,又重复了一遍,“有希望就好。”
哪怕这个希望是真的很小。
卫薇总觉得自己在等一个很坏的结果,明知无望,可她却不能死心。
张律师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就给卫薇打来电话。
他说:“卫小姐,关于你父亲的事……请你务必和樊女士一起过来。有些部分,我想当面和你们知会清楚。”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格外清晰,一点点传入耳中,特别的残酷。
卫薇的心蓦地一沉。
那团火苗被人轻轻一吹,就这么熄了。
那种惶恐不安重新笼罩下来,卫薇只觉得冷,还很煎熬。
她今天和樊云珍一起去。
对面,张律师在说什么,卫薇一点都没听清楚,只怕一听就浑身冰凉。
她脑子里不停盘旋着几个字,挥之不去,像一只恶魔,冷冰冰的盯住她。
就听樊云珍在旁边焦急的问:“张律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抱歉樊女士,我到时候定然会尽力,但是……说直白一点,几率实在太小,你们做家属的,一定要提前有心理准备。”
残忍来得这么轻易。
下一秒,樊云珍就哭了。
卫薇浑浑噩噩的坐在那儿,头昏昏沉沉的,懵着,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哭。
她只有一种感受,就是真的好冷啊。
死亡会不会就是这么冷?
她忽然想知道。
……
家里很黑,没多少光,卫薇将灯掣打开,还是暗沉沉的一片。
樊云珍一直在哭,不停的哭:“薇薇,薇薇,你去求求陆崇文吧,多一个门路也是好的啊……”
卫薇沉默,从刚才起,她就一直沉默。
樊云珍还是说:“薇薇,你去求求陆崇文吧,求求他也好啊。”
卫薇还是沉默不语。
樊云珍有些着急:“薇薇,这么多年,你爸真的没有对不起你啊!你不能看着你爸他……”
她又说:“我知道你一直怪你爸,觉得他逼死了你妈,可是、可是……你妈那个时候确实是……”
这是卫薇的死穴。
她冷冷抬起头,面无表情的问:“确实什么?”
“当我没说。”樊云珍转过脸。
卫薇还是坚持:“确实什么?我妈怎么了?”
樊云珍转回脸来。
老旧的房间隔音效果不好,哪怕这会儿关了门,还是能听清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闲聊声,也不知是谁家在起油锅,葱姜蒜往里头一丢,爆得滋滋乱响。
在这样寻常的动静里,樊云珍不知在说什么,卫薇恍恍惚惚的,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也住在这样老旧昏暗的弄堂里。她每天最高兴的,就是趁母亲炒菜的时候,偷偷尝一口桌边做好的菜。偶尔卫岱山在家,父女俩会一起作案。那个时候真开心啊,不过偷吃了一粒豆子,又或是一块肉,就笑的眼睛弯成一条线。卫岱山还会把她举过肩头,举的高高的,她一伸手,就能碰到天花板……
卫薇低下头,看着自己一双苍白的手,那指尖上面是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还是觉得好冷啊,为什么会这么冷……
站在落日沉沉的余晖里,卫薇感受不到一点凉意。
她握着手机机械的翻着,翻着,终于找到一个号码,卫薇摁下去。
很快通了。
“卫小姐。”对方大概是存过她的号码,一下子就准确的说出来她的姓。
卫薇想了很久,才想起对方的名字,她听见自己平静的说:“林小姐,我想见见陆先生,不知方不方便?”
第十八章()
有些出乎意料的,林思琪告诉卫薇:“卫小姐,陆董暂时不在上海。”
卫薇怔了怔,脑海里一片空白,她钝钝的,只听见自己说:“我前两天还看到他了……”
“是吗?”林思琪笑着反问。
电话那头的口吻太过淡定,让卫薇有种错觉,她大概是真的看错了。
可是,那就是陆崇文的车,他的车牌实在引人瞩目,卫薇不会看错的。
沉默片刻,卫薇问:“陆先生他什么时候回来?”
“陆董这段时间比较忙,不一定会来上海。”林思琪说。
卫薇又是沉默。
她觉得自己都要拿不动这个电话了,半晌,她才问:“林小姐,能不能把陆先生电话给我?我有急事找他。”
“对不起卫小姐。”林思琪还是抱歉,又说,“如果你有急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卫薇依旧沉默。
无奈笑了笑,她说:“不用了,谢谢。”
挂掉电话,卫薇才发现外面已经彻底天黑了。
她有些累,又止不住发冷,这会儿衣服也懒得脱,卫薇直接爬回上铺,裹在厚厚的被子里。
樊云珍在底下焦急的问:“怎么样?”
卫薇蜷的更紧了。
暖意一点点渗进来,她终于好受一点,才平静的说:“陆崇文不愿帮忙。他甚至不会见我。”
樊云珍面色一白,跌坐在床边。
到现在为止,卫岱山牵扯进去的这个案子变得越来越敏感,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没有人愿意在立场上站错队,自然也没人愿意跟这个案子沾上一丁点关系。
更何况陆崇文呢?
除了他自己,他背后还有他的父亲需要考虑。
想清楚这些,樊云珍愈发绝望,她又哭了:“薇薇,那我们现在就眼睁睁看着你爸他……”
外面的炒菜声还在继续,噼里啪啦响,卫薇头晕沉沉的,怕是要感冒。
她闷闷的说:“我这两天去他公司看看。”
卫薇曾快递过雏菊给林思琪,所以知道陆崇文公司地址。
她这样想着,勉强阖上眼。
晚上十点多付嘉又在楼下喊她。
卫薇下楼,才发现开始下雪了。
付嘉戴着羽绒服的帽子,那帽子上面沾着亮晶晶的雪花,他推着自行车,一双手冻得通红。卫薇连忙握住他。付嘉笑了笑,也将她的帽子扣好。
两个人手牵手去吃小馄饨。
付嘉问:“今天怎么样?”
卫薇默了默,摇头如实说:“不太好。”
付嘉停下来,看着卫薇。
卫薇也看着他,迷茫又凄惶,“付嘉,”她喊他,又说,“我爸可能要判重刑。”
付嘉愣了一愣:“那个律师说的?”
“嗯。”卫薇点头。
付嘉紧握住卫薇的手,卫薇也回握住他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倾诉,她艰难的说:“我明天去找……我爸的朋友,看能不能帮帮忙。”
“你爸的朋友?”付嘉疑惑。
卫薇还是点头,想了想,又怕他担心,于是说:“就是上回来学校找我的那个叔叔,陆崇文,你还替他签过字呢。”
付嘉略略皱眉,记起来这个人了。
那人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站在淡薄的暮色里,整个人显得高高在上,特别的遥远。
安静片刻,付嘉只是问:“这人好说话吗?会不会有麻烦?”
卫薇笑了笑,含糊其辞的说了句:“还行吧。”
雪越下越大,不远处有一盏吊着的灯忽的亮了起来。
那团光在风雪中摇曳。
吱呀一声,门开了。
有人探出身,往他俩站的地方看过来,高喊了声:“小嘉!”
原来是付嘉母亲。
卫薇连忙松开付嘉的手,朝他眨了眨眼,又会心一笑。
付嘉滞了一滞,刚要牵回她的手,卫薇就推他:“快回去吧,我自己去吃馄饨啦。”说着,往弄堂深处跑了几步,卫薇才转过身,朝付嘉摇了摇手。
付嘉推着车回去。
付嘉母亲站在灯下,披着一件衣服。
“小嘉。”
付母声音沉沉的,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付嘉只觉得无力,他说:“妈,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付母说完,再也不搭理他,转身回去。
天地间,风雪茫茫,付嘉偏头望过去,哪儿还有卫薇的身影?
……
这场雪第二天都没有停。
路面上、灌木丛中都积了厚厚的一层,早起的小学生在马路边打雪仗,你追我赶,玩个不停。
卫薇撑着伞走在其中,一踩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陆崇文的公司在cbd附近,周围高楼林立,人潮如织,全是衣着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衬得卫薇越发稚嫩。
站在他公司楼下,卫薇没有直接进去。
稍稍抬起伞面,她从伞底往上看。
这栋楼很高,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里,望不见顶。
就像那个男人一样。
他虽然常常慵懒的笑着,却最是淡漠,让人捉摸不透,也让她厌恶、畏惧,现在却不得不低声下气的乞求。
卫薇还是觉得冷。
裹紧了衣服,站了片刻,她转身离开。
过两个街口,再往左一拐,走到尽头,有一家门面不大的花店。
卫薇推门进去。
现在时间还很早,店家大概没料到会有生意上门。她也没有上来招呼,只是问:“要什么花?”
“雏菊。”卫薇说。
“只要雏菊?”那店家稍稍一愣,“不搭配点别的?”
卫薇摇头,说:“只要雏菊。”
那人随手一指,说:“三块钱一支,自己挑吧。”
卫薇身上没多少钱,她一共挑了十支。
小小的花朵挤在一团,粉白。粉白的,惹人怜,茎秆笔直翠绿,还沾着水。
她就拿着这样一束花去陆崇文公司,一路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卫薇却一直面无表情。
看到卫薇,公司前台也是莫名其妙,好奇而有礼的问:“小姐,你找谁?”
卫薇不答,只是开门见山的问:“你们陆董今天在吗?”
前台没有犹豫,十分训练有素的回道:“陆董今天没来公司。”完全将卫薇当成来找陆崇文讨感情债的女人了。
卫薇还是面无表情,固执而倔强的问:“他真的不在?”
前台楞了一下,旁边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
“喂,林秘书。”
“……”
“好的。”
前台挂掉电话,抬头对卫薇说:“小姐,你好,我们陆董请你上去。”
卫薇忽然心里有气:“他不是不在吗?”
前台依然训练有素的微笑道:“陆董刚到。”
卫薇不再说话了,沉默的跟着前台往里走。
这是一部专用电梯,在靠里一侧的地方,印着“董事长专用”的铭牌。
前台没有进来,只是送卫薇上去,又交代说:“林秘书在上面等你。”
卫薇点头。
看着不断跳跃上升的数字,有那么一瞬,她的心终于开始忐忑。
她不想见他,却不能不见,她还得求他帮忙。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卫薇转过身,扶着栏杆,蜷了蜷手。
这是一部弧形电梯,全透明玻璃,能俯瞰到大半个城市的繁华。
卫薇就这么忽然生出一种苍茫而渺小的感觉。
电梯开了。
一个穿干练墨绿色套装的女士站在电梯口,对她职业微笑:“卫小姐,你好,我是陆董的秘书林思琪。”
卫薇扯着嘴角,也笑了笑。
这层楼的走廊里铺着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卫薇穿着半旧的靴子。
沁了水,有些湿了,擦过绒绒的地毯,一路湿漉。
林思琪推开一扇门,说:“陆董在开晨会,大概半个小时后回来,你稍坐。”
那扇门里面有些暗,空荡荡的。
卫薇的心蓦地跳了一跳,她走进去。
这个办公室很大,大面弧形的落地玻璃,甚至能看清楚每一片飘下来的雪花,被风卷着,柔弱不堪。
第十九章()
这座城市的冬天总是阴冷,陆崇文办公室里却很暖。那些暖气拂过人的脸,容易让人神思昏沉,变得懒洋洋的。
卫薇却一点都不敢放松。她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手里捧着大束雏菊,背挺得直直的,比上课还要认真。
林思琪又进来过一次,问她要喝什么。
卫薇摇了摇头,还是笔直笔直的坐着。
林思琪笑:“卫小姐,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她说着转身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杯温水。
里面加了柠檬,酸酸甜甜的。热水入喉,胃中一暖,卫薇才发现自己没有吃早饭,整个人绷得好难受。她喝了两口,搁下杯子,稍稍放松一点,背弯了弯,正要四处张望一番,就听咔嚓一声——
门开了。
她望过去,就见走进来一个人。
个子高高的,隐在微微昏暗的光影里,只剩一道挺拔沉隽的剪影。
他不知回头对外面说了什么,然后随手把门关上。
光越发暗了,衬得那道剪影越发颀长。
他往办公室里面走。
卫薇一慌,她一下子弹站起来,浑身绷得厉害,手里不自觉地握紧那捧花。
陆崇文似乎这才注意到靠窗的沙发里有人。
他侧身,眸色淡淡的望过来。
他的目光和今天天气一样,很冷,还有些阴,卫薇心里一紧,只能死死攥住那束雏菊。
“陆先生。”她喊他,声音艰涩,只怕还不好听。
陆崇文没什么笑意,也没其他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回道:“卫小姐。”
他的声音偏沉,跟外面大团大团黑压压的乌云似的,很重,总会不由自主地压迫着人,将人逼的退无可退。
卫薇怕他、惧他、厌他,尤其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她视线微垂,甚至不敢正眼对视,可明明这人才是对她过分的那个……
陆崇文阔步走过来,示意卫薇坐,然后自己也在卫薇的对面坐下。
陷进沙发里,他低头点了支烟。
那团白色的烟雾氤氲缭绕,衬得他眉眼好模糊,看着越发远了。
陆崇文微微眯起眼,惬意而闲适。
卫薇却无比紧张。她蜷了蜷手,也坐下来。
一室静默。
陆崇文淡淡望过来。
茶几上有杯柠檬水,还冒着热气。卫薇应该喝过,杯沿上面还留着之前抿过一口留下的水渍。
看了看,陆崇文又淡淡望向旁处,说:“卫小姐,你找我?”
卫薇点头:“嗯。”
“什么事?”陆崇文问得直接。
其实他都知道,偏偏还要问她。
卫薇的脸稍稍泛红,犹豫了一会儿,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