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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阱-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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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阱 作者:谭圣人
献词
敬献给

  慈忍耿介的父亲:谭家棣 先生

  含辛茹苦的母亲:赵冬娣 女士

  我忠实的的兄弟、伙计们,

  以及诸多正在幸存和将要幸存的人类成员,

  等等,等等,等等

  特别献给

  最美丽的心上人儿:季婷
初版代后记——表面上,谁傻谁欺唬谁
“以太(Ether)有聚散无生灭,有变易无存亡,以太位移可以捣乱时间、抹杀永恒。每个夸克都是一部浩瀚无垠的宇宙史,空中悬浮的每粒尘埃均拥有数百亿个以上辉煌的文明或蒙昧的屠戮。它们也企图探索,但一无所获,正如我们人类探索UFO也多空手而归一样。‘刹那’对于我们来说极短智暂(按:原文如此,该处似衍一‘智’字),对于它们则是极漫长的,可惜它们并不理解被误当作‘上帝’的我们其实也一样愚蠢和荒诞。人类天真地胡编出了‘逻辑’这么个词儿来惑弄自己,继又矢志不移忠贞不二地或者信仰或者解构着它,明知永无结果然而始终愿意孜孜不倦地对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津津乐道。但请注意:恐怕我们之外乃至之外之外的那群傻瓜‘上帝’们也都差不多。区别仅在于,除人类以外的它们居然全都不约而同地完成了对于时空秩序的扫荡,故而它们才胆敢越无忌惮为所欲为,相反我们却只能混沌且虔诚地坐以待毙处之泰然,尽显大户人家风度,噫!我们的大脑构造很可能系出于一个恶作剧式的观赏或实验目的被故意设计成现在这样的,因是由之派生出的全部意识和行为也都可能只是幻象,此乃人类哲学史上争论了几千年之久的唯物论唯心论可知论不可知论绝对论相对论等等一切看法的唯一诠释与究极归宿是也……”

  以上这番冗长的高论,摘录于我在一九九八年所做的一段哲学札记。记得那会儿我简直为此把自己羡慕得没处搁,后来好像还把它们转抄在从图书馆借来的亚里斯多德氏的大著《形而上学》一书的扉页上边了。引用自己而非别人先前说过的话据为经典经验启示目前,诚然享受得多,不过现在重读总会感觉神经兮兮的。初生牛犊干起摸老虎屁股的事儿来一般都不含糊,我自然也难得例外。但此后未出半日,我就吃了一顿不小的闷亏。基本上,我是个每夜必梦的人,那夜我便也理所当然地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梦见一个唤作阿门比斯的宦官为我授读了一纸“神谕”。第二天清早,我竟鬼使神差地在差不多处于半昏迷状态下挥写了四十八行似诗非诗的文字。说句攀龙附凤的话,它们瞧上去挺像某世纪里在洋人中间颇流行的那种“五音步抑扬格体”的。再以后,我就算叫这东西给毁了,一颗朴实无华的脑袋从此愣是活生生地沾染上了渴望成为分裂质人格的病态倾向。不过那时大抵所有认识我并知道这事件的人们都不以为然,一律认为我无非装疯卖傻犯文人幼稚病。我一度陷于苦恼之中,性情也愈加变乖戾了。说出来就怕没人信,有好多年我大概每夜都会突然惊醒,尔后泫然长嗟,接着默诵“神谕”,祷告平安,方能入睡。

  为什么煞费笔墨,写下许多乍看不着调的文字呢?因为正是这些东西最初组阁了我的灵魂非几何图式,同样也正是这些东西促令我在世纪之交那会儿借一个偶然的机会萌生了创作这部《裂阱》的原始念头。本书从构思酝酿安排情节直至动笔伊始,总共花却了将近三年之久的时间,幸而真正写起来倒还不慢,只半年工夫便告搁笔。不过,为什么拖到现在才付印出来呢?我想,理由是众多的,譬如懒;譬如忙;譬如其它很多言不由衷的等等更为复杂的理由,当然我指的不仅是媚俗诱惑的饭局和舞会。然则事实也未必悉皆如此。记得有段日子我曾经一度为了麻痹自己,逃避那些来自于哲学们的侵蚀与毒害,竟不惜放弃写作,杜绝灵感,而几乎成日热情地投身于烂醉如泥忘乎所以式的颓废生活之中。由于禀性忒爱慕虚荣,我总是愿意时常冷不丁地寻些机会当着活外行们恣肆挥毫泼墨表演并藉此嘘炫一番以博得无聊的喝彩,从而将自己半数以上的血汗钱换来了大堆大堆的线条垃圾。虽然尚不曾打破古人阮嗣宗鼾醉六十天的急你死纪录,倒也常常令我得鱼忘筌。但结果是得不偿失的,好几年过去了,胡子密集了许多,思想观念与形式技巧却仍旧保持在所谓半懵懂的少年阶段止步不前。甚至,连创作状态下起码应具备的短暂亢奋感竟也很少光顾我了,我这才开始害怕起来。古云四十不惑,那是有福无气,十八岁不惑便是有气无福了。少年时代的我有句肺腑之言:“假若今后我的观点因为某种日渐圆滑的进步或者日渐锋芒的退步而与现在相左,那么那时的我一定错了。”然而单纯与可爱的岁月体验很值得珍惜,我也担心自己迟早要抵触不过终至错完于暗渡。于是,我打算抢先尝试“无待”的境界。我学会了以最粗劣的手段人为地制造佯狂假象,利用理性的刽子手破坏自己的一切艺术感觉,包括得寸进尺地发表了不少阻挠自己终于可能成为成功人士的假文献,之后却又对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感到迭悔不已。我还曾经把八小时以外的全部时间沉湎于设计未来,然而并不实践,只是默观它们彻底破产的过程,再从中借以慰藉自己失落之际的伪快感。如此循环往复以至无穷,差不多快要发展到了颇似于患上偏执症的地步。我毫不介意这是否已构成自虐。因为这种“折磨”、“坑害”反而使我恢复了真实的一面。我意识到,除了天生的痴人,其余无论谁都是广义的机会主义者。“反弹琵琶”式的投机扮酷也罢,“月闭棋格”式的壮烈从容也罢,一个也别想撇脱。退一步讲,倘若当一个男人果然已经失去了他想得到的一切可能,以为整个宇宙都是为他订做的玩笑,而他自己却讨厌宽恕这些玩笑,惟只剩下了傻坐在钢琴架前重复地弹奏那支破落的《毁灭狂想曲》的奢望时,我们就有资格议论他了:看呐!此君修炼“无待”尚未奏效,却无疑已经正在不自觉地完成了关于另一种人性高度的建设——“谭圣人主义*”。

  这当然只能是自诩而已,既无完整内涵,概念也未得一言囊括之,何言圣人?何言主义?但我仍打算卑躬地说一句,人类哲学史写到我这一页,余派可以尽废,画个句号就拉倒吧。二千年前,人类第一次思想解放孕育了一批或仁或智的圣贤和骗子,之后是千载禁锢;二千年后,人类第二次思想解放造就了一批或疯或痞的天才和混混,之后是一夜狭隘。二十一世纪,信仰被颠覆了,这种被颠覆往往比被证明更能伤人、杀人。但颠覆是纸老虎,狂妄而叛逆的孩子们憋着敌意与憧憬半推半就地披上了烙有泛殖民文化后遗症印记的皇帝新装,不肯再做陈规的奴才,却枉做了新潮的奴才。“贱学”成灾,鱼和熊掌都未免一死,怨谁?我这里需要申明的是,“谭圣人主义”这一自诩恐怕只属于人类灭绝之前的最后一次思想解放,或者说连那也不完全属于。因为它的看似混乱而庞杂的体制破坏了哲学发展史在时间上的可延续性,它的理论几乎要使人类前两次所有付出努力的意义变成子虚乌有的扯淡。高处固不胜寒,只是乘本愿而出,为而不有,求仁得仁,又何怨?嗨!好在我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是个写小说的,俨然以一副哲学家的君临面孔自居确实有些不妥。其实我写《裂阱》的本意,全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或颠覆什么,只是讲述一个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故事而已。这个世界原来就是这样,表面上,谁傻谁欺唬谁,谁欺唬谁谁傻。因此,不论读者甲乙丙丁看完后作出任何反应,我都是决不肯负责的。说回到正题,本人尽管并不提倡言必称马列,但现实中毕竟也有美丑尺度。对于原则错误,好比书中偷换概念曲解本说而另起炉灶的“般若学”荒唐言论,我是坚持毫不心慈手软的批判敌对态度的。缘来此物虽与道安鸠摩罗什一派佛教名分并无牵涉,然而真是一种很像真理的大谬之谬,流毒极大。它的本质无非是挟制悲观的假乐观论口气骗人,只不过更加走向极端罢了。至于贯穿全书的主人公夏散舟,却是另一种脱胎于我的无数空想中经搅拌沉淀出的且看上去还颇标致的混合化抽样类型:人格充满矛盾,自以为比周围的人们深刻许多,同时热爱并憎恨着惜花怜影、咏月悲秋、望洋兴叹……老觉着自己就是凯撒,就是威廉,或者干脆就是耶和华也不以为羞。说句老实话,我挺恨生活中当真出现这号人物。无论是“左”倾要么是右倾,究竟是很令人头疼的。烦。

  它们——均是我利用若干粗糙的故事加上一串荒唐的逻辑在一股强烈排泄欲的怂恿之下掺和着一批浮靡的南腔北调揉合而成的。此语决非谦辞,因为我当初写作它们的目的也就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或者别人所感受到的几段生命状态作些记录而已。从严格的文学意义上说,本书的创作态度不是严肃的。从情节设计到人物性格的塑造手法上都很生拙,乃至有时写着写着竟背离了说故事,只顾一味表达、表现、表白。这么写追溯缘由其实挺简单,就是骨子里害怕被局限了。因为我素来以为文艺这东西实在是人间诸学问中乏力透顶且最见私心的项目,尤其小说和画画之类,多半是无聊的人弄给无聊的人看的。比起任何一部政治或者科技著作对于人类步伐的苦劳而言,即使号称文以载道的名著们和价值连城的名画们全加上,捆了给扔进茅厕里也并不可惜——我是针对懂的人讲的。奈何我既无其它办法施展能耐,便只好搬石头砸天,回抽自己一嘴巴,仍旧委身于文艺这道儿。宿命。文艺确乎拥有万人迷的本事,更像佐料却不太像鸦片,招人厌又不招人厌。但如此想法终究左右了我笔下的路子,直待掷笔杀青大阅兵时,我才不禁哑然失色扪心自问:呔!你小子苦心设计制造出的这批标签人物集中营,果然都曾经在我们这个星球真实地存在过么?

  一切果然都是裂阱,《裂阱》也是裂阱。

  我终于参悟了,原来现在眼前的这部《裂阱》早已不再是我构思之初的那副模样。我疑心当时自己在选择叙述方式的时候就已经不自觉地套入了这个作茧自缚的必然结果。我并驾齐驱地采用了地球人中使用者最多的本国母语和第一人称,简直以极端个人主义的角度对我原先所构思的那个故事进行了大胆地歪曲,诽谤并污蔑了一些善良的女性形象,使她们看起来总令人浑身怵惕,最典型如阿芙洛狄蒂;又,对于那些劣迹斑斑的恶棍如夏散舟水银之徒,却在这种笔法的掩饰下披上了一层可怜甚至可畏的外衣,竭尽所能为他们洗脱罪责,惟恐天下人不知道坏蛋也有好的一面似的——尽管下场仍未容改变也罢。这么一来,使本身一部批判现实主义的小说滑入了莫名其妙的尴尬境地。然而写完后我才惊讶地发现,越是伪装、越是忸怩,反而就越真实、越本色。我自嘲总算没瞎忙活一场,但由此带来的另一直接后果是外观上与常规的足履不适。它已经不再是一部纯粹意义上的小说,故事性几乎叫没完没了的说教与自剖遮蔽得体无完肤了。不过就算这样,我仍敢担保它是一部好看的好小说,更愿意它还将是一部好卖的好小说。毕竟对于靠写字糊口的人来说如我,这才是头等大事。

  我不恶心钱,虽然钱们曾使我的人格遭遇委屈、伤痕、玷污、误会,但我仍须通过钱们卫护君子清白之风。痛则痛矣,可是付印之前我毕竟彷徨了,为了比挣钱更要紧的事情。

  彷徨击败了我,思绪的矛盾斗争使我无法保护理想的纯度从而害怕失却一切盼头变成了既不逍遥也不彻底的玩世不恭者,恶习们则使我的灵魂通过感官正视受损而拒绝任何洗礼。我承认被击败了——一败涂地。于是我只得选择暂时搁浅与忘却,毫不吝啬这洋洋数十万字苦力活所能为我带来的剩余价值的流失,并重新把自己埋进了古典诗词的象牙塔里废寝忘食假疼止痒。过去的兹当是父母赐给我的第一辈子,已然教我在一声叹息中自负盈亏地过“完”了。对不起!轮到做一回本色,也是不易。去年八月四日夜分,九十九首蝶恋花词的创作基本告成,但正在这时我却意外地接到了一封本该六年前就读到的短信。噩信。内容我不想提了,太容易触景伤怀。记得那夜我似乎梦见自己干了一件顶疯的蠢事,结局是全部词稿均遭付之一炬片甲不留,还差点儿包括了本书的唯一存稿,我记得其中甚至还有企图殉情的片断——维特式的。吓醒之后又马上意识到不甘,或者说不敢也可以,这倒并不就能说明我的怕死,至多勉强算得上找怕疼的借口罢了。然而要命的是那梦仿佛是真的,可怜的词稿们第二日竟果真如梦幻泡影不翼而飞,数月的心血付诸东流,那时我几乎将要崩溃了,所庆幸的是这部《裂阱》的底本倒还在的。事过境迁,又逾旬月,万念未灰,一息尚存,终于不爽。我方才刻意冷静下来,努力制止自己犯傻劲儿,并悲愤交加地开始拼命回忆和篡改,好歹复得了其中若干首的残阕。然而这些支离破碎、辞不达意、意不尽情的文字总体格调却已是不忍卒读了。没法子下,权且灵机一动,便有了借日前校勘交稿之隙将它们穿插于本书某个适当的部分(详见第二○篇)两样一块儿公开算了的想法。顺便说明,那些词本是为了虚构一个古典的浪漫主义戏剧当成礼物送给我至爱的“她”而填,插入的道理无外是为了令我淌血的心灵能够稍稍宽慰一些而已。读者如果一没留神直接跳读了下文,大可不必喊冤叫亏。

  末,非常感谢每一位为了本书的行将出世付出了辛勤劳动的编辑们,使我积累数年的笔端明珠终于零存整取得以比我想象中更早风顺付梓!此外,亦须特别向当年诱导我创作本书的第一位灵感赐予者——久违的老挚友汪红艳同学表示深切致谢。至于说到本人,在《裂阱》之后是会继续一意孤行求索四谛或者还是会回头是岸放下执着,目前恐怕连我自己也未敢武断地坚持下赌注式的保证。但不管怎样,本书的诞生于今至低也算埋下了一粒冲决网罗的黄金种子——不客气地说,本书置于任何时代都具备冲决网罗的意义。况且任何种种牛耳马屁谥予它都是廉价的亵渎;倘不,则分明先验了犬儒者三代无力之遗憾。然而饮恨与油滑蛇鼠一窝,哲理终究要该服务于诡计的,所以此时我的心情,谨希望这粒黄金种子所埋的位置不至离人类智识水平太远,相信凭其对于自身文字魅力的皈依,它已足以不必担忧堕落河汉。假使果真应验了裴多菲&;#8226;山陀尔的预言“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我想,倒也还是不坏的。

  帝喟叹曰:造物固悔,孰若造汝甚!

  寥寥十三字偈,一个很祥的数目,正是我的墓志铭。但我爱多多地活着、写下去。昭揭象帝之先,其趣不亦无穷欤?

  作 者

  

  【补记】

  *“谭圣人主义”,参见《寂霆先生遗瀚&;#8226;真命梳略》。事出1996年,作者幼稚愤青,慷慨侠烈、古道热肠,不曾想回回惹冷、处处遭谤,遂即句曰:“东南西北,四群昏蛋。独坐中央,一个圣人。”从此自命“谭圣人”,当仁不惭。

  若干年后,更多释然,何妨作如是解:

  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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