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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山东、奉天一带,已遍驻日兵,如我拒绝签约,退还通牒,彼军即长驱直入,我将如何应对?”袁世凯又问道。
“此前数月陆军部已预作调度,目前各省兵马已经陆续前来者十余万人,分驻各要地,防犯日军进犯。”段祺瑞说道,“各省将军已得部令,均整军备战,现已基本就绪。”
“海军业已整备完毕。日舰势大,我海军难以正面相抗,预备以布雷船舰携新式水雷封锁航道为主要手段,阻止日舰来犯。”刘冠雄象是不经意的看了杨朔铭一眼,对袁世凯说道。
听了海陆军总长的话,袁世凯的心略略放平了一些,他喘了口粗气,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此次经过反复权衡利害,而不得已决心拒绝接受日本最后通谍之要求,做出如此之决定,是何等痛心!何等艰难!此为我民国自创立以来之最大危机,常言‘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经此大难以后,大家务必认此次日本所提之‘二十一条’要求为奇耻大辱,本卧薪尝胆之精神,做奋发有为之事业。举凡军事、政治、外交、财政,力求刷新,预定计划、定年限、下决心,群策群力,期达目的。则朱使所谓埋头十年,与日本抬头相见,或可尚有希望。若事过境迁,因循忘耻,则不特昔日之奇耻巨创无报复之时,恐十年以后,中国之危险更甚于今日,亡国之痛,即在目前。”袁世凯的目光扫过众人,用沉痛的声音说道,“如今我以一人担此天大干系,纵然粉骨碎身,只要国家能平安度过此厄,心所甘愿。但国之兴,诸君与有责,国之亡,诸君亦与有责也。”
听了袁世凯这篇声泪俱下气势还算很足的演讲,杨朔铭不由得点了点头。
“从今日起,大家要日以‘亡国灭种’四字悬诸心目!激发天良!屏除私见!各尽职守!共赴国难!”袁世凯沉声说着,他的声音,很快便被室内再次雷动的掌声淹没。
尽管所有的与会者都很激动,但杨朔铭却仍然显得很平静,他的目光转向了窗外,此时晴朗的天空已经变得阴暗起来,一片巨大的乌云遮住了太阳,似乎在预示着即将来临的风暴。
几乎与此同时,在北京的一家外国人开的西餐馆,一位在北京多年的外国资深记者看到了这片巨大的乌云,不无讽刺之意的笑着对坐在桌旁的美国驻中国大使芮恩施说道:“当我们在这儿欢乐的时候,中国的主权却象这朵云一样,向东方飘去了。朝鲜的戏剧现在又重演了。”
“是啊!现在这朵云,很快就会飘到东京了。”坐在芮恩施身旁的顾维钧转头看着这朵越来越黑的乌云,露出了一个无比苦涩的笑容。
听了顾维钧的话,芮恩施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在几个月来的交涉期间,一直对中国抱有好感和同情的芮恩施可以说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他的努力所得到的结果,却连他自己都十分失望。
尽管日本人严禁中国方面走漏谈判的消息,但芮恩施和英国公使朱尔典还是在最短的时间里知道了谈判的详情。在陆征祥的秘密安排下,每一次谈判结束,中国外交部的主要成员都会在一间小会议室里召开秘密的紧急会议,在会上,陆征祥和曹汝霖会将所有的细节告知顾维钧,顾维钧则会最迟在第二天早上,将谈判进展及详情告知芮恩施和朱尔典。在顾维钧的努力下,不光英美两国公使,连法国公使和俄国公使也都知道了“二十一条”的内容。
为了摆脱掉日本人强加在头上的套索,中国的外交官们第一次将自己保不住密的毛病当成了武器,发挥得淋漓尽致。
尽管西方列强知道了消息,但令中国方面失望的是,虽然西方列强对日本人背后下黑手的行为很是不满,但却显然不打算有什么作为。象俄国只关心他们在北满的利益有没有受到损害,法国在日本暗示不会侵犯法国在中国南方的势力范围后就不再多嘴了,相比于法俄两国,英国人的绥靖意图要更明显一些,在整个交涉的过程中,英国人只是装模作样地让驻日本公使“劝说”了一下日本政府,在日本人表示不会独占中国之后,英国人的舆论风向马上就偏向了日本。相比之下,美国人的态度显得更加积极一些,但也远远没有到为了中国同日本翻脸的程度。在交涉期间,芮恩施多次电告美国政府采取行动阻止日本人对中国的逼迫,美国政府随后对日本外务省进行了严厉的追问,迫使日本不得不对外公开了“二十一条”的主要内容,并向美方辩称第五号为“希望”而不是“要求”,在美国方面的压力下,日本被迫于5月4日的内阁会议上决定取消第五号条款。但美国人所做的,也仅仅到此为止了。在日本人向中国“图穷匕现”的最后时刻,美国方面最终也仅仅是照会中日两国政府,“中日两国交涉及今后签订之条约,如有损害美国在华利益、门户开放政策以及中国领土和统治权完整者,美国政府决不承认。”
此时的顾维钧,看着渐渐变暗了的天空,心情也愈发的沉痛。
外援无望,打又打不过,和又和不起,中国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正当顾维钧忧急彷徨之际,天空中突然传来了阵阵怪异的轰鸣声。
顾维钧有些惊异的来到了窗前,此时的他,看到了漫天的乌云当中,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在快速的移动。
芮恩施和外国记者也注意到了天空中的异常,纷纷聚集到了窗前,不约而同的向天空张望着。
天空中的黑点在急速的变大,很快,一架双翼飞机的身影出现在了空中。
顾维钧看着这架身影越来越清晰的双座飞机,他注意到了这架飞机的机翼和机身全都绘有一个黑红两色大大的“人”字徽标,而飞机的机首,则赫然描绘着一个张牙舞爪的狰狞龙头!
龙头图案和人字徽标似乎让顾维钧想起了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心里突然涌出的念头,此时的他,情不自禁的冲出了门,来到了大街上,抬头仰望着天空。
飞机在天空中又低旋了一阵,象是在寻找什么,不一会儿,这架飞机便开始了下降,向街心猛地俯冲了过来。
看到飞机象是要在大街上降落,街上的人们纷纷惊叫了起来。
顾维钧呆呆地看着这架飞机呼啸着飞来,他眼瞅着飞机稳稳地降落在了街道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直直向自己冲来,一时间木立当场,手足无措之下,竟然忘记了躲避。
驾驶飞机的飞行员显然也发现了呆立在正前方的顾维钧,他焦急地向顾维钧挥着手,示意他赶紧躲开,但当他发现顾维钧没有动弹的迹象时,便拼命的操控着飞机,想要避开街上的人们。
飞机接着向前滑行着,直直的向顾维钧冲去,而就在眼看着飞机要撞上顾维钧的那一刻,飞行员猛地操纵飞机转向,飞机在宽阔的街面上打了一个转,然后在顾维钧面前稳稳地停了下来。
飞机前座的飞行员看着仍然呆头呆脑站在那里的顾维钧,气急败坏地从驾驶舱里探出了身子,将带有风镜的飞行帽摘了下来,冲着外交部参事大吼起来。
“……想找死吗?”
听到了飞行员的叫骂声,顾维钧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并没有生气,而是微微一笑。'(m)無彈窗閱讀'
第六十五章 人心难测
第六十五章人心难测
顾维钧快步上前,来到了飞机旁边,用无比热切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飞机。
“这是咱们中国制造的飞机吗?”顾维钧伸出手抚摸着机翼,问道。
“废话!”飞机员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骄傲地用手指了指机身上的文字。
此时周围的人们纷纷聚拢了过来,美国公使芮恩施也从餐厅里来到了街上,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绘着龙头的飞机机首处,不由得愣了一下。
在那里,似乎安装着两挺机枪。
此时顾维钧也注意到了机首的机枪,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的变得坚毅起来。
1915年5月10日,日本,东京。
“……昨天晚上6点,中国政府粗暴地拒绝了帝国政府的最后通牒。帝国政府不得不遗憾地宣布,我国同中国政府数月来的交涉,已经完全失败……中国政府拒绝日本的最后通牒,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日本和中国政府已经处于战争状态……”
一间传统的日式小屋内,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英武但略显老态的中年人不声不响的合上了手中的报纸,在他的周围,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日本行将对我国用兵,先生以为如何?”有人问道。
中年人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先生曾说‘吾党所处之地位,纯系一秘密组织之团体,对于国际交涉,固未可立言者也’,而如今交涉破裂,日本欲以武力征伐我国,我等革命同志,当如何以应之?先生既为我党领袖,还请先生示下。”有人接着说道。
“驱除袁世凯为今时所当行之最重之事,”中年人含糊其辞地回答道,“此为我党千载难逢之良机,当善加利用,以申夙志。”
“先生的意思,就是要借助日本的力量,驱走袁世凯了?”又有人问道。
“借助于日本一说,虽至愚之人,亦足以知日本万不可靠,稍有识者亦当识此说之谬妄。”中年人有些勉强地回答道。
听到他这么说,好多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在大家陆续离去之后,屋子里只剩下了中年人一个人。
中年人拿起了桌上的信札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之色。
“……至言假借外力,尤为荒诞……一族以内之事,纵为万恶,亦惟族人自董理之。倚赖他族,国必不保……”
“……国人既惩兴等癸丑之非,自后非有社会真切之要求,决不轻言国事。今虽不能妄以何种信誓宣言于人,而国政是否必由革命始获更新,亦愿追随国人瞻其效果。夫兵凶战危,古有明训,苟可以免,畴曰不宜……故公等畏避革命之心,乃同人之所共谅……”
“……惟革命之有无,非可求之革命自身,而当卜之政象良恶……至今空尸共和之名,有过封建**之实,不特致内政极端**,亦易招致外侮之主因……窃论外界受逼,虽有时势因缘,而政治组织不良,乃其最易取侮之道。盖一人政治,近世已经绝迹,非其不能,实乃未可……而今吾国不见国家,不见国民,而惟见一人。惜吾党之内亦同……”
“……值此国家危急存亡之秋,当停止革命,并一致对外……然借异虐同之举,引狼拒虎之谋,前为天良所不容,后为智计所不取……”
中年人恼火地将这些信札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响声惊动了旁边的房间里的人,一个一身和服的明艳少女有些惊慌地探出身来,向中年人的屋子里张望着。
中年人又看了看那张报纸上刊载的日本向中国宣战的消息,眼中竟然闪过一丝难言的欣喜之色,与刚才在众人面前表现的忧愁疑虑判若两人。
此时的他,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取过纸笔,飞快地写了起来。
“……不肖等经常确信,东亚之安全与福利全赖于日本之提携,因此,日中两国应有巩固之同盟,昔日,贵国政府曾向敝国政府提出日中交涉事宜。对其详细内容,固然无法窥知,但其主要内容必定以日中亲善及东亚和平为目标。与敝人素来倡导之主张一致,闻之不胜欣喜……”
“……贵国政府向敝国政府提出之所谓日中交涉事件,乃以日中亲善及东亚和平为谈判之目的者。不肖听闻虽欣喜不已,至于贯彻此目的之手段方法,则不能不使人失望灰心,诚所不堪焦虑者也。且如欲求东亚之和平,则舍实行真正之日中提携以外,决无其他途径。”
“……唯关于交涉事件,对于将真正提携问题置于度外且缺乏诚意之敝国政府当局,采取始终一贯之强硬交涉手段,将出现可悲之事实,至为明显。此与吾人最终目的之日中提携之本旨相背离之手段,不肖等至感遗憾……”
“欲得巩固之同盟,尝起草如左之盟约草案,秘密就教于贵国之有司焉。以今日之形势,欲实现如此理想,虽属不易,然今日世界大势动乱、欧洲战局变化极大之秋,更是需要日中提携,不可一日或缓之际。因此,应尽一切方法以挽回局面,兹谨披沥满腔之诚意,以请教于阁下……”
“……而对无诚意之敝国政府始终一贯持续执行强硬之交涉……旷日持久,时至今日,仍不能决,实在可悲……日中提携这一最终目的之手段,日渐远离,敝人等遗憾至极。”
和服少女并没有去看中年人在写着什么,此时的她,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正闪烁着崇敬和爱幕的光芒。
外务省,政务局。
“可惜他不是袁世凯,不然的话,我们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加藤高明看着政务局长小池张造送来的流亡日本的中国民党领袖的信函,轻蔑地一笑。
“不过从这上面来看,泄漏消息的应该不会是他。”小池张造说道。
小池张造这么说,并不是没有根据,因为这封信函上提出的“日中盟约”草案,竟然有好多地方和“二十一条”可以说异曲同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日本及中华,为维持东亚永远福利,共同体认两国合作之必要,特约定如左:”
“第一条,日中两国合作,凡有关他国对东亚外交事件,先行互相照会协商。”
“第二条,为方便日中两国协同作战,中华陆海军使用之武器、弹药、装备等,均采用与日本同一型式。”
“第三条,基于与前条同一之目的,中华陆海军在聘用外**人时,以采用日本军人为主。”
“第四条,为期日中政治确实合作,中华中央政府及地方官署在聘用外国人时,以采用日本人为主。”
“第五条,为期日中经济协同发展,在日华重要都市设立‘中日银行’及其分支机构。”
“第六条,基于与前条同一目的,在中华方面为经营矿业、铁路、及沿海航线等,而若需要他国资本或合作时,应先与日本协商;倘日本无力办理,则可与他国协商。”
“第七条,日本为中华改良币政及调整通货给予必要援助,俾早日完成。”
“第八条,日本赞助中华改良内政、整顿军备,俾建设为健全国家。”
“第九条,日本赞助中华进行改订条约、自主关税及撤废领事裁判权等事务。”
“第十条,在属于以上各条范围内之约定,非经两国外交当局、或在本盟约签署之两国人认可,不得与他国缔约。”
“第十一条,本盟约自签订之日起,有效期为10年,并得依据两国之期望予以延期。”
加藤高明看完后,随便地将信函丢在了桌子上,表明他对信函里的建议丝毫不感兴趣。
“你是不是认为,我们在推翻袁世凯政府之后,应该扶持他成立新的中国政府?”加藤高明问道。
“我觉得政府应该考虑一下。”小池张造说道。
“我宁可在现在的中国政府内部寻求代理人,也不会考虑他。”加藤高明冷笑了一声,“据我所知,帝国政府及民间团体支援了他们大量的金钱,但他们到现在为止,收获的除了失败,还是失败。这样的乌合之众,偶尔利用一下还行,指望他们成大事,是根本不可能的。”
听了顶头上司的话,小池张造不再言语了。
“不过,他既然肯答应签订这样一个同盟条约,对我们来说,在未来也许会有一定的用处。”加藤高明看了看桌子上的信函,“你就负责这件事吧,我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