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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马小波只记得自己挨庄丽的耳光,从不记得自己打过她,而今,一向温顺的刘阿朵却被自己打了!马小波懊悔不已,搧了自己一巴掌,走过去轻轻地搂住刘阿朵,他知道刘阿朵是个讲道理的人,比庄丽有文化,只要他能一五一十说清楚,她会原谅他的。但马小波却什么也不想解释,他强压着懊恼轻轻地搂着刘阿朵,感到她越哭越厉害了。马小波担心被隔壁听见,走过去把窗户也关了。回来把刘阿朵的头抱在怀里,尽量让她的哭声少发出来一些。
刘阿朵哭得浑身发软有气无力了才悸动着安静下来。马小波平静而缓慢地告诉了她今天下午碰到的所有的事。他真诚地望着刘阿朵,希望她能相信他。刘阿朵慢慢地摇摇头,凄然地笑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心里一直没有我,其实从第一次你离开我时我就该明白了。”她用泪眼打量着马小波继续说:“你和庄丽毕竟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还是忘不了她。既然这样,你还是回去找她吧,我祝你们幸福。”马小波苦笑道:“朵朵,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刘阿朵惨然一笑:“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不用解释了,你走吧,我不想和一个心从来没在我身上的人生活在一起。”马小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去找庄丽?”刘阿朵说:“怎么不能?离婚后夫妻成为情人的有的是,何况你们又没有离婚。”马小波坚定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刘阿朵冷笑道:“你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最瞧不起打女人的男人!”她轻蔑地望着马小波。
马小波蒙了,眨眨眼睛,直盯盯地望着刘阿朵,站起来慢慢往后退,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其实一直都是陌生的,是他自己一直在欺骗自己也欺骗着她。“是了,是离开的时候了。”马小波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心中也生出一丝留恋,但也没什么可拿的,他夹上自己的公文包,对已经不再看着他的刘阿朵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下楼的时候,起了一点风,马小波想:“人生其实一直都在打尖,根本不知道哪里才是 归宿。”他想起了一位叫李骏虎的诗人写过的一首叫《我走》的小诗:
我说走
我就跟着我走
如果我不走
我就推着我走
害怕每一个落脚点是终点
更害怕这一辈子老是打尖
等我不再走的时候
是我不再叫我走
不再走的时候
是我不想再走
那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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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心去走
大街上消暑的人很多,马小波闻到烤羊肉串的味道,感到了饥肠辘辘。他不由想起了几年前的冬天跟庄丽生气,做的那个离家出走的梦,与那个梦里的寒冷和孤寂相比,走在热闹的夜市,马小波更加感到虚幻,竟然有些好笑。那时,尚有个苏小妹可以在梦里解救自己,而今不想苏小妹还好,一想到她,马小波就觉得一切都会变得更加糟糕。“我现在是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了。”马小波微微笑着,走进一家烧烤排档,要了几样烤串,一瓶啤酒。
两瓶啤酒下肚,马小波感到有点晕,他一直在想事情,想庄丽和刘阿朵,他想到:“庄丽很可怜,刘阿朵也很可怜,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都很可怜。”他在想自己的生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后来他终于想清楚了:“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跟一个特定的人生活在一起才踏实,才能找到活着的感觉,只是那感觉也许是痛苦,也许是快乐,也许苦乐参半。”
马小波决定去找庄丽,他付了钱,借着酒劲大步向前走去。
第八章 覆水
夫妻之间有点分寸更美好
马小波一路上走得很坚决,到了楼下却开始踌躇。他仰头望望庄丽的窗户,亮着灯,不由产生了遐想:“她现在是一个人在家,还是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马小波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付那种局面,他甚至开始打退堂鼓,可是,退路在哪里呢?闻着人家窗户里飘出的菜香味,马小波感到了生活正离自己越来越远。
在楼下徘徊了一个多小时,马小波开始往小区外面走,脚步缓慢,心事重重。快走出小 区大门的时候,手机响了,马小波突然灵光一闪,心想:“要是庄丽打来的电话就好了。”同时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半年多来庄丽除了需要他一起扮演夫妻隐瞒家里人,基本上没怎么搭理过他。马小波翻开手机,屏幕上的光亮让他感到了上帝之光——竟然真的是庄丽的电话。马小波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说:“喂?小丽吗?”说完了突然意识到用词和语气都像某个电话广告,短暂地自嘲了一下。
庄丽平静而自然地说:“是我,你这几天忙吗?”马小波赶紧说:“不忙不忙,你有什么事?”庄丽有些客套地说:“那能不能请你帮个忙?”马小波马上说:“行,你说。”庄丽顿了顿说:“我们单位被兼并了,除了搞业务的那几个人,其他人都被买断了,一次性给了两万块钱,我也被买断了。”马小波在瞬间感到了庄丽的软弱无助,他的心都要碎了,急切地问道:“多长时间了?”庄丽说:“快一个月了。”马小波叫道:“干吗不早告诉我!”庄丽说:“怕给你添麻烦。”马小波嚷道:“添个屁麻烦,咱们还是夫妻。”庄丽说:“我想了好久,这么年轻就不上班肯定不行,想再找个工作,又不知道干点什么合适;想找个人商量,也没个人,告诉爸妈吧又怕他们担心,没办法,只好找你了。”马小波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失声叫道:“你等着,我马上上楼去。”庄丽惊讶地问:“你在哪里?”马小波笑道:“我就在你楼下。”庄丽说:“我不信。”马小波说:“你把门打开,我一分钟就上去了。”
跑步上楼的时候,马小波想:“毕竟是夫妻,心有灵犀啊!”
上了楼,庄丽已经手扶着门探身守望在那里。马小波气喘吁吁地站到庄丽面前,有些拘谨地冲她笑。庄丽有些惊喜地问:“你真的在楼下啊,你在楼下干什么?”客气地把马小波让到屋里,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再次见到庄丽,马小波竟然一下找回了当初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亲切、心动,仿佛前生就是亲人。马小波情不自禁地发挥道:“我天天都在楼下看你的窗户,想知道你都干些什么?”庄丽竟然信了,有点慌乱地说:“真的呀?”转念又说:“你油嘴滑舌的,又在骗我。”想到马小波的不忠,心情开始变坏,情绪低落下来。马小波也有些惭愧,强打精神半开玩笑地说:“我每天监视你呢。”庄丽果然被吓了一跳,脸庞发红,眼神闪烁地问:“胡说呢,你都看见什么了?”马小波的心向下坠去,想到庄丽一定也有了情人,故作潇洒地说:“算了,不说了,咱俩打平了。”庄丽翻他一眼说:“你都想些什么啊!”
两个人半客套半玩笑地“调情”,让马小波感到非常舒服,心想:“早知道夫妻之间有点距离和分寸这么美好,怎么会搞成现在的局面?”
庄丽问道:“你喝不喝水?”马小波说:“沏杯茶吧,我吃了烧烤,有点油腻。”庄丽笑道:“你倒不客气。”马小波涎着脸说:“客气什么,在自己家里。”
庄丽看看马小波,突然变了脸色,要哭的样子,也不倒水了,快步去了卧室,顺手掩上了门。马小波闭上眼睛,仰靠在沙发上,片刻,追进了卧室。
庄丽没有开灯,在黑暗中问:“你进来干什么?”马小波也不答话,径直扑上去,抱住了庄丽。庄丽挣扎了一下,马小波粗暴地进入了她,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了快活的呻吟。完后,马小波问道:“你怎么这么激动?”庄丽温柔地说:“废话,半年没跟男人在一起了,能不激动吗?”马小波惊讶地说:“你不是说有情人了吗?”庄丽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马小波半晌不说话,原本以为平衡了的天平瞬间又倾斜了,他预感到今后生活中即将发生的风暴。
庄丽也不再说话,马小波猜想她已经哭上了,翻身把整个身体压到她身上,双臂环住她的肩,脸贴着她的脸柔声说:“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庄丽侧过头,泪水一股一股的,整个身体都在跟着抽泣抖动。马小波的脸被打湿了,他撩起枕巾来给庄丽擦了擦,依旧把脸贴在她脸上,一边念经似的哄她:“噢、噢不哭了,噢、噢不哭了……”庄丽看来没有停下来的打算,马小波怕她追问这半年的事,或者又要算旧账,灵机一动,决定跟庄丽谈她工作的事情:“好了好了别哭了,像个小孩子;对了,你干脆别上班了,我养着你,咱们要个孩子吧?”庄丽果然不哭了,黑暗中似乎在思考,半天说:“我也这么想过……明天我回我妈那里,再跟她商量一下。”马小波说:“你想过?你知道我一定会回来?”冲动地抱紧了庄丽:“明天咱们一起去。”庄丽软弱地说:“你不回来,我不敢跟爸妈说下岗的事,你回来就不怕了。”马小波感到了作为一个男人的伟大,同时惊讶原来自己在庄丽心目中的位置这么重要,看来从前大家都误会了。正臭美,听见庄丽轻轻地叹了口气,悠悠地说:“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夫妻也不是一个人,你是你我是我,大家就是个合作的关系,我以前太天真了,竟然认为你就是我的,真是可笑。以后不会了,我不管你那么多了,只要你对我好就行,我也不追究你了,怎么样不是一辈子!”
马小波的心向深渊坠去,扯得胸口隐隐作痛,闭上了眼睛,泪水就热热地下来了。他不知道,多大的痛苦才能让一个人改变对人生的看法。
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马小波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补偿庄丽,让她重新对婚姻充满希望,也让自己心里能够少一些愧疚。而庄丽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仿佛真的完全忘却了马小波所有的过错,至少看上去她像是彻底原谅了他。马小波发现,庄丽开始像个得病的孩子一样对他撒娇,他反而有些不安,尝试着去提醒她以前的不快,甚至故意去激怒她,但她的表现都是那么的软弱,那么的楚楚可怜。马小波一点也没有为此感到欣喜和骄傲,他开始变得忧心忡忡,担心庄丽是否受刺激过大,精神出了问题。“如果真的是这样,就是我亲手毁了她,我死一次都不够补偿她。”马小波感到痛心疾首。
第二天是星期一,马小波起床后轻手轻脚地弄好早饭,然后给公司打电话请假,打算陪庄丽去她爸妈家好好呆一天。姜永年接的电话,一听马小波的声音马上道:“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九点开副理以上会议,听取下个季度的改革建议,总经理办公室刚刚打电话通知的。”马小波问:“你能不能替我请个假,我家里有点事情。”姜永年压低声音说:“你最好来,可能要讨论用人改革问题,据说要形成初步议案,我可能要调到总经理办公室去,策划部我推荐你接,你不在的话万一有个变动,你就错过了一个机会。”马小波犹豫地说:“那,我去吧,我,马上到。”放下电话,看到庄丽也起床了,正从卫生间出来。
庄丽看到马小波站在电话前沉思,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单位有事?”马小波迟疑地说:“我打电话告假想陪你去爸妈那里,姜永年说九点开会,要研究人事改革问题,他要调走,怕我接不了策划部,叫我一定去。”庄丽马上说:“去吧,事情分大小,爸妈那里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千万不能耽误了公司的大事,你的前途就是咱们家的前途。”马小波都听傻了,瞪着庄丽想:“这是庄丽吗?这是以前那个只要不遂她的意就胡搅蛮缠、是非不分的女人吗?她要不是被洗脑了,就是精神真的出了毛病。”庄丽不了解马小波的心理活动,抱住他柔声说:“反正我现在也不用上班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说去就去了,今天我一个人去;你快吃点饭去公司,别迟到,让领导对你有了看法不好。”又说:“往后我做早饭吧,你以前不是说日本的家庭结构合理吗?男人挣钱养家,女人打理家务,老公回到家老婆赶紧鞠躬说‘您回来啦,您辛苦了’,我以后就学日本女人吧?”马小波不知如何回答,庄丽问道:“你觉得这样好不好?”马小波有点机械地说:“好,好。”被庄丽拉到饭桌前,痴痴呆呆地吃完饭,夹上包匆匆出了门。
出了单元门,马小波眯着眼仰头望望涂抹到楼群的阳光,感觉回到了童年连环画里的童话世界,一切都那么美好,又那么不真实,美好和不真实得让人担心。没来由地,他的眼泪就下来了:“看来庄丽真的受刺激了。”
马小波回头之前,庄丽领到两万块钱补偿安置费,心想:“都被人抛弃了,还给谁省啊。”就买了一辆电动自行车,骑了没一个月,就下岗了。现在马小波去公司开会了,她洗涮了锅碗,把家具和地板都擦了一遍,让家里一尘不染——这是她在半年的单身生活中养成的习惯,然后下楼骑上电动车一个人去了娘家。
庄丽若无其事地把买断工作的事给爸妈说了。老头一皱眉头:“没有工作怎么行,晚上我和你妈去找你老姨去,让她再给你找一份工作,这怎么行?”老太太也说:“就是,你们将来还要养活孩子呢,小波工资再多,现在物价那么高,一个人养家也不行啊!”庄丽不想给爸妈添心事,就说:“妈,是小波不想让我上班了,让我在家里给他做饭。”老太太一听来了精神:“你们是想要个孩子了吧?就是,都结婚快五年了,也该有个孩子了;你们要是有了孩子,除了喂奶,其他的都不用管了,我和你爸把外孙子养成小伙子。”老头认为女儿“放弃”工作是觉得有他这个依靠,没好气地说:“我没钱,我不管,养大了还不是人家的孙子!”老太太剜了老头一眼:“不管拉倒,你不管我管,看将来外孙和谁亲。”庄丽本来要跟她妈商量要孩子的事,听见他爸话头不对,也发起了脾气:“谁说要孩子啦,小波工作那么忙,哪来的精力和时间养孩子?”老太太傻眼了,空欢喜了一场,不甘心地说:“再忙早晚也要要个孩子啊,我看晚要不如早要,小波一个部门经理,还是副的,能忙到哪里去?”老头大声说:“怎么不忙?半年了他来了几次?翅膀硬了,不是用我的钱买房子的时候了!”庄丽一听不高兴了,皱起眉头说:“你们吵吧,我走啦。”下了楼,骑上电动车走了。老太太追出单元门来喊:“丽啊,在家吃中午饭吧。”庄丽装作没听见,一溜烟走了。老太太望着女儿的背影嘟囔:“跟你爸一个臭脾气,也不知道小波这些年怎么受得了!”转身匆匆回去了。
晚上有人给庄丽打电话,是个男的,马小波接的,给了庄丽,自己先睡去了。马小波躺在床上,尽量不让自己听到庄丽的声音,有些气闷地想:“看来庄丽这半年的确不是一个人过来的。”正胡思乱想,庄丽打完了电话,一脸喜色地跑进卧室,扑到马小波身上说:“我们张副总自己开了个公司,叫我过去给他当秘书……”马小波没好气地打断她:“不行,不能去!”庄丽的笑容凝固了:“为什么!”马小波拧着眉头说:“你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凭什么想得起你这个打字员?”庄丽情绪低落下来,不服气地说:“你总把别人想得那么坏,总是瞧不起我,我就只能当打字员?我就那样没本事吗?”马小波壮着胆说:“别麻烦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