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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无情是冰凉如雪还是滚烫似火。它用一时的死换得永远的生。它卑微地躺着,在傲慢的人的脚下彻底敞开自己,做好承受任何一种蹂躏的准备,同时也用讽诮的眼神注视着人的双腿中间。这些花纹里有无限可能。贝壳喜欢赤身裸体地坐在上面看书,有时看入迷了,没有听见秦愿从后面悄悄走来的脚步声,等到秦愿一把蒙住她的眼睛,她便会立刻尖叫起来。这些花纹还是一张有着无数朵花瓣的床。夕阳落在上面,像一抹鲜红的血。有淡淡的血腥味啊。
贝壳记得秦愿当时的表情,就像一个孩子突然得到自己意料之外的礼物,嘴咧着,整个人精神抖擞。那时,他的劲真大,大得像在下一刻就要刺穿自己。
“你知道吗?那是贞洁,是一个女人被男人强Jian后流出的血。那点点星光,便是白天所流下的泪水。这屈辱的泪水美得令人心颤。”
“黑夜强Jian白天?”
“是的。你看这夜色多凶狠,从天空的那边扑来,挺着根粗大的棒棒,连声招呼都不打,一下子就刺入白天的子宫。”
“为什么不说是白天与黑夜因为爱相拥相吻?吻,也就有了黄昏与黎明?”
“谁让你的劲这么大,弄疼了人家嘛。”
“劲不大点,宝宝怎么进去你肚子里生根发芽?”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想得倒臭美,谁稀罕帮你生宝宝了?”
“不生就不生。小孩子都是脏兮兮的。一把屎一把尿,我可不希望我亲爱的贝壳因此整日篷头污脸。”
()
“这还算是句人话。”
尽管话这么说,贝壳知道秦愿是想的,不是一般的想,是很想很想,遇上漂亮的小孩子,他的眼睛就像被磁铁吸住,眼神都直了。对面楼里有对夫妇生了个小胖子,有时带出来玩,秦愿遇上,十有八九要想法子抱过来玩。一开始那对夫妇见他喜欢,放心让他抱,可抱到最后小孩总要哇哇大哭。后来那对夫妇发现只要秦愿抱一次,小孩的屁股准得青上一二块,气得大骂变态,说公鸡不打啼,母鸡不下蛋。弄得贝壳现遇上他们便赶紧低头,着实尴尬得紧。一个家,若没有爱情还仅仅只是糟糕,但没有孩子,那无异于一把椅子缺了条腿,不管怎么放,也坐不稳。那些好听的情话慢慢变了味,最后飘入耳朵时就像是笑话。
自己与秦愿的最后一次是在什么时候?都想不起了。倒是那天与秦愿一起去医院一起做检查时的经历仍一幕幕清晰可见。贝壳说,要是我不能生怎么办?秦愿说,现在的丁克家庭不多着么?贝壳说,若我不会生,咱们离吧。我不耽搁你。秦愿生气了,说,生孩子就是吃花生米香嘴,受苦受累受气不说,长大了还得替他娶老婆发愁。麻布袋,扁布袋,各自管好自己这一代。贝壳没再说什么。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贝壳没有问题,毛病出在秦愿身上,据说是原因不明的精虫活动力不足,医生讲不出这原因不明到底是不明在哪里,只是说,目前的医疗手段还无法确诊,不过,以后房事若不过度,辛辣的东西少吃点,或许过个一年半载也能好起来。医生的话冷漠得很,不仅冷漠还平静,像块玻璃。这样的事他见多了,他是专家。而这块砸在秦愿头上的玻璃立刻就碎了,秦愿转过头问贝壳,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贝壳试图去搂他。他甩开她的手。贝壳从他身后抱住他,说,别这样,医生也没说就没有一点希望了。秦愿瞅着贝壳,嘴唇蠕动,忽然转身奔入厕所。贝壳赶紧跟过去。当贝壳小心翼翼推开厕所的门,秦愿正像一个被人摔坏了的机械娃娃,蹲在角落里放声大哭。那是贝壳第一次见到秦愿哭,一个男人原来也可以哭得这般伤心。若自己哪天被车撞死了,他会哭得这么伤心吗?贝壳退出厕所,在门口静静站着。她没有去劝秦愿,使劲地嗅空气中的福尔马林味。
然后,日子就一点点地慢慢走到现在这模样,没有刀削斧凿,没有冰霜雨雪,就像水一样,对了,就是水。时间是没有质量的水,屋子是有形状的水,窗外万物是水的枝桠,漫出腥味,海草般铺满在人必经的路口,然后就是这样,让人来不及去想,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个狮面人身的谜面,眼前一花,水已没过头顶,温柔得让人窒息。
贝壳,你后悔了吗?当他提出离婚时,你为何坚绝摇头?只有娶不到老婆的汉,没有嫁不出去的女人。你为何不肯离开他呢?你想证明夫妻离开了性一样会恩恩爱爱?不是的。你没那么伟大。你是害怕,你害怕什么?害怕深藏在他眸子深处的疯狂?他爱你,情愿为你去死,舍不得碰伤你一根毫毛,纵然疯了,也不会伤害你。是这样么?你敢确信么?贝壳,你到底在怕什么?怕那个壳?壳是不在的,那些已经过去,没人知道,秦愿不知道,这个城市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千辛万苦考研读书并来到这个城市工作不就是为扔掉那个壳么?贝壳,日子其实也挺好,可你为何就控制不住自己?他若知道了,他真的会去死的。你真残忍。你是坏女人。你天生就是。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轰隆隆流动的声音。贝壳在镜子面前凝视着里面那具光滑的身体,喃喃自语。真美。尽管镜子表面有着一层灰尘,让她的身体看起来似有些污秽,但若把灰尘擦去,这确是一具让人垂涎的身体。
9
“身体是灵魂的载体,没有了它,一切意义无从谈起。两者的关系正如刀与刀锋。所以要奢谈灵魂,首先就得认识身体。任何对身体的诋毁都是别有用心,道德从来只是强者对弱者的要求,皇帝整天讲三纲五常,不也三宫六院么?姐姐妹妹们,Zuo爱做的事吧。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你是这世上的惟一,你的身体只由你自己决定……”
秦愿合上报纸将它扔入废纸篓内,骂了声,“狗屁文章。”
坐他对面的朴晓德就笑,“文章狗屁,人也狗屁得紧。写这文章的人,叫涟漪,前不久出了本书,讲述她与十多个男人上床史,点名指姓,火啊,听说狂印了一百万册。”
秦愿皱起眉头,没吭声,喝茶,舌尖挑开浮在杯子上的茶沫。
“女人,一旦性欲觉醒了,尖叫起来的嗓门真高。”朴晓德放下手中的笔,也端起茶杯,微笑着看落地玻璃窗外,“你看,这路上行人,来的,去的,不都是在卖?形而下的卖血,卖体力,卖屁股;形而上的卖知识,卖智慧。”
“有性欲不是坏事,满大街吆喝就不对了。好歹大街上还有些花花草草嘛。”推门进来的吴小南小声插了一句。他是美工部的。
“小毛孩子懂个屁。”朴晓德指指吴小南,笑道,“吐掉嘴里的口香糖。这是工作时间。拜托,家里没镜子吗?头发乱蓬蓬的。你看看你,整天没大没小,看过几次《大话西游》,就真以为自己是孙悟空?”
吴小南耸耸肩,冲朴晓德咧嘴做了个鬼脸,转过身,“秦主任,周社长找你。”
“什么事?”
“没说。”
秦愿搁下手中的笔,往社长室走去,有些恍惚。过道的墙壁上似乎粘着一层水气,湿漉漉的,墙壁上还有一只灰色的甲壳虫,形状与小时候经常爬树去逮的天牛差不多,只是没那样大,头上也没有两只触角。秦愿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纸,拈下它,研究了一会儿,扔地上,一脚踩过去。没有听见肠子迸出来的声音,感觉像踩上一粒坚硬的小石头。石头没有生命,甲壳虫有,所以它必须发出尖叫。秦愿回过身,猛地抬起脚朝脏兮兮的甲壳虫跺去。很好,它终于变成一团肉浆了,它的血液竟然是青色的。这次甲壳虫会不会就是自己第一次去周社长的办公室遇到的那一只?秦愿笑起来,敲响周社长办公室的门。
这么多年过去了,里面仍然是灰蒙蒙一片,不管怎么打扫,总有一股霉味或者说是老人斑的味道。周社长本名周诗萍,名字好听,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活像一个从《盗墓迷城》里溜出来的木乃伊。不仅瘦,而且老。老得只要人靠近她,她身上那股味儿还会传染过来。按理说,这老太太已到了一个万事皆休的年龄,可人家的精神矍旺得很,不服老,喜欢发言,喜欢总结,喜欢坐主席台上喋喋不休。社里有胆子大的私下里便管她叫周死皮,取的是谐音,并且特别指出周死皮与高玉宝笔下的周扒皮之间种种可能的血缘关系。
秦愿找过相关的人事文件看过,周诗萍就算退下去,也能照领百分之百的退休工资。可她就是不肯让出屁股底下那把破藤椅。老而不死是为贼。秦愿脑瞅着戴着老花眼镜的周诗萍,恭恭敬敬地问道,“社长,什么事?”
“你们做的这个关于家庭暴力的文章不错。论点鲜明,事实清楚。的确下了一番功夫。”
“谢谢社长。”
“但是……”周诗萍扬了扬眉毛。秦愿心突突跳了几下,文章早上晓德已经给他看过,确实写得很好,文才飞扬,自己也做了一些修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周诗萍的手指头在桌上敲了敲,秦愿赶紧凑过头。
“这里将女人比作马桶的一段话不大妥,得删去。还有下面几段也有失恶毒了些,虽然文章是以采访当事人的口吻写,但也要注意点社会影响。你说是不是?”
“是。社长说得是。”
“这事原来一直是陈主编抓。现在他不在,我只好管上一管。文章倒没什么大问题。对了,美工部做来的这期图片,你看过没有?”
“看了。”
“你是什么意见?”
“有点血气方刚”。秦愿想笑,没敢笑,周诗萍五根鸡爪似的手指正撮在图片上一个白花花的Ru房上,Ru房上还有不少青紫的淤痕。图片是吴小南做的,确实不错,可他不敢用,没想到这个吴小南居然直接把这玩意递到这儿,刚才还嘻皮笑脸,没透半点口风。这孩子未免太胆大妄为了些。
“岂直是血气方刚?!这是想气死我。”周诗萍重重拍了下桌子,“严严肃肃谈问题,配上这些Ru房胳膊成何体统?这次改版我是点了头,但改成这个样子,这不是让人家笑话我们是准备开怡红院吗?”
“是。社长说得极是。只是这个图片我已经驳回去要求重做,没料到他们却直接送你这儿了。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那可真不值得。”秦愿从暖瓶里倒了杯水递过去。
“这关系到我们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方向。我能不气吗?”周诗萍的口气和缓下来,语重心长,“你不知情,那就好。我也正纳闷你这孩子平日瞅着老实怎么也会玩小动作了?你不是那种人嘛。是不是?”
“是。我当然不是。”这话真拗口啊。
“陈主编出了这种事,我们现在是在风口浪尖,凡事更要谨慎从事,不要给人留下话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
秦愿一口气在肚子骂了几十句娘,周死皮的娘、吴小南的娘,以及那个已死去的陈主编的娘自然都在其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朴晓德正与吴小南正聊得热火朝天,脸色一沉,“小南,你干的好事!”
朴晓德大奇,“怎么了?”
吴小南将屁股从桌上挪下,笑嘻嘻,眼睛里没有一丝愧疚之色,“秦主任,怎么了?”
“图片我不是说了不行吗?你怎么送到社长那?当我说话是放屁?”秦愿有些恼火。
“不能怨我。”吴小南噘起嘴,样子似是无辜,“我正想拿回去重新做,过道上被她老人家撞了下腰,落地上,等我捡起来,她说要看,我就只好给她了。”
“算了。”秦愿没好气地挥挥手,“那你还不去快弄出来。多准备几个方案,朴素大方点,时尚新潮些。别与晓德瞎侃了。”
吴小南嘟囔道,“又要朴素又要时尚,这不是四不象吗?”
朴晓德接过嘴,“越朴素的就是越时尚的。懂不?要不要我教你一法子?准保能通过。”
“啥?”吴小南回过头,一双眼睛顿时晶亮。
“把那两只欠揍的Ru房卡通化,弄成女人的哭脸。一般而言,只要是老太太,就喜欢看漂亮女人哭丧着脸。”朴晓德嘿嘿笑道。
“放屁。”秦愿翻开报纸。
10
小语放了个屁。
她根本没想到这个屁居然会滚出来,而且竟这般响亮,震得教室窗户上的玻璃嗡嗡一阵响。自己仅仅是挪动了下屁股啊!小语的脸蓦然间就已通红,瞬间又已是雪白。她想垂下头,又不敢,努力挺直身,抿起唇。原本甚安静的教室里更是鸦雀无声了,人人面面相觑。谁是罪魁祸首?正在黑板上板书的女老师回过头,面无表情,“谁踢桌子?故意掏乱课堂秩序。给我出去。”
空气中没有烂鸡蛋味,响屁不臭。小语的眼泪水却要涌出来了,睫毛颤动,脸窘得通红,眼看就要到崩溃的边缘。教室里已有人没撑住,乐不可支地笑出声。一个男生小声嘀咕道,“屁、屁、屁,肥了庄稼肥了地。”另外一个男生拖长声调,“依稀丝竹之声,仿佛兰麝之气。”女老师来了脾气,手往桌上重重一拍,厉声说道,“你们都是成年人,请自重。”
“老师,谁不自重了?”小语旁边站起个男生,“不过是有人放了个屁。有必要大呼小叫?我们花钱请你来上课是想学东西,不是来看你横眉竖眼的。”
“谁放的屁?”女老师被呛得脸色发白。
“我放的。”男生再一次举起手,“老师,对不起。让你嗅了我的屁。”
石灰撒入水里,笑声咕嘟咕嘟冒出来。墙壁上多出些唾沫星子,一张张呆板的脸庞生动起来,或喜或嗔或讽,不一而足。窗外的暮色在风里似有若无地飘。灯光还没有亮起,树的影子被夕阳拖长,斜斜地扔入教室。女老师一个趔趄,差点从讲台上摔下来,“吴小南,你给我出去。”
“你没有这个权利。”吴小南眼尾余光扫下下小语,扬起下巴,“首先我没有违反课堂秩序,我只是就你提出的问题做出事实陈述。其次,我付了钱来上课,我是顾客,是上帝,请你认识到这点,对我有最起码的尊重。另外免费再送你一句,千万别大吼大叫,否则别人会误以为你更年期提前。”
“你……”,女老师说不出话了。
“老师,继续上课吧。学校知道了,你要被扣奖金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
“我教不了你们这样无法无天的学生。”女老师的鞋跟咔嚓声断了,她弯腰去捡,嘴唇泛白,捡了几下没捡起来,干脆一把拽起桌上的讲义,猛地拉开门,跌跌撞撞奔出去。门重重关上。
“她哭了。”有人望着门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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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她老公要跟她离婚。所以脾气恶劣了些。”有人小声说。
“跟她道声歉吧。”有人看着自己的书本说。
“你交了钱,我们可也是交了钱的。你一个人不想上课,我们可是想上的。”有人在吴小南身后说。
“她走路像个瘸子。”有人看着窗外说。
“她的日语发音还没我标准。正好,让学校换过一个。”有人大声说。
“放屁也得看看时间与地点嘛。连自己的肛门都管不好,还能指望他干什么?”有人不无挖苦地说。
“常人之屁,如木槌敲破鼓,喑哑不明。这位仁兄的屁实如洪钟大吕,八音齐奏。将来定有出息。”有人嘻嘻笑着说。
“屁,肠气也。肠气经由肛门排出体外,俗称为放屁。健康人每天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