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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
“为什么?”这回是燕玲不动声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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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醉了。”官之麟笑了那么一笑,“我不敢面对我自己。”
“恕我直言,官院长。那是因为您不敢正视现实。”
官之麟若有所思。
沉默了片刻。燕玲说:“我听说过,您曾经向法院……”他打断她的话:“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可一年前的事今天还没有解决。”
自己的痛苦被自己玩味,常常有一种自蔚的效果,但被别人一捅,往往十分恼火,官之麟拿出领导的派头,说:“小燕,有很多东西你还不懂,还要加强实践加强学习呐。”
燕玲也笑了那么一笑:“我一直是您的学生。官老师。”
“哪里,哪里?”官之麟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也许我真的喝醉了。”
“您没醉,官老师。”燕玲举起猩红的葡萄酒,说,“来。
我敬您一杯。“
“是啊”官之麟叹了一口气,“你也许说得对。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我可能又……太清醒了。”
“那就醉一回吧。”
官之麟摇摇头,开始有点附和甚至挑逗的意味:“问题是,我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迷醉还是清醒?”
燕玲低着头,往高脚杯里轻轻地吸一口,好像正品味着自己和对方的心态,然后猛然抬头说:“官老师,你相信吗,10年前。一个小姑娘就爱上了你?”
官之麟的表情,既好像期待已久,又似乎一时害怕,急急地说:“小燕……”“对不起。”燕玲站起来,既好像羞愧难当,又似乎在卖关子,拎着手袋,匆匆而去。
官之麟也站直身子,很久,又缓缓坐下,独自把杯中残酒,慢慢喝完……我们已经知道:一粒囫囵吞下的糖,引起了官之麟的第一次婚姻;我们也可以预见到:一杯细细品尝的酒,会酝酿他新的生活。
第二次,他向自己所属的区法院递交了离婚诉状。有趣的是:燕玲正是官之麟与刘月琴离婚案的庭审员。
在官群的陪同下,迟迟疑疑来到法庭的刘月琴,满肚子的委屈,居然一句也说不出来,怯场是一个原因,更主要是由于绝望。对簿公堂,你刘月琴哪是官之麟的对手?何况他在这公堂做官!
凭女人的直觉,刘月琴估摸官之麟的心被别人偷去了,但她作梦也想不到面前亮丽的女法官正是这个“偷心贼”,当时燕玲留给她一闪念的疑问是:“法官怎么可以是女的呢?”
庭审过程持续不到半小时,基本上是官之麟在侃侃而谈。
末了,燕玲问官群愿意跟父母中哪一方生活,后者紧闭的嘴唇只憋出一个字:“妈。”
燕玲当即宣布了判决结果。
刘月琴一直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出了法院大门,就想大哭一场,无奈街头人来人往,她不好发作。上了公共汽车,更是忍气吞声,一俟归家,总算可以尽情宣泄了罢,却由于忍得太久,已是欲哭无泪了!
而如释重负的官之麟,站在法院高大的廊柱旁,抬头看天,看那一朵朵在不变中变化的白云,突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空虚感,仿佛一瞬间与生活失去了联系,不知何往。
走廊那头响起了女式皮鞋敲击地板特有的响声,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一定的距离之外。他一边努力抑制自己扭头的愿望,一边努力回忆第一次见到燕玲的细节……你别无选择官之麟跟刘月琴离婚半年后,与燕玲结秦晋之好。又一年后,得一女儿,取名官晓燕。同年,官群考取北京航空学院。
几度春秋,恩怨难了,刘月琴忧疾交加。郁郁谢世。官群对父亲更加耿耿于怀,从此决裂。
“文革”开始不久,官之麟夫妇被揪出批斗,关进牛棚。
13岁的官晓燕走投无路,只得北上京城,寻求兄长的庇护。
官群已有一个美满的四口之家:妻子乔雪是3O1医院的护士,两个可爱的女儿,大的3岁,叫婷婷,小的1岁出头,唤作明明。
晓燕刚来时,官群在感情上还有点不能接受,但是乔雪和两个孩子非常喜欢她。这一点很重要。很快,他就抛弃了成见。毕竟,血浓于水埃晓燕弹得一手肖邦。家中的钢琴被人抄走时,她哭红了鼻子。幸好乔雪有一架钢琴,姑嫂互取短长,相得益彰。傍晚时分,全家人围坐在一起,欣赏她们轮流演奏中外名曲,婷婷和明明竟然不吵不闹,似乎比她们的爸爸还听得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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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温馨的家庭氛围没能保持多久。
一大,学校红卫兵组织要选几个女生当中队长,官晓燕由于能歌善舞,活动能力强,被列为候选人之一。一个没能入选的女生提出,官晓燕的家庭背景不清不楚,应该调查调查。晓燕一听,赶紧声明自己各方面的能力不够,请大家另择高明。红卫兵小将们的政治嗅觉确实灵敏,马上猜想官晓燕的家庭大有问题,即派人南下上海摸底。
调查者返京时,扛回整整一麻袋大字报,上面都是控诉官晓燕父母这对狼狈为奸的黑法官,是如何反党反毛主席的,又是如何草菅人命残害革命群众的。红卫兵组织把这些大字报重新张贴在校园各处,做反面教材,意欲提醒大家,要严防“狗崽子”混进革命小将队伍。其中有一张大字报干脆贴到了官晓燕所在班级的黑板上,其文如下:“官之麟(名字加上红×)抛弃他的贫下中农妻子,取(娶)资本家的女儿做小老婆,是非常可耻非常可恨的反革命行为为!!!”黑五类“的”狗崽子“低人两等,别说”红五类“的后代,就是”麻灰类“的子女。也鄙夷他们。
谁都不理官晓燕了,只有一个人除外,她叫赵小菁。
小菁的母亲是个神秘的小车司机,父亲据说是一位更神秘的大人物。她母亲不把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小菁在内。因为父爱的缺乏,小菁有很强的逆反心理,常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故意惹妈妈生气,以期得到加倍的爱来补偿自己。
她比官晓燕高一个年级,两人特别投缘。
二八少女,花季多梦,这时,小菁跟一个叫凌力的男孩好上了。
凌力有很可炫耀的家庭背景,是学校红卫兵组织的头,瘦高个,戴一副黑框眼镜,清秀而文雅,脸上总挂着一副淡淡的倦意。
一般的红卫兵性喜舞拳弄棒,凌力则偏好以“理”服人。
倘若有人辩得过他,自然放你一马;如果辩不过他,那就对不起了,劳驾你自己掌嘴,并且下跪思过。
有一天,小菁带晓燕去见凌力,以期得到他的关照。晓燕穿了一件细花连衣裙,让风吹得非常饱满,格外漂亮扎眼。
凌力自然有通常的审美能力,但神情却是不屑一顾,还批评晓燕的资产阶级情调。
又一天,红卫兵组织安排“黑五类”子女到操场拔草,晓燕的纤纤素手很快磨出血泡,速度随之慢了下来。一个小队长瞅准机会,冷不丁直取晓燕,质问她为什么对“毒草”手下留情。晓燕辩解一二,就有人拿来一把剃刀,要给她理个阴阳头。
凌力适时出现,制止了手下。晓燕于是深含感激。
小菁得知此事,找到凌力,代晓燕表示谢意。凌力叹了一口气,说晓燕人不错,可惜出身不好,在学校他不便跟她在一起说话,但欢迎她到他家来玩。
凌力家有很多装潢考究的藏书。晓燕羡慕不已。她奇怪为何别人的书都被抄了,而凌力家的书却安然无恙?凌力不便回答(这些书实际上大部分是从别人家抄来的),笑笑,随手抽了两本,让她拿去阅读。这样一来二往,彼此就悄悄热络了起来。
忽一日,凌力不肯借书了,说是这些书让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欲罢不能的晓燕提出:“我到你家里来看还不行吗?”
凌力正中下怀。
为讨晓燕的喜欢,凌力也开始读一点当时的禁书,比如《少年维特之烦恼》,不料越读越有味。他天资聪颖,辩才无碍,很快就能同晓燕就书中人物情节进行一番讨论。
不久,学校停课,晓燕便三天两头往凌力家跑。两人在一起耳鬓厮磨久了,不由得情愫暗生。
小菁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以她的性格而论,应该不会太在乎失去一个男生的所谓爱情,或者说,这种性格的女孩在受到沉重的打击以前,根本就不会真正地爱上一个男孩。然而,也同样因为这种性格,她不会轻易言败,她不愿让对手后来居上,尤其当这个对手是自己要好的朋友时。她发誓要把凌力夺回来,然后——假如她愿意——再抛弃他!
小菁马上写了一封匿名信给官群,说晓燕道德如何败坏,怎样勾引一个叫凌力的男生,他们甚至已经怎样怎样了……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官群阅悉,烦忧不堪,不完全相信,也不敢不信。
某日黄昏,晓燕蹦蹦跳跳出门,官群满腹狐疑地跟踪而去。不一会,果然瞅见一男孩在路灯下等她。两人见面。格外亲热,手拉手,喁喁私语。官群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即“啪啪”打了妹妹两个耳光。
凌力见有人竟敢接自己的女朋友,霍地拔出一柄随身带的三角刮刀,朝官群刺去。后者飞起一脚,踢他的手腕。此时,被耳光打得眼冒金星的晓燕,回过神来,猛喊一声:“哥!”
凌力下意识迟疑了一下,被官群来势迅疾的一脚扫来,顿时被自己手中的刀在腹前划了一道三分深的口子。
官群和晓燕都惊呆了!
凌力当即被送到医院。
官群哪里还脱得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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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力的舅舅是炙手可热的北京市革委会副主任,仅凭凌力母亲的一面之辞,就令人把官群抓了起来,并将其定性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官群的父亲和继母都是走资派,走资派的儿子光天化日之下持刀刺杀红卫兵小将,这不是反革命的猖狂之举,难道还是革命行动!
很快,官群被判无期徒刑。乔雪闻讯,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解铃还需系铃人。又气又急的晓燕最终还是想到了凌力,也只有他能救哥哥了。瞅准凌力的家人不在时,溜进病房,陈述心愿。不料凌力冷笑一阵,慢条斯理说:“他活该!要我救你哥,你先护理我三个月再说。等我伤好了,才能看着办。”
面对此等促狭寡情之人,晓燕想拂袖而去,甚至觉得自己想哭的念头都有点可耻!但一想到大哥一辈子将断送在自己身上,又不得不委屈求全,只好含泪答应下来。
凌力的母亲尽管对晓燕一脸鄙夷,可有个女孩子来照看不好伺候的儿子,也顺水推舟,落个轻松。
过了两个月。凌力的伤实际上已痊愈,他不出院是为了瞅准机会方便地占有晓燕。
这天,晓燕伏在沙发上打瞌睡,一觉醒来,就失去了一个少女最宝贵的东西,顿时万念俱灰。
当意犹未尽的凌力一鼓作气,想继续蹂躏她时,晓燕伸腿踹翻了他,一跃而起,紧裹衣服,逃了出去。
回家闷声不响,一头扑到床上。
面对嫂子,晓燕又如何长时间自控?当后者坐在床边,再三要她吃点东西,她不由得痛哭流涕。
乔雪听她做下这等傻事,又爱又恨,料那纨绔之人还会来纠缠小姑,劝慰一番之后,便催促晓燕离开这伤心之地。
197O年1O月,官晓燕回到上海,看到尘封已久的家,心里更是空空荡荡,便索性申请到广阔的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考虑到她回祖籍之地的要求,有关部门就把她下放到了湖南的白石铺镇。
此行,晓燕顺路探望了在江西某“五·七”干校劳动改造的父母,亲人相见,有流不尽的眼泪,有说不完的话儿,但晓燕隐瞒了官群入狱之事,不忍让鬓角已泛起白霜的父亲,一夜间愁白了头埃此时的北京,艳阳高照,秋高气爽。乔雪的心却黑云压城城欲摧。
丈夫入狱不久,组织上就出面做她的思想工作,要求作为党员的她,与“现行反革命分子”官群划清界限,马上离婚。
乔雪断然拒绝。
于是,不得不面对一连串的打击:她被调离了高干病房,去洗床单、扫厕所;两个女儿被幼儿园拒之门外;她本人则得到了“留党察看,以观后效”的最后通牒。
在此期间,她去探望过丈夫两次。
起初,官群一见她喜悦之情就溢于言表,后来,她忍不住把组织上的态度及自己和孩子所受的委屈告诉了他,官群便长时间不言不语了,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甚至当她伸手轻轻摩挲他的手背时,他总是畏缩地抽回,仿佛生怕弄脏了妻子洁白的双手。
第三次,乔雪来探监。两人对视良久。官群突然说:“我考虑了好久,觉得咱俩离婚是对的。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不能太自私。为了你的前途和孩子们的命运着想……”“不!”乔雪大喊一声,掩面而去。
接下来的见面,自然是第三次的重演,甚至,官群给她下跪苦求。
可以想象乔雪心如刀绞的痛苦!
这样拖了三年。
生活的困难越来越大:乔雪的工资经常被扣发;婷婷上学无门,明明无人照管。瞧着两个可爱而无辜的女儿,乔雪也不忍心再连累她们,当她带着极矛盾的心情,又一次去探监,送几件衣服给官群,夫妻俩好像已无话可说,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但还有一件事乔雪没说:早在两年前,她就被开除了党籍。
“婷婷和明明……”乔雪想跟官群认真谈谈孩子们的事,但欲言又止。后者冷漠地说:“走吧。以后别来看我了。说那么多废话干吗?”
乔雪的心针尖般颤动了一下,欲哭无泪的她正要离去时,一个穿流行军装的妙龄女子,也来探望官群,还亲热地叫了一声“群哥”,并递给他一大包食品。
乔雪吃惊不小,正疑惑间,听得官群说:“这是赵小菁,晓燕的同学。常来看我。”
乔雪的心又针尖般地颤动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在监狱大门外,见到这女孩子上了一辆轿车,司机也比较特别,是个中年妇女。
小菁瞧见乔雪的脸上浮现一种只有妻子才有的相当复杂相当微妙的表情,赶紧说:“嫂子,是晓燕写信让我来看群哥的……”小菁一提到晓燕,乔雪无限心酸又涌上心头,哽咽着:“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这样……就这样完了。晓燕去了湖南……我跟官群……我跟他就要离婚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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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他们不得不离婚完全是由小菁所致。
而事实上也正是小菁任性的匿名信,引发了特定历史环境下的这一悲剧。当然,除了小菁本人,谁也不知道这一点。
乔雪只不过痛苦难忍,在人前发泄一下罢了。这更使小菁内疚不已。
但是,人就是这么怪,你越内疚反而越不敢把自己的内疚表现出来。小菁以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口吻答了一句:“我知道。”
“为什么?”乔雪一愣。
人也这么怪,你说服了自己,却希望别人不能说服你;你说服不了自己,却又希望别人能说服你。
“因为,”小菁说,“你别无选择。”
一个星期后,官群夫妇离了婚。
抛弃身陷囹圄的丈夫,对乔雪来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灵折磨,客观上寻求自我安慰比较容易,主观上寻求自我安慰则往往是谵妄的。她甚至想:如果此时能有一个无牵无挂的女子爱上官群……不是有一个叫小菁的女子常去看他吗?她为什么要常去看他,甘冒政治风险,受人之托也不致于这么执着?!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