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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女进我房间的时候,我正在卫生间里呕吐,看着眼前风骚放浪的女人正用舌头舔着腥红的嘴唇,蓝眼圈别有用心地圈着我的目光,我很冲动,可身体却不听脑袋的指挥,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女人了,这种陌生感使我恐惧了起来,在妓女脱光衣服的时候,我的胃突然又痉挛了起来,钻进卫生间,吐出了黄胆,我看到水池里吐出了被嚼碎了的肉和蔬菜的残汁混在一起如同一堆浆糊,韦秀辱骂我是“嫖客”的声音灌满了耳朵,我的下身像被霜打蔫了的一只茄子,镜子里的脸色苍白,表情严重扭曲。走出卫生间后,我叫妓女穿上衣服立即离开,妓女穿好衣服嘲弄地向我吐了吐舌头,说了声“假牙”后翩然而去,我想说一句“公共厕所”反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倒在床上像一条奄奄一息的狗,恶劣的情绪使我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嘴脸,想嫖娼,但力不从心,而为自己力不从心又找了一个贞洁的借口,因为我决心对韦秀永不背叛。其实我跟张秋影是以爱情的名义间接地嫖娼。爱好女人是男人的天性,贪官如此,百姓也是如此,只不过时间地点方式不同,因而称呼也不同,比如民工在街边美容院玩女人叫嫖娼,大款和贪官们在豪华的别墅里玩女人叫“包二奶”,严格说来,只要不是跟自己的妻子睡觉,一律都是“嫖”的性质,在嫖这个问题上还是存在着等级制度的,而且也是不公平的。比如今天晚上在来凤山庄这个高尚的度假区里,嫖是受到保护的,大城市的星级宾馆也是一样的,只有路边店和小美容院才是真正打击的对象,地位低的嫖客是不受保护的。我在酒精的作用力下胡思乱想,晕晕乎乎地睡着了,隔壁房间里则传来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这些文字贩子们将压抑的委屈免费倒进了妓女的器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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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合安后,我的调查还是沿着我自己的思路进行着,我舅舅郑天良虽然像所有的贪官一样与女人千丝万缕纠缠不清,但我真正感兴趣的还是他灵魂深处潜伏着的贪婪与掠夺的本性是如何被唤醒并让他义无反顾地背叛自己。要找到这些背景远比写他与女人之间的淫乱要难得多,而且也很难明目张胆地下出结论。我所要做的和能做的只能是呈现而不是定义和结论。
秋天来临的时候,合安县的护城河里就落满了树叶,这个落叶的过程只有耿天龙这样的退休老干部才能在黄昏时分准确地捕捉到每个细节并会产生一些人生的联想,而忙碌的人们却不会对风吹草动产生任何感觉,他们只是在打了几个喷嚏后意识到天凉了,他们是通过加穿衣服来确认季节已经变了。
一九九九年秋天让河远市政界上下大吃一惊,主持工作的市委副书记、市长黄以恒并没有接任市委书记。省委任命四十二岁的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叶正亭出任河远市委书记。叶正亭曾任过前任省委顾书记的秘书,是省里重点培养的跨世纪的年轻后备干部,中央党校学习一回来就到了河远市任职,他比黄以恒市长还小四岁,年纪轻,政治经验却相当丰富。中国领导干部的秘书们之所以容易提拨,主要是因为他们长期在首长身边工作,耳濡目染,首长的工作经验和领导艺术以及高尚的品格学得快、领会透彻,所以秘书们的政治素质好,工作驾驭能力强,宏观决策起点高,这是一般干部所不具备的优势。至于一些人说秘书政治是裙带关系是吏制腐败,应该说这是很不严肃的,秘书提拨也是经过组织部门严格考察和公示过的,是无可挑剔的,是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
叶正亭一上任就显示了省委决策的英明和正确,他具有开拓精神,又是大学经济系毕业的高材生,他在调研了两个星期后,对河远的经济建设提出了全新的工作思路,极富于改革勇气和战略性眼光,市计委、经委、财政、轻工、商业等与经济密切相关部门的一把手全换了,一批接受过大学教育的年轻人走到经济建设的前台。有人说这是叶正亭将黄以恒苦心经营的班底换了个精光,是对河远地方势力的一次大清洗、大换血,也有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在美国都是这样的,很正常。河远的班子包括各县的党政一把手除了省里直接下派的一小部分外,其余都是在梁邦定和黄以恒手里培养起来的,基础牢固,队伍稳定,所以有人说梁邦定和黄以恒是河远的土皇帝,这些话应该说有些偏激。因为用什么人和怎么用人是个长期争论不休的话题,在反对资产阶级假民主的前提下,我们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在干部任用上,是不应该在权力结构中搞什么反对党的,不然工作就没法开展,我们中国不能像西方和台湾那样在国会开会时打架,这与东方文明也是背道而驰的。
所以叶正亭来上任的时候,各县主要负责同志都参加了市里召开的会议,会上黄以恒同志代表市政府坚决拥护省委的决定,并且表示坚决支持叶正亭同志的工作,将河远的经济建设推向一个新的高潮,黄以恒穿了一身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表现出了相当的诚恳,他说:“正亭同志年富力强,是经济专家,长期在省委省政府工作,有宏观工作经验和总揽全局的能力与魄力,我们要紧密团结在正亭同志为核心的市委周围,在正亭同志的带领下,扎实工作,努力拼搏,为全面开创河远工作的新局面而奋斗”。叶正亭书记充分肯定了河远市委市政府在经济改革中所做出的积极努力和卓越贡献,他表示要与市委市政府全体同志一道共同努力,为深化河远的经济改革和实现河远经济腾飞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在会上说:“以恒同志既有地方工作经验,也有市里的工作实践,为河远的改革开放做出的成就有目共睹,在工作上将是我的最有力的帮手和老师。我们会一起努力把河远的事情办得让省委放心,让人民满意,让自己无愧。”
叶正亭和黄以恒两个人的表态既是政治性的也是个人化的,他们将政治表态与个人立场完美地统一在一起,使所有的人都觉得这种相互肯定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相互肯定总比相互否定好,因此会议是令人鼓舞的。只是叶正亭主政后,有意无意地正在按照自己的思路来重新规划河远的工作,改组内阁是局部的但却是关键的,它让人们看到黄以恒的班底正在被削弱,让人感到措手不及的是国企改革制定了新的方针和战略,叶正亭在召开的全市“国企第二阶段深化改革战略会议”上指出,“抓大放小要根据市场规律和企业自身的实际状况灵活地去理解和把握,不要教条地僵化地对所有企业一律都按抓大放小去对待,对于有发展前景的有市场竞争力的小企业不能放,要扶持;对于管理混乱技术与资金都跟不上且市场前景不好的大企业该放的放,该卖的卖,对于这些名不符实名存实亡的所谓的大企业就是要见死不救。改革是什么?改革是革命,是优胜劣汰,而不是论资排队按规模大小进行保护,说句老实话,有些所谓的大企业你是救不活的,与其迟死,还不如早点办后事。我还要跟大家说一句的是,抓大放小是国务院针对整个国民经济的一个宏观性把握,不是针对每个市每个县的,县市一级是没有什么大小企业之分的,只有好坏企业之分,我们这次会议就是要让大家明白,市里对国企改革这一块,是按照企业效益好坏来决定扶持或改制的,而不是根据规模来制定改革战略的。”
叶正亭的话引起了与会者的强烈的反响,大家都感到这个年轻的书记就是厉害,中央的精神被他三下五除二就吃透了,而且站得高看得远,无论是气魄还是能力上都是令人心悦诚服的,相比之下,黄以恒的抱残守缺自然而然地暴露了出来,但相当一部分人认为,黄以恒不是没有气魄的领导,当年合安的五条商贸大道和工业区建设,就是气魄与胆识的集中体现,之所以在国企改革中行动缓慢反复论证,主要是出于谨慎,现在动不动工人就会闹事,稳定是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如果让工人们到省政府门前静坐示威,对他的政治前途肯定会产生负面影响;另外一个就是河远的大企业主要都集中在合安县,如果简单地卖了或改制了,等于是把黄以恒的政绩一笔勾销了,黄以恒的难处没有几个人能理解,其实他的压力比任何人都要大。历史就是包袱,不能甩,甩掉等于是否定历史。这种事一般人都不会干。
叶正亭对河远下一步国企改革定了调子,这个调子与黄以恒是有本质区别的,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所有与会人员在新鲜和振奋的同时,明显感到市委书记和市长在河远经济建设的思路上存在严重的分歧。
叶正亭在市委秘书长林彬和新上任的市计委、经委一把手的陪同下来合安调研,主要是对工业区进行考察,叶正亭在合安县级干部参加的形势分析会上,只字没有提对工业区改革的意见和措施,也没有对工业区目前四面楚歌的困境进行分析,他只是说合安工业区在我省改革开放的历史上是做出过重要贡献的,至于下一步如何走,市委和市政府还要做具体研究。郑天良发现叶正亭甚至连在“国企第二阶段深化改革战略会议”上的基本观点都没有重申和强调,如果要是按效益来决定改制方案,合安工业区第一个要卖掉的就是啤酒厂,因为啤酒厂是亏损最大的企业,现在的市县两级政府硬着头皮向啤酒厂输血并用行政措施强迫全县销售摊派的啤酒,硬撑着挽救一个不可救药病入膏肓的企业。但大家都不说,叶正亭也没说。合安太敏感,工业区与黄以恒的政治名誉是连在一起的。
叶正亭没有让宣中阳等县领导班子陪他们吃晚饭,叶正亭一行自己在蓝湖宾馆吃工作餐,这使郑天良觉得叶正亭有点作秀,因为省里领导下来都是要县领导陪同吃饭的,难道你一个市委书记比省委书记官还大,也许是叶正亭不想跟宣中阳在酒桌上说太多的与工作无关的话。不过,散会前,林彬秘书长解释说:“叶书记要求全市各党政部门到下面去都不允许大吃大喝和前护后拥,这是叶书记改进我们工作作风的一个重要举措,市委马上就要下发专门的文件将其制度化,希望各位要理解并贯彻执行。”
宣中阳在走廊里对叶正亭说:“叶书记,我晚上回家吃过饭后到宾馆来看你,有些事我还想跟你私下里进行汇报。”
叶正亭说:“你的工作也够辛苦的了,晚上就在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晚上也想歇一歇,看看足球,英超利物浦对曼联,一场龙虎斗。”
宣中阳对足球不感兴趣,但叶正亭这样说了,他也就只好顺着往下说:“那我晚上就不来打扰你了,好长时间我也没看电视了,看一场球赛放松一下神经。”
叶正亭说:“我们既要会工作,也要会休息,苦行僧的领导是很乏味的。要是我有钱,我也会像大连的薄熙来市长一样养一支足球队。”
他们说笑着握手道别。
郑天良回到家里让周玉英给他熬稀饭,赵全福打手机让他去红磨坊吃饭,但郑天良说不去,明天一早还有事。叶正亭在合安,郑天良不敢轻举妄动,他感到这个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市委书记总会要在河远做出一点什么事来,叶正亭跟黄以恒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领导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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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天良被黄以恒釜底抽薪后一脚踏空,女儿郑清扬居然又跟吴颢私奔,他气得心脏痉挛,血压猛升,医生要他注意控制好情绪,保持平静的心态。于是他从沈汇丽的身体上找回了一种平衡,他想象着沈汇丽是黄以恒的人,一种被补偿的感觉每天都在抚慰着他受伤的情感。但这些话他是不能随便说的,在听到叶正亭出任河远市委书记的那天晚上,他在红磨坊喝得酩酊大醉,他尽情地笑和不计后果地喝白酒,赵全福说:“你有什么事这么高兴?”郑天良说:“我女儿从深圳打电话来了,她在一家广告公司任职,月薪三千块,比我还高两三倍,能不高兴吗?”赵全福看出了郑天良的心思,就跟他开玩笑说:“我觉得你是在为黄以恒连任市长而高兴。”郑天良扳起脸:“你不要瞎说,黄市长跟我公私关系都很密切,刚才他还给我打电话问我女儿清扬什么时候到市里上班,他还要为我女儿接风呢。我说女儿到南方去了,黄市长感到很惋惜。”赵全福问晚上是不是还回去住,郑天良说你给我在二楼开一个房间,当晚,他将沈汇丽从河远约回来,两人在套房里一夜销魂,沈汇丽问郑天良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真让人受不了,郑天良趴在沈汇丽柔软而光洁的裸体上热汗淋漓地咬着她的耳朵说:“因为你的身体就是一粒毁天灭地的‘伟哥’”。沈汇丽在郑天良的煽动下蛇一样紧紧箍住郑天良,两条蛇在吱吱作响的床上缠在一起,你死我活。那天晚上,郑天良死而复生。
今晚,郑天良在家里吃饭坚持保留着农村用的大碗,他嫌城里的小碗吃饭太麻烦,尤其是喝稀饭三两口就卷进了胃里,今天晚上郑天良喝了两大碗红豆稀饭,小菜是周玉英腌的五香萝卜干。周玉英说:“你看你的吃相像从牢里刚放出来的。”郑天良说,“牢里整天是酒肉,所以从牢里放出来的人吃稀饭就特别香。”
女儿从深圳打电话回来了,她说自己在深圳很好,让父母放心,她还在电话里对郑天良说:“爸,我留给你的那封信太刻薄了,你可不要生我的气哟。我在深圳拉广告,发觉这里的吃回扣和以权谋私勒索钱财简直到了不顾廉耻的地步,相比之下,老爸你还是算相当廉洁的了。”郑天良听到了女儿的表扬,比听到领导的表扬还要高兴,他对着话筒谦虚地说:“你老爸做得还很不够,还需要继续努力。”这个电话让父女之间的隔阂一下子全消除了。吴颢在一家外企当工程师,月薪四千多,他们每个星期才能见一次面,大家都很忙。
郑天良觉得女儿离家出走从客观上为自己解了围,不然送上门的女儿一脚悬空,这会让他在进退两难中蒙受巨大的耻辱。所以他在前些天去市里开会遇到黄以恒时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黄以恒问起清扬的事,郑天良轻描淡写地说:“清扬嫌市里的发展空间太小,在我把调令拿回去的时候,招呼没打一声,跑到南方去了,死活不愿来河远。真没办法。”他的意思是女儿根本看不上你家建群,所以就以先斩后奏的方式对权势进行了一次坚决的反抗。说完这些话,郑天良心里就像夏天吃冷饮一样神清气爽。他似乎看出了黄以恒脸上有一丝落寞的神情,这种神情对郑天良是一种安慰。
郑天良放下饭碗的时候,家里的电话铃响了,郑天良拿起电话,是市委秘书长林彬打来的,他说叶书记让你马上到他房间来一趟。
郑天良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他在激动和迷惘中调整不好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叶正亭找他干什么,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姿势和心态跟叶书记说话,他甚至想到了是不是叶书记知道了他跟沈汇丽和王月玲的关系,要是那样的话,他就全完了。但他坚信,这两个女人不会出卖自己,也没有必要出卖自己,而赵全福只是隐约知道一些,他手里绝没有证据。不知怎么了,郑天良越往下想,心里就越没有底,而且想的都是一些令人绝望的事情。
赶到蓝湖宾馆二O 九套房,轻轻敲门,里面的声音说请进,郑天良稳定了一下情绪,故作镇静地进去了。
叶正亭好像还没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