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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难测,即使是再亲近之人,也会有所保留,也会表里不一。当初刚看见厉杨与那名女子在一起时,她是那般心痛,只模糊想到:她对一只猫好,它会给她捉老鼠;对一只狗好,它会给她尽心看门;对一个人好,他却在她心上狠狠刺了一刀!那种遭遇背叛后的孤独与无助,她发誓不会再让自己经历第二次!
所以,如果培养出这样一个人,能对她一心一意的尽心与忠诚,能够让她全然信任,永远不会担心他的背叛,对她而言,这将是一个多么大的挑战!
慕容襄眼里闪过一丝坚定,不论如何,这名让她莫名心生好感的少年,她是不打算放过了,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呆了三年,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想要的,她一定要全力去实现!
大半日,少年走了南棠城内无数家店铺,均是一无所获。也难怪,人家一看他那身褴镂的难民打扮,都捂着鼻子,远远避开,哪里还肯听他说什么找事做一类的话语。
他无意识地向前走着,走到街边一条小巷,找个角落坐了下去。
腹中咕咕作声,他把腰带解开,拴得更紧些,抬头看了看天,时间已经不早,想必庙中的午饭已经派过了,现在回去也没啥意思。出来的时候给爷爷拍了胸脯,一定能找一份事情做,哪怕是搬运货物,只要能让他吃个半饱,他有的是力气。
那庙中倒是管吃管住,可是又能维持多久呢?再说爷爷有病,说不定哪天病就翻了,这失心疯的病症发作起来,那是六亲不认,甚至发狂到伤及他人身体。到那个时候,那大善人一定会把他们赶出去!这种情形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也是正常得很。
所以,他一定要找份事情来做,然后养活自己,照顾爷爷。只要能让爷爷在有生之年过得好,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如果有人家愿意用他,他一定努力做事,先做一名小学徒,跟着师傅学手艺,什么木工啊、打铁啊、抓药啊,对,最好是进间药铺,跟个郎中学点医术,将来还可以给爷爷看看病,他可以不要工钱,只要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小屋,让他和爷爷能歇息下来,每天能够吃个大半饱,就太好了!他总会慢慢长大,长得身强力壮,他们的状况也会越来越好的,爷爷一定会活到一百岁,那时候他有钱了,还要找个上好的酒楼,摆他十桌二十桌,全是大碗大碗的肉食和白米饭,给爷爷贺寿!
想着想着,少年慢慢闭上眼睛,靠在墙边,静静睡去,脸上犹自挂着满足的笑容。
睡梦中,他梦见了家乡,梦见了爷爷,家乡风调雨顺,硕果累累,一派丰收景象;爷爷头发变回了黑色,显得好年轻,嘴里喊着自己的名字,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那糖葫芦真甜啊,就象那日在庙中见到的那位小公子的笑容一样甜美……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一阵食物的香味惊醒。
什么味道这么香?迷糊中,他微微睁开眼,使劲揉了揉,循着那味道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的一户门口,一只黑色大狗正埋头吃着,面前的碗里堆满了狗食,有饭有肉。
少年紧盯着那碗里的食物,慢慢站起身来,依着大半年沿途乞讨抢食的习惯,本能地冲了过去,端起那碗,转头就跑。
大狗只愣了一下,不甘示弱,撒腿便追,边追边不住狂吠。
“哈哈,快看,那人抢狗的食物!”街边一人拍手笑道。
“是个要饭的吧,饿慌了不是,连张家有名的威武将军的吃食也敢抢!看来要被咬惨了,真是造孽啊!”另一人识得这狗,叹了口气。
少年喘着粗气,心砰砰直跳,都快要蹦出胸膛了,脚上象灌了铅一样,加上对这地方不熟,奔跑的势子逐渐慢了下来,眼见那凶猛大狗就要追上。
他大为着急,又舍不得手中的食物,听得身后的狗吠,心想横竖跑不掉,多半还要遭狗主人的责难,干脆停下来,也不管自己是否被咬,举起碗来,将碗里食物直往口中倒去。
大狗很通人性,见他吃掉自己食物,狂吠两声,扑了过来,一口咬在少年细弱的手臂上。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该死的畜生,我的人,尔也敢张口就咬!”
第二十七章 人之将死
第二十七章人之将死
人已经坐在慕容府里一处偏院的厢房之中了,少年仍是昏昏沉沉,犹在梦中。
就在那凶猛的大狗咬上他手臂的那一瞬间,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使根木棒,一下将那只大狗顺势挑去,甩去两丈开外,显出过人的速度与臂力,厉害非常。
他尚捧着还有些残汤剩饭的碗,嘴边挂着些夹杂着肉末的饭粒,呆呆站在那里。他的对面,在庙中见过的那名小公子,正睁着亮晶晶的大眼,静静地看着自己。
“可怜的孩子。”那看起来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小公子幽幽叹了口气,从袖中取了一张洁白的手帕,柔声唤道:“过来,我给你擦擦嘴。”
那小小的、清脆的嗓音就象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魔力,让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低下头去,任那小公子给他轻轻拭去嘴边的食物残渣,那拭擦的动作象羽毛抚过一般温柔,令少年心中感觉一阵暖流涌进,在记忆的最深处,仿佛若干年前,一位温柔的妇人也是这样待他,那个他梦里呼唤了千万次的称呼,也听过别人家的小孩无数次大声地叫过的称呼啊,就那么简单的两个字:娘亲。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娘亲还在,也会这样对他的吧!
少年想着,眼里有了湿意,一颗晶莹的泪珠流出眼框,眼见就要滴落下来。那小公子见状,伸手过去,稚嫩的掌心正好接住。
“宝贝不哭,你的眼泪是我心里的珍珠。”那小公子喃喃念道,忆起曾经铭记的句子,顿时心起怜惜,这少年既孝顺老人,又还保留一颗赤子之心,实属难得,正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他看着面前怔怔落泪的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仍捧着那只碗,扔也不是,放也不是,听了他的问话,低低答道:“我叫莫若尘。”呵呵,莫若尘,爷爷给他取的这个名字真是贴切啊,他的身世,他的命,就象这名字一样,卑贱轻微得连尘土都不如!
那小公子闻言,慢慢地、坚定地说道:“从今以后,你,莫若尘,便是我慕容襄要照顾的人,你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家人,我慕容襄在此发誓,今生今世,我会怜你护你,只要我一息尚存,便绝不会让你再受一丝委屈!”
慕容襄再看他一眼,口中称道:“赵哥哥,我们回府吧。接人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安排了!”说完,转过身去,大步走去,掀帘上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小轿,一声轻唤,轿夫应声而起,抬起轿子往慕容府邸的方向行去。
少年见轿子远去,正不知所措,旁边那名高大男子伸手推他一下,把他手里的碗一手挥去,用满含羡慕的语气大声训道:“还愣着做什么,赶快跟着小主子回府啊!也不知你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我家小主子这样待你,要收留你,还对你这般上心!瞧你这样子,长得又黑又干、面黄肌瘦的,穿得破破烂烂,还和畜生抢饭吃,整个就一小乞儿,真不知小主子看上你那一点!”
什么?那神仙模样的小公子,竟是要收留自己吗?莫若尘回想起他对待自己的言行举止,好象有这样的意思,他是说了要照顾他呢,也就是说,以后他可以在那小公子的府中做个家仆,不会再受冻,不会再挨饿了!他咧开嘴,开心笑了,忽又想起一事,急急说道:“可是,我爷爷还在庙里!这位哥哥,我要先回庙里去!”
赵远一把拉回他:“小主子已经安排了,我早已派人去接你爷爷去啦,你这就跟我回府,估计半个时辰就能见到你爷爷了。”
莫若尘心中一喜,忙赶上他的步子,大步朝那轿子行去的方向跟去。
进了慕容家的府邸,若尘就觉得自己如同走进了皇宫一般,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园子,这样宽敞华丽的房屋,这样众多的家仆与丫鬟,瞧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满眼的嫌弃与厌恶,自己那一身寒酸破烂的打扮,想必在别人眼里,实在入不得眼啊。
想到这里,他表面上脸色不变,仍自昂首挺胸走着步子,心里却有了一丝自卑,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不是他那肮脏的破了一个大洞的旧鞋应该踩的!人家是天上一片白云,自己就是地上一堆狗屎!想着,随即又升起一丝恨意,妈的,有钱人又怎样,明知他是个逃难来的乞儿,还要带他进府,这是那小公子自己愿意的,又怪不了他!大不了,在这里待几日,等爷爷休养好一点,再赶他们出去便是,在此之前,他兴许可以在这府中顺手牵羊,偷点什么东西出去,换点银子,留到以后给爷爷看病用。
对,就这么打算!他一路走着,把头仰得高高的。
那小公子果真派人接了爷爷来,将他们祖孙俩安置在一处安安静静的偏院,院里有花有草,那厢房连成一片,外屋、里屋、小间等,好几间呢,屋内整洁,床铺干净,尤其是榻上软绵绵的被褥,摸起来舒服极了,在上面美美地睡上一觉,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有仆人丫鬟送来几套干净的衣物,两只大大的木桶,桶里是暖暖的温水,微微冒着热气,桶边还搭着崭新的毛巾,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说道:“小兄弟,我姓曹,是这府里的管家。这是小少爷吩咐给你们沐浴用的,赶紧梳洗更衣吧,等下还请了城里顶好的大夫来给老人家看病呢。”
待那曹管家出去,若尘忙帮爷爷梳洗更衣妥当,自己也洗得一身清爽,换上干净衣服,梳好头发,再伺侯爷爷去那床上歇息。
“若尘,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莫老爹躺在床上,摸着软软的被子,嘴唇嚅嗫着,不敢置信,之前家中并不富裕,特别是被莫青赶出来后,更是连起码的温饱都谈不上,受灾这一年来,他们祖孙俩颠沛流离,沿途乞讨,有一顿没一顿的,哪里想得到,现在还能住这样好的房子,每天衣食无忧!“你在哪里结识的贵人啊?这般照顾我们!”他疑惑问道。
若尘坐在塌边,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就跟着那日给我们馒头的小公子到这里来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门口噗哧一声笑,一个长相秀美的绿衣丫鬟走了进来,说道:“莫老爷子,你不用担心,我家小主子是对你们起了怜悯之心,又看上莫兄弟,真心想收留你们在府中。我慕容世家,那是南棠出了名的大户人家;我家小主子,又是当今皇上亲自赐了名号的明月公子,这样的好事情,别人几世求都求不来,你们还怀疑什么!”
“慕容世家?明月公子?”莫老爹念着,突然欢呼道:“我们在路上听说过的,明月公子是天上下凡的小神仙,上天下地,无所不能!那日我们在庙里见过一次,我老眼昏花,只隐约记得是个俊俏小娃儿,都没注意,什么时候能让老头子再见见这位恩人啊?”
“这个好说,”那丫鬟笑道:“你瞧,小少爷来了啊。”
只见慕容襄笑盈盈走了进来,站到床前,开口叫道:“莫爷爷,你要见我么?”
“恩人,恩人啊!咳,咳!”莫老爹忙不迭起身,动作急了些,惹得一阵急促的咳嗽。若尘赶紧给他拍着背,顺顺气,嘴里埋怨着:“爷爷,你慢着点。”
慕容襄瞥见若尘清爽的模样,见他生得五官端正,心中很是满意,想着,拉了莫老爹的手,柔声说道:“莫爷爷不必多礼,若尘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说着,皱起眉头,转头传道:“小绿姐姐,去请大夫过来瞧瞧,老人家究竟是什么疾病,须及时医治才行!”
小绿应了一声,转身欲去,却听得若尘惊声叫道:“不用看大夫了,我爷爷没病!我爷爷没病!”他听得两人说道就医之事,心中大急,若是那大夫过来瞧了,诊出爷爷的病症,就该把他们祖孙俩赶出去了,谁家愿意留一个不时会疯癫发狂的病人在自己家里呢!二叔是爷爷亲侄儿,尚且把他们赶了出去,更何况是素不相识的慕容家,不是说,那些达官贵人更讲脸面吗?
慕容襄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是可能有苦衷,依言板起面孔,眼神冷静,直视着他,教训道:“若尘,有病就要及时医治,切莫讳疾忌医,我们是为了莫爷爷的身体着想,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说着,给小绿使个眼色,自己拉了若尘出去。
若尘第一次见她这般气势,心中敬畏,垂头跟着她走出院子,来到一处长廊,寻了木栏坐下,相顾无言。
“我爷爷,他、他是得了失心疯,经常会发病。发作的时候,会骂人,会咬人,还会打人!”若尘实在受不住这沉默的气氛,咬了咬牙,诚实道出,边说边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瘦弱的胳膊,但见上面数道淤青与疤痕,那疤竟是刀疤!
慕容襄惊得站起,他却并不在意,只用平常的语气说道:“除了最近一次是用木棍打的,其他都是旧伤了,早好了。有些是鞭子抽的,也有石头打的,还有次他发作得厉害,我只顾去抱住他,没看见他从柜上摸了把柴刀,还好我用手去挡了下,没砍在头上……”
“若尘!”慕容襄伸手抚摸着那些伤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低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噎。
“爷爷很可怜,为了我,吃了很多苦,身体已经坏了。”若尘又自说道:“我不能扔下爷爷不管,公子放心,明日我就带爷爷离开,不会连累公子。请公子不要把他的疯病告诉他,爷爷知道了会难过,他一直以为这些伤是我和外面的混混打架弄的。”
慕容襄心中感动,握住他的手,说道:“若尘,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会留你在身边,自然包括你爷爷在内,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这心意是决计动摇不了的。一点疯病算什么,你都不怕,我又怎会害怕。再说了,不是请大夫去瞧了吗,说不定能治好的,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这段时日,好生留在府中照顾你爷爷吧,我把南棠难民的安置问题处理好了,再慢慢与你详谈未来大计!”
若尘使劲掐了下大腿,果真疼呢,不是做梦啊,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上天可怜他,派了个小神仙下凡来救命呢,他只是一个逃难来此的小乞儿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他张大嘴巴,呐呐不知怎么开口,那激动的心情,又怎么能用普通的话语来表达出来!
“小少爷,林大夫来了。”小绿走了过来,身后是背了药箱,一脸严肃的林大夫。
慕容襄看他神情,心知不妙,走了过去,林大夫行了礼,与她走到一边,低低说了几句,随即拱手告辞。
若尘满面希冀地望着她,听着她一字一顿说道:“若尘,我不想瞒你,莫爷爷的病不容乐观,依大夫所说,莫爷爷年迈体衰,五脏六腑早已完全坏了,最多还有三个月时日!”
第二十八章 临终心愿
第二十八章临终心愿
一直以来,慕容家各处园子膳食都是单独操办,自行安排,自从当今皇上下旨宣传各地要厉行节约、捐款赈灾之后,这各园子人等的一日三餐,便都集中在太夫人所在的意善园进行。
“宝儿,听说你把那庙中的难民带回家里来啦?”午膳桌上,大夫人徐平君突然问道。
慕容襄正在埋头吃饭,闻听此言,放下碗筷,只淡淡回了句:“我只带了祖孙二人回来,安排在我以前住过的偏院居住,其中原因,我与爹爹说过,爹爹是同意的。”
慕容清枫没想到这个小娃儿轻描淡写,一句话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