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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的眼角也湿润了,双目通红通红,一滴泪珠子便从眼眶里滚了下来。他伸手擦了擦,又端起酒盅仰头喝了盅烈酒,才压抑住内心的酸楚。
秦雷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去,只留下秦卫不认识的乔天才伺候。抬头使劲挤挤眼睛。呼出一口带着酒味的浊气,秦雷涩声道:“你是昭武十六年的兵,与秦泗水一起来到我身边的。”
秦卫唔唔哭着点头,泪水从指缝渗出,顺着手背流进袖筒之中。
提起酒壶。亲手给秦卫斟一盅,秦雷满目缅怀道:“记得刚到草原的时候,你还是个纨绔子,整日里偷奸耍滑,装病诈伤。本事又稀松操蛋,比皇甫战文地太子卫的还不如。若不是看在你哥的份上,老子早把你踢回中都了。”说到最后秦雷的嘴角微微翘起,显然是沉浸在回忆之中了。
这让一边伺候的乔天才惊恐万分。心道:若是此人趁机发难,我可是万万抵挡不住地。姐夫怎么如此托大?他无法理解秦雷与黑衣卫之间的感情。
乔天才偷眼瞧去,却见那令他戒惧莫名的秦卫,完全没有暴起伤人的意思。看起来竟也陷入了对往事的追思中。
只见秦卫不好意思的笑了,擦一擦眼角的泪水,嘶声道:“当时王爷恨铁不成钢,没把我少往死里整,我当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想死的心都有了。”又清了清嗓子。挺直胸膛道:“但属下熬过那半年之后,却也脱胎换骨。所有考核全部优秀,成了一名合格地黑衣……”说着说着,突然想到自己做的事情,却是无颜再提黑衣卫了。
秦雷摇头道:“功是功,过是过,你当时确实很优秀,是一名合格的黑衣卫,这是谁都无法抹杀的。”
秦卫感激地点点头,又听秦雷温和笑道:“你是不是该敬自己的教官一杯,感谢下我的严格管教啊?”
秦卫连忙应下,双手端起酒盅,向秦雷拱手道:“谢教官!”秦雷也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两人便仰头饮下。乔天才赶紧再给满上。
秦雷举起筷子,招呼他道:“这都是你爱吃的菜,开动吧,可别凉了。”秦卫见秦雷举着筷子等自己,心中猛地一哆嗦,似乎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心脏中,四肢一阵发软,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除了那有限几人,天下还有谁能在王爷面前先动筷子?现在王爷迟迟不肯下箸,非要等他先用,这代表着什么?断头饭无疑。
虽然知道难逃一死,但真正面临地时候,任谁都要崩溃地……
见他浑身战栗的样子,秦雷轻声道:“你常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倒霉催。孤王先陪你痛快喝完这顿酒再说。”
艰难地点下头,秦卫颤抖着举起箸,夹起一块醋溜鱼片,刚要往回收手,那鱼片却又啪嗒一声掉回了盘中。如是往复三次,他才将那块金黄的鱼片送入嘴中,缓缓的咀嚼起来。
往昔想一想便垂涎三尺的美味,现在却味同嚼蜡,根本吃不出任何滋味,但他还是很认真的咀嚼、咽下……
见他动筷子,秦雷夹一片腐竹送入嘴中,竟是完全品不出滋味,勉强咽下后,他举起酒盅道:“昭武十六年冬,孤古城府外遭到刺杀,你在救驾的队伍中,用身子替孤王遮挡,孤要敬你一杯。”
秦卫举起酒杯,和着泪水饮下这杯。又听秦雷道:“还是那年腊月,在陶朱街,孤王又被天策军的弓手指着,又是你和袍泽们,用身子替孤王遮挡,孤还要敬你一杯。”
秦卫又饮下这一杯,泪眼朦胧的望着王爷,听他接着道:“之后你一直紧随孤的身边。无论是在中都。去南方,无论是在荆州城中,还是襄阳湖水寨边;无论是在巡视山南的路上,还是在被破虏军追杀的途中;无论是在伏击血杀地过程中,还是在报复李家地行动中,你都没有离开孤王一步。你陪着孤王走过了最艰苦的一段,真可谓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啊。孤王再敬你第三杯。”
秦卫泪水滂沱的喝下这一盅,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未回顾过这段陪王爷走过的血火征程、青葱岁月,也许早点想起这些,自己也沦落不到今天吧。
秦雷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深吸口气,涩声道:“当我们回到中都后。咱们王府的情况就好了很多,一切都在欣欣向荣的蓬勃发展,你也晋升为中队长,在石敢离任后,成为孤王的贴身卫士。”说着抬头望他一眼,满是不解的问道:“你不会不知道,孤王的贴身卫士意味着什么吧?”
秦卫使劲点点头,抽泣道:“王爷重点培养地军官。”
秦雷看他一眼。颔首道:“不错,你聪明伶俐、过目不忘,悟性极强、对各种科目都能很快上手。而且在往昔战斗中舍生忘死,说你智勇双全并不算奉承。确实值得重点培养。”秦卫微微激动的坐直身子,能得到王爷的赞扬,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值得高兴的。
又听秦雷轻声道:“孤王第一任贴身卫士是铁鹰,现在是御林军的校尉,距离将军只有一步之遥;第二任贴身卫士是沈青。他现在是孤王手下三巨头之一。与杨文宇皇甫战文平起平坐,就连石勇也要甘居殿军;第三任是沈冰。他现在如何你最清楚;第四任是秦泗水,这老家伙最不争气,但孤王还是按照他地意愿,将他安排为匠作科主事,负责王府装备的研发;第五任是你的长官石敢,他虽然现在困守温泉宫,但那里乃是孤王最着紧的地方,也只有他才能让我放心。至于他的将来,决计不比沈冰他们差就是。”
将两年来的贴身卫士一一数过,终于轮到了秦卫这个第六任。虽然已经没有未来,但秦卫还是忍不住苦涩道:“若是没有失足,属下也定然会成为王爷麾下将星中的一颗。”
却听秦雷沉声道:“你以为成了孤王的贴身卫士,就一定会飞黄腾达?你大错特错了!”说着将手按在桌面上,以免控制不住怒气,拍打起来桌面来。
只听秦雷恼火道:“自从回到中都之后,我就发现你飞扬浮躁、肆无忌惮,原本钻研科目地心思,全都用在了逢迎拍马、蝇营狗苟上!”
秦雷一攥拳,望着秦卫的双眼,沉声道:“原本打算先让石猛回来孤身边的。但见你站在悬崖边上,孤王怎能不拉你一把?所以才把你顶了石猛,时不时的敲打一番,指望你能警醒,夹起尾巴做人,将来也好担起属于你地担子。”
说着终于忍不住暴怒道:“但是你的眼睛已经长到头顶上去了,对孤王的旁敲侧击视若无睹,一旦孤王说得重些,你还满肚子不服,记仇记恨,你到底是怎么想得?难道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秦卫噗通跪下,伏地饮泣道:“今年回来后,俺娘给俺说了几门亲事,人家女方嫌俺是个丘八,连相亲都不许。虽然俺娘高攀了,但俺要是大官儿的话,就是他们高攀俺了。”
秦雷皱眉道:“所以你就忙着向上钻营?发现这边上不去就去找那些鹰犬帮忙?”
秦卫摇头低声道:“是他们主动找地我,说他们仰慕王爷地带兵之道,只要俺能把您的讲义给他们抄一份,就会让俺举孝廉,脱了这身军装,去当知府。当时王爷又整日不给俺好脸看,俺想来想去,寻思着这虽然触犯军规,但不能对王爷造成伤害,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说着痛哭道:“谁知这些人反手便用这事儿当把柄,要挟俺继续提供情报……”
第五卷 【帝王将相】 第三零七章 上路
更新时间:2008…12…15 20:05:54 本章字数:5467
秦雷让乔天才把秦卫扶回椅子上坐下,右手使劲搓了搓额头,把因愤怒而皱成凹字形的眉头抚平,沉声道:“先不说他们是不是在耍你,你应该知道,文彦博从去年秋里开始,便授意吏部私下卖官,一个知府多少钱,你知道吗?”
朝廷财政空虚,连年入不敷出,文彦博不得不出此下策,将朝廷一些官职拿出来明码标价,美其名曰捐官,这在大秦无人不知。秦卫点点头,涩声道:“两万两就可以放偏远地方的知府;加一万两,就可以放中等地方;再加一万两,便可以放肥缺知府了。”
秦雷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气的浑身颤抖道:“孤王天潢贵胄,就值两万两白银?一个狗屁知府?”不由提高声调怒骂道:“愚不可及!鬼迷心窍!”
秦卫垂首痛哭道:“属下也就是那几日头脑昏聩,过后便后悔了。想要摆脱他们,却被他们拿着我原先做的事要挟,无路可退之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秦雷气极反笑道:“你确实昏聩,若你当时便向孤王坦白,只不过是个倒卖机密材料罪,顶多去荣军农场住个三五年。可你倒好,不思悔改不说,还一步步的往死胡同里走。就算是被迫的,难道事情不是你做的吗?”
秦卫痛哭涕零道:“属下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几次三番将王爷地机密外泄。确实是死路一条。”
秦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沉声道:“吃饭吧。吃饱喝足了孤王送你上路。看在往日功劳地份儿上,孤会把这段档案烧掉,就算你……”叹口气,轻声道:“殉职吧。”
秦卫面色顿时灰败下来,跪下抱着秦雷的双腿,哭天抢地道:“您不是说我们有一次犯错的机会吗?属下不求王爷饶恕,就是让我去荣军农场待一辈子也行啊……王爷……”
秦雷把头偏向窗外,那里有白雪皑皑,满眼的白色竟是那么的刺眼。微闭上眼。秦雷沉重道:“叛逆不赦,你是知道的。”
说着伸手将他拎起,按在座位上。再把酒盅往他面前一搁,倒上酒,沉声道:“这是咱们农场最珍贵的五粮春。多喝些吧。想再喝,就要二十年后了。”
秦卫泪雨滂沱地接过酒盅,一杯杯的往肚中送去,又举起筷子大口吃菜,看着他满脸的眼泪鼻涕、酒汁菜汤,样子十分滑稽,乔天才却压根笑不出来,他简直要被这压抑地气氛逼疯了。
梆梆的敲门声响起。吓得乔天才哎呦一声,连滚带爬的过去开了门,便见沈冰站在门口,对秦雷轻声道:“兄弟们想送送他。”
秦雷点点头。轻声问道:“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不妨说出来。”
秦卫失神的摇摇头,终于停下了筷子,坐在那里呆呆愣神。
深深看他一眼,秦雷起身便要离去。刚一转身。就听秦卫撕心裂肺道:“王爷,我下辈子再也不敢了……您还能让我进黑衣卫吗?”
秦雷地眼泪滚滚流了下来。郑重的点点头,涩声道:“要……”说完便大步出了小屋,任秦卫怎么呼唤也没有再回头。
乔天才如蒙大赦般的踉跄着跟了出去。
待秦雷走后,沈冰和黑衣卫们,轮流进来与秦卫喝一杯,都简单说两句为他壮胆,即使原本满腔怒火的沈冰,也没有再说一句重话。
秦卫来者不拒,一边哭一边笑,尽饮了这十几杯践行酒,再加上起初饮的十几杯,他喝的已经烂醉如泥了。
敬完酒后便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沈冰,突然开口道:“醉了没有?”几个敬酒的黑衣卫轻声唤道:“秦卫、秦卫……”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看来是醉地不省人事了。
沈冰点点头,沉声道:“送他上路吧。”
黑衣卫们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乞求的望着沈冰。沈冰把目光投向房顶,避开众人的视线,平淡道:“若是醒着,平白要惊惧一场,这样毫无痛苦,还可得以全尸,已是王爷开恩了。”说着微微严厉道:“动手吧!”
几个黑衣卫这才端过一个冒着热气的铜盆,流着泪从里面取出湿棉纸,一张张轻轻糊在秦卫地脸上,不一会儿他便两腿一蹬,窒息而亡了……
沈冰上前验过尸身,确认了秦卫已无生命体征,沉重的挥挥手,两个黑衣卫便抬着一副担架过来,将秦卫架到担架上,又蒙上一块白布,慢慢的抬着离了小屋。
秦雷一动不动的站在雪地里,目送那蒙着白布的担架离去,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无声叹息一下,转身向前院走去。
馆陶已经知道后院地事情,一直等在门口,见秦雷出来,便赶紧迎了上去。
“陪孤走走。”秦雷目视前方道,馆陶便不声不响跟在后面,两人一起沿着小径漫步。
走了许久,秦雷才轻声道:“其实我很想饶了他,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馆陶点点头,小声道:“越是位高权重,感情和理智就越难统一。”
秦雷背着手,面色萧索道:“孤对他期许很深,本来准备年后就放他到公车商书那边,当个县丞磨练一下,将来与马南他们一道,为孤把南方经营成铁打江山。”说着叹息道:“也幸亏没把他放出去,否则还指不定怎么贪赃枉法、败坏本王地名声呢。”
馆陶知道王爷有了心结,沉默一会儿,轻声道:“物分两极。乾坤阴阳。自古以来,有善就有恶。有忠就有奸,王爷不必太过纠结。”
秦雷抚摸着光秃秃地树干,轻声道:“先生地意思,孤王知道,我确实有些过于理想化了。”将手抽回,拢在袖子中,秦雷自嘲笑道:“我总想和和美美、善始善终,实在是过于求全责备了。”
馆陶微笑道:“王爷并没有错,佛祖说长留慈悲心、惯作狮子吼。内心向善才不至于暴戾不悛、雷霆手段才能够震慑宵小。”
秦雷脸色这才好看些,轻声道:“不提这事了。”与馆陶议了一会儿政务寺地事情,秦雷看天色已经到了申时,对馆陶道:“京里的事情你多费心,不必事事请示。备案即可。”
馆陶点头应下,轻笑道:“还是有事要请示。请问王爷,今年的年会在哪儿开?还有一个半月就过年了,总要有个准备。”
秦雷寻思片刻,挠头道:“放在京山营吧,那里方圆几十里都是我们的地盘,孤也放心些。”他是被泄密折腾怕了,竟有些十年怕草绳的味道。
馆陶微笑道:“那也好。让伙计们都看看咱们的老巢,定然干劲十足。”
秦雷颔首笑道:“不错。这些天加点劲,把账目梳理下,对每人的嘉奖拿出个条陈来。你二十一那天就过去吧。”
馆陶笑道:“还有整一个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过完年,咱们王府的新章程运转起来后,你就带头休个年假吧,争取一次解决终生大事。”馆陶家中还有个老娘。去年秋里就接到中都来享福。秦雷时常去他家探望。知道老太太对现状相当知足。唯一地不满就是…………馆陶竟然还是老光棍子,严重耽误了老人家抱孙子。
馆陶苦笑道:“石家弟妹倒是热心。这半年里都给属下介绍十几户了,可尽都不合胃口啊。”说着苦笑道:“前日照镜,悚然发现鬓角生出些华发,这才想到,属下已是年近不惑了。”
秦雷微笑道:“不妨不妨,酒是陈的香、醋是老的酸,这是缘分没到,说不定什么时候王八绿豆就对了眼……咳咳,有些不恰当哈,领会精神即可。”馆陶只能摇头苦笑。
两人闲扯几句,便到了门口,黑衣卫已经集结完毕,秦雷便与馆陶告辞,上车离了清河园。
马车上,乔天才还是坐在秦雷对面,脸上早没了来时的飞扬跳脱,怔怔的望着窗外,双目却散乱无神。
秦雷没有搭理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定定地想着心事。早些时候文庄太后关于阳谋阴谋的一番论断,秦雷深以为然。对于昭武帝将身边人当棋子般摆弄,他十分担忧。因为太子、河阳公主,甚至是赵承嗣这些人,虽然在昭武帝眼里是棋子,但实际上,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位高权重,且……自尊心极重,不可能被支配被愚弄后,还完全无动于衷。
他们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