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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春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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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打量了一剑几眼,笑着说道:「……妳找这看起来是挺精壮结实,但就不晓得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一剑只觉得此人简直衣冠败类,心里头一把火猛地窜烧起来,气到七窍生烟。他啐声道:「枉小子你生得如此斯文,没想一张嘴比茅坑里的屎还臭!大男人什么不好干,人渣到欺负一个弱质女流、污人名声,简直可耻至极!」 
  青年目光一暗,步下楼梯后站在距离一剑几步之处,挑眉看着衣着破烂多处补丁的一剑,眼中充满不屑。 
  他说道:「怎着,想管闲事?兄台,管别人家事可不太好,我这好妹妹是越打越骂越来劲,这等情趣哪是你这般粗人可以明白!劝你一句,滚远点,省得碍了我俩的眼!」 
  那被唤作小秋的姑娘两排贝齿原本还咬在一剑结实如铁的手臂上,听见青年说出这等无耻话来,厉吼一声愤然朝对方扑去,怒道: 
  「陆遥你个混帐,你靠近我我都觉得恶心,今日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两人拆解过招,小秋式式狠厉专攻下阴偷袭下盘,非得让那人断子绝孙不可,只可惜招式徒有形而无内劲,软绵绵的拳头完全伤不了对方。 
  小秋奋力挥拳往青年下腹击去,青年徒手接住丝毫不费力气,随即扣住她双腕奋力一转,便要将小秋纤细皓腕扭断。 
  一剑见况立即出手分开两人,那青年目光一暗舍了小秋急攻一剑,一剑不疾不徐一一避过,对方拳风甚至连他身上的衣衫都无扫到。 
  一剑顿感讶异,青年几番拳风赫赫,变招灵活衔接有力,该是高手之流,然而不知为何此人动作看在自己眼里却嫌迟缓,似乎并无太大杀伤力。 
  来去间一剑有些分神,青年窃笑,捉得时机一拳重击一剑胸口,一剑小小地「咦」了声,随后体内护体真气受动反击,刚烈强劲的内力涌出回击青年。 
  电光石火之际只闻得轰隆巨响,那青年竟生生被强大力道震飞出去,接连碰碎数张桌子直至撞在客栈墙上,才倒地停下,伴随呕血不止。 
  一剑见况骇然,急急瞥向趣味兴饶地看着戏的老头子。 
  老头束音成线,以内力将声音传至一剑耳里,轻轻松松地道:「赤霄剑法,修剑也修气,手中无剑,真气为剑,小贼自不量力,死了活该。」 
  「格……格……格老子的乖乖隆地咚……」一剑几乎快说不出话来,才随便碰自己一下,那人便被撞飞得老远,甚至爬都爬不起来,这啥赤霄剑法,真……真……「真他奶奶熊个厉害!」 
  陆当归见一剑傻不隆咚地念念有词,得意又爽快地大笑起来。 
  楞小子肯定不知天绝谷那八年里和自己这绝世高手日夜对招生死拼搏,足足抵得上常人数十年的苦练,再加上这楞小子本就根骨奇佳是个天生的习武奇才,又得到自己传授赤霄剑法,放眼武林,如今比得上这小子的,不超过二十人。 
  就在一剑恍神之际,小秋趁其不备,抽出一剑背上的赤炼刀往陆遥奔去,当她挥刀要朝陆遥砍下泄忿时,手腕被赶来的一剑擒住。 
  小秋蓦地回首,杀意弥漫的冰冷双眸中,隐隐透露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悲愤与脆弱。她怒视着一剑。 
  「得饶人处且饶人,他都已伤成这样,妳又何苦取他性命!」一剑劝道。 
  「放手,无须你多事!」小秋清亮的嗓音也充斥着寒意。 
  一剑道:「小姑娘妳年纪还这么小,怎么竟懂杀人了,妳爹妳娘呢,咋地不管妳?」 


  就在一剑制住小秋之际,陆遥得了机会连滚带爬边吐血边逃离客栈,小秋见况欲追,却让一剑拦阻下来。 
  「我没爹更没娘,从来没人管我不成吗?」小秋恨恨地道:「那人与我有深仇大恨,你不让我杀他,不啻是给他机会将来回来杀我!你这人如此爱管闲事,我一条命,竟就这么给你便宜了去!」 
  一剑被小秋犀利的话语弄得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觉得姑娘家不该手染血腥,更何况是这么小的一个女娃儿,却没想江湖中谁不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今日这一挡,也许是为人家日后带来更大的麻烦。 
  小秋背上衣裳破烂,露出大片裸背,旁边一个大婶看得不忍心,拿起桌上的披风走过来,怜惜地道:「小姑娘,这披风给妳,先遮遮吧!」 
  小秋眼角余光瞥见有人靠近,全身戒备的她才听见人声而已,手中快刀便在瞬间往对方喉间而去。 
  那大婶本是好心,没料刀势迅速,竟被逼至眼前的赤炼刀吓得花容失色。 
  一剑伸手阻拦,手腕一翻,千钧一发之际动作快如闪电,在所有人都来不及看清之时,便将红光流闪的赤炼刀夺回,插入背后刀鞘。 
  那大婶生死一瞬,浑身发软跌到地上,大婶的相公在后头惊慌喊了声:「娘子!」急忙扑了过来扶起妻子。 
  一剑见善心大婶被吓得魂不附体,而小秋却双目若寒潭冰冷不甚在意的样子,正想开口斥责,却发现小秋突然掌握成拳往自己下颚一击。 
  软绵绵的力道自然伤不了一剑,一剑却被气得沉下脸来。 
  他张手往小秋脸上一搧,那是着实能让人感觉到痛的程度。 
  小秋被搧得楞住了,嘴角渗出血丝来。 
  一剑动了肝火,一张伟岸俊朗的脸庞简直比墨还黑,低沉的声音浑厚震荡,以斥喝晚辈的姿态道: 
  「人之习武一为强身健体,二为匡复正道行侠仗义。妳靠有武傍身便恃强凌弱任意伤人,这等作为和方才欺侮妳的那畜生有何分别!」 
  一剑宏亮的嗓音如雷震耳,坚毅的容貌自然透露一股威严,刚正不阿,不容是非黑白搅乱,这等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令人不自觉心生畏惧,不敢造次。 
  小秋心里一窒,双唇抿得发白。以前每当自己做错事时,也有人用这等语气这等姿态训过自己,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一剑怒斥道:「还不向大婶道歉!」 
  那大婶连说不用,她相公则急忙把她带开,让自己妻子远离危险。 
  「道不道歉!」一剑再喝。 
  不知怎么地,心里一阵酸楚,或许是想起那个人,或许是这些年从来没人用这等语气与他说过话,小秋眼眶突地红了,秋水双瞳里雾气上漫,他有些吃惊地想遮掩,然而眼泪却冷不防地滚滚落下。 
  小秋被自己吓了一跳,他连忙掩住脸低下头,狼狈地压住自己的眼睛,然而却还是难以阻止悲伤的泪水。 
  「欸?怎么哭了!」骂人的一剑才见小姑娘落泪,一身气势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整个人慌了手脚,彷佛做错事的人是自己一般,绕着小姑娘团团转,焦急而口齿不清地道: 
  「别哭……啊……别哭别哭……俺的娘啊……俺这辈子最怕女人哭了……」 
  一剑绞尽脑汁想到的安慰人的方法就是拍对方的背,但手才下到一半,想起这小姑娘衣衫不整,方才险遭禽兽凌辱,那大掌便僵在半空中不好拍下去。 
  一剑嗓音中带着属于男人的那种不善表达的温柔,小秋正在伤心处,听得这人的努力安慰,不知怎么心里酸上加酸,再想及这些年来从没人如此安慰过自己,泪水竟像断了线般止不住,拼命落下。 
  大庭广众下掉泪的困窘使得小秋拼了命地四处闪躲,一剑却是紧紧跟在她身后,就怕小姑娘有个意外。 
  两人跑过来又追过去,活像母鸡抓小鸡似地,直到小秋爆喊了声:「别再靠近我!」那再也掩不住的委屈像是想一次倾倒而出般,啜泣声渐渐越来越大,最后面子也不顾了,当众嚎啕大哭起来。 
  一剑整个人当场僵直,果真是动也不敢动,没再靠近小秋分毫。 
  他只是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哭得伤心的孩子,不懂如何安慰,不知如何是好。 
  稍晚,在老头提醒下,一剑要了间干净厢房安置那被老头形容成哭到惊天动地水淹城墙的小姑娘,跟着又匆忙跑出客栈向附近人家买套粗布衣裳给那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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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切妥当,他敲了敲门小心步入厢房时,那姑娘已经不哭,正红着双眼缩在床上戒备地看着他和他身后的老头。 
  一剑毕竟是欺负了人的人,进房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老头陆当归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径自大刺刺地走到人家床前,望了眼床上的小秋,哼哼两声朝一剑道: 
  「本以为你那双牛眼已经够大,谁料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小鬼眼睛竟然比你还大。是不是眼越大越会哭?老夫瞧这小鬼就比你会哭。」 
  一剑只差没想把陆当归的头拧下来,他直道:「老头你闭嘴,太闲的话自己找事做去,别吓着人家!」 
  老头果真自个儿找张靠背椅子坐了,脸上神情毫不在意地。 
  随后一剑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声音放得轻轻的,活像身体过虚导致中气不足地道:「小姑娘,妳叫小秋是吧?还要紧吗?妳家住哪里,还有些什么人,怎么会遇上那坏人的?妳家离这近吗?是要等家人来接还是让我送妳回家?」 
  「呆头牛,你问身家是看上人家想成亲是不?」老头无聊地捻着胡子说道。 
  「老小子,我讲正事,你就不能先闭上嘴吗?」一剑有时真会被这老家伙气死。 
  小秋静静凝视一剑不发一语,冷淡的眼里有抹深深的防备,细细观察着眼前人。 
  他瞧这男子莫约二八九岁,麻布衫子短褐穿结,隐约可见缝补痕迹。身形颀长结实,样貌俊朗,浓眉大眼,刀削似的脸部线条带着刚硬之气,眸中露出的真切暖意意外柔和了整个坚毅轮廓。 
  再见这人气宇轩昂却又一身随意,正气凛然中带着一丝亲切憨直,小秋正瞅着人瞧,突然这人转头过来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小秋胸口倏地紧了一下,好似被猫爪子挠了,又痛又痒地,带着些不明所以的酥麻。 
  「欸……小秋姑娘……小秋姑娘……」 
  耳边忽近忽远的声音唤回恍惚了的他。 
  小秋眼神一定,稳下心神稍做考虑后才道:「我不叫小秋,是小啾。口字旁秋天的秋。」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那女人说不定会派人追杀他,他不能无所防备。 
  「咦,原来是小啾姑娘?这名字倒有趣。」一剑爽朗的笑声响起。「那小啾姑娘,妳现下打算如何?要通知妳亲人前来接妳吗?」 
  老头古怪地望了床上的小鬼一眼,眼珠子转了转,直道这阿牛果真牛,连对方是个假姑娘也看不出来。 
  小秋淡淡瞧了老头一眼,再瞧一剑,那老头深不可测,唯眼前男子刚正憨直,或许可为己一用。于是他便在一剑殷切询问的目光下,避重就轻地说道: 
  「其实我已无家可回……我是孤儿……爹娘自幼过世……家中虽有大娘,无奈她厌我太深容不得我。从小,我便是孤零零一人……」 
  一剑咦了一声,没想到竟提起了人家的伤心事。 
  小秋顿了顿,刻意压低的嗓音有种哀戚的味道,加上他说得缓慢,那与事实相去无几的内容,听得自己早已冰封的心几乎又要迸出伤口来。 
  「大娘心里只有我已过世的爹,所以万般憎恨妾室所生下的我……那天,我打烂了爹留给大娘的玉镯子,大娘很生气,叫人把我往死里打,要我用性命还她那对玉镯子。表哥趁夜带我逃出家门,我很开心,以为表哥不忍看我死所以救我走,谁知道、谁知道他一路嘘寒问暖都是假的……他对我下软筋散……趁我无力反抗……想对我……对我……」 
  即便事情已过,再度忆起时,小秋的声音仍是忍不住发颤。原来自己身边从来没有一个人值得信任,四周都是豺狼虎豹,那些人都想趁自己无力反抗之际,除掉自己。 
  「别说了、别说了!」一剑听得伤心难受。「小小年纪际遇怎竟如此悲惨,我不该提起妳的伤心事!」年纪小小境遇就如此悲惨,真是令人闻之鼻酸。 
  小秋楞了楞,喃喃道:「我不觉得我悲惨……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明明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对他们而言却永远只是个外人……不甘心对他们好……换来的只是更多羞辱、冷眼对待……」 
  那慢慢涌出的悲伤压着胸口,几乎让小秋无法喘气,然而却在此时,他突然听得几声用力吸鼻子的声响。 
  小秋缓缓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通红的眼睛,那对眼褪去了慑人光芒,里头满满盛着水,满满漾着心疼,满满的尽是不舍。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剑说。 
  小秋怔楞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何听着他人的悲伤,就能为他人落下不忍的泪水? 
  仅仅这么瞬间的相望,几步之遥的距离,一剑脸上的怜惜让小秋紧紧封闭的心破了一个洞,一切不甘与寂寞又再次涌上,化作泪滴溃堤而下。 
  泪水越聚越多,几乎没有停止的迹象,小秋发楞地望着一剑,而后掩起了脸,发出哽咽而压抑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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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剑没料到小秋居然又哭了,当下真是急得团团转,连自个儿脸上挂的两行泪也忘了擦,手足无措地喊道: 
  「小姑娘妳怎么又哭了,俺……俺……是俺不好又惹妳伤心!别哭啊……别哭啊……妳一哭俺……俺就全乱了!」 
  一直没发声的老头此时打了个无聊的呵欠,一剑回头瞪了这向来没心没肺的老小子一眼。天伦悲剧、人间惨事吶,老头简直没血没泪! 
  最后,这日,一剑拉着老头早早撤退。 
  他可不想小姑娘哭不停,一切改日再说。 
  小啾其实不叫小啾,他真正的名字,叫陆莫秋。 
  听说那中间的莫字原本作漠,取广大无人居的沙漠之意。 
  他未出世娘亲便殁,于棺材内而有胎动,相士说他八字奇硬克父克母克至亲,靠近他的人难得好下场,便替他改了那意思不好的名字,以免克着善心收养他的铁剑门门主陆玉。 
  记忆中好像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笑容爽朗灿烂,任他哭任他笑,只要自己回首,那双大手总在自己身后,让自己依靠。 
  可回忆太过遥远,远得那人面容模糊,那个自己曾经叫过舅舅的人早已离他远去。 
  他们说找到他的时候,只剩一柄断剑,与奉天河岸无数淋漓鲜血。 
  他们说这就是所谓的棺材子、克至亲,他喜欢亲近的人,到最后始终都会,离他而去。 
  于是从那时起,他再也不敢和人亲近,于是,再也没有谁想靠近他,于是他的心逐渐变得像冬雪寒冷,于是,他成了孤单一人…… 
  清晨曙光初露,莫秋悠悠醒来,发现不知何时竟离了床铺,倚在窗台上睡着。 
  夜露湿衣,冰冷刺骨的寒意让他清醒,可他心情有些不同,昨夜梦里,他又见着那个待他极好的人,他的舅舅──延陵一剑。 
  或许是昨日那个救了他的豪爽汉子缘故,以往总是轮廓朦胧的人影,竟变得清晰,而影像与那叫阿牛的男子重迭在一起,显得如斯契合。 
  他梦见舅舅对他笑,叫他要努力习武认真读书。 
  舅舅说:「小秋,舅舅想你成为顶天立地的铮铮汉子!」 
  他在梦里点头,用力点头。舅舅希望的事,他总会尽力去达成。他不想让舅舅失望。 
  敲门声砰砰响起,力道之大甚至连房里的薄墙都微微震动。 
  「小啾姑娘,妳醒了吗?」门外传来的那阵嗓音像雷般洪大响亮却不骇人,淳厚顺耳的声音一如它的主人般,强大中带着敦厚,令闻者安心。 
  「醒了。」小秋应了声。 
  于是那人推开房门大步入内。 
  初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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