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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他,那些目光里有一丝赞许还有一丝感激。只有一个人的目光有些异样,他就是杨西鸣。他发现了,他心里悠了一下。
会场里又有了说笑声。部长表扬了他。部长表扬他采用的是对其他人批评的方式,他觉得部长说话很有艺术性。部长说:我们有些同志平时要求进步很迫切,但关键的时候却经受不起考验,这很不好。部长要求所有同志都要向他学习。他成了众目睽睽的焦点,弄得他身上很不舒服。
散会后他就去邮局给大姐寄了一封信,告诉大姐他工作调动了,并告诉大姐春节工作很忙,他不能回家过年,叫大姐和父母说一声。他同时给家里寄了100元钱。这是他工作以来第一次给家里寄钱,汇款单上写的是父亲的名字而不是小凤。他心中没有小凤这个人。
腊月二十八,机关里回家过年的人陆续走的差不多了,宣传部只剩下了他和部长两个人在坚守岗位。他和部长正谈着一篇报道的线索,这时电话响了,部长接过电话对他说:你大姐来了,是门卫打来的。快去吧。
大姐见到他时有些激动,因为她的弟弟给家里人长脸了。大姐说:家里早就知道你调县委了,是支书去告诉家里的。支书还把你写的文章也带去了。大姐说信和钱都收到了,爸妈和小凤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过年特意要我来看看。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他没有带大姐去食堂,就在路边饭店里吃了饭。吃完饭大姐就急着要去车站赶下午的班车。他说时间还早。便去商店给大姐的孩子和小强买了一些吃的。走出商店大姐便有些感觉,脸上有些伤感,她说:你怎么不给小凤买点什么?这一年爸妈都生病了,要不是她……大姐说着掏出手帕抹了一下眼睛。他惊讶大姐的表情变化这么快,刚才还笑着,一转眼泪水就下来了。他说:姐,我心中没有小凤这个人,我这辈子不属于她!大姐说:小凤究竟哪点对不起你?他说:别逼我了姐,我早就对你说过,结婚不是一件买卖,它需要感情。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幸的,两个人都不会幸福。你们已经逼着我干了一件错事,伤了方草的心,现在请你别再逼我了。大姐生气了,她说:你究竟打算怎么办?他说:我离婚的决心早就下定了,不管到什么时候也要离,然后我要去找方草。不论她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大姐的泪水簌簌地往下滚落,她说:你真让我生气,我到底作了什么孽?大姐说这话的时候不像是他的姐姐而更像是他的母亲,他的心里从很小就有了这种感觉。
大姐哭着走了,本来一次挺高兴的见面最后弄成这个样子,他没想到。他站在寒风里,望着大姐的车渐渐远去,心里直想流泪。他不知道命运为什么老跟他过不去。在他的记忆里,他的每一次值得记忆的人生过程似乎都是伴着泪水收场的,至今还没有一次有笑声的结局。
这一天距1980年的除夕还有两天,瑶城人都在为这个每年一次的时刻忙碌着。他的心情与这种气氛有些格格不入。他希望时间快快地过去,结束这个苦闷忧伤的冬天。
无处牵手 第十一章(3)
54
这个阴沉沉寒冷的冬天在它即将成为历史的最后一刻露出了笑脸。这似乎是一种预兆。
瑶城从早到晚鞭炮声不断。那时瑶城的人们其实并不富裕,平时生活很节俭,但花在过年鞭炮上的钱从来不节俭。这种习俗不只是瑶城,其实在中国的版图上到处都一样。中国人历来好大喜功,讲究气氛和面子。据说每年仅过年这一天放掉的鞭炮钱就达二十亿之巨。二十亿是个什么概念?它相当于瑶县一百年创造的价值!换种算法也就是说这一天放掉了一百个瑶县在这一年里创造的价值。真是触目惊心。
和大街上热闹的场面相比,县委大院却显得宁静了。这种宁静带给人一丝思念和忧伤。他从上班到下班一直对着窗外那片小竹林沉思。他想到了方草,想到了英子。他不知道她俩此刻身在何处,心情又会怎样?他想她们也许正和他想着同样的问题。他又想到了家,想到了父母、儿子还有大姐二姐。他想大姐的心情不会好,也许她正一边准备着年饭一边流着眼泪。他心里感到很歉疚。他很想让自己的心在这一天平静下来,不去想那些忧伤的事情。那些忧伤的事情在这一年里已经让他付出了太多的感情,他太疲惫了。他想出去走走,去晒晒阳光,去感受一下瑶城人准备年夜饭的气氛。可他不能走,他要值班,要守电话。他拿了每天两块钱的补助就得负责,否则别人会说闲话。从早到晚既没有一个人来办事,也没有来一个电话。他觉得他这一天有点虚度了的感觉。他这才意识到这值班其实完全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形式。他不知道县委为什么会作出这样无意义的决定。
这一天唯一的一次电话铃声是在临下班的前一刻响起来的。他心里有点惊喜,毕竟这一天他没有空度。他拿起电话,原来打电话的是肖庆光。两个人都很高兴,互致问候后肖庆光说:我是刚才才知道你留下来值班的,我还以为你早就回去了呢。他说我也以为你早就回去了。肖庆光问他英子来信了没有。肖庆光说他给英子又写了好几封信,英子仍一封没回。肖庆光说他想去英子家看看,不知道她春节回来了没有。他心里又变得沉重起来,他对肖庆光说:英子没有给我写信,我也不知道她春节是否回家。肖庆光的声音很低沉。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道了再见。
县委为留下值班人员安排的年饭十分丰盛,除了鸡鸭鱼肉外还有几样海鲜和山珍。酒是古井贡酒,这些平时是要凭票才能买到的,而且全是免费。顾志杰等等县里领导亲自陪大伙一起吃饭。当然他们只是做做样子,表示点心意。端着一杯酒挨个人碰一下,说几句客套话然后就离开了,回家去吃真正的年夜饭去了。顾志杰走到他面前时愣了一下,说你没回去?他说我没回去。顾志杰说:这个老陈,他怎么把你留下了?他说:是我自己主动留下来的。其他人都望着顾志杰和他说话,心里都有些想法。顾志杰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忙改了语调笑着说:留下来好,留下来好啊。你最近发表在省报上的几篇文章我都读了,写得不错。今晚要放开酒量多喝几杯。说着和他碰了一下酒杯,把酒喝了。他也当着顾志杰的面把酒喝了。
这顿年夜饭他的心情很好。这份好心情主要来自顾志杰那神奇地一碰。这一碰碰掉了笼罩在他心中的阴霾,让他又重新找回了那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他的酒喝得很到位。
快散席的时候,肖庆光从另一桌又拿过来一瓶酒要跟他单喝。他说我不能再喝了。肖庆光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说话舌头有点打圆。肖庆光说:要是书记找你喝,你喝不喝?他被肖庆光逼到了位,没办法就陪他喝。结果俩人都醉了。他醉了心里清楚,便靠在椅子上休息。肖庆光醉了就哭起来。肖庆光说他心里特别闷得慌,他说他每天晚上都梦见英子。他说他并不在乎要娶她,他只希望她能当面接受他的一次忏悔。他说一个人背着沉重的包袱是没法活下去的。他说他遭到英子拒绝见他的时候真不想再回来了。大厅里只剩下了他和肖庆光两个人了,肖庆光仍在为英子流泪。后来他就在铺天盖地般的鞭炮声中睡着了。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天已经亮了。他记不清是谁把他送回来的。他仍然沉浸在昨晚的兴奋之中。他觉得挺有意思,他第一次尝到了醉酒的感觉,那感觉不错。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身子就像要飘起来一样。他想怪不得毒品能让人上瘾。
食堂为他们准备了饺子,也是免费的。他没去吃,他觉得肚子不饿,漱洗之后就直接去了办公室。他怕部长打电话去发现他不在。他正在开门的时候屋里的电话果然响了起来。他慌慌张张地抓起电话,原来是肖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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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庆光问:昨晚后来怎么样,没吐吧?
他说:原来是你送我回去的?我没事,一夜睡到天亮。
肖庆光说:我真佩服你,醉得不省人事却仍然那么文静。你的酒风和你的文风一样令人佩服,我怎么就做不到?肖庆光接着说:你老兄是有希望了,我真羡慕你。
他被肖庆光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愣住了。他说:你是不是酒还没醒啊,你羡慕我什么呀?
肖庆光说:你知道昨晚酒桌上大家议论得最多的是谁吗,就是你。顾书记如此赏识你,你还没希望?
他笑笑说:这叫赏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激动不已。这个上午他一直被肖庆光的话弄得难以平静,他想这该是个好兆头,这个好兆头使他整个春节期间的心情一直都很好。这期间他多次想起那个相面老人。
有一天他上街去买东西。他住的地方离百货商店有很长的路。他每次上街都不喜欢从大街走,大街太闹。他喜欢穿小巷,小巷幽静。他曾幻想在这悠长悠长的巷子里,能遇见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但他一直都没能见到。瑶城有很多古老的巷子,青石板路面,两边是高高的封火墙。墙皮很多地方都已经脱落,长出了厚厚的苔藓。走在这幽深的古巷里会有一种岁月的沧桑感,他对这种沧桑感有种迷恋。只有走在这悠长悠长的巷子里,他才能感受得到瑶城三百年的历史。他每次上街都喜欢选择一条他没有走过的巷子,他计划要走遍瑶城的每一条小巷,就像读一部书,一个字都不漏。也许是心情很好,这天他不知怎么却选择了一条他已经走过的小巷,但他绝不是有意的,完全是疏忽造成的错误,结果他又看见了相面老人。老人依然还认识他,对他笑笑。他也对老人笑笑。两个人还互致了问候。他后悔没有把除夕晚上发的那包烟带给老人。回来的时候他特地给老人买了一包烟,算是对去年老人给他相面的奖赏。他想老人一定会很激动。他走进巷子,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老人坐的地方。他以为那些人是找老人相面的。走到跟前却没有看见老人。人们还在议论着什么,他听见一个中年妇女说:刚刚还好好的,说走就走了。人算什么呀!他打了个激灵,问那女人:谁走了?女人说:你还不知道?邵五伯走了。他问:是相面老人吗?边上一个小孩抢着说:是的,就是他。他沉重地走出小巷,将那包烟扔进了河里。
他持续几日的好心情随着相面老人的离去消失了。他想不通这件事发生得这么蹊跷。他想他要是今天不上街,或者不走那条小巷,老人的行踪将永远成为一个谜。老人死前似乎是在等他,要和他最后一别,似乎要告诉他什么。老人是想告诉他什么呢?他永远无法知道。但他明白了一点,生与死其实挨的很近。人生太脆弱!
无处牵手 第十一章(4)
55
1981年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我去见了一直在家休病假的黄秋云和她的丈夫洪波。那两天我的情绪很低落,我老解不开那个相面老人的死扣在我心上的迷团。我不知道老人把他的死选择在和我见面的那一刻意义何在。他临死前到底是想给我一次祝福还是一次警告?他的眼神太深邃,就像天云山普云寺里古老的咒符我无法读懂它,只有让生活今后慢慢地去给我解读。这时我便想起了要去见见黄秋云和她的丈夫。我想见他们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身上有着和我相似的东西,我很想从他们的身上获得一点能帮助我改变目前心态的东西。
到县委大院上班三个多月,时时能听到人们关于黄秋云和洪波的议论,人们对这对夫妻一片溢美之词。但那个时候这些溢美之词并没有引起我的兴趣,直到春节前的一次会议上,坐在我身边的一个中年女人不知为何跟我讲起了一个颇为感人的爱情故事。我问她:你说的这故事是谁?中年女人有些不乐意,说:谁,你们科长黄秋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有点目瞪口呆,我的确不知道。随后我就产生了要去见她的念头。
1963年,三十六岁的洪波成为瑶县历史上最年轻的县委书记。洪波不是本县人,在瑶县没有背景,他上台全凭北方人的秉直豪爽和苦干精神。洪波上台后没有居功自傲,他很少坐办公室,他穿着一套旧军装足迹踏遍了整个瑶县版图,带领全县人民投入改造瑶县山河的建设。他的事迹很快上了省报和《人民日报》。第二年春天,一个漂亮的北方姑娘千里迢迢来到瑶县,直接进了洪波的办公室。洪波和姑娘相互望着,俩人都惊呆了。那一刻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门外不断地有人走动,热烈地拥抱在一起长吻不分。两个人吻着都哭了起来,惊诧了门外经过的所有人。
这个千里迢迢从北方赶来的姑娘就是洪波失去联系十年的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黄秋云。黄秋云是在《人民日报》上看到洪波的名字的,然后死活闹着同丈夫解除了婚姻关系,只身来到了瑶县。
我不想对黄秋云和洪波过去的爱情经历进行叙述,那不仅是一种重复,而且会让我的感情经受一次折磨。我只想用一句话告诉你就足够了:他们的故事就是我和方草故事的翻版。这话可能有些不妥,应该说我们的故事是他们故事的翻版。
黄秋云和洪波从见面的第一天晚上就开始同居了,虽然那时洪波还没有离婚,同居是一件不合法的事情,可洪波不理睬这些。他们俨然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合法夫妻,每天晚上洪波都去黄秋云的宿舍睡觉,毫无顾忌地将那张破板床弄得吱吱呀呀地直叫。黄秋云性高潮时的叫喊声很响很动听,左右房间里都听得清清楚楚。第二天早晨起来,他们居然笑着同别人打招呼。他们的脸上根本看不到南方人那种羞涩和遮掩,令人咋舌。这就是北方人。这就是洪波和黄秋云。
洪波和黄秋云的事情很快在县委大院掀起了轩然大波,但洪波丝毫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他很快同自己的妻子离了婚,并将她从县妇联调到了一个偏僻的山区公社当了妇联主任。他们本来就缺乏感情,离婚并不令他妻子感到吃惊,只是他为了一个比自己漂亮的女人而同她离婚让她不能容忍。女人咽不下这口气,便哭闹着把事情张扬到了地区。地委领导听了很生气,很想拿他作反面典型来教育其他干部。可从法律上讲他并没有违法,令地委棘手。但党内处分理由还是充足的,因为他同黄秋云的未婚同居已经触犯了党纪。
地委书记为此事专门把洪波召到地委,和他严肃地谈了一次话。
地委书记也是个北方人,说话直来直去。他问洪波:你同那姑娘同居了?
洪波点点头:是的,同居了。
地委书记说:你不知道这违反了党纪吗?
洪波点点头:我知道违反了党纪。
地委书记生气了:你知道还要干,你不怕我撤了你的职?
洪波说:我想过,可我无法阻止自己这么做。
地委书记恼怒了,他瞪着眼睛望着他,他真想立刻就把他撤了。可他觉得为这事撤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县委书记有点可惜。但不处理又实在说不过去。地委书记问他:你到底是要女人还是要职位?
洪波说:我两样都要。
地委书记说:这不可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必须作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