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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有就被押到了小号,据说是有人检举他杀过人。我听了这些,有一种麻木的感觉,觉得他离我很远,他是死是活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可我现在听说他判了死刑,心里竟然升起一丝失落。
我歪过脑袋听大街上的风声与嘈杂的高音喇叭声,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仿佛自己也上了那些大卡车。
我们家没有电视机,晚上我去王东家看《霍元甲》,“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的歌声一直在耳边回响。
霍元甲在跟一个张着兔牙的女人谈恋爱,王东躲闪着他妈的目光,跟淑芬调情。
在淑芬老鼠叫唤般的伴奏中,我面部的肌肉在优雅地跳抽筋舞。
我斜眼看着淑芬,感觉她就像下街那些传说中倚门而笑的妓女前辈,是那样的没羞没臊,那样的毫无廉耻,那样的厚脸皮。她在我的心目中甚至有下作的感觉。我这么感觉她并不是没有道理。我哥折腾扎卡的那天晚上,淑芬当着王东的面儿冲金龙挤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金龙躲闪着,王东愤怒着,后来不欢而散。前几天王东过生日,在林宝宝的饭店订了桌,可是她却失踪了,后来听说她去了金龙那里,喝得酩酊大醉。王东要去找金龙拼命,我拦住了他,因为金龙跟我已经成了不错的朋友,他一直在帮我留心着烂木头的动向,帮我哥侦察着洪武的情况。我去找了金龙,告诉她不要再跟淑芬联络了。金龙说,我没跟她联络啊,是她来找我的,她说王东太窝囊了,她不想跟王东处下去了。我说,王东窝囊,你比他强在哪里?金龙说,我也没说我比他强,人家淑芬说,我有前途,我的头脑比他的灵活,将来能养活她。我说,不管她说什么,我希望你们俩不要为了个女人翻脸,那很没样子。金龙使劲地咬牙,最后一跺脚,说,以后不跟她联系了,她再找我,我揍她。
金龙确实挺够意思,那天王东说,淑芬真的被金龙扇了一巴掌,再也没去找他。我开玩笑说,他动了你的韭菜葱,你怎么不去找他拼命?王东嘿嘿地笑,说,我那是个膘子。有天晚上,我请他们俩在宝宝餐厅吃饭,这俩混蛋绝口不提淑芬这事儿,喝得昏天黑地,一口一个兄弟互相叫。结帐的时候,我对林宝宝说,先赊着,等我上班发了工资就来结帐。林宝宝不让我签字,我以为她在跟我计较,金龙过来把帐结了。林宝宝说,我小叔子来这里吃饭那是应该的,不过有人结帐我还是得要的。出了饭店,金龙对我说,宽哥你这样下去可不好,出来玩儿的,没有个三块两块的哪能行?我的脸烫得厉害,一时竟然无话可说了。王东说,金龙你的口袋里总是有银子,怎么发的财?金龙神秘兮兮地笑,哥儿几个好好交往着,以后我教你们怎么发财。走在回家的路上,金龙说,宽哥,说句不该说的话,现在这个年代,手里没有几个小钱儿,混都没法混。
我朦胧觉得金龙在干一些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肯定不是掏包,也许是更大的事情。
那天晚上的月亮比以前的更亮,照得小黄楼跟一座金色的宫殿一样。
走在这样的月光下,我的心就像悬浮在半空中一样,呼吸也变得游丝般细微。
我拖不动自己的腿了,让王东和金龙回去,揪着裤腰走到一棵树下,做出要撒尿的样子。
他们俩走了,我轻飘飘地坐到了我以前经常坐的那个地方,面向着小黄楼那扇熟悉的窗户。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里坐了多长时间,只记得我的衣服湿了,头上有水流了下来,一扑拉头发才知道,天上下着毛毛雨。我就这样一个人在雾一般的夜雨里坐着,低下头看淋湿的裤子,抬起头看已经被雨遮挡住了的月亮,再看看正对着我的那扇模糊的窗子,想象着夏天的某个上午,我蹲在楼下,一件黄颜色的衬衫从上面悠悠地落下来,心里一阵阵地糊涂。
眼前有雾一般的细雨飘过,依稀有歌声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昨夜我梦见神秘的圣彼得罗,
就像我从未离去,往事如昨。
海岛上飘着微风,飞上阳光灿烂的天空。
听,桑巴乐又奏响,圣彼得罗,我的天堂……
他妈的,是谁在半夜鸡叫?我摸着发麻的膝盖站了起来,张大眼睛四处乱看。眼前什么都没有,全是雾一样的雨。我把双手合起来,用力捋一把脸,吼地出了一口气。歌声如细线一般飘向很远的地方,依稀有吉他声跟随而去。西真?我记得西真有一把红棉吉他,他经常背在身上,骑着自行车一路远去……难道是西真在杨波家的附近唱歌?我的心不觉一懔。
歌声消失了,消失在朦胧的雨里。我跳下台阶,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猎豹一般冲进了小黄楼的大门,恰在此时,一道黄色的闪电蓦地照亮了眼前,眼前什么也没有,全是黄颜色。黄颜色只停留了一秒钟,随即变成了一片浓浓的黑。我像是站在梦里一般,全然没了感觉。我跑来这里干什么?楼上的那个姑娘跟我有什么关系吗?伴着吉他唱歌的人是我的仇人?我丢了石头,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黑影。毛毛雨已经变成了线一般细的小雨,小雨飘过路灯,路灯周围晃着一圈绚丽的光晕。
我突然就不想回家了,我们家里没人,我妈在住院,我爸爸在陪床,家里空荡荡的。
站在大厕所的门口犹豫了一下,我重新走进小黄楼,往福根家的楼道走去,金龙住在他家。
在福根家门口敲了一阵门,福根光着身子出来了:“宽哥,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儿?”
我侧着身子往里挤:“我来找金龙,跟他商量个事儿。”
福根说:“他早就不在我家住了。”
我退了出来:“他现在住哪里?”
“你不知道?”福根冻得直打哆嗦,“上个月他就从我这里走了,住在鸿福酒楼……那什么,他‘滚’人家,人家不敢惹他,就让他住在那里了。宽哥,你还是别去找他了,这几天人家刘鸿福恼了,正准备找人修理他呢,你去了不好。”这事儿我还真的不知道,皱一下眉头,问:“鸿福酒楼在哪里?”福根说:“就在下街东面的正阳路,去年刚开的,很大的一个饭店。老板叫刘鸿福,是个街里人,听说他很有路子。宽哥,你别着急走,我仔细对你说说这事儿……”“别罗嗦了,我这就去找他,”我扯开福根,转身往楼下走。如果福根说的是真的,我不会坐视不管,我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吃亏。
正文 第十六章 做人要讲义气
更新时间:2008…10…7 18:04:47 本章字数:8676
我走到刚才坐过的地方,从破碎的台阶上抠出一块砖头,用褂子包了,直奔王东家。
王东刚躺下,听见我在外面喊他,披着衣服打开了门,我不说话,拉着他就走。
穿过几条胡同,我站住了:“你知道这几天金龙住在哪里吗?”
王东不解地看着我:“什么意思?你们俩熟还是我们俩熟?”
我说:“少废话。你就告诉我,金龙现在住哪里,他告诉你没有?”
“他不是住在那个瘦猴子福根家吗?”王东把他的衣服往我的身上披,“这么冷的天,你光着个膀子干什么?怎么,瞧你这意思,金龙出事儿了……哎,你不会是想收拾他吧?别这样,我觉得那伙计还不错,别伤了和气。”我把衣服揪下来摔给他:“别想那么多。是这样,金龙这小子最近在‘滚’一个叫刘鸿福的人,刘鸿福开了个饭店,他赖上人家了,这几天住在他那里。我听福根说,姓刘的想找人收拾他,咱们得去看看,可别出什么乱子。”“不会吧?”王东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拉我往雨淋不到的地方走了两步,“金龙是个有脑子的人,别人想收拾他,他会看不出来?”我掂了掂包着砖头的褂子,沉声道:“别管那么多了,这事儿咱们无论如何得去看看。一起玩儿的,谁被欺负了也难看。”王东不说话了,大步往外走。
正阳路是一条比下街稍微窄一些的路,楼房比下街多,路两边全是路灯。
我和王东走了不长时间就找到了福根说的那家饭店,饭店已经关门了,几只红色的灯笼闪着毛茸茸的光。
我让王东蔽在饭店门口一个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绕着饭店转了一圈。
这家饭店的确不小,分上下楼,足有宝宝餐厅五个那么大,后面有半个球场大的一个院子。
我拉出王东,悄悄来到了后院。
“这么神秘?”王东拉拉屏声静气地瞅着楼上一处灯光的我,“还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回事儿呢,你就拉了个世界大战的架子。”我说:“无论办什么事情,后路总得预备好了。万一里面正‘造’着,咱们冲进去,赢了还好,输了呢?输了你得有本事从这里出去。”王东哧了一下鼻子:“操,咱不知道……二哥,我发现你是个江湖人,跟金龙这才认识几天,你就跟他玩上江湖义气了。你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没准儿……”“闭嘴,”我瞪了他一眼,“记住我的话,只要是一起混的兄弟,不管他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当他遇到困难的时候都应该出手,不然就别在一起混。”王东讪笑一声,道:“这话在理儿。”
楼上那处唯一的灯光熄了,我提一口气,憋着嗓子喊了一声:“金龙!”楼上没有反应,我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反应,我的心忽然就有些发毛,难道金龙不在这里?刚想再喊一声,旁边黑影里突然窜出三个人来,我来不及躲闪,一抡褂子,一条黑影轰然倒地。几乎同时,王东跳起来,连续踢出两脚,旁边的那两条黑影也倒了。我冲向被我抡倒的那条黑影,举起砖头猛砸他的脑袋,他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喊:“住手!住手!我是龙哥的人!”他们是金龙的人?既然是金龙的人,你们瞎毛愣什么?我停下手,将褂子里的砖头抖搂出来,用褂子一抽他的脸:“金龙呢?”被王东踩在脚下的一个伙计尖声叫道:“龙哥在上面,他让我们先下来看看,我们还没看清楚……”我笑了,用脚勾起了脚下的那个人:“你怎么也不知道问一声?”那伙计的额头上裂了一个大口子,不住地流血,他坐起来,反着眼睛看我:“黑灯瞎火的,谁能看得清楚?宽哥,你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我提溜着他的头发,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瞅,扑哧笑了:“棍子?你怎么成了金龙的人?”
棍子赖在地上不起来,哼哼唧唧地说:“一会儿你问龙哥去吧……哎哟,宽哥你可真够狠的。”
我不理他了,扯开嗓子继续喊:“金龙,金龙!”
灯光亮了,窗户打开了,金龙的脑袋探了出来:“我操,竟然是宽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真巧,刚才我就怀疑亮着灯的房间里有金龙,果然。
我踢开棍子,冲他招了招手:“你下来一趟。”
金龙在晃一个酒瓶子:“下去干什么?你上来,我正愁没人陪我喝酒呢。”
王东将脚下的人踢到一边,冲着窗口骂了一声:“去你妈的,刚才你关了灯,躺被窝里喝?”
“不躺被窝里喝怎么办?”金龙在上面放肆地笑,“我操他个奶奶的,刚才我让一个傻逼陪我,这个傻逼没有酒量,三瓶啤酒‘拿’倒了!哈,我正准备躺着再喝点儿呢……宽哥,快上来,兄弟马上吩咐孩儿们给你炒菜!”话音刚落,旁边的一扇窗户打开了:“谁来了?是张大宽吗?龙龙,是不是你经常对我提起的那个宽哥?哎哟!太好了,我正想认识一下宽哥呢。宽哥你等等,我这就下去接你。”说着,那个看不清眉眼的汉子啪地关了窗,随即传来一阵下楼的声音。这个人不会就是刘鸿福吧?我听出来了,这家伙很会装,这都说了些什么嘛,大有舔屁股溜沟子的意思。我的心里蓦地一阵不爽。
漆黑的楼道里呼啦闪出一个人影,这个人影展开双臂一把抱住了王东:“宽哥,你真给兄弟面子!”
王东一把推开了他:“看准了再抱!”
那伙计愣了一下,一扎煞胳膊,箭步扑向了我:“宽哥,你真给兄弟面子,我是鸿福啊。”
这个胖得像蛋糕的人果然就是刘鸿福,我笑着摇了摇手:“别抱了,我受不了。”
刘鸿福错了两下脚步,尴尬地笑:“那就免了,那就免了……宽哥,上来说话。”
“你他妈的一口一个宽哥,喊谁呢?”王东猛地推了他一把,“你得有三十岁了吧?不怕把人给喊老了?”刘鸿福趔趄着倒退了几步,摸着脖颈笑:“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嘿嘿,习惯了这是。宽……大宽兄弟,老早就听龙龙念叨你和一哥,我一直想去拜访你们,你终于来了。刚才龙龙喝醉了,非逼着我跟他再喝点儿,咱酒量不行啊,陪不了他呀。这不,你突然就来了。嘿嘿,好,宽哥来得好啊……”一颠一颠地往楼道里走,“一会儿我吩咐人炒几个菜,咱们好好喝一场。”
棍子从后面悄悄拉了我一把:“你别听他胡咧咧,这个混蛋‘操蛋’着呢。”
我没接这个茬儿,穿好衣服,跟着刘鸿福上了楼。
金龙站在楼道口,摇摇晃晃地冲我咧嘴:“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了,是不是没喝够?”
我点了点头:“没喝够。”
金龙抬手一拍我的肩膀:“这就对啦,我这里有的是酒,”歪头一瞥刘鸿福,“我说得对不对啊福哥?去吧,去安排几个菜拿到我屋里,完事儿你就走吧,我跟我兄弟喝点儿,你在这里凑合不合适。”刘鸿福讪笑道:“也好也好,我这就去。”因为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儿”,我没有说话,冲王东使了个眼色,跟着金龙进了一个满是酒味的房间。金龙倚在门口打了一个酒嗝,弹起身子笑:“我发现你有福尔摩司的本事,这么快就知道我住在哪里了?说,是谁告诉你的?”我说:“福根。”金龙骂声操,一屁股坐到了床上:“这张臭嘴,告诉他别跟外人……咳,呸呸,宽哥算什么外人?自己人啊!”一抬眼皮看见站在门口迟疑着进不进来的棍子,大吼一声,“滚你娘的蛋!刚才让你下去看看是谁,你他妈的笨到这个程度,一秒钟就被人给打成了这个样子。”棍子的脸上还在流血,期期艾艾地嘟囔:“谁知道这是大宽,不,那什么,宽哥……我不用进去了?”
我冲他勾了勾手:“别着急走。我问你,你不炒栗子了?”
棍子偷眼一看金龙,嗫嚅道:“你还是问金龙吧。”
金龙不耐烦地挥着手:“滚蛋滚蛋。”
棍子一走,我问金龙:“他现在跟着你混?”金龙不屑地横了一下脖子:“我这叫可怜流氓无产者。你不知道,他得罪了一哥,一哥让家冠揍了他一顿,家冠揍完了他,连摊子也给他没收了。那天正好我在场,因为我以前就认识棍子,上去说了几句好话。家冠说,这不关我的事儿,有什么意见你去找一哥。我就去找了一哥。一哥说,这是我们下街人的事情,外人别管。嘿嘿,我是干什么的?我妈说过,脸皮厚吃块肉,脸皮薄捞不着。棍子这些年卖栗子攒了不少钱,我何不……嘿,我收留了他拉倒。后来我才知道,敢情他犯了一哥的大忌!你猜咋了?他跟在家冠这个小混蛋的后面到处收保护费!这事儿被一哥知道了,一哥说,下街的兄弟没有这个习惯,谁‘戳弄’这事儿谁滚出这个地方。家冠这小子聪明啊,联合郑奎、钱风几个小子一口咬定是棍子出的主意,就这么把自己‘摘巴’出来了。一哥起初不相信,说棍子没有这个脑子,家冠就把兰斜眼找来了,据说他请斜眼儿大喝了一场……他妈的,家冠可真够浑的,一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