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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风和冯夫人走到山下,便有官轿接着,往千门镇走。
冯夫人叫轿夫把轿帘掀开了。
天莱山下的五月春景正是江南三月的早春之象,桃红柳绿,杏梨争芳。路边的野花远远近近地开着,跟本风现下的心情样,透着股安闲舒心的意境。
走到映佛山下的落凤坡,本风用鼻子使劲嗅了嗅。刚翻过的田地,有股清爽宜人的花香净土的味道,本风小时候经常会赶着牛,走在山间的坡路上,掐些野花,不时地凑到鼻子上闻闻野花合着田地春土的淡淡的清芬。山乡僻壤,穷是穷了些,却有叫人留连不舍的念想在里头。
块春山老爹赶牛扶犁刚刚犁出新土的田地上,天琴师姐和天音师妹弯腰运锄,拿了把薯芽往地里插芽,另块田里,是三位仙尼,扶了几颗移栽的桃树在浇水。
还有个长相酷似天音的狐独的身影站在西坡的半山腰上,朝东坡的田地里看了几眼,便转身没入了梅树丛中。
本风这是二次看到这个长相酷似天音师妹的女人了。
天音看到本风,高兴地荷了锄头,跑到轿子旁,“本风师哥,我和春山老爹,还有大信大义已经盖好两座房子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栋是香檀木的,栋是红铁木的,你喜欢哪栋?”
“两栋都喜欢,来,上来,咱们起去千门镇吃顿上好的鸡鸭鱼肉,劫后余生,咱们先大吃几天,饱饱肚肠。”
本风让轿夫降下轿杆,让天音坐上轿子,由轿夫颤颤悠悠地抬了,到了千门镇。
独孤伽罗在秦记酒楼摆了桌大宴。不过,没有赐赏任何人陪驾——因时势而屈尊,她不想让别人知晓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尴尬——贵为兆民之母,如此屈尊跟个山乡小子同桌而宴,心里是极不甘心。
强人自有叫人难以琢磨的强人谋划。
第四十八章 夜,夫人'一'
到了秦记酒楼,先见着了陈鼎坚和陈鼎渊。这两位南朝皇室的同胞兄弟占了东厢靠近窗户的桌。还有不少南来北往的客商和千门镇上的专事打听消息的好事之人,呼呼啦啦各占了位子,悠闲地喝着吃着。
西厢正中的桌是秦老夫人和几位族中小辈。靠近楼梯口的两桌显然是随独孤伽罗而来的十几个皇家内卫。他们本欲清场,可看到陈鼎坚和陈鼎渊,他们把念头消了。
这两位若是发难,他们这十几个人丢命不说,独孤皇后的命怕是也要留在千门镇了。凡世的武道高手,未见着出世道修,可以狂妄得想灭谁就灭谁,见了蜀山的三十六艘御空而飞的七彩飞舟,再不可世的人也不得不低头。
近日的确切传闻,瀛水洲遮星阁的无上法阵竟连不坠三界轮回的四位昆仑金仙也困住了。有这样强横的势力存在,那真的是念起万水千山,念灭苍海桑田。
冯夫人和苏威先上了二楼,去见独孤伽罗。
本风和天音走到陈鼎坚和陈更鼎渊跟前,本风抱拳哈哈笑:“见过两位大哥,这几天在山中洗了几天温泉,还没顾得上跟两位把酒畅饮,冯家堡的老老少少仰赖二位了。”
陈鼎坚亦是哈哈笑,倒了杯酒递到本风跟前,“这几天,吾跟鼎渊就坐在秦老夫人的酒楼里白吃白喝,闲来看看风景,快活得狠哪。”
本风接过酒杯,仰脖饮了,“要是二位有兴,咱们就在秦老夫人的地面上,多弄几块田地,栽桃植梨埋瓜种豆。”
天音很高兴地道:“师哥,咱们从净土山上带来的二十几棵桃子,我都留下了桃核,我和羿璇师姐云清道长植了桃苗,先栽了三棵,送给华道师父他们三棵,送给秦老夫人两棵,两位大哥各送了两棵,剩下的,春山老爹说,要等着你和天香姐和正喜大智他们起栽呢。”
秦老夫人走过来,朝本风和天香合了下掌,然后对天音道:“咱们日后有得时间聊栽桃种瓜的事,天音,来,去看看老太婆给你缝的衣服。”
秦老夫人拉着天音去了西厢的那桌坐下了。
本风上楼。
独孤伽罗端坐于正堂中,张极大的花雕木桌子上,摆了至少六十道菜。冯夫人和苏威站在两侧。
隋室母仪天下的圣主皇后,张看起来略有忧戚的丰润脸色,中上之姿,额头略窄,下巴稍尖,看面相非是长命之人。
若史书不诓人的话,独孤伽罗尚有五六年的活头。
“坐。”独孤伽罗对着本风只说了个字,无姓无名。
本风不客气地坐下了,抬手招呼冯夫人坐,冯夫人却道:“奴家正在为尚未下葬的公公守七,不敢破了祖制的先例,酒宴欢庆,站着奉令便是。”
“既然如此,本风也就开门见山了,我李本风是过惯穷苦日子的草民,偶得机缘在净土山遇着师尊,跟师姐和师妹尊师令,护着净土山上求活命以延度光阴的老老少少水路陆路的来了天莱山,没想到却引起了大隋皇室圣主的猜疑,遭际场血光冲天的横祸。本风生性恬淡,只求田间温饱安乐,既无心报国精忠展扬功名封公称候,更不想分疆夺土,做那玩儿命争雄称孤道寡的赔本儿买卖……来天莱山之前,本风就知师尊为方百姓安乐计,许下了天莱山不置隋室官兵之诺,本风无他,唯遵师令耳。”
本风语调舒缓,字句地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独孤伽罗扫了本风眼。个十四五岁的乡间少年,长相无奇,竟然让她生出高山难撼的感觉。说出来的话,无懈可击,更有超越世俗,把世间切看淡看空的俯视之意。
“天莱山乃大隋国土,自秦汉以来,乃皇家祭天之地,若仅凭个人的几句话,就成了你们南朝遗族之人的独占之地,隋室规制何存!还说什么不是为分疆夺土争雄称霸吗?”独孤伽罗谋未成,当然不想拱手把皇家祭天之地让出来。
“此种说法,想必是高高在上之人把统御之术看成了不二法典,民养生息贵在有地乃养,农商工行,皆有自存法则,想师尊所说的不置隋室官兵,是心望你们放下皇室威仪,与民同服,天莱山则任何之人皆可随意进出。拜天贵在心诚,心不诚则徒具形威,而不得长生,皇家之治不能得天道同合,则治难长久,古有暴秦,两世而亡,后治者若不以之为镜,则必然前朝才仆后朝继之!”本风听了独孤伽罗的话,语气间不觉高昂了起来。
“你!”独孤伽罗怒言厉色地站起身,刚欲发威,可又硬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街道上有几百飞骑赶来救驾,却被三两个打铁汉子十几块炽铁飞起,救驾的皇家精卫身中飞溅的铁花,立时仆地毙命。
堂堂大隋天朝,竟找不出救驾之将。
本风站起来冲独孤伽罗抱拳,朗声道:“言尽如此,若是隋室中人着官服挟官威巡管天莱山,本风必杀之,以民服而不扰民,即算倾皇室而出,万千之众入山,本风亦只知扶犁经桑,喂鸡赶鹅。”
说完话,本风大步下了二楼。
……
独孤伽罗呆坐片刻,重重地叹了口气,从后门,由身边的十几位内卫护着,窝着肚子阴火,上马驰出了千门镇。
本风所说的话,楼下的人都听到了。听着真提气!趁着酒兴,不少的人端着酒杯,跟本风称兄道弟,大喇喇地要跟本风喝个不醉无归。
皇家的内卫撤,秦记酒楼顿时热闹非凡。
本风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极其痛快。从来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开喝!
男人大丈夫,遇上酒这胆色之媒,数语之间便消了生疏,推杯换盏,喝得七荤八素。这喝,直喝到日轮沉山。
本风醉得由冯夫人的两个丫环扶到天字号房里躺下了,手还捏着酒杯似地,醉语不断,“喝,古来英雄——皆寂寞,唯有——喝者留醉名,喝……喝得……乾坤颠倒,刘伶无酒……”
“看你平日老成持重,却原来仍是小孩家心性。”冯夫人亲端了热水,让身边的丫环小碧小梅给本风脱了衣衫,擦洗身子。
本风把就把刚刚成|人的小碧给抱住了,“夫人,本风心里早就有你了,本风……知道你寂寞,知道你眼界高,苦等了这些年……咱们……今晚就同床共枕……”
小碧使力挣脱了本风的搂抱,跑到了冯夫人的身后。
“看把你吓得,他能吃了你,他看上你,还不是你的福份。”冯夫人轻斥了小碧句。
“夫人,李爷他……他心里装的是夫人。”小碧人小心眼儿却不小,有心要撮合夫人和本风的美事。
“胡说,醉话也能信。”冯夫人转身想把小碧推到本风身上,小碧却乖巧地假装歪身,把冯夫人挤到了本风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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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夜,夫人'二'
本风搂个正着,嘴里咕录:“夫人……还要学那……家常的思春夫人吗,欲迎还拒,我……好喜欢。”
说着醉话,本风叭嗒着嘴,就要对了嘴儿,来个小鸡啄米。
冯夫人有些羞恼地躲开了。本风两手庐,又把躲到罗帐后面的小梅抱住了。小梅慌得不知该干什么好,两眼看着冯夫人,“夫人,救救我。”
冯夫人却笑:“傻丫头,依了吧,又亏不了你。”
“夫人不依,小梅也不依,要不,李爷会瞧不起咱们的,夫人那么好的名声,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可就不好听了。”小梅发现醉酒的李爷抱住她,竟然,只是很老实地摸着她长长的头发吟诗,胆子不由得大了。
“夫人,你当我李本风……帮是个没情趣的人呢,跟你说,情调我也是懂的,花前月下,对月当歌,谁……去把窗子打开,我跟夫人,好好……赏月……月有阴睛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本风的诗词底子,不是沽名钓誉,三五岁的时候,中医传家的老爹老妈硬逼着背了上千首,还要字句地释解诗境词意。
可惜的是,那个潮人时代,把中医弃如敝履,把那点儿东方人种的含蓄和深沉凝练的文根也都当成了顽固不化的迂腐。
小碧推开了东窗。
弯即圆的玉蟾,临于树影之上,夜色朦胧。千门镇长街不闻人声,树下草中,有鸣虫唧唧。
本风有些酒醒,发现抱的是小梅,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把小梅放到床沿上,看了夫人眼,朝小碧招了招笑,“你也过来坐,平日里,都是你们侍候夫人,今晚上,你们坐着,我和夫人唱小曲儿你们听,爷——高兴!”
有些强横地把小碧拉到床边坐好,本风摇头晃脑地合韵哼唱:玉雪庭心夜色空——移花小槛斗春红——轻衫短帽醉歌重……走了几个醉步,看到小碧放到床边的瑶琴,本风拿起来,轻拔了个弦音,把琴递给站于矮桌旁的冯夫人,朦着醉眼递过去个示好的暖昧眼神,颇有古韵地继续低吟浅唱:彩扇旧题烟雨外——玉箫新谱燕莺中——阑干到处是春风……
“公子逼着奴家破了为公公守七的祖制了。”冯夫人柳腰款摆地坐下,等本风自我陶醉地唱完,她轻伸玉指,拔弦有声。
冯夫人依韵清声,却不是闺中怨曲。
秋水丰神冰玉肤,
等闲笑国成芜。
却怜血染青溪水,
不及西施泛五湖。
“你——怎么唱这个!”本风听了这不知谁人做的斩丽华之词,又勾起了清溪中沙华断剑入胸的千古绝唱式的悲情。
他到现在也判定不了,沙华与那个南陈艳妃丽华到底哪个是实哪个是幻,抑或是两个人本就是个人的轮轮回回。
听到冯夫人的清音,本风的酒意醍醐灌顶般地散了,闷闷地坐到地上,挥了挥手,“小碧小梅,还有夫人,你们去吧,我这人,就是没福分,连天的好光景也过不到,唉,女人哪,我喜欢的女人,却都不该是我李本风的,朝繁花树落,那时娇花空自开,罢了,睡觉了。”本风这时心里想着清溪里的断剑入胸的沙华,心中已是悲情凝冰。
小碧小梅两个小丫头睁着迷蒙的两双刚懂情事的眼睛,看了看大有可能涕泪纵横的本风,轻移莲步,悄悄地退出去了。
冯夫人轻步走到本风的身边,玉手推了下本风,“是奴家不好,不该煞了公子的风景,改日,奴家加倍赔你。”
此话却又是春意暗递了。
本风却是不理,象是失了什么宝贝东西的孩子样,两手拍打着地板,“欲与那人携素手,粉香和泪落君前,相逢却恨总无言!”
“奴家现在就赔你个情趣。”冯夫人身子轻侧,玉唇凑近本风轻亲了本风的耳朵下。
“此处情怀欲问天,相期相就复何年,行过江南三千里,泪依然!”本风仍是不理冯夫人,痴痴地空发幽念——想起跟沙华的两番相遇,却不知中间到底差着什么章程,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刚刚见着,就上演叫人肝肠裂断的千古绝唱。
“奴家错了……”冯夫人从后面环住了本风的腰,“奴家是已嫁之妇,贱柳蒲姿,怎配得上公子。”
“是楚怜夫人看不起本风才对,王家诺大的家业,楚怜夫人志存高远,将来得封品诰命,整个河东还不都划在夫人的帐下,本风胸无大志,农人见识,不能安邦立国,井中之蛙,难懂夫人心中经纬,怎么可能配得上夫人的肃理贤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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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公子冤死奴家了……奴家……奴家早对公子……只是,只是……”冯夫人玉——身激颤,贴紧本风。
胸间的两团火热,着意暖化着本风心内纠结的怨念。
“夫人自苦身子,也苦了我这井中之蛙……”本风大力抱住了冯夫人,站起身,“咱们到床上说去。”
本风抱着冯夫人的火热玉——身,走到床边。
刚想放下,却见大开着的窗子,叭塔声响,团黑影从窗间掠过。
鬼气!
阴森森的鬼气!
本风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什么鬼东西,又来煞我春霄苦短的风景。本风心里存了沙华的玉影,无以自遣,听了冯夫人的话,知道先前跟冯夫人的点点滴滴,早已蕴着情事的朦胧,就想解了跟冯夫人的春渴。
“公子,奴家有些怕,要不……奴家叫小碧小梅来赔你……”冯夫人也是骇得脸色都变了,挣开本风的搂抱,整了整衣衫,紧步往外走。
“怕他个鸟,老子还不信了!”本风扑身把冯夫人又抱了回来,“你情我愿,只要把那堆烂牌坊不当回事,嫁了我又如何,咱们正大光明,有什么可怕的。”本风把冯夫人放到床上,伸手解开了冯夫人的衣衫。
玉——胸秀——峰,颤颤盈盈。
“公子,奴家真的怕……怕……”冯夫人十多年未跟男人亲近,娇羞得赶紧把衣衫掩上了。
东西两边的窗户又是无风而动,本风气急,拉合窗扇,把窗栓也插严了。
回身却看到冯夫人已走到了门边,本风起身要追,冯夫人却回身弹给了本风个纸弹。本风点灯,展开纸团。
纸团上写着:明日,去王家灵堂吊唁,切记!冯夫人转身出门,瞥给本风个春意含情的眼神。
本风看着夫人楚楚可怜的背影,叹声念道:“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天莱春历历,焉得不关心。”
第五十章 夜,夫人'三'
王家大宅不寻常。王希藏这老硷近个半甲子的年岁,有势力把天罗宗如臂使指,地罗宗这样的鬼道阴修亦笼络到自己的门下,他连点儿象样的抵抗都没有,就这么抛尸街头,岂不是太蹊跷了。
刚才的那道鬼影,让本风的脑域识海出现了地罗宗的信息。千门镇街道上,以杀对杀,本风手里的那柄毫不起眼的断剑,应该是受地罗宗的阴煞剑气激发,才爆出了黑莲雌雄珠的真容。不知是什么人把这么件上品的珍物扔到了净土山,让正喜这硷当成废铁给捡着了。
本风只听天琴师姐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