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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焕也微微对林阡有留意:论胆量,他真是一绝。阡抬起头来,似乎对薛焕笑笑,这笑容,隐约是种挑战,薛焕不免叹息,年轻人脾性如此,纵使是林阡,骨子里其实都有种磨不灭的战意……
这位北第一不愧是王者之风,即便阡的身边有无数杀气澎湃,但阡的思想,终于被牢牢吸引在这唯一一个无心于杀戮和争夺的人身上。的确,他以楚风流为轻缓,以薛焕为重急。
“在座不少,都是我‘绝杀’成员,或也是我在河北山东的老部下,当听闻过一件属于我的旧事。几年以前,我‘绝杀’的副帮主郑拓风,武功高强,能力非凡,平步青云到了副帮主只花了半年时间,过快的升迁使他终于有了叛逆之心,兴师动众要谋夺我的地位,可是他谋逆人马,却在一夕之间瓦解崩溃……当年我的位置还不算稳,他的人马远多于我,策划得也天衣无缝。众位可知,我是如何以少胜多?”
众人尽皆聆听,楚风流惨淡一笑:“我利用了一切和他有过哪怕一点过节的人,甚至曾经是我的敌人。含沙派,捞月教,金人宋人西夏人,有用无用都可以用。”
胜南才听出她为何要提及郑拓风旧事,原是借自己的存在来恐吓一头雾水的梁四海等人,楚风流是在联合他林阡对付叛军啊……
“郑拓风一见形势不对,急于求成,竟在我的酒杯里下毒。”语带悲怆,她显然受伤非浅,“不知我楚风流最恨背叛么?他竟敢下毒要我的命!知道他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凌迟处死,曝尸示众!”语气突变,她狠狠地把酒杯摔落,“这一次又是哪一个?!在我发现之前,最好主动地给我站出来!”
众将闻言色变,气氛瞬间凝结,适才虽然谈不上什么觥筹交错,但众将都私下碰过几杯,也不知王妃所言下毒,是不是只发生在王妃一人身上。
“太迟了,王妃。”座中有人站起身来承认,内乱一触即发。那是梁四海的副将梁信,人高马大,粗犷豪壮,他一起身,身后梁家亲信戈戟横陈。
“梁四海,你果真有了这个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谋反?!有没有计算过这次的后果?你要杀的,可是我和王爷!”楚风流大怒。
激进的梁信,见梁四海仍有迟疑,冷笑看着林阡和楚风流的方向:“是啊,事先我们也担心过,明着杀王爷王妃,代价太大,杀不得,可是有谁甘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从眼前白白溜走!正痛恨惋惜着,哪想到天助我们,竟把林阡也送到了这里!这荒郊野外的一场混战,谁知道王爷和王妃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只有这帐内,我们自家人清楚!”梁信得志便猖狂,回答了楚风流所有的质疑。他们本来不可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杀害皇族,但是林阡的出现,给了他们契机和胆子!
“大哥,不用再忍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在她之下什么都听她?!”梁信不停撺掇梁四海,站到帐前,封锁外界救援,“他们都已经中毒,没什么可怕的,一起死在这里,有谁知道!今后这边的人马,全都由大哥你说了算,包括她的绝杀!一切罪名,已经有替死鬼帮您担当!”
“原来还要把账,记到我林阡的头上?”阡为这“替死鬼”的称号情不自禁笑起来。当楚风流把他林阡带进金军以迷惑和恐吓,梁军竟因此而胆大包天,把一切的后果,都计算在了自己这不速之客身上!换作旁人也许还没有这么大的说服力,但若是谎称是他林阡要了王爷王妃的性命,那金北金南岂会有不信之理?数日以前,他走火入魔一番杀戮早已被金军添油加醋,再加上更曾私闯驿站差点劫持王爷,绝对会使得梁四海嫁祸有理有据!
“是又如何!反正你们也功力尽失!大伙儿一起上,杀了他们,以后跟着梁将军!王爷那边,用林阡人头交代,更是功劳一件!”
帐中除了数十位大惊失色的‘绝杀’兵将、王爷侍卫之外,其余皆是梁四海、梁介与罗洌部下,如楚风流、薛焕、胜南般谨慎,太注重酒菜味色,也不曾察觉原来还有毒被下在了酒杯外壁上,想不到毒性如此强效,一众高手,竟都察觉手足疲软。
“这是什么毒?!”楚风流处变不惊,眉间有轩辕九烨的丝丝感觉。
“不怕告诉你,你们中了两种毒,一种软骨,一种要命!我生怕你们不死!”梁信笑道,“中毒到现在,会……”他还没想好症状,二王爷就给楚风流演示了一下最极端的症状,如泥坍塌,瘫倒在地,惊慌失措,连连呼喝:“梁四海,你好大的胆子敢杀我!”
“为什么不敢杀你?王爷要有自知之明,问问看自己,除了有个名号之外,你还有什么出息?”“大将军,杀了他们,轻而易举!”“大将军,为这一天,我们等了多少年!黔西这一行,分明就是天赐的好时机!”梁四海身后又陆续有其余手下撺掇,个个都目光炽热盯着梁四海,才不把完颜君随放在眼里,嘲讽的语气,使得完颜君随当即脸色涨红,气息变粗。
楚风流冷冷看着帐内叛将,没有说话,只是若有若无看向罗洌,眼神的交流正好被胜南眼见。
胜南心念一动:莫非我想错了?这场内乱,楚风流其实还是主动?这是在引导梁四海真正叛乱,然后一网打尽?只是眼前这局面,明显梁四海还在摇摆,觉得时机尚未成熟?可是时机一旦成熟了,梁四海发起叛变了,就正中楚风流下怀!
胜南醍醐灌顶,无论梁四海和楚风流谁在设计谁,谁先对谁起杀机,都肯定已有不少年了,若非宋贤杀了不该杀的郑觅云,若非楚风流请了这不该请的自己,太多事情,恐怕还会推迟,在心照不宣中继续恶化,不会在此时此地突然爆发,难怪梁四海会觉得时机不成熟,他大概也没有预料,篡权成功竟然比预期提前,且还发生在偏远黔西!
“大哥,还犹豫什么?杀啊!”梁信迫切劝梁四海。
“梁四海,你连王爷和薛大人都敢杀,还有什么做不成?我恭喜你,顺理成章对我取而代之!”楚风流冷笑,亦虚脱到难以坚持,此情此境,梁四海面临的帐内一切,都是手无缚鸡之力。
梁四海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得来这一天会这么容易,犹豫之际竟然有些紧张,有的胜利成果,它实现时竟让人难以负荷。“王妃,可知道,我本不想要杀你!”
提刀步步靠近,梁四海的手前后松紧了无数次,竟是满手的冷汗,走到楚风流身边时,梁四海解脱地笑起来,“王妃,知道我在笑什么,我在笑叶不寐三年追逐,不眠不休,只是要郑觅云的第五和你的第四,他却不想想,郑觅云和你,最重要的东西,不是什么排名,而是这实实在在的权力地位,得到了这些,就什么都有了!”他被她最后的一句激发,野心已然赤裸,没有必要掩藏,他却想不到,她等的,就是他野心的赤裸。
“哈哈哈哈。”帐外蓦然传来一阵狂笑,站在出口处的梁信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便被突然进帐的一棍当头猛然击晕,瘫倒在地,那棍坛霸主笑得仍旧痞气,却不再那么讨厌,仰天大笑入帐来,二话不说,就再对倒在地上的梁信狠狠再一棍,换了个姿势一棍,移了只手一棍,加了把力气又一棍,只是眨眼功夫,打得眼花缭乱,众人见梁信满口鲜血,估摸着这场政变的始作俑者,离光荣献身不远了。
又或许,这场政变的始作俑者,本不是梁信。胜南暗自思忖:果然,算计最多的人是楚风流,怕只怕,她的苦肉计一箭双雕,对付完了梁四海,紧接着就会是我……
梁军惊愕地任凭叶不寐率军进帐一棍扫一大片的威风,少顷,那一块已溃不成军,叶不寐边打得兴起边骂:“梁四海,知道我在笑什么,笑你在笑我的时候,都不知道我在笑你!”
梁四海无心再跟叶不寐废话半句,恶狠狠地瞪着身侧不远的楚风流:“王妃早就知道,所以一直在诱引我打定主意先出手?!”
“你杀王天逸的同时已经对我有了加害之意,我怎能不叫叶不寐好好留心你。”刀锋离她以尺寸计,她却如斯淡定,冷笑着低声回应,“梁四海,金北可是人人称你老狐狸,没有十足把握的事你不会做。不给你营造一个最完美的机会,你怎么会这般原形毕露?”
“王妃,凭他一个叶不寐,带着你的‘绝杀’和你男人的人马,能与我梁四海较量?”梁四海轻慢的口吻,单凭威信实力,他早就与楚风流势均力敌。
“罗洌,你告诉他,能不能。”她步步把梁四海引到绝路,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梁四海闻言脸色煞白,猛然转过头去,眼神犀利直刺罗洌:“罗洌,莫不是,连你都会背叛义父?!”
“只是想不到义父如此野心,看见林阡在场,竟生杀害王妃之心,我罗洌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断不会忘记当初是王妃一手提拔。”罗洌凛然,“即使我与义父有亲情,也要提醒义父,做人不能忘本,你是下属,就不该篡权,你是叛将,就绝不可能名正言顺,你是假的,永远都不能成真!”
“所以你……没有下那会要他们性命的剧毒?只用了软骨散来敷衍我?!”梁四海骤然明白这一切,心一麻,无法负荷这打击。
“哼,梁四海,你有没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啊?”叶不寐笑道,“你看看,连你的干儿子都不在你那边,叛乱?你再等十八年吧!”
“是啊,是假的,怎么也成不了真!介儿,这便是你义兄的真实面目!”梁四海恼羞成怒,“好啊,我们就看看,你罗洌能不能奉命危难,扭转她楚风流的败局!介儿,杀了他!”
梁介满面愤慨,提刀直袭罗洌,刀法之中,却明显没有他父亲的老练和坚定。
宴客宴成了鸿门宴,接风接成了短兵接,五虎分崩离析,四方动荡干戈,那连营堆积的灯火,骤然换了名称叫烽燧,是啊,本就是驰骋沙场,本就非寄情山水,似是,终而非,再悠然,都以残忍收尾!
然则征战之初,两派人马势力,明显分不清胜负,胜南微微蹙眉,梁四海,果真也是实至名归,若是再过几年功高盖主,楚风流一定不是他对手,现在不除,他日后患无穷。但是,只怕除去之后,如若楚风流处理不当,梁军必定残留余党。冲着现在梁四海明明理亏还有这许多人极力拥护,便知其在军中地位的根深蒂固。楚风流,她又该如何斩草,再如何巧妙地除根?
不及多想,形势剧变!那梁四海一声喝令宣战之后,竟当即提刀直斩楚风流,心狠手辣如此,不容楚风流喘息第一时间杀她!想想也是,给她多留一点点时间,她就很可能软硬兼施把梁四海的决心信心都瓦解,他第一个杀的,当然是她!
那一刻罗洌要应对梁介分身乏术,叶不寐终究也被叛军牵制接近不得,谁都制止不了梁四海杀机,眼睁睁看着楚风流即将丧命刀下,然而刀光掠过的一瞬,明明梁四海僵滞原处,腿已经被他脚下的谁一把抱住。
谁,还是那完颜家的二王爷,爬到了梁四海的脚下支撑着抱住他后腿就拽,什么叫没有力气?二王爷抱上去的时候,梁四海再大的力气都无法挣脱,本能驱使着梁四海大吼一声,一脚直把后面的二王爷踢翻了甩开老远,众人惊呼声里,二王爷重重摔落在地,即刻奄奄一息。缓得一缓,叶不寐总算冲散了包围突破进来,携棍直扫梁四海。
“王爷!”楚风流欲去扶起二王爷,却力不从心,明明相隔只有几步,奈何那药性剧烈,竟眼睁睁看着二王爷跌得鼻青脸肿,蓬头垢面。
“风流……风流……”二王爷喃喃地念着她,睁开眼朝她的方向傻笑:“没事,没事了……”伸手想要来拉住她,伸到半空就昏厥过去,胜南离他二人最近,见此情景,就像在看着自己和吟儿的回忆般熟悉,他记得他的吟儿,在拼尽力气救他之后,也和这二王爷一样的傻,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撞到,我没事……
见二王爷晕厥,梁军中真有人一不做二不休,上前来直接取他性命,楚风流惨叫一声,却看王爷身旁薛焕猛然发威,一掌将那领先的兵卒斥退,换作平日,那等闲之辈得遇薛焕一掌,恐怕会立马粉身碎骨,此时薛焕功力刚刚恢复,论力道已是一般高手所不能及,那亲兵所遇,不知算不算得上薛焕今年初次动武,即便枉送性命,也可谓荣幸之至。
当陡然看见传闻已久的北第一深厚内力,邻近梁军争先恐后往后退去,比叶不寐到来时更加凌乱,小小帐内,竟分裂为无数漩涡,各为其主,互有胜负,帐外更是有不知何故者,兵马混战,趋于白热。
“赶紧,赶紧杀了薛焕!一起上,杀了薛焕!”梁四海色厉内荏,“他现在还没有恢复武功,赶紧趁这个机会把他解决!”
真正到了万不得已只剩下一条路,梁军必须尽快杀尽附近所有楚风流和完颜君随的人马,破釜沉舟,反而愈战愈激烈誓不罢休。帐内几乎有一半叛军,即刻得令上前,正对着薛焕,也便正对着王妃王爷,以及作为宾客的胜南。
再一度离死如此之近,竟陪着敌人一起。胜南觉得可笑,深入想一想,自己根本就不是这场内乱的观众,也不是促成这场内乱的契机,更不是梁四海构想的这场内战的替死鬼。他林阡,实在是这场内乱的目标之一!——
当楚风流从轩辕九烨的笛声里听出了梁四海叛乱端倪,归营之后立即秘密联合罗洌,罗洌为表忠心,当时就恐怕已经销毁了那本应下在酒菜之中的致命剧毒。楚风流始料不及的是软骨散,也许是梁四海对罗洌有所保留,又或者罗洌对楚风流有所保留,下在酒杯外壁难以觉察的软骨毒药,竟然害得营帐中所有高手气力尽失,包括薛焕,包括楚风流,包括胜南。好个楚风流,她在发现意料之外的软骨散之后,还能那么镇定自若地凝视着罗洌不动声色,竟使得两难的罗洌,在那一刻坚定了跟从楚风流的决心,所以楚风流问出“罗洌,你告诉他,能不能”之前,一切还是充满了变数,只是,当罗洌选定了楚风流为立场之后,岂止形势风云变幻,胜南那个时候就应该觉察到,自己也不能再掉以轻心了——楚风流成功解决叛乱、服食软骨散解药之后,下一步对付的又是谁?当然是他林阡啊……
叹,楚风流才不是给人称老狐狸的梁四海营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叛乱氛围,而是给一贯行事周全的自己营造了一段遍布烟雾的麻痹境界啊!
想通的时候,手却握不动饮恨刀,不听使唤,没有力气,没有战意,怎么可能握得起饮恨刀……
然而,纵然计划天衣无缝一箭双雕,连最难说服的梁四海和最难麻痹的林阡都骗过去了,聪明如楚风流,还是没有来得及服食软骨散的解药,当叛军愈战愈勇,罗洌和叶不寐都无暇来解救,她还将一次次遭遇性命之忧!胆识过人,因此才注定九死一生!
“薛大人,王爷就交给你了!保护好他!”楚风流竭力倚桌倒下,王爷有薛焕保护一时无碍,然而她却危在旦夕!话音刚落,就有旺盛杀气迫在眉睫,镇静如楚风流,那一刻仍旧指挥若定,对着强烈威胁的十余刀剑面不改色。陡然眼神一变,直将身前杯盘纷纷拨飞做武器,力道有限,自然没有薛焕那般杀伤,梁军被稍有冲散又重新聚集,即刻当中突出一刀毫不留情,急速冲破防御怒向楚风流喉间!千钧一发,那一刀却在中途被折断去路。
阡第三次救她救得凑巧,掀翻了面前筵席只是为了暂先抵挡他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