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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毕,人烟尽。
“又从江南到了塞北。”吟儿轻声道。
“是啊,离出口也不远了。诸葛其谁再不来,我就不等他了。”胜南笑着说。
“他送了我们不少礼物,好像金木水火土他都用过,不知接下来他还有什么礼要送。”吟儿沉思,忽然展露微笑,“不过也不必揣测啦,既来之,则安之吧。”有胜南,当然随遇而安。
“哦?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啊。”胜南略带惊奇,“不过,此安之,非‘安定’之‘安之’,而是‘安抚’之‘安之’。”胜南笑着,把吟儿的名言偷来了:“不管他还要送什么来,来一个,咱们办一个。”
就在一瞬间;两人面前风变得强烈;尽管都已经准备好逆风。
再崔嵬的建筑;不过是空洞的构架;在已经嘶哑干咳的风啸声中;胜南下意识地更贴紧了吟儿。
泥沙骤然飞涌进吟儿的眼;马蹄后杂声四起;劲草于烈风间披靡裂响荡彻心肺,一群秃鹰,难以预料地出现在八卦五行的后续,开始对胜南和吟儿、穷追不舍!
极速离去,往胜南认定的魔村村口,找到出路,就一定能摆脱苦苦纠缠死死相逼的凶鹰之搏……谁能料想,接下来突如其来的一幕,会使得吟儿惊呼一声、同时胜南心也一颤——
归路断!?
悬崖,他们眼前的,竟是悬崖!是无法用尺寸量准的浩瀚天空和崚嶒上突然缺了一页的山路!古径早已跌入无底裂谷——这条路,显然不是归路!
再难说,是从何时起,从何地竟然迷了路!走错了方向?回不去?进了诸葛其谁布景里的另一个画面、自此与人间又隔绝?!
天彻底地变暗,秃鹰们太饥饿,它们在半空的紧凑扑腾,凸显出它们的饥饿贪婪穷凶极恶,而脚下裂谷,是栖鹄悲鸣、虎啸龙吟、熊咆猿啼、鹧鸪唤愁、杜鹃啼血……
一劫跟着一劫,所谓战场,只不过是游戏的地方,敌人会同走马灯一样地轮换,好吧,就等着它们一起上吧。
吟儿自负着,等候胜南一刀出手不留余痕,刀锋与吟儿擦身错过的同时,且看他如何力挫风云,却轻挑她心弦……那群秃鹰可能想不到,它们正扑腾在白热发红的空气上方!想要侵蚀饮恨刀的性命,就只会被饮恨刀的战火融化…
空气里回舞着苦涩的粉尘和腥膻的污血。鹰的死伤,唤醒了山涧里云雾的挣扎。就像是被胜南刀锋激发了一切斗志,本已归岫的晚云,从此刻开始被纠集,不管拼凑得多乱,也以翱翔搏击之势,由各个方向席卷而来,不论强弱同时往饮恨刀上冲,黑色云雾的笼罩,让吟儿重新看见了大漠的荒绝景象。每一道无规则的黑,都是盛极的妖魔气,带着不为人知的阴笑,企图击毁那被它们窜上窜下包围吞杀的刀法,只是,它们在饮恨刀周围不停地围绕,就好像是在衬托它。看得久了,就分不清楚到底是它们在缠饮恨刀,还是饮恨刀在缠着它们,黑云雾,先如柱,后如针,先如墙,后如纸,先如铁,后如绣,先如阴笑,后如悲哭!
“闭上眼睛!”
正是在那一刻,吟儿听见胜南对她说要闭上眼,当浓雾自行散尽,刚刚有月光要投射进来的时候,胜南忽然低声在她耳畔说,要她闭上眼!
岂能不闭?吟儿闭上眼的一瞬,天空骤然亮起,划破视野的光线比日光还强,衬得整片天空湛蓝,那般明净如洗,不像夜晚该有的光!
当第一缕强光透入浓雾中央,胜南就已经觉察出不对劲,诸葛其谁的伎俩,就是在他林阡刚刚攻克黑云雾之后,送他刺目光,让他战胜黑暗迎接光明的同时,双目被光线刺伤!
雾之重、光之险,实在叫人进退两难,胜南不假思索,即刻以刀强逆云雾去路,那纷纷遁逃的黑云雾,没有办法拒绝饮恨刀的扣留,被狠狠揪回头遮挡强光。胜南嘴角一丝得胜的笑:想害我进退两难?你诸葛其谁的矛,却注定要接二连三成为我林阡的盾!
黑暗里她觉察出他的笑意,还有他耳朵又在动:这真是个奇怪的男人,越凶险,他越开心。只半日,就度过了吟儿命中前十七年都没有度过的劫,在敌人的棋盘上,石是敌,路是敌,乾坤是敌,风云是敌,金、木、水、火、土,毒、兽、气、光、雾……可是,很荣幸,她陪他度过了命中一场又一场的劫难和开心。
“可以睁开眼睛了?”她预感他已经把强光掩蔽,小心问他。
还是很开心,虽然迷路,虽然他在答应她可以睁开眼的时候,竟带着抱歉的语气对她说:“吟儿,我们迷了路。”
从悬崖退下,吟儿也清楚地看见,塞北的尽头,不是他们进入魔村的那个村口,不是出路,而是、胜南和慕二交涉、救回吟儿的地方,虽然那地方现在一片狼藉,可是中午的打斗痕迹犹在,胜南和吟儿都记得清清楚楚。——也便是说,最后,胜南和吟儿,又绕回了原地,没有走出魔门!
行军最忌鬼打墙。
吟儿却同他微笑着讲:“既迷路,且迷路。”
也许,迷路上的风景,真的最好看。
迷花倚石。
远处传来魔村的钟响,一两声,三四声,也许,又是诸葛其谁的路数吧——敌人又添了一员猛将——钟声。
竟教钟声来杀人。
声至悸。
用不着胜南提醒,吟儿立刻加紧戒备,耳朵不听。
夜深,她陪他一起、重新穿越过刚才的旧阵法,重新破阵,这一次,吟儿不再无事可做,吟儿要替他、捧着火照明。
又一圈的徒劳无功,胜南却也是前所未有地妥贴,只因为,吟儿还在身边,云烟也在等着自己回到她身边。
却究竟是哪一点犯了错?当自己每一步路,好像都没有走错,却走不出这迷宫,找不到出口……
“胜南,能不能先歇一会儿?”吟儿问他,“走了这么多重复类似的路,倒是有点困倦了。”他应允,与她在一个村落里找了间屋舍停下。她的确显得很疲惫,手脚都冰凉,一旦睡下,即刻就入了梦乡。可是,又怎么可能不困倦?在魔村那么多日子,她好不容易回到她唯一全心相信的人身边,终于可以让绷紧的精神彻底地放松片刻了……
既来之,则安之。
好,就把“安定”留给她,“安抚”,就交给胜南。
他要随遇而安,才能令她随遇而安。
他平静地凝视着身边睡得香甜的她,他闻得到,吟儿身上的断魂香愈发地浓郁了,浓郁的却不止断魂香,还有她固有的木芙蓉香,那是他习惯了很久的香气,可是,除此之外,为什么还有第三种味道……
胜南蹙眉,感应到些许不适,其实他很想问她,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竟接触到了他的致命弱点——蘑菇?若真那样,她还真是烈性剧毒不错……
这一次魔门之行,挑战真是时刻不绝。胜南自若一笑:身上竟然沾满了蘑菇味的吟儿,真是他此行最大的挑战,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吟儿这几天在魔门到底有哪些经历,但是,真的不虚此行……一瞬,胜南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兴奋和战意:这战场,不知多少人处心积虑想要打败他,却倒要看看,该是谁、能败他林阡哪怕一次!
正文 第二十章 浴血战 诸葛军(1)
更新时间:2009…12…21 10:28:08 本章字数:5781
万籁俱寂。
小屋之内,吟儿安然入睡,胜南淡然观刀,两人世界,无限安宁。
分析迷路原因,却百思不得其解:每一步,都经过了最缜密的推断、最果断的抉择,按理说,没有错。但偏巧这“按理说”,被现实彻底推翻。犯错却找不出错之根本,实在是人世间最糟糕事。
这个临时选定给吟儿休憩的小村落,与清晨初入魔门看见的那些村庄风格迥异,太安静,安静地不像有人居住。死一般的沉闷,不仅不闻人声,连动物也罕见。可是不容松懈,也许一转头一低身,就会看见诸葛其谁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来吓人。
这里,其实也是迷宫的一隅啊……胜南起身,欣赏着这一整片暗夜的荒凉。
那诸葛其谁,情知阵法一时无法拦下他,所以用一招鬼打墙来迷惑他。让他林阡克服险隘之后畅通无阻,却又害他畅通无阻地绕圈打转,若是换了别人,可能真的会一颗心反复地大起大落,七上八下,最后不是走累死的,就是心累死的。在这样的迷宫,走投无路当然是死,畅通无阻一样是死。胜南暗叹,纵使是他,每一次返回原地,都怀疑再走一圈的必要,而且,再走一圈不是说说而已,接二连三的变幻迷阵,每次重新去走都没有固定的破阵模式,一不留神,可能就会永埋阵中。
战意却在危机四伏的同时开始燃烧,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观刀时候有那种拼杀的激烈欲求了。他也一时难分清,自己的心到底是担忧多还是兴奋多——黔西的战场,终于有人能困他一次,却不知、能否败他?
求败的渴望,多半是从求胜的信念中衍生滋长。
经过了漫长一夜,窗外的黑,已缓缓褪色。
心念一动,骤然握紧饮恨刀。
终于听见了声音,兵马的声音。
他林阡的敌人,从来就不可能只是那些单调的阵法,诸葛其谁的杀手锏,除了阵法,必然还有与阵法完美统一的军队人马!
依稀在耳,船王的回答:“诸葛其谁有一群杀不尽的大军,越杀越强,越杀越多。”沈延的经验:“魔村难攻,只能牵制,诸葛其谁不惹则已,一惹翻天覆地。”何慧如的说法:“盟王若想彻底收服诸葛,不妨先与他会面。诸葛其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对付敌人所用的所有阵法还有他的军队。”
杀不尽的大军?胜南攥紧饮恨刀,这挑战,来得好。
一片嘈杂,吟儿显然已醒,起身走到胜南身旁。她明白,他们在魔村里走哪条路、做什么,很可能一切都在诸葛其谁的掌握里,但诸葛其谁,也万万想不到他们会来一招“既迷路且迷路”、还在半路就挑了间屋子安稳地休息吧。诸葛捉摸不透他们了,所以才不再躲藏,主动出击了。
“是因为你昨晚停下来休憩的建议,引得这帮等不及的魔人自动自觉出现了。”胜南轻声赞她。又看见胜南的微笑,吟儿一愕而心安,玩笑说:“原来像我这样的懒人,才是急性子最大的克星啊。”
无暇再笑谈,二人世界顷刻消散。
金鼓声铿锵,马蹄声疯狂,千营一呼,雷震山川,列阵冲锋,正面挑战。刹那,可以从声音里听出诸葛的这支军队历经过多少惨酷战事,而他们,竟带着破釜沉舟的悲壮、有进无退的决绝,百千人,来对付胜南和吟儿两个人!
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来势汹汹。算不出包围着的魔军到底有多少,因为这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在吟儿的眼睛里已经膨胀到不可以用“人群”来形容,攒动在眼前的每一个身躯,越拥挤越显得微小,可是,却个个凶残!
虎视眈眈。他们是这里的主宰,就当然忍不了胜南的存在。
与世隔绝的异度空间,携死亡威胁浩荡杀来的大军,将要前仆后继、反复不停地对胜南和吟儿身处的屋舍进行打击甚至践踏,先打败他,再逐渐地、杀死他和她……
最近处的所有敌人,眼里皆透出邪毒的杀气,面孔里写满了憎恶和排斥,全副武装,蓄势待发。瞬即,吟儿的心里再没有其他的字眼可以形容这里,独剩一字——战!战马飞驰,战风咆哮,战之天阴霾,战之地震颤,战之沙乱舞,战之景倾斜。想我南宋迄今还不逾百年的风烟,竟无论在什么时间,任何地点,都从来都逃不开烽火和刀剑!
“杀了他们,不留活口。”空荡的林间,蓦然传来诸葛其谁的命令,轻淡,却威严,太奏效,原先还在调兵遣将、陈力就列的大军,一瞬间如同苏醒,四面八方,同时蜂拥而上,着手摧毁。
冲杀声交迭渐近,饮恨刀拒敌,绝不怠慢。
诸葛魔军,比墓室三凶那一群不知凶险了多少档次!激而不乱的一切人马,几乎来源于各个方向,却每个方向的兵马都整齐划一,都只冲击向胜南和吟儿!
前后皆封,出口已死,胜南当机立断,揽住吟儿跃马而上,挥刀杀开一条生路!
离危难越近,越看清危难的实质,八门金锁阵的脉络,这回已经牢牢嵌入了大军行动之内。不再是石八阵,而是训练有素的军队精锐,背后主使仍是那诸葛其谁,他的布置,使得金锁阵环环相扣,密无缝隙。
“八门金锁阵,比石八阵要多了军队的阻拦和打击。兵马冲入阵中,并不只是与一人一将交手,而是和阵中每个人同时交戈!”冲陷入阵,胜南才知船王所述不假!
这凶险非常的八门八阵,以前为后、以后为前、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入局刹那,天骤降,地骤抬,风骤裹,云骤卷,几近将二人压迫在内,这能量实实在在,战马上吟儿感觉得出,就好比,东南西北各有一道强大而均衡的力量,在同时对自己反方向挤压,与车裂之效恰恰相反!
创造出这等压迫能量的所有大军,此时亦全是胜南饮恨刀的敌人。
双刀,战场上一如既往,没有速度和力量可以与之抗衡,只能被他用最快的速反守为攻,最强的力击溃铩羽。
挑衅他饮恨刀的武器们,最终一定会去投奔失败,接二连三地黯淡。
但如果,敌人的调遣,比黯淡要快……吟儿心一紧。看得出,这一战的性质与上次慕二的车轮阵不一样,胜南明显不可能轻松,甚至,有些吃力。要知道,他要应对的,不是魔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连续打击,而是,此阵之中,所有人同时的压迫和交锋!
偏偏在软骨散还有效的最后一天,她竟然还和先前一样虚弱没有半丝恢复的迹象,只能在他身前,没有力气,一动不动……
沉默在最安全的地方,体验他所历经的最凶险。
又也许,魔门选择挑衅,是他们的错误?厮杀、咆哮的魔人们,前进后退有条不紊,攻击防御井然有序,可是,只为了对付他一个人,只为了他一个……
这不正是长了他的威风?
这个在战场上无论遇险还是得胜可能都不会随意流露任何感情的男人,运筹或杀敌,布阵或破局,治军或制敌,所有能力,的确都值得诸葛其谁用百千人,甚至千万人来围攻。
抓不住他,甚至伤不了他,战局里,光芒到处倾泻的是饮恨刀,气势时刻铺张的是饮恨刀,威力从来无穷的还是饮恨刀!
魔军阵法,渐渐不再固若金汤,一有破绽,即刻被他发现擒牢,还没有来得及补救,局势已经被他掌控,东南部兵马首先露出破绽,饮恨刀一刀疾斩,那带头黑衣魔将,即刻身首异处,东南一阵顷刻溃散,饮恨刀再攻正西,八门八阵由此错乱,阵型不保也!
诸葛军,一败再败,一退再退,无力抵挡,只能撤逃,天微微泛白,依稀才过了半个时辰,马蹄过处,累累尸体。
他竟然,可以一下子杀得了这许多人……吟儿略带吃惊,饮恨刀的厉害,已经超出了她对胜南的估计。
胜南,却显然力气耗散不少,纵使一贯英勇善战,也不是三头六臂,同时应战那么多兵将,到此时已然精疲力竭。吟儿不敢动弹,以自己的身体,去撑着他,战场上,他是她的倚仗,那战争之后,她也应该守护他。
他一直不说话,应该是太累。她暗自想,诸葛其谁应该会妥协了吧。
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