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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必读》,严格规定每周房事不得超过一次,过后不补,床上不许哼哼,事后不许讨论。要是欲火中烧,背诵三遍《纪念白求恩》就能软下去,不许背诵的时候想着自己老师的女儿杨开慧、上海滩小影星江青或是红卫兵女将,不许背诵《论持久战》。我们的女生预见到将来的江湖险恶,很爽快的答应这次帮男生的忙,毒施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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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计是妙计,就是不好实施。我们的女生有胖的,有瘦的,有敢骂她爸的,有想调戏她妈的,有长雀斑的,有臀下垂的,有心事重重的,有阴狠刻薄的,有月经不调的,有未婚先孕的,就是没有美人。我们有机会就怂恿教务处主管招生的小邵老师,本来学校地处闹市,鲜花不开,嫩草不长,要是再没有一些赏心悦目的小女生,生活质量就太低了。培养出来的毕业生,见了稍稍有姿色的女病人就想入非非,脸红脖子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难成医学大师。录取分数上可以降一些吗,如同对待体育生特长生,数学奥林匹克奖牌得主一样。小邵老师长得小巧精致,白白的,乖乖的,鼻子周围一圈细细的雀斑。我和睡在我下铺辛夷同她的关系可好了。我们每年都陪她去办高考招生咨询,有时候在龙潭湖,有时候在地坛。我和辛夷每次都怀着同一个心愿,诱骗一些美人回来,每次都穿自己最挺的西裤、最有品味的衬衫,猴子似的爬上古树挂上印着我们学校校名的红布条幅,然后一脸灿烂健康的笑容坐在咨询台的后面,一边四处贼瞧,一边大喝教务处买来的桔子水、大吃雪人。可是我们学校学制漫长,以艰苦卓绝、万难考入著称,没一点自大狂或钟情妄想的女生不敢靠近我们的台子,偶尔路过的漂亮女生看见我和辛夷眼巴巴的望着,看看我们,再抬头看看我们学校的牌子,吐吐舌头,扭身走了,头也不回。也有不知死活的女生一脸自信地走过来,上嘴唇的胡须比我的还浓,脸上的青春豆比辛夷的还灿烂,鼻子上一副大眼镜,看上去层层叠叠,仿佛水中的涟漪。眼镜后面一双大眼睛,眼大漏光。
“你们都是医大的学生吗?”她问。
“是。”我们反到不好意思了,摩挲着手,一脸皮笑肉不笑。
“你们学习都不错吧?你们学校是不是特别难考?能考上的是不是就能证明自身的价值?”
“我们学校不是特别难考,而是特别特别难考。他,”我指指辛夷,辛夷吃了九个不要钱的雪人,嘴唇都紫了,我心里暗骂他没出息,公家的雪人也不能往死里吃呀?“他考完得了先天性心脏病,不信,你看他嘴唇,明显的缺氧表现。我得了神经衰弱、胃溃疡,花开伤心,花落溅泪。还有一点特别需要考生注意,就是近视眼不招。做手术眼睛一定要好,否则你一不小心就把荫道和直肠接到一起去了,影响人家夫妻和谐,家庭幸福。”
“是你们也戴眼镜呀?”
“我们戴眼镜是为了显示我们有学问,并不表示是近视眼,否则病人不信任我们。我们的眼镜是平光镜。不信?辛夷,把眼镜摘下来。”辛夷摘下眼镜,眯着半瞎的九百度近视眼说道:“你穿了一件粉红的衬衫,衬衫上有一支凤凰,凤凰嘴里刁了一朵牡丹花,对不对?”那个女生黯然地走了,后来还是考入了我们学校,成了我们的师妹,现在见了我们老远就绕着走,如避瘟疫。
为了施展美人计,我们可爱的女生集体去学校的公共浴室洗了澡,薄施粉黛,小衣襟短打扮,腋窝喷了香水,头发松松的,眼睛亮晶晶的,出发前遇见我们,嫣然一笑:“怎么样?”
“象女特务。”我们赞道。
第三章:处男
如今,离考试还有三天,套来的重点基本背熟了,女生们还在楼上的自习室发呆,一手翻书,一手清理嘴唇上的死皮,小块的扔掉,大块的放在嘴里嚼。男生啸聚宿舍,开始胡言乱语。
“听说实物考试最难。过去考骨头是用一个黑布袋,白先生伸进一只手,让你也伸近一只手,白先生的手牵你的手摸到一个突起,问你,这是什么骨头的什么部位。”厚朴说。
厚朴刚洗完澡,丘在床铺里搓泥、铰脚趾甲。“嘿,你们发现没有,洗澡之前,你身上搓出来的泥是黑的。洗澡之后,搓出来的泥是灰的,如果使劲洗,多使几遍肥皂,搓出来的泥可以是白的。‘宝泉堂’男浴室看门的兼职搓澡,十块钱一位,搓出的泥一寸长,两头尖中间胖鼓鼓。奇怪,你们发现没有脚趾甲长得比手指甲慢。考你们一个人体解剖的题目。谁知道人身上味道最大的泥儿在哪吗?”
厚朴对人体充满好奇,将来会是个好医生。他能在解剖室一呆就是一晚上,用啃猪肘子的姿势抱着被解剖得七零八落的胳膊看个不停,一边念叨“原来是这个样子,原来是这个样子。”大家都同意他是处男,没有比厚朴更象处男的了。大家认为厚朴在新婚之夜也会看得很仔细,把新娘看得由干到湿又由湿到干,自己还象那个在山上呆了一辈子、第一出山去找妓女的老和尚似的念叨:“原来是这个样子,原来是这个样子,前面象尼姑,后面象我徒弟。”
没人答理厚朴。他一只腿搭拉在床框,另一腿架在一张凳子上。凳子表面薄薄的一层都是他的腿泥和半厘米宽的脚趾甲。厚朴把腿泥和脚趾甲扑落到地上的时候一脸黛玉葬花般的怅然,差点又问我们一遍有没有人要。他坚信一切鲜嫩的事物都是美好而奇妙的:烤|乳猪、东安子鸡、童便。香椿芽能炒鸡蛋,而香椿叶子只能喂猪了。他总是得意自己是处男,具有神奇法力的。象腿泥、脚趾甲之类从他身上弄出来的东西也同童便一样,有功用的,比如治失眠、偏头痛、遗精、阳痿、早泄等等。
可是处男该怎么定义呀?梦遗后算不算处男?手Yin后算不算处男?被鸡奸后算不算处男?被同性恋搞后算不算处男?Kou交后算不算处男?即使人为定义只要不和异性正常性茭She精都算处男,人身体中的细胞分得出吗?分泌的东西是不是还有功效?我们曾经仔细讨论过,也没达成共识。有一点可以肯定,厚朴肯定梦交过,我们都听见过他在某个夜晚里脱着京剧的花腔尖声高叫:“爽啊!”然后一阵乱动,然后一大早醒来,轻手轻脚、贼兮兮地端着脸盆去水房洗裤衩,象是《半夜鸡叫》中起夜捅鸡窝的老地主,以为我们都还睡着,什么都不知道。
“热情一点,好好想想,白先生会考的。不会?告诉你们吧,土鳖。大脚趾甲缝里藏的泥最臭了。”厚朴把刚刚搓过脚的大拇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觉得没人理他,怪没面子。
“你和你的包皮垢比较过吗?比较方法客观吗?”辛夷问。
“我是圣人,天生没有包皮,和穆罕默德一样,不用行割礼。”
“无聊啊。”黄芪长叹一声,他女朋友娟儿为了不打扰他温习功课,已经十天没来看他了。
黄芪可爱他女朋友了,他女朋友让他把爱收集起来,考完试一起给她。他想尽办法也没能让他女朋友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储藏的,仿佛从四岁到三十九岁一次She精也没有,四十岁上失身,也只能射出三到五毫升,而不是象高压水龙头似的一下子喷出五升,把他的少妻从床上顶到胡同口。
黄芪的女朋友娟是广播学院的。半年前我们五个人在第二外国语大学的食堂吃完晚饭,到隔壁的广播学院闲逛。广播学院是北京“四大染缸”大学之一(另外三个分别是二外、工大和语言学院),女生很出名。我们五个挤在林荫道旁的一张长椅上,一边喝一种叫“雪龙”的红色草莓香精汽水,一边看过往的女生,仗着人多势重,我们的眼神肆无忌惮。
我们核计,应该培养一下勇气,象过去一样,辛夷拿出随身携带的骰子,我们掷,谁的点数最小,谁去和过来的第一个姑娘搭讪。黄芪的点数最小。春节去白云观庙会,黄芪求的签讲他今年运交桃花,真灵,今年这类掷点都是黄芪点数最小。春天去灵峰春游,别人爬山,我们在宿营地门口打牌,“三扣一”,又是黄芪输了,被我们逼着到街上劫人。过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黑脸大妈,黄芪低头走过去,蚊子一般咕哝一声:“我爱你。”大妈耳朵真灵,回口就骂:“小流氓,回家爱你妈去吧。你别跑,俺回家叫俺家的大黑狗好好爱爱你。”
黄芪戴黑边大眼镜,比我还瘦,班上好在还有他,我不至于瘦得太出众,受尽女生奚落。其实,他常穿宽大的衣服,举手投足间有儒雅之风,如果不笑,真的不象坏人。他在广播学院的林荫道边的长椅上掷出三点后,迎面走来了他现在的女友。黄芪走过去,当时夕阳西下,天空半彩半灰,风大到刚好吹起他宽大的衣服,看起来很洒。他拦住那个女生:“同学,不好意思,现在六点半是几点了?”
当时,我们都忍不住笑了。他现在的女友没笑:“现在真的到六点半了。”
娟儿绝对属于胸大无脑那种,怀里真的仿佛揣了两只小白兔似的,它们跳,别人的心也跳,她却不知道别人的心是不是跳以及为什么跳。黄芪可爱她了,十天不见,烦躁非常,可有和她讲不清道理。我建议他不如激她,说如果和她结交半年,黄芪的考试成绩一点不降反而上升,对她来说是很没面子的事。黄芪说没用,她听不懂的。辛夷让黄芪直接对她说,考试期间最是苦闷,没有女朋友,就要找替代了。
“昨天我做了一个春梦。我女朋友用她的小手轻轻抚摸我的脸。正在幸福中,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只摸我的手有六个指头!我回手往脸上一拍,醒来发现我把一只蟑螂拍死在脸上了。”厚朴说。他剪完脚趾甲,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镜子,撕了一截手纸,铺在桌子上,开始挤他脸上的包。每挤出一个,就把挤出来的油脂整齐地涂抹在手纸上。厚朴的脸是个油田。他说挤包也是技术,要判断那些包成熟了,那些没有,成熟的到了什么程度,没熟的几天后熟。挤的手法要讲究,掐得太多了,挤不出来,掐得太少了,反而挤到皮里面去了,镜子照不到的地方,就得全凭手上的感觉了。心里有把握了,下手要明快决断,不能怕痛。当油脂从包里喷涌而出的时候,厚朴说每每能体会到大庆工人打出石油的快感。我说要是他对他的包及其分泌物那么感兴趣,可以找个瓶子收集起来,要是怕见光分解,我可以给他一个棕瓶或是包上黑纸。攒够一定数目,可以再擦脸,炒菜,或是做印度神油。厚朴说我恶心。
“厚朴,两只蟑螂从你饭盆里爬出来了。你又几天没洗饭盆了?”
厚朴瞧了一眼自己的饭盆,大喊:“谁把这个死脑袋又放我饭盆里了?你们没脸没皮,冷酷无情,不觉得恶心,我可要骂娘了!”他的饭盆里一个完整的头骨,顶骨涂红,颞骨着蓝,枕骨上黄,五色绚然。白老师规定不许把骨头之类的带回宿舍,但是头骨太复杂了,厚朴觉得光在解剖室看不能完全理解,就从解剖室带回来课下把玩,不少人觉得恶心。
“我得了小肠疝气。”辛夷说,一手抚摸着小腹。“要动手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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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不是阴囊水肿?”
“需要做阴囊透光试验以资鉴别。手术会有并发症,包括阳痿。”厚朴立志当医生,自己预习了很多东西。
“是不是象副食店用灯泡看鸡蛋好坏一样,看辛夷的阴囊里有没有睾丸?”
“双黄的?”
“单黄的?”
“打赌!”
“兄弟们,动手吧!脱他的裤子!”
辛夷一声怪叫窜了出去,清了清嗓子,开始在楼道里歌唱。
辛夷有付好嗓子,他能唱出象美声又象民族唱法的声音来。他喜欢在楼道里歌唱,他被自己的回声打动。辛夷在楼道里唱的时间长一些,别的宿舍就会往楼道里扔破漱口缸子之类的东西,叮叮铛铛响,他从来不认为和自己有任何关系。他认定,如果他不是在胡同里长大,从小住楼房,特别是那种有大楼道的筒子楼,他一定会是个歌唱家。
“我将来有了钱,一定要买个楼道,即使不买楼。”辛夷说。
辛夷的老爸在一家日本人的工厂里当科长。辛夷爱上了他老爸车间一名叫秀芬的女工。他讲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凝重,感觉自己象娶了一个纺织女工的恩格斯一样伟大。他老爸规劝过很多次,最后威胁他将秀芬调走,辛夷急了,冲他爸喊:“秀芬又不是我妈,又不是你相好,我也不是乱仑,又不是夺爱,你累不累呀?”他老爸恼羞成怒,操起长长的切西瓜刀追出辛夷两里地,辛夷回想起来,总说他爸那天象极了龟田小队长。
辛夷有幼功,踢腿能踹到自己的后脖梗子,过去唱京剧,现在他只唱情歌。他求我帮他从《诗经》里抄几首情歌给他。
“现在的歌太浅薄。”
我告诉他《诗经》里多是四字一句,不好唱。他说音不够的地方用助词补,用架子花脸能唱。
他从宿舍逃出来,清清嗓子,唱他最爱唱的一段:“有女怀-呀春-嗯-嗯-嗯,吉士-呀-诱-之-。”楼道里回声隆隆。
我看了眼十几平米的宿舍,一屋子半个月没洗的衣服,六、七个一星期没刷的饭盆,五、六个胡说八道的同屋。厚朴新取了一张手纸,在桌子上铺了,他要掏耳朵了,这是他洗澡后最后一个项目。他的耳朵是糖耳朵,耳屎橙黄晶亮,与众不同。厚朴说总有一天他要知道它是甜是咸。
这个地方没法呆,我决定离开。
第四章:哥伦布
春雨。轻细如愁。
大家都认为我是个粗人,脑袋里有方圆百里最粗糙的思想。但是他们不能体会我精细的内心深处,不承认我是个骚人,他们只能感到我粗糙思想的伟大力量并且对我的能力充满信心。我把我的文字给他们看,他们说禀赋奇特,幼功深厚,比他们念过的绝大多数文字优秀。但是他们总认为我将来会用更简单直接的方式行走江湖,聚积不义之财,在声色犬马中忘记文字之美,象其他人一样猪马般死去,不复被人记起。现在已经不是千年前那个时代,文章写得好,就可以骚扰皇上,赢得生前身后名。一阕《青玉案》就能当银票使,付异性按摩的帐单。现在要靠文章吃饭,日子过得会比风尘女子更凄惨。性欲旺盛,不会让你名垂野史,只会使你打鸡的预算吓人。你写一篇《我的隐秘生活》冲账,姐妹们会象那个笑齐白石用画的白菜换真白菜的农民兄弟一样,说:“你想那假的换我真格的,你以为我傻呀,你脑子里有屎呀?”
我在难得无人的宿舍里听老柴的“悲怆”。我对音乐一窍不通,所有不带歌词的民间乐曲都会被我听成“五更转”、“十八摸”,就象我能从所有现代画看出春宫图,看见所有宝塔、导弹之类挺起来的东西想起生殖器官。老柴的“悲怆”是我初恋情人送的,由定情物变为信物再变为遗物,历尽沧桑。我只会把它当文章听,听其中的转承起合,觉得是篇不错的东西。
我在宿舍里,并没有想起这些,而是想起和我初恋的种种古怪。北大静园,我和她讲完故事之后,我马上意识到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人一生,能在脑子里长期存在的美感不会多于两个,我挑破了其中一个。我剁了玫瑰包了馅饼,我扯了彩虹系了裤头。辛荑和厚朴都见过我的初恋,他们从各自的角度阐明了同一个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