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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瑨宁最近开始关心移民信息,还问自己要不要出国,何穆是傻子也知道何瑨宁想干什么。何瑨宁暗示做足了,担心的是何穆不跟他一块儿走。那天何穆见何瑨宁盘腿坐在沙发上翻画册,心说自己这侄子什么时候文艺上了,走近一看才知道是邬红梅新出的画集子;何穆见了邬红梅心里颇不舒服,当下便旁敲侧击地问何瑨宁:什么时候给你的,我发现你最近还挺喜欢看这个。
何瑨宁把画集合上看何穆:“就前几天我路过灰城,碰上了邬红梅她给我的,我也看不懂。”
何穆随手拿起画集翻了翻,果然也看不懂,翻回扉页就看到了那首藤缠树。
——还他妈藤缠树呢,何穆不爽地撇何瑨宁一眼。
何瑨宁回头看看何穆:“我记得你上大学那会儿有阵子看刘三姐,我一去爷爷家就听你放这歌,何娓妮还老爱跟着你一块儿唱。”
“是么。”何穆这下倒是想起来了,思绪跟着那歌声飘荡了一会儿,哼哼了几句,“后面是什么来着?……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何瑨宁嘿嘿一笑:“就为这我还专门儿去找了歌来听。”说罢颠儿颠儿地去找i…Pod,调巴调巴给何穆耳朵里塞上。
何瑨宁含笑盯着何穆,用唇形把歌词给念完了。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相恋只盼长相守,奈何桥上等千年……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不怕永世堕轮回,只愿世世长相恋……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不羡西天乐无穷,只羡鸳鸯不羡仙……
何穆把耳机给摘下来,按住何瑨宁的额头亲了一下:
“别瞎想,你要走,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何瑨宁站在原地不动,那眼泪花子一下子就迸出来了。
何穆紧紧拥住他,一个劲儿拍背:“行了行了,多大个人了,还哭;你他妈什么时候能给我懂事点儿。”
何穆在车上把枪交给何瑨宁,何瑨宁手抖了一下:“我不会用。”想了想,“也用不着。”
“没叫你用。”何穆说着给自己的手枪上子弹,“你那把枪里面没子弹,子弹全在我这儿。你就揣着,什么时候看见我掏枪了你也跟着把枪掏出来指着,吓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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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瑨宁盯着枪看了一会儿:“真要开枪?”
“应该不会,他们不敢。带着只是预防万一。”何穆上好膛,甩了副护套给他,“别上,放在左肋骨下面。”
何瑨宁没摸过这玩意儿,只觉得烫手;他一咬牙,把护套的小皮带扣上了。
“走吧。”何穆发动了车。
一路开往城南,月空侯里里外外倒是莺歌燕舞的,喜庆得很。
何穆没有跟何瑨宁多做交流,脑子里兀自转得飞快。方驰手上有何瑨宁早期的贪腐材料,知道苏略勒索何瑨宁的事儿,知道一个刘肇青牵出了两具尸体;就在十多个小时前,方驰刚刚看完苏略的验尸报告。
方驰必需消失。怎样消失,要依照三猫儿的兴趣。
何穆停完车的时候分了一下神,双手紧握在方向盘上像是放不下来,他觉得头痛极了。
“何穆你怎么了?”何瑨宁凑过来问。
“我没事儿。”何穆摇摇头,拔了钥匙下车。
何穆恍惚中觉得自己一开始就错了,大错特错,绵延不尽。他摸了摸肋下的枪,心一横,心说有些事儿,别去想,良心一泯就过去了。
何瑨宁跟着何穆进了月空侯,见门厅里花团锦簇,一排小姐们穿着吊带长裙笑盈盈迎客。何瑨宁斜瞄何穆一眼,觉得这儿跟别的声色场所没什么两样。
何穆拎了个门童过来问话:“去告诉你们经理,有人找三猫儿。”
门童狐疑地看何穆一眼。
何穆笑得和颜悦色:“就是毛老三。你过去照直说。”
门童竟被他那笑脸给吓了一跳,点点头急忙走了。何穆疑惑地摸摸脸,看到何瑨宁又在斜睨他。
何穆掐他一把:“精神点儿,我们不是来玩儿的。”
何瑨宁跟何穆在门厅口上坐了十多分钟后,门童带着个跟何瑨宁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来了。那年轻人胸前别着经理的工作牌,长得精神,人也温和,见了何家叔侄两就笑:“原来是何局长亲自过来了,真是失礼。毛老板这会儿就在顶楼办公室,您跟我过去吧。”
何瑨宁起身的时候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左下肋,被何穆恶狠狠回瞪了一眼;何瑨宁头皮一紧,扯扯衣角跟上了何穆的步伐。
三猫儿当年在小西厢掩护郭一臣的时候被警察打穿了右手,手心手背上贯穿了四个圆型的疤;三猫儿这会儿右手不能写字不能提重物,像个装饰品。这跟何瑨宁这会儿的左手倒是很相似,何瑨宁在草枨县空手夺白刃儿英勇了一回,左手到现在都还有一用力就抽筋儿的毛病。
何瑨宁跟何穆进屋的时候三猫儿正坐在办公桌前,十指交握,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三猫儿看骨骼应该比较高大,就是身上枯瘦,灰白的发茬子剃得极短,眼角唇角的皱纹也厉害得很;何瑨宁看他最多不过三十出头,但脸上的沧桑已经像个老头了。三猫儿穿着一身深灰的小立领唐装,全身散发出一股死气,只有一双眼睛尚算是有神,偶尔闪现出几丝凌厉。
三猫儿看着何穆:“何局长,别来无恙?”
“是无恙。”何穆说着在桌子对面坐下,瞄了瞄三猫儿桌上的名片盒,“毛佑安,这是你现在的名字?”
“是。托您的福,我从监狱里出来之后就有了正式户口,是江秉宪给我取的名字。”三猫儿很是没有情绪地一笑,“最近做的都是正当生意,倒是好久没见局长您了。”
何瑨宁一听不由抿抿嘴,心说放他娘的屁,哪一国的正当生意还要佩枪,你难道还要帮着政府守国库不成。
三猫儿倒像是听到了何瑨宁的心声,一双眸子缓缓移过来:“枪火什么的,只为看家护院,缺德事儿我倒是折腾得少。”他说罢伸出自己的右手来看了看,“江秉宪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儿,我倒还是清楚的。”
何穆被三猫儿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弄得一阵窝火,心下正思忖着该怎么开口,三猫儿收回右手又冲着何穆不带感情地笑了:“何局,我还真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现在是出什么事儿了?”
“是有个事儿。”何穆闲闲开口,“指认你的那个犯人叫姚厦,他现在案子的检方负责人里面有个人,叫方驰。”
“……姚厦。”三猫儿低头重复了一遍,“这我知道,当年在云南一起跟着逃命的兄弟。”
“他可没把你当兄弟。”何穆笑了一下,“今天我来倒不是说他。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今儿上午那个叫方驰的检察官到我们局来调了草枨县腐尸的验尸报告来看,不晓得是要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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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猫儿终于皱了皱眉头:“何局长,我以为斩草除根应该是您的事儿。”
“是么?”何穆嗤笑一声,“江秉宪可没跟我说这样的事儿。”
三猫儿低眉沉默了一阵儿,沉沉地看何瑨宁一眼:“令侄的录音拷贝可还在这办公室里放着。”
何瑨宁心口一紧,觉得憋屈得慌。
何穆不笑了,眼神儿也没慌:“苏略的案子一发,刘肇青的案子也会重新侦查,摸到你头上来是迟早的事儿。毛佑安,你好好儿想想你藏头缩脑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何穆说完就起身,“你不是要看家护院么?”他凑近了三猫儿的耳朵根子,“是时候了。”
三猫儿一怔,何穆头也没回,挥挥手示意何瑨宁一同离开。
何瑨宁见何穆目光明灭,神经质地跟着跳了起来,回头冲三猫儿喊了一句:“摆平他可以,别杀他。”
“不会的。”三猫儿阴仄仄地扯开嘴角一笑,“何先生,您真好心。”
35 疑云
“我们村儿里有个半仙儿去算过啦,这人是冤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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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驰给公诉科请了假,说是自己头天晚上夜风吹多了发高烧,需要休息半天。
公诉科领导爱惜这棵好苗子,说病假哪儿有半天半天请的,小方你不舒服,明天又是周末,今儿就在家里好好儿休息一天吧;反正姚厦的案子刚结,科里暂时还不忙。
方驰放下电话之前病怏怏地说谢谢,放下电话之后就精神抖擞地上公安局调卷去了。
方驰之前为了姚厦的案子到刑队跑过好几次,混得脸儿熟;这次过来跟档案室的警察打了个招呼,对方知道他是检察官,也没问他要介绍信,直接把卷宗拿到阅览室说方检您就在这儿看吧,看完了跟我说一声儿,我再去归档。
方驰说行,谢谢了一声,顺手就开了牛皮纸口袋。
方驰不死心,他觉得这案子总有破绽;姚厦指控的杀人案总会在他手上立功,他需要这个立功机会。
验尸报告的前面是现场勘查报告,方驰翻开报告就看到一具高腐尸体,胃部不由一阵翻腾。他看了看说明,尸体上半身被罩在黑色塑料垃圾袋里,袋中灌满水,极大程度地加速了尸腐,被发现时全身尸绿,上半身已呈巨人观晚期。尸体的两只前臂和下半身□在塑料袋外,腐烂程度微轻,右大腿外侧存在尸斑,双下肢存在死后伤,死者在死亡二至五小时后曾被人移动。
方驰压住心底的一阵儿恶心,跳过图片去看文字说明。尸长一百七十六公分,尸重六十三公斤;方驰眼尖瞄到了一行字,说死者左手手背有一块长约两公分的陈旧性伤疤。
方驰一怔,急忙翻回去看尸体特写。
法医放了个黑胶尺在死者手上,表明伤疤长度有一点八公分;伤疤呈一个梭子形状,方向与虎口相垂直。方驰又仔细看了看,死者伤疤颜色比皮肤偏浅,呈现出一种既好看又诡异的月白色。
方驰翻到现场勘察报告,现场有两排模糊的轮胎印,轮胎型号是锦湖215/65R 16;另外有一些脚印,但侦查时已经被破坏。
方驰觉得自己心里凉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看阅览室门口,没人经过。
方驰慢慢站起来,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了。他稳稳神掏出手机,背对着门口开始对卷宗进行翻拍。
方驰拍到最后几张时觉得门口似乎有警察走过,他畏缩了一下,飞快把手机给揣回去了。
“方检,您看好了啊?”档案室的小警察笑嘻嘻跟方驰打着招呼,“有啥眉目了?”
“荒郊野外一具弃尸,你们都侦查不出来,能有啥眉目?”方驰脸上挂着笑,余光里似乎瞄见走廊那头有何穆的身影,急忙拍拍小警察的背离开了。
方驰几乎是一路飞奔着跑出了公安局大门,又顺着旬阳大道走了两三条街才觉得自己安定下来;他摸出手机看自己刚刚偷拍的验尸报告,越看越怕。
——左手虎口下面有个梭子形的月白色旧伤疤,这不是苏略么?
那还是苏略跟廖党生好着的时候,何娓妮气极了用茶杯给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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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驰中午在旬阳大道西一家小面馆里吃了一碗清汤铺盖面,回到家呆坐了一下午,说不上心里是害怕还是什么,端着茶杯老走神儿。他又往苏略以前的手机号上打了好几个电话,每个都告诉他该用户已停机;方驰讪讪到淋浴房去冲了个凉水澡,决定趁着这个周末去一趟草枨县。
方驰没有私家车,第二天只有老老实实地到客运中心去排队买了票,随着客流一摇一晃地朝着草枨县进发。
方驰进党生所的时候正值苏兔子春风得意马蹄疾,何瑨宁爱也罢恨也罢非要跟苏略搞好关系。那时候廖党生麾下有党生所两大拉客花魁,一个是何瑨宁,再一个就是苏略;方驰早年间虎头虎脑不懂事,就是酒量还可以,每次何瑨宁跟廖党生有什么大案要案要应付就会连带着把他扯上。苏略喝醉了喜欢跳钢管儿舞,方驰发觉自己爱看,于是每回该挡酒的时候不挡,笑嘻嘻地等着姓苏的喝高了自己脱衣服抱钢管儿瞎跳。
何瑨宁每次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偷偷骂苏略,言辞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小三儿,妖孽,狐狸精下世;何瑨宁有时候委屈疯了还要拿方驰出气,指着他鼻子骂说姓苏的那小孽障有什么好,眼角快挑到太阳|穴上,天生一副祸水相,你是不是也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
方驰急忙摇头:不好看,不好看。
何瑨宁一甩袖子:本来就不好看!
方驰嘴上这么说,心里琢磨着苏略长得还当真好看,至少比何瑨宁好看;不过这观点他没跟何瑨宁说,一说他就别想再党生所待下去了。
方驰待在何瑨宁身边的时候挺怕何瑨宁,他知道这人心眼儿多,手腕儿狠,被廖党生调教得跟他自己一个德行。但廖党生做事儿能收能放,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度;何瑨宁就不一样,逮到机会就往死里整,不撞南墙不回头。何瑨宁说凡事都要斩草除根,不给对方春风吹又生的机会,于是在凫州城里大开杀戒,把能得罪的同辈律师都快得罪光了;何瑨宁不怕,何瑨宁背后站着何穆呢。
方驰知道何瑨宁家里有个保险柜,里面装的都是些顶要命顶要命的东西;方驰有回送喝高了的何瑨宁回家,一个激灵就把何瑨宁的钥匙偷出来开了保险柜。密码不难猜,他知道何瑨宁笔记本的开机密码,再加上何瑨宁生日、何穆生日,几经变换就试出来了;保险柜里钱跟房产证他都没敢动,只扫了何瑨宁的笔记本一眼,魂都快被惊到天外去;那些小暗号别人不清楚,他作为助手可是清楚得很的。方驰在保险柜里还发现了几张毛片儿,嗤笑一阵刚想放回去,忽而又觉得不对劲儿,瞄了眼何瑨宁还在床上抱着枕头说胡话,随手抽了几张出来就着何瑨宁的电脑放出来看了。
方驰跳过了几段血脉贲张的,再翻下去就看出了门道。方驰不敢多看,按了暂停键就蹲在何瑨宁床头闷头思考;何瑨宁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吧唧着嘴说哦是小方啊,你你……你幸苦了,回,回去吧。
方驰心一横,回头就上书房里把何瑨宁那套命根子全盘复制了。日记本方驰不敢动,手抄了二十几页,终究是觉得太多,用手机拍完了打包带走。
方驰不晓得当下自己拿着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但他觉得迟早有一天会有用。
区间车慢悠悠摇到草枨县,方驰有点儿晕车,跳下车就吐了。他跑到车站厕所去漱了个口,觉得自己狼狈极了;他盯着厕所墙上贴着的小镜子,心想我这是在干什么呢,伸张正义?
——又觉得不太像。
方驰摸出手机看了看报案人口供,发现尸体的护林队员叫胡健喜,住在草枨县卓贸乡石岔村五组,离县城还有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方驰一个人叉腰站在空荡荡的阳光底下只觉得焦躁,来都来了,还能怎么样呢,走吧。
方驰坐上从县城开往乡上的班车,灰头土脸地跟一个抱着鹅的妇人坐在一块儿。妇人坐车的时候从兜里抓了把瓜子出来,问方驰要不要一起嗑;方驰不好意思拒绝,抓了几颗瓜子开始跟那妇人搭话。
方驰说,听说这儿前一阵子从卓贸乡山林上挖了个死人出来,你们知道吧?
妇人看方驰一眼:“怎么不知道!我们那儿是五好模范村,一向太太平平的,就出了这事儿,整个乡都传开啦!卓贸后山上天天闹鬼!”
方驰问她:“死的不是你们本地的人?”
“怎么会是,是的话还得了。”妇人拈了颗瓜子送到嘴唇边儿上,“就这样胡老幺家里都天天烧香,要是熟人还不得把他吓死?”妇人吐了瓜子皮,“哦,胡老幺就是那个把死人挖出来的人。最开始村长说人就是他杀的,把他吓得要死;后来才听说有家属把那人领走了,根本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跑过来的。”
方驰好奇:“那他还怕什么?”
“闹鬼呗。”妇人神神秘秘地凑近了方驰,“就这阵儿,闹得可凶了。我们村儿前前后后一算计,就是从那死人挖出来以后开始的;你是从外面来的,别也被那死鬼给缠上了。”
方驰不禁嗤之以鼻:“闹什么鬼。”
“诶,你别不信。”妇人抱紧了鹅,瓜子也不嗑了,压低了声儿数落方驰,“我们村儿里有个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