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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哥上前两步，说：“克飞，我们不能走。”
“方哥，我这就去找人，你带大家回去。”叶克飞说。
“我们这边多一手准备，按原计划办，继续往外打电话联络。”方哥凑近几步，压低嗓音对叶克飞说，“我悄悄把大家领到芦苇巷附近，你去办你的事。我们等你到凌晨4点，如果你不出来，我们就闯进去。”
叶克飞心里涌过一阵暖流，但他对方哥说：“你们绝不能进去。”
“那你怎么办？”方哥问。
“既然是死路，我要出不来，你们闯进去也没用。”叶克飞说。
“那我报警。”方哥神色凝重，“如果你困在里面，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凌晨4点。”
“一言为定。”叶克飞说。
方哥看了看手表。“出发吧。现在是1点55分。”
…… …… ……
…… …… ……
芦苇巷看不到尽头。叶克飞走进巷口，头顶忽然出现一轮月亮，苍白肿胀，朦胧的月光洒在脚边。巷子两旁竖立着高大围墙，阴影堆积，随着月亮的缓缓移动，阴影如同黏稠的液体流淌着。
前面出现了房屋，倾斜的屋脊反射淡淡月光，一层青灰色雾气缭绕在上空，四周没有虫鸣，更没有人声，一扇扇黑洞洞的窗户像死人眼窝，瞪着叶克飞。
叶克飞忽然想起，当年在莽村小学上学的时候，他第一次去宋先生家，遇到了宋先生的父亲宋瘫子。宋瘫子躺在炕上，面前的小桌上有副象棋残局。
宋瘫子看到叶克飞，似乎有些惊讶，然后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能解开这个残局吗？
叶克飞摇摇头：我不会下棋。
宋瘫子问：你想不想学棋？
叶克飞说：想学。
宋瘫子笑了：你一定能解开这个残局。这个残局叫作“单骑救主”。
叶克飞一脸茫然。
宋瘫子还要说话，宋先生忽然在外面喊叶克飞，叶克飞只好转过身去，宋瘫子却叫住他，问道：
你知道死是怎么回事？
叶克飞一惊，认定这老头疯了。
宋瘫子自顾自说下去：人死了以后，就是在巷子里来回奔跑，永远不能停止。一人一条巷子，到处是灰蓝色的光，歪歪扭扭的房屋排在周围，你就在巷子两边来回跑，一秒钟都不能停。
此时此刻，叶克飞踏入芦苇巷，突然想起了宋瘫子当年说过的话。
每个字都那么清晰，回荡在耳畔。叶克飞淡淡地笑一笑，他并不恐惧。
叶克飞继续朝前走。虽然他不知道墨爷住在哪间房子，但他感觉到，他已经被监控了，似乎有一双双眼睛隐藏在门缝、窗户、屋脊后面。
头顶的月光被云层遮蔽，芦苇巷更加深暗，雾气里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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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克飞的眼睛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他看到地上有只死鸟，抬脚跨过。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扇门忽然打开，吱咛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凄厉。
第六十六章 闯死路（2）
木门响过之后，两个人影出现了，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叶克飞眯起眼睛，看出来那是一男一女。
随即，男人的手里亮起一盏灯笼，橙色的纱灯，烛光飘摇，地上一轮影子晃动着，如水中的涟漪。叶克飞觉得好笑，莫非时光穿梭，自己回到了民国？
瘦男人瞪着贪婪的小眼睛，而他身旁那个女人，忽然发出咩咩笑声。
男人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上夹着香烟，不停地吸着。叶克飞看清他的脸，苍白的面颊皱成一团，辨别不出年龄。
男人跨过台阶，一边吸烟，一边流着口水，口水淌到胸襟上。
“你走错路了。”瘦男人说。
“借个道。”叶克飞说。
“前面是死胡同，过不去的。”瘦男人耐心地劝告。
“那就翻墙过去。”叶克飞说。
瘦男人微微一怔，看来这年轻人有备而来。他把香烟衔在嘴角，用尖锐的指甲抠了抠鼻孔，他的指甲熏成了枯黄｜色，像生锈的剃须刀片。
瘦男人上下打量叶克飞。他们之间距离六米，头顶笼罩着淡淡的雾气。
叶克飞说：“我想打听一个人。”
“说说看。”
“我找墨爷。”
瘦男人笑了，却没说话。
“我找墨爷谈生意。”
“小店打烊了，”瘦男人看了看夜空，“半夜三更的，大大们明天还上班呢。”
“有急事。”叶克飞往前迈了两步。
瘦男人立刻扭过脸，盯着叶克飞。“这里不是医院，不出急诊。”
“我要见到墨爷。”
“凭什么？
叶克飞沉默了。他两手空空，这是现实问题。
“凭我这条命。”叶克飞说。他并非一无所有。
“你的命？”瘦男人笑得很开心，面貌却更丑，脸上的瘦肉挤作一团，像没蒸熟的包子，干巴巴的。
他们对话的时候，旁边那个瘦女人始终没有开口，也没看他们，只是微微仰脸，像个傻大姐似的望着天空。只是，她偶尔会发出咩咩的笑声。
瘦男人笑够了，问道：“你的命值多少钱？”
“我要见到墨爷，由他估价。”
“你这么想见到墨爷？””
“是的。”
“不能和我先谈谈吗？”
“没必要。”
“为什么？”
“因为我记得一句话：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叶克飞的话音刚落，那个瘦女人突然向前一纵，手中多了一把两尺长的刀子。
刀锋劈向叶克飞的脸庞，叶克飞侧身避开，女人的第二刀随后跟进，砍向叶克飞的后背，叶克飞再次闪过。女人反手握刀，第三刀划向叶克飞的脖子，叶克飞的脚下一滑，顺势后仰，踢向女人的手腕。女人后退数步，停止了进攻。
瘦男人笑起来。“身手不错，看来这条命值点钱。”
叶克飞扫了那女人一眼。雪亮的刀已经藏起来，女人微微仰起脸，若无其事地望着夜空。
“现在可以进去吗？”叶克飞淡定地问。
“你以为见到墨爷，就能用花言巧语哄骗他？”瘦男人说。
“不。我要和墨爷讲道理。”叶克飞说。
“道理？”
“救人的道理。”
说完这句话，叶克飞径直朝屋门走去。奇怪的是，瘦男人并没有阻拦他。
…… …… ……
第六十六章 闯死路（3）
叶克飞跨过门槛走进院子，看到一棵树上挂着一个皮影，在夜风中慢慢地旋转。院子西南角有间破败的房屋，门缝透出一丝光芒，从里面飘出淡淡的腥味。
叶克飞走到门前。难道墨爷就住在这座破房子里？
他推开门，木门无声无息，一团潮湿阴冷的风涌出来，那股腥味更加浓烈。
屋顶挂着一盏小灯，比手电筒的灯泡大不了多少，散发着幽幽的光晕，半死不活。叶克飞一眼看到墙边的竹笼，里面的蛇蠕动着，咝咝吐着信子，暗绿色、白色、微微发红的蛇体，在灯光的映照下变得恐怖异常。
叶克飞没料到会有这幅场景，脊背漫过一阵寒意。
墙角坐着一个男人。
养蛇人正在修剪指甲，双手白晰修长，很漂亮。叶克飞进门之后，他根本没抬脸，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
叶克飞礼貌地问：“你是墨爷吗？”
养蛇人继续修指甲。
叶克飞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不禁笑了笑。“你肯定不是墨爷。墨爷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很无聊吗？”养蛇人并未抬头。
叶克飞决定陪这个陌生人聊聊天，于是问：“你每天都坐在这间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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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时每刻。”养蛇人说。现在他开始修小拇指。男人翘着小拇指的样子很奇怪，但那只手太漂亮，没有造成群众的生理异常反应。
“这简直是在服刑。”叶克飞戏谑地说。
“你怎么知道？”养蛇人忽然抬起脸。他的左脸有道疤，不算极丑，可与他的手比起来，那就很惊人了。世间的事就怕对比，特别是自己身上的零件互相比。
零件比零件，气死零件。
“你真在服刑？”叶克飞有些好奇。
养蛇人低下头，欣赏自己的手。五指白晰修长，好像玉琢一般。“因为我欠了东西，所以要还。”
“你欠了什么？”
“时间。”
“欠谁的时间？”
“墨爷。”
“这倒奇怪了，”叶克飞说，“时间怎么算出来的？”
“时间也是货物，”养蛇人微微侧过脸，看着墙边的竹笼，“可以兑换金钱。”
叶克飞大致猜出来了。“你和墨爷做过生意，因为没有钱，就用自己的时间付账。”
“你真聪明。”养蛇人用赞赏的语气说。
“谢谢。”
“聪明的人总是死得早。”养蛇人继续说。
叶克飞噎了一下，随即笑一笑，说道：“看来我有希望了，因为我和你的情况一样。我也想和墨爷做生意，我也没带钱。”
“如果你想10年和蛇待在一间小屋，那我恭喜你。”养蛇人说，“10年前我坐到这里的时候，其实非常害怕蛇。因为我的脸曾被蛇咬过，那种感觉，忍受一次就够了。”
叶克飞的头皮微微发麻，人类有个共同的心理阴影，就是蛇的尖牙。
叶克飞说：“也许我可以用别的东西和墨爷交换。”
养蛇人开始修左手中指。“当然了，你还有一条命。”
话音未落，叶克飞突然感觉一股风扑面而来，养蛇人已近在眼前。养蛇人伸着左手中指，直直地戳向叶克飞的鼻孔。
多么变态的招式！
叶克飞勉强避开，中指贴着他的面颊滑过，几乎能感觉到指甲上的凉意。等他转过身时，养蛇人已经坐回椅子上，专心修指甲。叶克飞甚至有种错觉：刚才突然出手的那个人，只是养蛇人的影子，而真实的养蛇人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芦苇巷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这里的人怎么都像鬼上身似的？
叶克飞集中注意力，准备迎接养蛇人的二次进攻。毫无疑问，这个人比外面那两个人厉害得多。
他都敢用中指！
“你进去吧。”养蛇人忽然说道。
“嗯？”叶克飞没听明白，希望养蛇人再说一遍。
但养蛇人修着指甲，好像这屋里根本没进过人。叶克飞很好奇，想他每天坐在这里，无聊地糟塌大把时间，居然也不愿多浪费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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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屋子的后门忽然响了一下，瘦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请跟我来。”瘦男人说。
“嗯？你什么时候到的？”叶克飞越发糊涂。主要是瘦男人脸上的笑容，让他很是迷茫。
瘦男人的笑容，与刚才大门口的模样不同，现在是一副生意人的嘴脸，笑得很有科技水平。
瘦男人再不说话，转身出了后门。叶克飞只好跟上去。
第六十七章 交易（1）
来到狭长的走廊，瘦男人拿出一块黑布，蒙在叶克飞的眼睛上。
叶克飞忽然问：“现在几点了？”
“你问的哪个时间？”瘦男人一边系黑布，一边反问。
“这里也有时差吗？”
“阴阳两界，当然有差别。”瘦男人居然开了个玩笑。
“我真想跟你交朋友，”叶克飞笑得更开心，“难得遇到一个有趣的笨蛋。”
“笨蛋当然有趣。”瘦男人一点儿也不生气。“你就这么心甘情愿被我蒙上眼睛？”
“我知道你不是负责杀人的。”叶克飞说。
“哦？你对我们的工作流程似乎很了解，”瘦男人说，“那我负责什么？”
“你负责接客。”叶克飞笑着说。
瘦男人没有回应，叶克飞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他抓住自己的胳膊，朝走廊深处走去。四周的气味不断变化，一会是淡淡的腥味，一会是甜甜的花香，一会又是臭脚丫子的味道。
瘦男人带着叶克飞七拐八绕，终于停下脚步，解开叶克飞脸上的黑布。“见了墨爷，要听话。”瘦男人说完，转身离去了。
…… …… ……
墨爷躺在豪华宽大的床上，身旁围绕着四个女人。他总是保持这个队列：1比4。从数量上看，他占整个局面的百分之二十；而从体格上算，他独占百分之八十。
第一次走进这间内室的人，都会露出好奇的表情，叶克飞也不例外。
从灰暗阴森的巷子，到潮湿恐怖的蛇屋，突然再到墨爷的安乐窝，场景变换太快，对人的神经是一种挑战。
眼前春色无边，到处是新奇的Xing爱玩具。四周悬挂着金色的装饰，搭配着五彩斑斓的珍珠和宝石，闪闪发光，整个场面既辉煌又艳俗。
墨爷侧卧的床上，与四个女人纠缠着。那些女人环绕在他肥硕的身躯上，发出笑声和呻吟声。
叶克飞静静站在屋子中间，观察墨爷。墨爷的脸上几乎看不见五官，全都陷进肥肉，两腮耷拉着，身上那条华丽的丝绸睡衣敞开，大白肚皮暴露在外，肚脐眼儿像一枚踩扁的蜜枣。
一个女人骑到了墨爷身上，在肚皮上颠了颠，发出悦耳的笑声。墨爷的手伸到她的纱衣里摸索着，片刻后，他把手抽出来，在另一个女人的大腿上抹了抹。然后他转脸侧卧在床上，打量叶克飞。
墨爷用轻柔华丽的语调问：“你叫什么名字？”
“叶克飞。”
“你是不是感觉，进到这间屋子太容易了？”
“是的。”叶克飞照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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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爷笑了，一只手撑着脸庞，下巴的肥肉不停抖动。“你胆子不小，敢闯我的地盘。你一定把这次行动当作一场赌博。”
“是的。”叶克飞说。
“不，这不是赌博，这是生活的方式。”
叶克飞说：“我踏进巷子第一步，你就发现我了。这条巷子里，到处都是你的耳目。”
墨爷说：“只是一些电子眼。”他微微抬起身，从床头摸出一个遥控器，随手摁了一下。
叶克飞听到一阵轻微的隆隆声，然后他看到右侧的墙壁开始升高，原来那竟是一道自动门。
门后面是另一堵墙，叶克飞有些惊讶，只见宽阔的堵壁上布满监视屏幕，每个监视屏显露的是芦苇巷的各个角落，从巷口，到雾蒙蒙的巷尾，所有的地方都在监控之中，一只鸟都逃不过去。
叶克飞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曾出现在这些屏幕中。
“这么说，是你放我进来的。”叶克飞说。
“当然了。”墨爷说。“否则你怎么可能突破重重阻碍，轻易到我面前。你真当我这里是茶馆啊？”
“为什么放我进来？”叶克飞反而更好奇。“我并不认识你。”
“做生意，要有眼光。”墨爷说。
叶克飞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好东西被墨爷发现了，不过现在要抓紧时间办正事。叶克飞说：“我听说你能找到任何人。”
“不是所有的人，而是有特殊贡献的人。”墨爷笑了。
叶克飞也笑了。“我以为你的脑子里全是肥油，一定会反应迟钝，看来你是个例外。”
墨爷居然不生气，轻柔地说：“凡事皆有例外。”
第六十七章 交易（2）
叶克飞说：“我想立刻知道一个人的下落，你能帮我吗？”
“你用什么交换？”墨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