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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有一个又黑又大的拱形洞口。
我们沿着缓坡向池塘走去,夜空里突然响起一片蛙鸣。我吃惊地停住脚步。万查笑着说:“是蛙在向夏娃娜报警呢。等到夏娃娜告诉它们没事,它们就不叫了。”
没过一会儿蛙的大合唱结束了,我们静静地继续向前走,来到了池塘边,上千只蛙在池塘边和清凉的水里休息。暮先生和万查提醒我和哈克特不要踩着它们。
“这些蛙真诡异,”哈克特小声说,“我觉得它们……在盯着我们。”
“没错,”万查说,“这些蛙看守着池塘和山洞,保护夏娃娜不受闯入者的打扰。”
“一群蛙有什么办法对付闯入者呢?”我哈哈大笑。
万查弯腰抓起一只蛙,举到亮处,轻轻一捏蛙的身子,蛙张开嘴,吐出长长的舌头。万查小心躲开舌头的边缘,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捏住蛙的舌头。“瞧见舌头边缘这些小水泡了吗?”他问道。
“那些红红黄黄的泡吗?”我问,“怎么啦?”
“里面全是毒水。要是蛙用舌头卷住你的胳膊或者小腿,毒泡就会破裂,毒水就会渗入你的体内。”他沉着脸摇摇头。“要不了三十秒你就死定了。”
万查把蛙放回湿漉漉的草地上,松外了它的舌头,蛙自顾自地跳开了。之后的路我和哈克特走得加倍小心!
走到洞口,我们停了下来。暮先生和万查放下背包,坐了下来。万查掏出一根已经啃了两个晚上的骨头,继续他未完的工作,只在蛙有时凑得太近的时候,停下来冲蛙吐一口唾沫。
“我们不进去吗?”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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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得到邀请不能进去。”暮先生回答说,“夏娃娜对闯入者可不会客气。”
“没有门铃吗?”
“夏娃娜用不着门铃。”暮先生说,“她知道我们在这儿,她方便的时候会出来见我们。”
“夏娃娜小姐可催不得。”万查说,“我的一个朋友有一次偷偷地溜进洞,想吓唬她,”他认真地啃着骨头,“可结果被夏娃娜打得满头是包。他那个样子就像……就像……”万查皱起眉头。“实在难以形容,我从来没见过跟他那样子相似的东西——我这辈子见过的东西也够多了!”
“她这么厉害,我们还待在这儿?”我担心地问道。
“夏娃娜不会伤害我们。”暮先生安慰我说,“她的脾气很大,最好别去惹她。但是她从来不杀吸血鬼,除非真被惹火了。”
“只是千万别叫她巫婆。”万查警告说,这是第一百次了。
我们在洞口坐了半个小时以后,一群蛙——比池塘边的蛙大得多——从洞里跳了出来,把我们团团围住,蹲在那儿慢慢地眨着眼睛。我想站起来,但是暮先生让我坐着别动。几分钟后,一个女人从洞里走了出来。她是我见过的最丑陋最肮脏的女人。她的个子很矮——比粗矮的哈克特·马尔兹高不了多少——黑色的头发脏兮兮的,粗壮有力的腿上净是一块块的肌肉。耳朵尖尖的,鼻子小得可怜——看上去嘴唇上方好像只有两个小洞——眼睛是两条细缝。她走得更近了,我发现她一只眼睛是棕色的,另一只却是绿色的。更奇怪的是,两只眼睛的颜色还不断地转换——这一分钟棕色的左眼在下一分钟却变成了绿色的。
她身上的毛可真多,手臂和双腿上都盖满了黑毛,眉毛像两条大毛虫,一撮撮的毛从耳朵和鼻子里直戳出来;上唇上长满了胡子,奥托·冯·俾斯麦①『注:俾斯麦(1815—1898),普鲁士王国首相(1862—1890)、德意志帝国宰相(1871—1890),通过王朝战争击败了法、奥,统一了德意志,有“铁血宰相”之称。』的胡子也得甘拜下风。
她的手指粗短得出奇。我本以为巫婆的手应该瘦得像爪子。但那只是我从小时候读的书和漫画里得到的印象。她的指甲剪得很短,但两根小指的指甲却又长又尖。
她裹在身上的既不是普通的料子,也不是像万查那样的毛皮,而是绳子。又长又粗的绳子缠在胸口和下身,手臂、小腿和肚子都露在外面。
我再想不出比她更难看更可怕的女人了。看着她慢慢地向我们走来,我紧张得胃里直翻腾。
“吸血鬼!”她哼了一声,穿过蛙群走来,脚下的蛙纷纷让路,“总是该死的吸血鬼!为什么从来没有英俊的人类来访呢?”
“他们大概怕你把他们吃了。”万查大笑着回答说。他站起来拥抱夏娃娜。夏娃娜也用力抱住了万查,把这位吸血鬼王子举了起来。
“我的小万查,”她柔声说,好像正抱着一个婴儿,“你胖了,殿下。”
“而你比以前更丑了,小姐。”万查哼哼唧唧地说,他快喘不过气了。
“你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我高兴。”她咯咯地笑着说,然后放下万查,扭头看着暮先生。“拉登。”她礼貌地点点头。
“夏娃娜。”暮先生答道,站起来鞠了个躬,然后毫无预警地飞起一脚向夏娃娜踢去。他的动作很快,可是巫婆的行动更快。夏娃娜抓住他的脚一拧,暮先生一个翻身,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动弹,夏娃娜已经纵身一跳,压在他的背上,抓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一把揪了起来。
“投不投降?”她叫道。
“投降!”暮先生喘着粗气说,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害臊,而是太疼了。
“聪明的孩子。”夏娃娜哈哈大笑,在他的额头上迅速地吻了一下。
然后她站起身,审视着我和哈克特,一只绿色的眼睛好奇地瞪着哈克特,另一只棕色的眼睛瞄着我。
“夏娃娜小姐。”我尽量热情地说,努力不让牙齿打架。
“真高兴看见你,达伦·山,”她回答说,“欢迎。”
“夫人。”哈克特说,礼貌地鞠了个躬,他不像我那么紧张。
“你好,哈克特,”她说,回了个鞠躬礼,“同样欢迎你——跟以前一样。”
“以前?”哈克特重复说。
“你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她说,“你的外表和内心都变了不少,但我认得出你。我在这方面有天赋,外表欺骗不了我。”
“你是说……你知道我是谁……在我变成小人以前?”哈克特惊讶地问道。夏娃娜点点头,哈克特急切地前倾身子问道:“我是谁?”
巫婆摇摇头。“我不能说,你得自己寻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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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克特还想继续追问,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夏娃娜已经将目光移到我身上。她走过来,用粗短冰凉的手指托住我的下巴。“那么这就是那位小王子了。”她嘟哝道。托着我的头左右端详。“没我想的那么小。”
“来这儿的路上他变身了。”暮先生告诉她说。
“原来如此。”她依然捏着我的脸不放,上下打量着,好像在挑毛病。
“那么,”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就把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说了出来,“你是巫婆,是吗?”
暮先生和万查发出一声呻吟。
夏娃娜气得鼻翼直呼扇。她猛地一探头,脸几乎贴到了我的脸上。“你叫我什么?”她嘶声说。
“嗯,我什么也没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
“都是你们俩的错!”她从我身边跳开,冲苦着脸的暮先生和万查咆哮起来,“你们竟然告诉他我是巫婆!”
“没有的事,夏娃娜。”万查立刻说。
“我们告诉她不能那么叫你。”暮先生向她保证说。
“我该把你们的肠子扯出来,”夏娃娜翘起右手小指指着他们吼道,“要是达伦不在,我就动手——但第一次见面我不想让他留下坏印象。”她放下小指,气得满脸通红。暮先生和万查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真不敢相信,暮先生在面对全副武装的吸血魔时从不退缩,万查更是大难当头也面不改色的人,可现在他们却站在一个又矮又丑、只用几根手指吓人的女人面前发抖!
我看着他们,大笑起来。可夏娃娜猛地转过身,我笑不出来了。那不再是人的脸,而是一头野兽的脸,血盆大口,长长的獠牙。我害怕得向后退去。“小心蛙!”哈克特叫道,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免得我踩到那些毒卫兵的身上。
我低头扫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踩到蛙。抬起头来的时候,夏娃娜的脸已经恢复了正常,脸上还带着微笑。“达伦,”她说,“永远别让外表给骗了。”她的身子突然微微放出光来。光芒消失后,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高挑的美人,金黄|色的头发,飘扬的白裙。我张大了嘴巴,无礼地盯着她,被她的美貌惊呆了。
美人打了个响指,又变回了夏娃娜的样子。“我是个魔法师,”她说,“魔力圣女、魔幻女郎、神秘的女祭司。我不是——”她狠狠地瞥了暮先生和万查一眼,继续说道:“——巫婆。我是拥有魔法才能的生灵,能任意变换形状——至少在看见我的人的脑海里。”
“那为什么……”我开口问道,然后想起这样太没有礼貌了。
“……变得这么丑?”她替我说了下去。我红着脸点点头。“这个样子让我觉得舒服。美丽对于我来说没有意义。在我的世界里,外貌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我第一次变化人形的时候。选了这个样子。以后就常常变成这样。”
“我还是喜欢你漂亮的样子。”万查咕哝说。他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大,又赶紧生硬地咳嗽了两声。
“小心,万查,”夏娃娜咯咯地笑了,“不然我就会像好多年前对付拉登那样对付你。”她冲我扬起眉毛。“拉登从来没告诉你那道伤疤是怎么来的吧?”
我看了看暮先生左脸上长长的疤痕,摇了摇头。暮先生的脸涨得发紫。“求您了,小姐,”他哀求说,“别提那事。那会儿我还年轻,不懂事。”
“一点不错。”夏娃娜说,坏坏地捅了捅我的肋骨,“那次我变了一张最美的脸。拉登喝醉了,想吻我。我轻轻抓了他一下,好教他一些规矩。”
我愣住了。我一直以为那道伤疤是暮先生与吸血魔或者什么凶猛的野兽|交手时落下的呢!
“你真无情,夏娃娜。”暮先生沮丧地摸着伤疤,苦着脸说。
万查笑得鼻涕都流了出来。“拉登!”他嚷道,“等着我去给你到处宣传吧!我说你对那道伤疤怎么总是遮遮掩掩的呢。吸血鬼喜欢吹嘘身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可你——”
“闭嘴!”暮先生以难得一见的粗鲁厉声说道。
“我可以治好那伤口,”夏娃娜说,“要是马上缝合,伤口留下的疤根本不会那么明显,但是他像条落水狗一样溜走了,三十年没露面。”
“我没有露面的必要。”暮先生低声说。
“可怜的拉登,”夏娃娜讥笑道,“年轻的时候你觉得自己是真正的白马王子,但是……”她突然沉下脸来骂了几句。“我就知道忘了点什么。应该在你们到的时候就摆好,可一分神就忘了wωw奇Qìsuu書còm网。”她自言自语地嘟哝着,转身冲着那些蛙呱呱地低声叫了起来。
“她在干什么?”我问万查。
哈克特突然倒抽了一口I气,跪了下去。“达伦!”他指着一只蛙叫道。我走到他身边,蹲了下去。那只蛙的背上竟有一张由深绿和黑色两种颜色绘成的人像,像极了帕里斯·斯基尔。
“真怪。”我说,一边轻轻地摸着那张像,打算只要蛙一张嘴,就把手收回来。我皱起了眉头,又用力摸了摸那些线条。“嘿,”我说,“这不是画上去的,好像是天生的。”
“不可能,”哈克特说,“天生的怎么可能……这么像人脸,而且还是我们——嘿!那儿还有一只!”
我扭头望向他所指的方向。“那不是帕里斯。”我说。
“不错,”哈克特说,“可那是一张脸,那儿还有。”他又指着另一只蛙。
“还有那儿。”我说。我站起来四下张望着。
“一定是画上去的。”哈克特说。
“不是。”万查说。他弯腰抓起一只蛙,伸过来让我们仔细看。在明亮的月光下凑近细看,我们发现那些线条的确长在蛙的皮肤里。
“我告诉过你们夏娃娜养蛙。”暮先生提醒我们。他从万查手里接过蛙,横着那张留着毛胡子大脸的轮廓。“这是先天结合了魔法的产物。夏娃娜挑选线条天生就很明显的蛙进行养殖,用魔法进一步加深线条,形成|人脸。世上只有她有这个本事。”
“来了。”夏娃娜说。她推开我和万查,带着九只蛙走到暮先生面前。“抓花了你的脸,我一直很内疚,拉登。我不该抓得那么狠。”
“我已经忘了,小姐,”暮先生温柔地笑了,“这道疤已经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很自豪——”他瞪了万查一眼,“——就算别人只会嘲笑我。”
“但是,”夏娃娜说,“我不好受。这些年我给了你不少东西——比如那些可以折叠的炊具——但我还是不满意。”
“不用——”暮先生说。
“闭嘴,让我说完!”她吼道,“现在我终于有了一样足以弥补的礼物。这件东西你不能带在身上,只是一个小小的……纪念。”
暮先生低头看了看那些蛙。“希望你不是想送我这些蛙吧。”
“不,不是。”她冲着蛙呱地叫了一声,蛙自动排列起来。“我知道埃娜·塞尔斯六年前在跟吸血魔交战的时候死了。”她说。听到埃娜的名字,暮先生的脸沉了下去。他们的关系非常亲密,埃娜的死让暮先生很伤心。
“她死得英勇。”暮先生说。
“我猜你没有她留下的东西,是不是?”
“什么东西?”
“一绺头发、她身前喜爱的战刀、一片衣料什么的?”
“吸血鬼从不沉溺于这样的傻事。”暮先生生硬地说。
“这样的傻事该做。”夏娃娜叹了一口气。蛙不再移动,她低头看了看,点点头站到了一旁。
“那礼物——”暮先生刚开了个头,可见到蛙背上的图像,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蛙背上的图案拼出了埃娜·塞尔斯的脸,非常细致,颜色也比其他蛙背上的图案丰富——黄|色、蓝色、红色,眼睛、面颊、嘴唇和头发都栩栩如生。吸血鬼不能照相——吸血鬼身体的原子会古怪地跳来跳去,无法留在底片上——但这就是埃娜·塞尔斯的照片了。
暮先生呆呆地站着,紧紧地抿着嘴唇,但是眼睛里充满了温暖、悲伤和……爱。
“谢谢,夏娃娜。”他轻声说。
“不用客气。”夏娃娜温柔地笑了。她扭头看着我们。“我看我们应该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到洞里去吧。”
我们默默地跟着夏娃娜向山洞走去。连平时吵吵闹闹的万查·马奇也安静了下来,只是停下脚步轻轻地捏了捏了暮先生的左肩。蛙跟着我们跳开了,只剩下那拼出埃娜头像的九只蛙,它们保持队形,留在那儿陪着暮先生。暮先生悲哀地凝望着从前妻子的脸,长久地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
第七卷 吸血鬼杀手 第十三章
夏娃娜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大餐,但全是蔬菜和水果——她是素食主义者,谁也不能在她的洞里吃肉。万查拿这个跟她开玩笑——“还在吃牛饲料,小姐?”——但跟我和哈克特一样,他还是吃了,虽然他只挑生的吃。
“你怎么能吃那个呢?”见他拿起一个生甘蓝吃起来,我厌恶地问道。
“都弄干净了嘛。”他眨眨眼,咬了一大口,“哎哟——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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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快吃完的时候,暮先生进来了。整个晚上他心情沉重,基本上没说话,只是茫然发呆。
夏娃娜的山洞比吸血鬼圣堡的洞|穴可豪华多了。夏娃娜把里面弄得舒舒服服的,洞里有柔软的羽毛床,墙上挂着漂亮的画,大烛灯四下挥洒着玫瑰色的光,到处是躺椅、珍奇的水果和葡萄酒,风扇呼呼地吹着凉风。过了那么多年艰苦的生活,这里简直是天堂。
我们躺着消化食儿的时候,万查清了清喉咙,想说出我们来访的原因。“夏娃娜,我们来是想问问——”
夏娃娜迅速地一挥手,让万查闭上了嘴。“今晚不说这些,”她斩钉截铁地说,“公事明天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