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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生活-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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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父亲身体不好无可争议,而孩子的母亲心肠不好,虽然没人明说,但在大家对孩子的祝福中,似乎多少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大家也都看到,优优对她自己所生的孩子,心肠真是再好不过。在她没出医院的时候,护士每天给孩子洗澡,喂孩子吃饭,她都要求抱到她的床前,让她亲眼看着,这时她眼里流露出来的神色,竟是那么善良慈爱。每天黄昏,她总是要让保姆扶她来到医院的阳台,她怀里抱着她的孩子,迎着晚霞的辉煌,和孩子一起遐想,一起微笑。此情此景让医生护士无不私下感慨:所谓虎毒不食息,心肠多么歹毒的女人,对自己的孩子都一样无比疼爱。可见母性是人的一种天性,不因犯罪作恶而一朝泯灭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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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优可以下床那天,信城便将母女接出医院,孩子回到清水庄园以后,每天起居饮食,拉屎拉尿,全由优优亲手照顾。孩子除睡觉外的大部分时间,优优全都不离左右。那孩子就像她小时候拥有的第一个娃娃,让她迷恋得爱不释手。从孩子下生开始,一直到母女平安回家,凌信诚始终在用一只摄像机跟踪拍摄。他还把他拍摄的片子给我看过,那片子把孩子的憨态及鲜嫩,表现得淋漓尽致。我在录像中看到的优优,真是一个尽职的母亲,我看到她为孩子洗澡,扑粉,喂奶,更换尿布,还用电动推子给孩子推头,都做得无比享受。连孩子头上推下的绒毛,都要放在手上反复揉搓,放在鼻前轻轻嗅闻。那些画面都被信诚配了抒情激荡的交响音乐,让人看了感动不已。特别是当优优怀抱孩子,迎着夕阳坐在阳台,慈爱的眼神与孩子的憨笑彼此互动,脸上的霞光将整个画面映红,这时音乐也一并达到了高潮,如果这时有人在你耳边突然疾呼:这是一个亲手毒死婴儿的罪犯!画面上的一切都是刻意的伪装,你也许,肯定,会大吃一惊,会断然不信!
  周月在孩子出生以后,又来看了优优一次,给孩子带来两样玩具。其实孩子的玩具在她出生之前,就已应有尽有。周月微薄的工资支撑了大半年的自费调查,本来就已捉襟见肘,那两样便宜的玩具放进孩子琳琅满目的屋里,立即被淹没得不见痕迹。
  那两样玩具是一面拨浪鼓,还有一只巴掌大的布娃娃,除了优优,没人注意。
  优优排斥了其它所有贵重的玩具,执意把那面拨浪鼓放进孩子的床里。而那个小布娃娃则被她自己带在身边,睡觉时便置于自己的耳畔。凌信诚以为优优是将那布偶当做女儿的象征,故而也时常加以爱抚,并不疑心。
  除了那天与周月共进晚餐之外,我不知道优优后来每当再见周月,是何心情,是何眼神。她必须克制心中的爱意,必须强迫自己把那份压抑多年的感情,移向待她恩重如山的信诚。我真的希望不管优优见到周月如何激动,她都不应有所流露。她住在信诚为她精心打造的安乐窝里,哺育着她和信诚共同的孩子,她对信城投以专注的情感,对信诚是理所当然的一份回报,也是优优自身应有的道义。
  对优优这方面的表现我没有亲见,但从耳闻旁听的信息上判断,她确实是把那份自小的感情藏于内心。没人说起优优心有旁骛,都说她和信诚恩爱无比。
  那一阵我没有再去清水庄园,那部将完未完的小说也放在了一边。那一阵我忙于在家装修房子,每天灰头土脸疲劳不堪。
  后来我听说他们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凌飞虹,大概是从清水湖雨后的黄昏汲取了灵感。这个名字在孩子小时叫起来很不亲切,所以根据孩子的形象又起了一个小名,叫做胖胖。据说胖胖长到半岁时非常可爱,脸上的表情和优优枕边的那只娃娃,竟然惊人地相似。
  凌信诚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让我来清水湖看看他的孩子。言语间洋溢着由衷的骄傲和暗自的欢喜。我因为天天在家监工还要天天去跑建材市场,故而一直未去,直到有一天半夜三更我被凌信诚的一个电话叫醒。
  凌信诚在电话里的声音骤然变了,他说了半天我才听出他是谁来。他说大哥你在睡觉吗?你能出来吗?我家胖胖出了点事,你能到清水湖医院来一下吗?
  我迷迷糊糊,看看手表,时间已是凌晨三点。我本想在电话里问问到底什么情况,要不急的话我天亮再来。但听凌信诚的口气非同一般,让我迟疑片刻随即答应。
  我按照凌信诚说的地址,搭乘出租车赶到六十公里之外的清水湖医院。那时已接近清晨五点,孩子已经出了急救室进入病房。信诚的姑妈和保姆也已匆匆赶回清水庄园去取孩子的东西,优优留在病房里帮护士照顾孩子。信诚刚刚办完孩子住院的手续,见我赶来便拉到一边悄悄交谈。
  我先问孩子现在要紧不要紧,信诚惊魂未定地说不要紧,没事了。我问孩子患的什么病,问得信诚目光恐惧,气喘吁吁。
  “我刚刚问过医院,医生说目前诊断是乙二醇中毒!”
  我也惊呆得无法言声!
  信诚的呼吸因为惊吓而显得急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也因为恐惧而发出颤抖,他的脸色也因为张皇无措而变得惨白。我问:“优优知道了吗?”信诚摇摇头:“不知道。我还没有告诉她呢。”
  我们在这两句话后就哑然不知再说什么,面对这样的事实我们全都难以置信。
  那天上午姑妈和保姆回到医院,她们带来了孩子的必备用品,并且接替一夜未眠的信诚和优优,留在医院照顾孩子。我陪信诚和优优乘车回到别墅,下车后的情形让我们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
  别墅的大门已被数辆警车封锁,楼上楼下都是面目严肃的警察,这使我马上想起我们刚刚离开医院的时候,也看到一辆警车开进了医院。当时我和凌信诚并不知道,在我们从医院返回庄园的行驶途中,另一批警察正在突击搜查这幢别墅。我们也不知道,这是那位昨天半夜才被从城里叫来帮忙的原来的司机老杨,在清晨时打电话报的警。我们不知道在我们回到别墅前,警察已在别墅的车库发现了半桶防冻液,还在这间凌乱的车库里,采集到优优一只沾了机油的鞋印和几枚指纹。我们只看到,优优刚一下车便被警察麻利地铐住,然后不由分辨将她塞进一辆警车迅速拉走,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走得无影无踪。
  我们还看到,那位面孔熟悉的吴队长,从大门里面走了出来。
  吴队长看看凌信诚,又转脸看我,目光停留片刻,复又移向信诚。他的面目平稳,语调庄严,平稳得几乎全无表情,庄严得几乎一板一眼:“我们接到举报,你的女儿昨天夜里中毒住院,我们刚刚依法对这幢住宅进行了搜查,搜查证已经向你家里的工作人员和庄园的物业管理人员出示。根据搜查的情况判断,丁优涉嫌投毒杀人,所以我们现在要立即中止她的监外执行,予以收监。此案还要进一步调查,希望到时二位能够配合我们。”
  搜查和勘查工作显然已经全部结束,警察们收拾勘查器具纷纷走出大门,各自上了门口的警车和勘查车。吴队长也走下台阶向他的车子走去,在这个乱哄哄的场面中,所有人都听到了凌信诚在别墅台阶上突然发出的嘶声大喊:“那是她的女儿!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不会杀她,她不会杀她自己的孩子!”
  屋里屋外,全都鸦雀无声。台阶下的警察们,别墅里的厨师和司机们,每个人的耳朵里都回响着这几声泣血撕心的哭喊,但没人应声,没人能够回答这个巨大的疑问!
  只有吴队长,缓缓转身,他的声音平平常常,但在这个突然静下来的湖畔,却显得发喷振聋!
  “也许,她想要证明自己无辜!”
  33
  这一天也许是优优真正的末日,我搞不清她算是被重新逮捕还是依法收监。新生的孩子已经八个月大,哺|乳期至此不是不能结束。但公安方面显然认定优优又犯有新罪,幸亏胖胖经过抢救已安然无恙,否则她将注定被判死刑。
  在优优被重新收监之后,公安的取证工作全面展开,在这幢别墅里与优优同居相处的每一个人,都接受了警方的严格调查。清水湖医院也提供了相应的诊断鉴定的文件,所有人证物证都对优优不利。当天下午我从事件中渐渐镇定下来,也在心里开始重新校正优优的印象。但凌信诚却始终无法镇定,他的生活信心几乎完全溃坍,整整一天都处于精神迷乱的状态。
  在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晚上,周月和小梅一起赶到别墅。恰恰是小梅的分析让凌信诚的神智得到了巨大支撑,并且在我们共同劝说勉励之下,开始渐渐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
  他意识到自己的孩子还在医院,还未痊愈。这孩子现在惟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他这个父亲。他必须让自己镇定下来,把女儿养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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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小梅的分析,优优上一次被判毒杀乖乖,其主观动机方面的不利证据起了很大作用。而这一次中毒的,则是她的亲生女儿,母女之间感情很好,因此不存在作案动机。公安方面怀疑她为脱罪而毒杀亲女,仅仅是一种分析猜测,难以找到确凿证据。可以想见如果检方将胖胖中毒立案起诉,肯定面临证据方面的巨大难度,但辩方以胖胖中毒为例推翻前案,现实前景也不容乐观。由于胖胖并未死亡,所以优优最大可能是继续执行原判刑罚,那样的话,也还是要将牢底坐穿。关于下一步的动作,小梅建议,至少可以由她以律师的身份或由凌信诚以孩子父亲的身份,向法院提出申诉,这样先发制人,感觉比较主动。反正优优已经被判无期徒刑,下步无论怎样诉讼,只要孩子没死,都不会加至死刑,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
  小梅的意见大家都表示赞同,关于申诉一事,商量下来决定先由小梅去会见优优,征得优优同意之后再做决定。大家表面上意见虽然一致,但内心看法其实不同。信诚和周月这两位与优优有情感关系的男人,对优优的无辜依然深信不疑。一个深爱优优,一个被优优深爱,我不知这是否因为他们客观的理智,已在无意中屈从了感性的直觉。
  而我和小梅则相对客观冷静,我们嘴上没说,其实心里并不排除任何可能。吴队长临上车前的那句话在我的耳际始终不能退去,小梅虽然表示那不过是一种推测分析,难以找到具体证据,但她显然并不否认这个分析不无道理。
  后来我们知道公安和检察机关果然基于这一分析,已将胖胖中毒事件单独立案,并且加紧侦查,准备起诉。他们追求的目标,是指控优优杀人未遂,并以短期内两次以同样手法残杀幼儿,情节恶劣,构成累犯,要求从重处罚。如果法院考虑如上因素,判处优优死刑或者死缓,看来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小梅在我们碰完头的第二天前往监狱,要求会见优优,但被告之优优已被重新逮捕,转押到了分局看守所内。她又赶到看守所要求会见,并且依据法律赋予律师的权利,向侦查办案人员了解了案由。那天直到傍晚她才在警察的监督之下与优优见面并做了短暂交谈,优优同意由她出面代为申诉。据小梅回来向我们学说,在不到二十分钟的会见中,优优大部分时间都在哭,都在问她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她让小梅无论如何要告诉这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子:她的妈妈是爱她的。她还让小梅无论如何要告诉信诚,让他一定照顾好保护好他们的女儿,因为她断定有人在谋害胖胖,那个人一定就是当初毒死乖乖的凶手!
  不光是凌信诚自己,当我们从小梅口中听到优优的这个怀疑时,无不为之一惊。没错,如果我们相信优优没有毒杀孩子,那孩子血液中的防冻液,又是什么人灌下的?
  凌信诚的神经又开始紊乱,他开始怀疑过去和现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能接触乖乖和胖胖的人:保姆、司机、厨师。护士和秘书……甚至连从上海来的那位老实厚道的姑妈,都让信诚疑心重重。我们不得不帮他—一做了分析排队,结论是没有一个人具备全部作案的动机和机会。原先一审法院之所以认定优优有罪,就包括除她之外无一人真正具备犯罪的全部条件这样一个重要原因。
  在我们与信诚一起听取小梅通报情况并帮他分析各种可能的那个下午,凌信诚始终处于时断时续的哭泣之中。他苍白削瘦的面容越来越像一个受惊的孩子,我们无论摆出多少理智分析和逻辑推断,都不能让他稍稍安定。尽管他也知道没有理由怀疑他家的任何一位帮工,但神经已经极度衰弱的他还是在几天之后让秘书将他们全部解雇。在清水别墅因他女儿降生而请来的所有人,包括司机、保姆、园丁和厨师,宁可错疑一千,也不留一个隐患。连他的远亲姑妈和从医院请来的护士,见他如此疑神疑鬼,不免人人自危,也先后主动请辞。特别是他的姑妈,无论信诚口头怎样挽留,依然坚决回了上海。凌信诚甚至还用高额的报酬,把在城区公寓里那位从小把他带大的保姆,也送回了原籍。最后是那位一直为他父母开车,并且在胖胖中毒后主动报警的司机老杨,也被他多付了一年工资“清洗”掉了。他的这一系列狂躁反常的举动,在我和周月小梅眼中,几乎接近一种精神的病态,这与信诚一向沉静宽厚的性格,完全判若两人。我甚至暗自庆幸自己在胖胖中毒前的相当一段时间里,没有接触这个孩子,否则恐也难避心嫌,与信城难再来往。
  那一阵孩子住在医院,信诚也陪在医院。我去医院看过一次信诚,见他拖着病弱的身体,为女儿喂奶灌药,大小活计,事必躬亲。孩子睡着之后,我和他在走廊里闲谈少时,言语之间,能感觉他万分疲惫,极度孤独。甚至也能隐隐感觉,他对优优,此时也并不全信;也能感觉,他此时惟一的精神寄托,就是他的女儿。
  这时,和凌信诚的思维走向正好相反,对优优毒杀亲女的真实性日渐怀疑的,反而是原来半疑不疑的小梅。在检察院就胖胖中毒一案再次向法院起诉优优之后,梅肖英为辩护的需要又与优优见过几次。她从一个女性的感受当中,渐渐相信了优优对女儿的感情。第一次成为母亲的优优每次见到小梅的时候,最多的话题不再是周月和信诚,甚至不再是这个于她生死攸关的案件,而是那个比自身生命更加重要的宝贝女儿。
  她问小梅胖胖病好了吗?胖胖吃饭怎么样?还要吃妈妈的奶吗?她还叫妈妈吗?她刚刚会叫妈妈的。胖胖是胖了还是瘦了?现在是谁管她,谁带她?那些护士会带吗……她问着问着就会哭出来,她不止一次地哭泣着哺哺自语:我的孩子,我的胖胖,我想她……
  优优的悲伤是真实的,是再好的演员也表演不了的,小梅渐渐确信了这一点,母性的同感打动了她。她在控方强大的证据面前,否认不了自己的直觉。她把这个直觉倾诉给了周月,周月本来就从钱志富的种种行迹之中,一直坚信其中有鬼。
  每次去见优优,梅肖英除了了解案情和商讨辩护方案之外,还要承担向优优汇报胖胖情况的任务,她不得不几次打电话向凌信诚询问孩子的病情。除了孩子,优优对任何事情似乎都已无动于衷。只有一次,在小梅与优优刚刚结束会见的时候,优优突然提出:“你能告诉周月,让他来看看我吗?”小梅当即摇头:“不能,你这案子还没开庭,你现在不能会见朋友。”见优优表情失望,小梅问:“你有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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