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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摊-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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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留住客源,七年来弓家的馄饨一直没有涨价,别家早就卖到了一碗馄饨一块五或两块,他弓家仍旧是硬币一块。徐天 
早就劝过他涨价,可是他能涨么?从监狱刚出来的那年,家里的情况糟到了不能再糟的地步。唯一可以指望的奶奶的老保,也几乎全部消耗在奶奶反复的住 
出院上。对于又出骗子又出罪犯的弓家,街坊邻居又有几个人肯来光顾他家的馄饨摊?甚至最大客源五十一中的学生也因为家长嘱 
咐,为了怕学坏或是怕弓家的馄饨不干净,而不再靠近这小小的馄饨摊一步。如果不是徐天和罗峪几个刻意关照,弓家的馄饨摊也许早就做不下去。当年如果不是徐天在最紧急的关头伸出援手,甚至 
就连妹妹弓音都不得不辍学工作。 
出狱后,他几乎没天没日的干活。工地他也待过,码头他也跑过,没有学历又有犯罪经历的他,除了体力活也找不到其它工作。 
想做生意苦于没有成本,想继续原来的学业更成了不可能的梦想。馄饨摊──这小小方寸之地竟成了他唯一的立足之处! 
可笑的是,就算是这个小小的馄饨摊,也是他和城管斗来斗去努力不懈的结果。为了让弟弟弓武能学门手艺,为了让身体垮掉的爷爷能喘口气,最终,他辞掉了所有活计,回到了馄饨摊前。一天少则倒贴,多则三、五十块的盈利,累积下来一个月的收入不过千元。就是这样,他一边还钱,一边供弟妹读书,还 
供奉着爷爷的医药费,竟也把这个家给撑下来。七年下来,弓家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已经风平浪静,但弓长知道在这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弓家早已种下一颗颗不安的种子, 
可他又能怎么办?除了每日祈求能平安的把生活过下去,他也想不出其它可以改善家庭环境的办法。经过多年的现实生活折磨,他早已不再幻想自己能成为风云人物,能在中国的历史上留下一笔,更不会不切实际地做一些 
一夜暴富的美梦。梦,果然还是适合孩子去做。像他,他就是这样一个市井小民而已,为了生活而生活,也只能为了生活而生活。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在中国太多太多。甚至只是拾宝街,又有几家是真正平安和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同院子的刘家独生子结婚五年,生出来的却是一个弱智儿,把孩子送走,另外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夫妇俩没少吵过架。五十一中教数学的陈老师就住在摊子后面的旧楼上,老婆是天生的瞎子,孩子生下来没两个月就被人偷走了,现在只剩下 
老夫妇两个互相扶持度日。还有卖菜的老王,儿子混流氓,搞大高中女生的肚子被人家家里打上门,赔了十多万才算了事。靠地保生活的李家,女儿现在在外面做坐台小姐,每天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还不照样过他们的日子??这就是现实的生活。他弓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温饱足够,弟妹懂事,祖父母都在,他也健健康康。那他还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但就因为自己有梦却无法实现,他也更加珍惜弟妹的梦想。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弓武和弓音能生活的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也许暂时没有能力把妹妹送出国深造,但至少他能阻止让妹妹嫁给不想嫁的人。 
「是小音那丫头跟你说的?」弓奶奶坐在床上脸色非常难看。 
弓长拖了一张凳子在大床边坐下,摇摇头。 
「那丫头跑去跟你告状,说我包办婚姻?」弓奶奶似没看见弓长的否定。 
「不是。是有人在吃馄饨的时候,跟我提起来妳正在给小音找对象,所以过来问问。」弓长神色平静地回答。 


「问什么?我还能害她不成!我做哪件事不是为了这个家好?如果不是我,这个家不早就散了!你老子、娘都不是东西! 
「尤其是你妈!当年如果不是她把我推倒,我又怎么会弄得全身是病,三天两头要往医院跑!如果不是她把那个清朝花瓶砸了,就算卖也能卖个万把块!」 
「奶奶??」 
「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说你妈把我害得多惨!这个家都给她害死了!那种时候她竟然还敢不吱声不吱气地跑掉! 
「我看啊,小音那丫头跟你妈是一个德性!看看当初她把你害的,如果不是她像你妈一样爱打扮,如果不是她晚上跑出去玩,纪大头会找上她吗?出了事倒好全让你这个做哥的背了!你当年考上的可是北京大学啊!就这样没了!」 
「奶奶!」 
「你看她上的什么艺术大学?我看是吃钱的学校还差不多!竟然还想往下上,她当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还是怎么的!好啊,她想上可以啊,别让家里供啊!我退休金可不愿花在这种地方! 
「大子,你也不能老由着她,小武都出来工作几年了,她呢?我给她找个人一个是为她好,一个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那家男人家里可厚实了,知道么,就是菜市场里面那个卖鱼的,前几年不是说他承包了什么渔场么,现在啊,可有钱了!你知道的啊,就是那个姓胡的。 
「如果小音那丫头能嫁过去,我看你那馄饨摊也不用摆了,跟你妹夫承包渔场也是好的嘛,你说是不是?」弓奶奶的算盘打得精又精,想到以后的好日子脸上也见笑容。 
弓长抑下心烦心躁,尽量让自己平声静气地说道:「奶奶,那些事都是老生常谈,妳就别再提了,尤其不要在小音面前提。 
「我跟妳说过很多次,那件事不能怪小音,那天晚上她也不是跑出来玩,她是来帮我收摊。碰到纪大头算她倒霉,也算我弓长该有这一劫。小音没事就是好的,如果她一个女孩出了什么事,那才是最糟糕的! 
「现在我们家中就小音最有出息,他们教授还想培养她出国深造呢,但小音懂事,知道出国花钱提都没跟家里提,如果不是小武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所以呢,奶奶妳也别忙着给小音找对象,她自己的事她自己有数。 
「而且,妳给她找的那个人我打听过了也去看过了,说句话妳别生气,还真配不上咱家小音!那人看着家底厚实,但外貌 
猥琐为人小气,听着也不是脾气多好能疼老婆的主,小音真嫁过去也不会幸福。奶奶,妳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在这个家,我连这点主都做不得了?」弓奶奶的脸色再度变得难看。 
「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告诉妳,这事我已经当面回绝,妳就不要再联系人家了。」 
「是啊是啊。反正我做什么都不好!一个死老婆子嘛,还有谁去听她话!就算再为这个家打算,死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好心当驴肝肺! 
「大子,你也不用说这么多,要想我死的话明白点说,我一根绳子吊死了也省得操心!我死了好啊,说不定你那跑掉的妈一听我死了马上就回来了!我死了,你也不用给我办什么葬礼了,一把火烧掉省事??呜呜??」 
「奶奶!」弓长站起身,闭闭眼克制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给您拿毛巾去。」弓奶奶坐在床上呜呜地哭着。弓爷爷坐在门口的竹椅上,修理着家中坏掉的靠背椅,没吭一声。弓长走过爷爷的身边,摸摸爷爷瘦棱棱的肩膀,「爷爷,你别忙了,等会儿我来弄。」弓爷爷抬起头,咧嘴笑了笑,努嘴示意他赶紧去拿毛巾哄哄里面的老佛爷,接着继续摆弄起手中的锤子钉子。弓音相亲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弓音似乎没什么高兴,反而变得更加沉默。弓长看着妹妹怀有无限心事的秀丽脸庞,想问又不敢。问了,他该如何回答妹妹?难道要让他亲自开口毁了妹妹的希望么?我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会!小音,再给哥哥一点时间,哥哥一定不会委屈了妳。 
又是一日清晨,几乎跟七天前同样的场景,除了少了一个李银外。李典顺看着底下坐的两个小辈,仔细地看着,约莫有半个小时都没有说话。李家当主不说话,两个小辈自然也不好开口。李铮,仍旧是毫无破绽地坐着。立如松,坐如钟,一向是军人出身的李父的要求。李铮耳闻目染,虽然没有从军,却习惯 
用军人的制度要求自己,这也造成了他的气势比一般人强硬的原因。再看李航,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前几天还天天拄着的拐杖今天已不见踪影,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 
手肘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穿着蓝色牛仔裤的双腿长长地伸展开,左腿搭右腿,神情轻松再自然不过地坐着。 
李典顺在收回眼光的时候,着重看了李航两眼。这一个星期他虽然不在国内,但李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没有逃过他的耳目。据他所知,这七天来李铮应该给这孩子找了不少麻烦,但这孩子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能力强到对李铮的小动作不屑一顾 
的地步。他不但安然度过七日,而且竟一次都没有去找李铮麻烦,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只不过少了一个保镖,可惜没有任何证据 
能说明是谁下的手。如果这七天是一次较量的话,二十三岁的李铮显然比年方十七岁的李航弱了一筹。不知道李铮有没有了解到这点?李典顺在心中有点好奇。 
「咳,你们知道城南有一块地就要招标的事么?」 
李典顺这话问得很有意思。「就要」,也就是说还没有公布的消息。一块地招标,政府还没有公开前李典顺就得到了消息,这种事往往也代表了这块地就算会公开招标,最后也一定会花落李家。 
既然如此,李典顺提出此事有何意义?考验他们的消息灵敏度?那这对于刚回国还没有任何门路的他来说,也未免太强人所难。应闲抬起头,等待老狐狸的下一句话。 
「城南,是指刚画分到市区内的LH县?」李铮开口询问道。李典顺笑着颔首。 


「是哪一块地?靠近温泉山朝阳的那块?还是地铁延伸在线的那块?或是大桥这边相邻的新住宅区?」李铮问一句,李应闲就在脑中把该县地图调出来,寻找符合的那一块。也许他消息不如李铮灵通,但深知李家在中国房地产中占有什么样地位的他,早就把中国地图熟记于心,尤其是这座城市 
及周边几个小城小县,东南西北都有些什么,他早在回来之前就通过卫星地图掌握了个实实在在。 
「呵呵,总之有这么一块地,非常重要,我对它势在必得。能拿下它,今后本市这个新区的开发我们就算想独吞也不是难事。但现在我手头上有些事要忙,如果可以的话,想要麻烦你们两个帮我把这块地标下,好吗?」 
李典顺笑得非常和蔼,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正在拜托喜欢的小辈帮他一个小忙般。李铮有点后悔,他以为李典顺在考察他们,没想到这老狐狸直接就把测试题抛了下来。如果他知道李家当主也就是他亲爷 
爷,对他的问题不会做任何正面回答,他也不会轻易泄漏出他所得知的消息。不管李航那小子的门路如何,现在他也知道城南有这么三块地,很有可能就是政府即将招标的那块肥肉。想想就后悔得咬 
牙! 
李典顺拍拍扶手起身,「那这事就拜托你们,我就等招标后的结果了。啊,对了,你们各自的户头我已经暂时冰冻,我想你们吃住都在家里,应该不需要那么多零花钱,我也跟你们父母叔伯们都打过招呼,孩子大了家里再给钱供着也不利于你们成长。 
「当然,如果你们谁实在需要用钱就跟我说一声,李家怎么着也不至于饿着自己的孩子。」说完,笑着向内堂走去,留下大厅中各自陷入深思的两人。 
李应闲已经懒得在心中去骂这老头有多狠多不是人,反正当初他也是这么过来的。想当年他的上一代家主做的比李典顺更绝,大冬天的,把他们几个继承候选人赤条条的扔到东、南、西、北离本家最远的 
边城,让他们用五年时间隐瞒身分从最底层做起,一直到坐上李家当主之位。而这五年中的艰辛困苦,又岂是一个惨字说得。所以能坐上李家当主之位的人绝对不会骄傲自大,更不会好高骛远纸上谈 
兵,他们虽然生于最富足的家庭,但他们经历的,却往往是最悲惨家庭的孩子也不曾经历过的。想起那些快给压到记忆最深处的往事,应闲嘴边笑出一个小酒窝。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可以去布置,老头甚至连招 
标什么时候开始都没说。不管还有多少时间,首先他需要确定到底是城南的哪块地,查清是谁负责招标,并有权力决定标主。其次,他需要大量的金钱供他下标,及在那些贪官污吏中钻营。虽然朝代变了,但人贪婪的本性却不会改变,就算经过千年进化,官僚腐败该有的还是会有,再好的制度也难于杜绝人的 
天性!何况中国本就是一个讲「人情」的社会。最后,便是要怎样从一大堆成精的狐狼当中脱颖而出,顺利标下那块土地。不用说,那时他最大的敌手百分之百会是李铮。就在他想事情的时候,李铮离开了。两人间没有一句对话,哪怕是最虚伪的招呼。现在,真正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也怪不 
得李铮会这么急切。李应闲打个哈欠站起身,昨夜转了大半个晚上觉都没怎么好好睡,他决定先去补一觉再说。 
至于李家当主之位,他倒真的不是特别感兴趣。前面七年一是为了活命,二也是为了适应这个对他来说崭新的世界,他才会那么拼命。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在这个世界一直待下去,那他干嘛要花脑筋,为那个小鬼弄个李家当主的位子坐? 
在他看来,那叫李航的小家伙,其实并不太适合做一个睿智冷血的决断者。 
不过,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让李铮拿下家主之位,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李铮三番五次雇人害他,而他还不做些什么回报的话,那他就不是李应闲了! 
唔,等会睡醒了,先去馄饨摊吃碗馄饨吧。李应闲一边在心中强调,他只是单纯的想去吃碗馄饨,并不是非要看到那个馄饨摊主,一边把手摸上心脏。我说你到底怎么了?只不过想要去吃碗馄饨罢了,你给我跳那么快干什么?难不成那小鬼除了羊痫风的毛病,心脏也有问 
题?一天,两天,他就像着魔一样,找着各种借口每天深夜悄悄从李园走出,走到那个馄饨摊前吃一碗馄饨,看一眼那个馄饨 
摊主和他说几句废话。这种心情他甚至都不想去研究,也不想知道他现在这种状态是否受到李航的影响。他想,他在等待这种状态自然消失。 
同时他也在想,到了这个世界以后他似乎开始对自己有点放松了。以至于他竟然不管不顾不考虑任何后果,只为了每晚到这里,感受这个男人对他的「好」。 
如果让他每天洗碗也是对他好的话。 
第七章 
弓长心中很烦,这一天的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又不是那种和气生财的主儿,来了两个吃馄饨不给钱的小混混,给他抄起有些年月的长凳打得哭爹叫娘。 
小混混留下日后要你好看的狠话,互相搀扶着跑了,原本远远躲在一边看热闹的人又重新坐回馄饨摊,吃馄饨的吃馄饨,啃烧饼的啃烧饼。 
还有人哈哈笑着跟旁边人开玩笑说:「那两个小混混一看就不是这个区的,也不知是哪里窜来的,竟敢在拾宝街的弓家馄饨摊上吃白食,简直就是找打!」 
李应闲等那两个小混混跑远了,才慢慢挪到馄饨摊前坐下。看不出来这馄饨摊小老板还真是说打就打,比混混更像混混!看他打人时的那股恶狠劲,啧,还真不像善良市民! 
「你对吃白食的都这样么?」 
「什么?」弓长白眼一翻,不耐烦地问。少年的问话声变得更小,像是被吓住了。「我说??你对吃白食的都这样么?」 
「干嘛?你想吃白食啊!」弓长眼一瞪,那凶光射的。少年这下不光是声音小,连头都低下去。「那这馄饨我可不可以退?还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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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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