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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将一杯威士忌推给距离他四张凳子远的一名口渴的牛仔,然后开始擦拭一只干净的杯子,直到它变得亮晶晶的。他的右颊因为在嚼烟草而鼓起,当他咀嚼时,他的长胡髭在他的衬衫领上一晃一跳的。
“怎么啦?今晚楼上的生意不好吗?”
当他将一口烟草汁吐进一个铜痰盂时,她厌恶地闭起眼睛。
“不,不对,只是你们这儿的床铺是我所躺过最折磨人的床铺。况且,我今晚缺乏做楼上的生意的兴致。现在,你会让我唱歌,对不对?”
他哈哈大笑,然后向钢琴师打个手势。“莫特,这女孩想唱歌。帮她弹首曲子,让咱们瞧瞧她是否能唱歌。”
看到侏儒般的莫特,璐茜亚不禁莞尔。她凑近他,对他耳语几句。
他点点头,开始弹奏一首她所默求的淫逸歌曲。在他弹演前奏时,璐茜亚随着那活泼的节奏摇摆臀部,慵懒地穿过好几张桌子,和那些比较大胆的男人打情骂俏,对那些比较害羞的男人抛媚眼。当她漫步到一扇擦得亮晶晶的巨大窗户前时,她了解到白己已经掳获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遂做个深呼吸,开始唱歌。
原本在喝采、鼓掌的男人们霎时安静了下来,他们之中有许多人都为她那刺耳的声音而痛苦,纷纷露出苦瓜脸。
“她听起来活像一只垂死的母山羊。”一个大块头低声对他的同伴说。
“我倒觉得她像猫叫春。”他的同伴嘟囔道,当璐茜亚硬是挤出一个特别高的音符时,他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唔,我才不在乎她的歌喉怎样,”另一个男人宣称,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叠纸钞。“它有那样的脸蛋跟身材,谁还会在乎她的歌喉?”
他笑呵呵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大窗户走去。在将那叠纸钞抚平之后,他故意慢条斯理地将它们塞进璐茜亚的低领,他的手指逗留于她丰满、白皙的胸脯间,笑容漾得更深了。
其他的男人也跟着照做,很快的,就有一长列色迷迷的牛仔排在大窗户前等着赏璐茜亚小费。当她开始唱最后一段歌词时,她低头瞄向自己的领口,了解到她所赚的钱已经足够她过接下来两个礼拜的生活!兴奋之余,她扯开嗓门,唱得更卖力了。
“哗啦、哗啦”的碎玻璃声,伴随着她的最后一个高亢音符响起。莫特停止弹琴。有些男人捂起他们的耳朵。错愕的沉寂笼罩着室内,所有的目光都射向那扇大窗户。
窗户已经没了。只有几片碎玻璃依旧嵌在窗框上,其余的玻璃则坠落在外头的木板路上,砸了个粉碎。
酒保直勾勾地喷向璐茜亚睁得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看你干的好事,女孩!”
他眯起的眼睛里的神情,跟他颊部抽搐不已的肌肉,告诉了她他的想法。他看起来像是想要杀死她似的!她吞口口水,望向那曾经是窗户的大窟窿。
“我——老天爷,那些高音符真的是很有力,对不对?”
“你的尖叫震碎了整扇窗户!该死,就算那些音符每一个都有把子,你也抓不住它们!”
璐茜亚感到自己的脸颊变得烧烫。“呃——我没有做好暖身运动。我忘了把我的柠檬水带下来。我用它漱口,你懂吗?它会让我的嗓子变得相当——”
“女孩,就算你吃掉一整棵柠檬树,你的嗓子也不会变得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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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 边说,边大步迈去,“咻”的抽走塞在她领口下的每一张钞票。他飞快地数算它们,然后满意的闷哼一声。
“这些钱可以弥补你的尖叫所造成的灾害。”
璐茜亚眼看他把钱收进他的钱筒里,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更厉害了。
“妈的,”她悄声告诉那些仍旧站在她四周的男人。“那家伙坏到极点了。我敢说他会先对着你的伤口哭泣,然后再在那伤口上撒盐。”
她幽幽叹口气,现在她不得不邀请人上她的房间了。她瞟向一个站在她旁边的男人。
他认出了她眸中的邀请之意。“璐茜亚小姐,”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所有的钱刚才就已经赏给你了。”
其他许多人也都跟他一样。璐茜亚点点头,挥手示意他们回坐,并重新扫描室内。一定还有些刚才没给她小费,口袋里还有钱的男人。
然而在她一一检视他们的装扮之后,她明白到他们没赏小费给她是因为他们太穷了。
“见鬼了,”她自言自语。“这里没有半个有钱的男人。”她沮丧的垂下头,开始向楼梯踱去。它以前也挨过饿,看来今晚她也得挨饿了。
当她走到楼梯口时,在一个幽暗角落里的一道闪光攫住她的注意力。那是子弹反射灯光所发出的森冷光芒。那些子弹被嵌饰在一条皮绳上,做成项链,挂在一个男人宽敞的胸膛上。
璐茜亚停下脚步,纳闷自己稍早怎么没注意到这个男人。他非常魁梧,她猜他得低下头,才能进出一般人家的房门。他巨大的手掌完全的覆住了盛威士忌的酒杯,而她之所以知道他正握着一杯酒的唯一原因,是她刚好瞧见他将酒杯举至唇边,然后喝干它。
她盯着他肌肉结实的手臂,然后打量他的佩枪和插在他小腿旁的刀鞘里的匕首。看到他雄纠纠的身材,璐茜亚感到一波陌生的颤憟窜过她的脊椎。
当他的头慢慢转向她时,他乌黑的头发刷过他宽厚的肩膀。当他的眼睛迎上她的眼睛时,她试图吞咽口水,却做不到。
她从未见过那样黑亮、深邃的眼睛。它们动也不动,眨也不眨,只是望进她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
她惶惑地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心脏,然后,她瞥见他右颊上那条锯齿状的疤痕。那条苍白的疤痕和他古铜色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紧张的往前跨一步,并且继续端详着那道疤痕。她但愿自己知道他那道疤是怎样来的。对于他,她感到一丝怜悯,然后她提醒自己,又不是她害他得到那条疤的,因此,她根本不必为他那道疤感到愧疚。
她肯定他是墨西哥人。她从未见过像他这样英俊的墨西哥人。事实上,她从未见过像他这样英俊的男人。他的颧骨高耸,下颚强壮、粗犷,嘴唇饱满。最奇怪的是,他的疤痕非但没有破坏他的容貌,反而还替他增添了几分邪恶的魅力。尽管她有些顾忌,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受到他的吸引。
这份领悟震撼了她。她遇过的男人多到数不清,却从未对他们之中的任何人有任何感觉。可是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在她心底激起了奇妙的涟漪。
她挣扎着控制住他所勾起的神秘感觉,强迫自己考虑他是否适合当她的顾客。就如酒馆内的其他许多男人一样,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流浪汉。然而他有一种自信、放松的气质,所以,他不可能是一个穷光蛋流浪汉。他散发出“有钱”,而不是“破产”的味道。
怀着那股奇异、但并非不愉快的骚动感,璐茜亚抬高下巴,徐徐地朝他踱去。
第二章
当那女孩朝他走来时,圣提雅各看到她小巧的下巴俏皮的微微翘高,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她波浪般的发丝滑过了她的臀部与大腿,他从未见过这样长的头发。她走动时,那袭开衩颇高的袍子使他有幸瞥见她撩人的修长玉腿。
他已经有许久没看过像她这般漂亮的姑娘。想到这儿,他几乎要露出微笑。若非她那可怕的嗓音是装在如此迷人的同体里,她想靠唱歌营生铁定会饿死。
营生,他默默重复这个字。她的基本营生方式是陪男人睡觉。
娼妓!当这个字眼在他脑中爆炸时,回忆猛然涌现,使他的心中充满憎恨、悲伤、愤怒,和一脑想要克制住这些痛苦情绪的需要。他那紧抓着酒杯的手的指关节也随之泛白。
他继续盯着向自己走来的她,他的眼神变得冷硬。
他的眼神使璐茜亚放慢脚步。他的眼神令她想到一条皮鞭,一条邪恶、狠狠向她挥来的皮鞭。她停止前进,感到一丝恐惧渗入体内。她的视线似乎被他那对漆黑的眼睛给捕捉住,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无法逃脱它们有力的牵引。那对眼睛里的光芒让她既着迷又害怕,她试图搞清楚这个男人为何会让她这样紧张。她咬住下唇,朝他微微点个头,希望他会明白她的邀请之意。
看到她轻咬那玫瑰花瓣似的嘴唇,圣提雅各感到体内燃起一股欲望。他今晚需要一个女人,他已经有好几个礼拜没有跟女人上床了。他将好好的利用这个娘儿们,再告诉她他对她的真正观感,然后拒绝付钱给她。所有的妓女都活该拿不到报酬;而且她也不敢抗议。知道她不敢。就像其他妓女,就像他遇到的每个人一样,她会怕他怕得不敢抗议。
他漠视这个念头带给他的痛苦,俐落地戴上他的黑帽。他非常清楚室内的每个人都在避免迎上他的视线,所以他就大刺剌地迈出酒馆。他知道那个女孩会跟上来的,他只消守株待兔。
璐茜亚愣愣地瞪着在圣提雅各身后晃动的旋转门,直到再也瞧不见他,她感到一股强烈的怅惘,彷佛自己认识了他一辈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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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匆匆跑到原本是窗户的大窟窿前眺望,发现他越过布满砂砾的街道,停在一个小男孩面前。正当他伸出手,想去拍拍那个小男孩的头时,一个打扮保守的女人——璐西亚猜她就是那男孩的母亲——冲过街,抱起男孩,逃之夭夭。虽然璐茜亚无法肯定,不过她觉得那枪手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然后,他便消失在海姆雷特饭店内了。
“在他发现你盯着他之前快离开那里,璐茜亚小姐,”一个男人劝道。“你不会想跟那个人扯上任何关系的。”
“一点也没错,”另一个人附和道。“那是圣提雅各·查莫洛啊!”
璐茜亚困惑地转过身来。“圣提雅各·查莫洛是何方神圣呀?”
“他是何方神圣?”莫特笑道,“他不仅是这个区域最棒的驯马师,更是最属害的奖金猎人!从来没有一个枪手像圣提雅各·查莫那样百发百中!”
“为了钱”头一个开口的说,“要不了打个嗝儿的工夫,他就可以把毫无价值的驽马变成最优秀的骏马。有人说他能跟马讲话。去年,他逮到了那个杀人如麻的畜牲——乌里亚,赚到了五千块的赏金。他的价钱一向很昂贵。
“正是。”第二个开口的男人补充道,并且呷口威士忌。“我听说几个月前,一个富婆请他帮忙寻找她失踪的丈夫,他开价一万。在请他之前,那富婆先请了别的人寻找她的丈夫,找了一年都没有消息,而查莫洛只花了一个礼拜就找到人了。”
另一个人点点头。“据说他富可敌国,而且他所有的金子都带在身边,所以,他等于是一个活动银行。由于任何神智正常的人都不敢偷抢他,所以他根本不怕把财产全带在身上。不晓得他来海姆雷特干什么?”
几乎房里的每个人都有些关于圣提雅各·查莫洛的故事可说。有一个人甚至发誓那名枪手是一则活生生的傅奇。一连串的英雄事迹把璐茜亚给搞胡涂了。
“哦,如果他那样棒,为何劝我不要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他太危险了,璐茜亚小姐,”一个人解释道。“任何有一盎司脑筋的人都不会想惹他发脾气的。“我听说他他痛恨活捉歹徒。他宁可射杀他们,不过,如果他们弃械投降,哀求他饶命,他会先折磨他们一番,再把他们交给警方。他就是那么残酷。”
“你有没有瞧见他脸上的那道疤?”有个人问。“我听说他是跟一头山狮打架才得到那疤痕的。那头山狮偷了查莫洛抓来要当晚餐的兔子,所以查莫洛对它火极了。他追踪到那头山狮,一记右钩拳就把它给解决了,然后他拿那头山狮当晚餐,把它整个给吃了。”
莫特从钢琴后站了起来。“我却听说他是跟阿帕契人打斗才弄到那条疤的。他们偷他的马,而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和那头黑色种马打交道更危险的了。查莫洛一个人对付一整部落的战士,把他们一个个打得落花流水,虽然在打斗中他得到了那条疤,却也夺回了他的马。”
“我说那条疤是魔鬼给他的。”另一个人沉吟道。“撒旦嫉妒查莫洛,因为查莫洛比他还要邪恶,所以撒旦就将他的叉戟射向查莫洛,他一辈子带着那条疤。”
“是查莫洛自己划花自己的。”酒保宣称。“有一阵子,没有人可以让他杀,他太嗜血了,便拿匕首割自已的脸,好见到一点血。那真的是他自己干的。”
璐茜亚不相信酒保的故事,但还是忍不住打个寒噤。
“唔,他或许只对歹徒而一言是危险的,”她告诉那些人。“他抓坏人,不是吗?他——”
她猝然煞住话。他抓坏人!当这句话不断的在她脑海里回荡时,她的血液兴奋的澎湃起来,片刻后,她才稍微控制住自己。
下一杪,她便飞奔出酒馆,罔顾身后那批人的叫唤。
璐茜亚推开海姆雷特饭店的门,匆匆走进大厅。由于她冲得太快,没看到圣提雅各·查莫洛就站在距离大门只有几尺远的地方,以致她撞上他。
那种经验就象是撞上树干。当她踉跄后退时,她的肩膀又撞到一个陈列一排排磁偶的小壁架,那些磁偶淅沥哗啦的砸落到亮晶晶的木头地板上。
“搞什么鬼”饭店老板一拳捶在柜台上。”瞧瞧你干的好事”
“噢,我的老天!”老板娘惊呼。“瞧瞧你干的好事!”
“我不是有意的”璐茜亚嚷道。
要命!现在她该怎么办?她身无分文,而气急败坏的老板夫妇一定会向她索赔的。
“你晓得这些磁偶花了我们多少钱吗?”老板尖叫道。
他的妻子迅速抬起几块碎片。“我的宝贝!我千里迢迢从维吉尼亚把它们带来,如今它们却毁了。噢,我要死了!我一定会死掉!”
“我们自然不希望夫人死掉,是不是,老板?”叼着一根雪茄的圣提雅各把一叠钞票扔给愤怒的老板,然后俯视伤心欲绝的老板娘。“更多的宝贝吧!”话毕,他转身朝楼梯迈去。
璐茜亚跟在他后头。
“咦?你想到哪儿去?”老板娘质问。“像你这种人是不准进我们这儿的!快滚出去!”
璐西亚转过身来瞪她。“我这种人?”
那妇人抬高头。“你自己心里明白。”
璐茜亚确实明白这个趾高气昂的女人的意思,但是她不打算乖乖的任人侮辱。
“这位女士,你的鼻子翘得这样高,我猜当你打喷嚏时,你的帽子都会被吹掉。你凭啥说我不准进来这里?我跟那个姓查莫洛的家伙有生意要谈呢!”
“我就知道!”那妇人嗤道。“我丈夫跟我经营的是一家正派的饭店,我们可不允许你在我们的饭店里做那种生意!”
听到她们又咆哮起来,圣提雅各踱回大厅。“那女孩是我邀请来的。我相信你们不会反对我带她进我的房间吧?”
那妇人睁大眼睛。“可是她是一个……一个”
“我很清楚她是什么”
饭店老板挺直身躯,然而他的头只到圣提雅各的胸膛。“我非常 抱歉,查莫洛先生,可是我太太讲得对,我们不能容许——”
“我劝你重新考虑你的决定,先生。”
饭店老板开始冒冷汗。
圣提雅各的注意力从那活像泄了气的皮球的男人那边,移到引起这一切骚动的女孩这边。
“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他问话的语调很轻柔,璐茜亚却吓得差点跳起来。他的声音和他邪恶的气质一点也不搭调。那嗓音是那么的平滑,令她想到深棕色的绒布。
“我的名字?”
“你总有名字,对不对?”
她点点头,双手抓住她的裙摆。
“那么,是什么?”
“我——呃…”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我的名字是——是……”
圣提雅各用一根手指推高他的帽子。“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的名字。只是——呃,我相信两个陌生人之间的‘介扫’应该是越长越好,而我正在努力把它拖长点。”
“是‘介绍’。”他纠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