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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力地将本子“拍”到韦辉厚实的手掌里,噙着作戏用的眼泪,韦桢转头往楼上跑去。
唉!看来他所要找寻的对象,非得和这个伤脑筋的小女生合得来不可。
但要过她这一关,却又不是那么的容易。
望着楼梯的方向又叹了口气,沉思了一会儿,韦辉顺手将手上的册子翻到最后一页。
没有编号,却是地上二楼,名字叫做……补强?
好熟的读音,不过不可能,应该是资料有待补强吧。
一晃眼。
星期六,透着水蓝的阳光。唤醒了仍在赖床的卜嫱。
“糟糕!睡过头了!”她应征广告公司企划人员的面试,约了九点半呀。
瞪着床头闹钟,一阵怪叫成了她的起床号,凉被踢到一边,开始了一场障碍赛。
她居然作恶梦作过了头!
想想,都是两天前那通没头没尾的“慈善”电话害的!
自从那名自称珍妮的女孩莫名其妙挂了她的电话之后,她的心情就像钟摆一样摆荡不停。
是被下了迷|药了吗?这么替那名不算认识的女孩子担心!
如果是,那么电话里头情绪不明的男人声音,加上女孩慌张挂断电话的举动,就该是迷|药的主要成分。
原本想再打电话过去确定情况,但想一想,她有什么立场?
她既不是女孩的朋友,更与她家一点关系都没有,难不成拿企划助理的应征者来攀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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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没无聊到那种没事找事做的地步。
就当是想像力太过丰富好了,等过一阵子脑子自动排泄完毕之后,那通电话该也会成为无所谓的记忆了吧。
速度惊人,不到十五分钟,卜嫱盥洗兼着装完毕。
头发梳成了俏丽的马尾巴,瓜子脸上是淡淡的彩妆,穿上一千元不到的米白色两件式裙装,再套上一双ROBILNTA五百元找一块的白色三寸高跟女鞋……
嗯,好一朵清香的茉莉花。
虽不美,亦不远矣。撑了撑还有点睡意的两只眼睛,她给自己二十五年来如一日的评语。
一般的面试,这样的整体感应该足够了。
拿起钥匙,拎起随身包包正准备出门,哪知床头上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哪个家伙居然挑在这个时候找碴?
看了一下手表,搭公车到公司二十分钟,接个电话应该没影响。
脱了鞋,跑回了床边,接起电话。
“喂?”才搬来不久,电话号码没几个人知道,该是熟人,所以她随意喂了声。
“喂,阿嫱啊!”
果然,电话彼端传来的是她母亲纯正的闽南语嗓音,只是……带着一点疲倦,让她没有好预感地皱了下眉。
“妈,什么事?我现在正要出门,不能讲太久。”
“阿嫱……”
“嗯?”
又停顿五秒。
“没……没什么事,只是问你新的地方住得习不习惯,零用钱还够用吗?如果不够,妈寄一点过去给你。”
“妈……”拖长音。“我又不是学生,出社会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倒是家里,需不需要我寄点钱回去?小弟学校要不要缴什么的?”
这种对答方式很平常,只是时机不对。
自从告别学生时代那段需要家里接济的日子,出了社会,纵使一步步难走,但还算独立的她,并不需要人照顾。
况且她最近失业的状况,压根儿没让家里知道。
似是怕被听出什么,远在乡下的母亲急着收尾:
“没有啦!我多洗点碗,多帮人清扫几间房子,家里就还过得去。你不必担心,自己照顾好自己最要紧。”
“妈,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乐天的她,顿时没了笑容。
“有事?没有呀!哪会有什么事!”
“是不是阿爸又打你了?”
父亲和母亲,就和早期的传统夫妻一样,经由媒妁之言而结婚,婚后生下她和小弟两个,算最乡下人家较“少产”的了。
夫妻之间的感情多系于责任和需要,日久生情并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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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自政府开放农产品进口之后,家里祖传的农事多少受了影响,以务农为主的父亲,前景一辛苦,往往以酒解压。
恋上杯中物,有好有坏,然而父亲就是往坏处发展的其中一个。
他一喝醉酒,脾气、怨气就大,母亲苦口婆心地劝,却常常变成父亲拳头下的牺牲品。有时她还会怀疑,他真是以前那个疼儿疼女的好父亲吗?
“没啦!好歹都是夫妻,他不会真把我怎样的,我自己会看。”
“等真的怎么样,就来不及了!”
虽然做人子女劝合不劝离,但眼见母亲一个劲儿地逆来顺受、任谁看了都会心酸。
“傻孩子……”
“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真的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再远我都会赶回去……”
因为怕麻烦又想省下交通费,和一般在外地求学、打拼的人一样,她都只在连续假期时才回家。
不过,情况若特殊则另当别论。
“跟你说了没事了,你刚刚不是说要出去吗?”听到卜嫱的声音,她原本还不安的情绪,已暂时让亲情给冷却下来。
“出去?是啊!糟糕!”再不走肯定来不及!
“时间来不及了吗?”
“妈,您……”可是这桩尚未摆平,她哪放得下话筒。
“我没事啦!有事你快去忙,别因为我而迟到。”咬咬牙。
“喔,好,等我回来再跟你打电话,差不多下午一、两点,你别出去啊。”
“好,快走吧。”母亲疲软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在母女两人的默契之下,一通该胆颤心惊的电话,就此草草结束。
又过了半天了!
瞟了下墙上造型现代感的挂钟,韦辉将笔尖套进K金的笔盖里。
拿起电话,他按了内线。
“温蒂,进来一下。”很快地,挂下话筒三秒钟,穿着入时的秘书小姐推开玻璃门进了总裁办公室。
“老板,有什么吩咐?”唇边镶着公式化的笑,手上习惯性带着一本记事簿。
“时间到了,我要下班了,这些公文帮我处理一下。”冷冷的,除了嘴巴在说话,他脸上其它的肌肉似乎连动都没动。
但是这一句听似平常的交代,却让那精明的秘书小姐足足呆了几秒钟。
收着桌上的私人用品,韦辉怪异地抬起眼。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什么。”秘书尴尬地推推脸颊上的金丝边眼镜。“那公文……”
“将这些文件派出去,我没特别交代的,拿给他们签看就行了。”手指在公文夹上点了点,给了夹内大小文件的去处。
“……是。”
略微停顿的回应,透露了办公桌前人的迟疑,只是韦辉没注意,他将整理好的真皮公事包盖上。
高大的身躯一站起,宽长的办公桌在他身前顿时小了一号。
“对了,原定今天开的内部会议时间,挪好了没?”
“改成星期一早上开,文件已经派给各部门传看。”
韦辉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嗯,没事我下班了。”
“嗯……喔。”
盯着韦辉走出办公室的背影,温蒂又楞了将近一分钟。
真的好奇怪!平常只会将上班、加班挂在嘴边的工作狂,怎么五分钟之内就把“下班”说了两次?
在下属面前,这句话是他从未开口说过的。
喔哦,看来今天可能会下红雨了。
走出公司,进了专用电梯,盯着眼前逐渐递减的惨白数字,韦辉心里头只有一个字——烦!
他不清楚今天究竟是怎么搞的。日复一日,天天过的不都是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吗?
批好公文、送走公文;开会讨论、讨论开会;上班加班、加班上班……
忙,似乎早成了定律,所以又有什么烦不烦可言呢?
难不成他对这种生活的忍受度已经到了所谓的临界点了?
撇撇嘴,耙了下梳成“上班形状”的浓密褐发,他该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叮—声,数字停在一楼,两扇镜面钢板缓缓退到两侧。
走进大楼地下停车场,他那辆熟悉的交通工具就停在他熟悉的位子。解除防盗锁,他机械似地坐了进去……
没有应酬,也没活动,直接回家吗?两肩一垂,宽阔的背贴上皮质座椅。
唉!一切就都这么公式化吗?
韦辉,你会不会到了七老八十,都还乖乖地待在这条套好的公式里,无所谓地过活?
车开出地下室,盯着车窗外慢慢消失在车后的人事物,他无奈自问,也无奈自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原本还想公式到底,走那一千零一条路回家,只是一幕掠过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浅褐色的眼为之一亮!
放缓速度,他顺着车流将车转进车辆较少的对面车道。运气很好,他平顺地滑进一处路边停车格内。
迫不及待,他偏过头朝着刚才的方向望去……远远,是对面人行道上的公车停靠站……
第四章
隔着安全岛的双线道,一拖拉库的车辆呼啸而过,留下令人窒息的二氧化碳。
几个上完半天无聊班、无趣课的男女与学生,或坐或站,在人行道边小小的公车等候亭各成团体。
这样的景象稀松平常,落单的人也发着呆或看着报纸,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一旁的行道树前,形单影只的卜嫱虽然也是一个样,只是她的表情似乎很专注。
她正专注于眼前那棵台湾乐树树干上歇着的一名都市娇客,像个入了定的老僧似……
今天早上,她在九点二十分踏入了对面那栋楼高数十层的商业大厦,循着记忆,她直奔应征地点所在的二十七楼。
幸好,她该算是在约定时间之内报到。
顺顺气,她想应该可以直接被领进去面谈,可是当一群挤坐在会议室外头的人不约而同全看向她时,她不禁傻了眼!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些人应该都是来应征的;而如果没有记错,这家公司要的企划人员应该只有——两名。
天哪!
所谓的“僧多粥少”,指的大概就是眼前这种情况吧?
接待人员拿来一把椅子将她“纳”进那群人之中,慢慢的,她开始习惯周遭的细小对话声。
“你怎么会想来应征这份工作?”一个男的问着一个女的。
“当然是看了报纸来的,难道你不是吗?”女的语气友善,甚至回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笑。
“喔,我还以为你是让人‘介绍’来的,哈哈!”
收回余光,不知道是不是多心,卜嫱总觉得他那句话有点“目的”。
“你好,你住在公司附近吗?”
接着,另一边,一个女的对着另一个女的问。
“不是,我刚从美国回来。”声调有点高傲。
“啊,真巧,我也是耶!我今年刚从K大毕业,回来台湾找工作。你呢?你看起来比我‘成熟’,K大华人学生多,说不定刚好是我同校的学姐?”
她伸出手,等着友谊的传递,很可惜……
“很抱歉,我不是你的学姐,因为我读的是A大。”这时,此人前一秒还隐藏着的优越感终于探出了头。
喔哦!
排名上,A大于K,而那句“成熟”大概等于臭老,因此这座美好的友谊桥梁,就这么被暗自的角力竞赛给斩断了。
再次收回余光,卜嫱吐了口气。
或许她学历比不上人家,又或许她外表没有人家出色,不过她对这份工作的热情绝对比所有人来得高,因为……她需要这份薪水。
只是,录不录取,却不是以热情作取决,真无奈。
在那里,时间一分一秒地在窃窃私语中度过,有人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她也尽量给予友善的回应。
之后足足又等了一个小时加好几分钟,才轮到她进会议室。
里面,面谈的人有两个,职称没刻意记,只知道他们公式化地问着话,而她也规规矩矩地回答。
当她再踏出会议室,手表上的两根针,加加减减只比刚刚多了六分零七秒。
嗯,大概是没什么指望了。
不知怎么搞的,搭着电梯下楼,她的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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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面试的表现不如预期,又或者是因早餐没吃,血糖浓度在作祟?总之,她只感觉到身体在动,路在走,其它压根儿没了知觉。
就连走到大楼旁的公车停靠站,呆呆看着几辆可以回家的公车开过,也没了以往旺盛的气力,去跟车上满满的沙丁鱼挤。
唉!既然一时不想回家,那就先靠边站吧。
她退了两步,离开人类,与植物并肩看齐。
哪知道她那两只眼睛不安分地瞟呀瞟地,居然让她发现了今早以来最让她兴奋的东西。
树干上,停着一只碧绿色的螳螂,很大,大概有十公分长。
天哪!这可是她小时候最爱却又最怕的东西,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简直奇迹!在都市里看见乡下才有的东西,真的非常难得,何况它还强烈地勾回她无数美好的童年记忆。
无声无息地来到卜嫱身后,韦辉这才看清楚,那个足足让她一动不动十五分钟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一只绿色的大螳螂,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一只!
但说也奇怪,就他的认知,女孩子不都很怕这些昆虫的吗?怎么她会看得津津有味?
刚刚车开过这里,不小心注意到她,她一身米白虽不算醒目,但清新的气质就是能让他不得不多看一眼。
当车停好之后,他又观察了她好久,这才发现她应该不是在“面树思过”,而是在研究树上的东西。
远远望着她看似平常却又不平常的举动,坐在车上的地,最后终于忍不住想一窥究竟,而结果也的确没让他失望。
这个女孩,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伸出手,原本想叫她,谁知卜嫱居然也在同一时间有了动作。
她缓缓蹲下,接着捡起脚边的一片树叶,又缓缓站起,一举手一投足皆轻柔。
如果他猜得没错,她应该是想确定树上那一动不动的家伙,到底是死还是活。
没错!
这时卜嫱心里头确实是这么想的,她的手一寸寸接近目标,心里头也跟着怦怦跳。
该是死的吧?
树叶距离螳螂一公分,它还是连动都没动,于是她又再靠近了一点……
“它是活的。”
“啊!”
就在紧要关头,韦辉突然出声,让全神贯注的卜嫱猛地吓了一大跳,手抖了下,树叶好死不死正中树干上的目标。
没有意外,受到惊扰的大螳螂立刻张开薄翼,振翅飞了起来!
它朝卜嫱飞来,两只大大的镰刀臂往米白色的荷叶领一挂——
“啊、啊、啊!”马上赢得惊天动地的怪叫。“快快……快点把它弄掉……”
看不见周遭投来的注目,也没时间看清楚离她最近的人是谁,她抓着韦辉就哀求。
“好好!你别动,我帮你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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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并不是不怕,因为她实在抓得他好紧!
“它……它在动,快爬……爬到我脸上了!”转眼,两只绿色大镰刀已在她眼前挥舞。
读幼稚园时,她就是被一个长着瘌痢头的男孩子拿螳螂吓得哇哇大哭,所以至今仍对昆虫存着巨大的恐惧,她怕昆虫缓慢僵硬的动作,更怕昆虫拍翅的声音。
然而刚刚她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真的想把它当“美丽”回忆的呀!
“你可别昏倒。”卜嫱的五官皱成一团,让韦辉想笑,只是他现在正忙着英雄救美,没空笑。
捡起一片树叶,他俐落地一拨,绿色娇客便又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