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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之潍连声称奇,又道:「这铁丝网若要打造也不甚难,难就难在如何把铁器打造得如此柔韧。虽是精铁却如丝绳一般。」
程宗扬道:「哪需要打造,都是拉出来的。」
这下轮到小狐狸愕然了。「你知道怎么做?」
程宗扬耸了耸肩。石之隼道:「怎么可能!铁器易折,一拉之下还不寸寸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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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炼铁的方法不对。」
萧遥逸紧接着问道:「哪里不对?」
程宗扬道:「石炭。」
宋国吃亏在太早用煤,当时又没有炼好的焦炭,煤中含硫导致铁质脆硬,如果用木炭,效果会好得多。
萧遥逸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就和程宗扬说出「沙发」的那次一样,看着程宗扬的眼神都变了。
程宗扬忽然一笑:「你们岳帅是不是做梦都想造一挺机枪出来?」
萧遥逸佩服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已经造了,不过是机炮,一会儿你就能看见。」
「不是吧?」
程宗扬满脸遗憾地说道:「怎么没炸死他呢?」
刘肃带着亲兵逆着人流朝自己的军队驰去,两侧的山梁上不断有冷箭射来,宋军的盾手在外掩护,其余士卒各自按照所属的队、都、营、军收拢。
但好水川最宽处不过百余步,地势曲折多变,整支大军犹如一条长达三里的巨蛇,前后不能相望,只有在山梁上才能看到蛇身各处不停爆发的激战。
远远看到第五军的旗帜,一名亲兵拿出号角准备召集诸营结阵。刘肃一把夺过来放在嘴边,接着苍凉的号角声在谷中响起。
眼下是分秒必争,早一刻结阵就能早一刻稳住阵脚、早一刻展开反击。
刘肃不担心己方会败,毕竟自己身边有四个军的龙卫军精锐,武英、王珪这些猛将也随时会投入战场。
忽然亲兵惊叫道:「将军!」:刘肃扭过头,只见几名穿着黑色军服的敌寇出现在山梁上,接着推出一个古怪的物体。
那物体像一只水桶,铁制的桶口有尺许大小,桶身长约两尺,朝天放置;尾部的小孔中伸出一根棉线。一名敌寇拿出火措吹了吹,点燃棉线。
旁边的匪贼从容不迫地用一条薄纱蒙住桶口,然后把铁桶倾斜下来朝着自己的方向,接着铁桶猛然向后一挫,发出一声雷霆般的震响。
刘肃眼看着桶口喷出一股浓烟,那层薄纱一瞬间化为乌有,紧接着无数细小的铁漠黎从桶口飞出,雨点般将自己笼罩起来。
刘肃竭力拔出佩刀,还没有举起就连人带马栽倒在地。离他最近的几名亲兵也被波及,浑身钉满铁蒺藜。他的左眼也中了一枚,温热的鲜血不断流淌;他看到周围的亲兵朝自己冲来,叫喊声却渐渐变得模糊。
「真的是星月湖大营的贼寇啊……」
刘肃的脑中浮出最后一个念头,然后手指一松,佩刀滚到一边。
「这种机炮射程不远,最多只能打二十步,准头更靠不住。岳帅原本准备在里面装上铁丸,但一打就飞得没影了,只好换成满天星。平时没什么用,碰到人多的时候,打出去总能捞到一群倒霉的。」
萧遥逸苦着脸道:「就是火药太贵了,一股烟就打掉我好几十个银铢。」
程宗扬道:「你们岳帅也太缺德了吧?铁疾藜上还带毒?」
「那东西打到身上也扎不深,不带毒就没用了。」
「打过去把人毒死?这机炮也太糟了吧!」
「机炮最大的功效不是杀人,而是吓人。」
萧遥逸低声笑道:「你瞧,没人敢过来了吧。哈!好像打到大家伙,看那盔,是军指挥使吧?喷喷,他真够衰的。」
机炮刚才那一发的射程才十几步远,如果不是从上往下打,能不能捞到人命都是问题。
虽然机炮只是吓人的东西,但效果奇佳,宋军拼死抢了主将的遗体就远远退开,惊惧地看着敌寇手中的火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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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名敌寇把炮口转到哪一边,那边的宋军就如潮水般退却,等于仅用三个人就扼守住百步长的一段山梁。
刘肃精良的甲胄阻挡大部分的铁蒺藜,但脸上中的几枚却要了他的性命,他也成为好水川一战里,第!个战死的军级指挥使。
第七章 瓮中捉鳖
看到敌寇拉出铁丝网,任怀亮先是一怔,接着眼睛亮了起来,一边吐掉嘴里的灰尘,一边叫道:「好东西!孩儿们!拿我的斧头来!」
桑怿默不作声,坐骑却越奔越快,迅速超过最前方的几名骑兵,一路绝尘。
在距离铁丝网还有四、五步的时候,他一兜坐骑,战马侧向一边,贴着铁丝网横向奔驰。
如果是任福前来破阵,肯定是以强对强,强行破开铁丝网,与敌寇厮杀。
但桑择并不急于进攻,他的目的是拖延正面的敌寇,给主将争取布阵的时间。
敌寇既然用铁丝网自守不出,他又何必硬闯?
但星月湖贼寇显然不愿意让他巡视下去。山梁上,一队手持长枪的敌寇刚刚现身,风一般的沿着近乎垂直的崖壁掠下。在距离地面还有数尺的地方,各自挺起长矛,用矛尾点住地面一弹,轻易越过铁丝网。
桑怿眼睛眯缝起来,这些敌寇用的长枪居然都是白蜡杆。
六朝的制式长枪对枪身的要求都是越硬越好,白蜡杆却是柔韧异常,最好的材质甚至能弯成环形而不断。
由于白蜡杆的柔韧性,以往军中攻坚斗强见长的枪法全都不再适用,较向内家枪法偏移。宋军擅使内家枪法的好手也不少,麟州杨家的杨家枪便是其中翘楚,但一次撞见数十名内家枪的高手,桑怿纵然早有准备也大感意外。
对面一名敌寇轻捷地越过铁丝网,双足一落地就像钉子般钉在地上,显露出高明的身法。桑恽一挟马腹,坐㈱㈱然加速;那名敌寇上身一摆,身随其足、臂随其身、腕随其臂,枪锋流星般刺出,达到全身力道合而为一的境界。
桑怿长剑掠出,鸿毛般沾在敌寇的白蜡枪身上。修长如玉的白蜡杆被长剑一沾,枪身如怒龙般翻滚起来,在尺许的范围内盘旋突刺。
双方交手,还是桑怿牢牢占了上风,无论那敌寇怎样甩动长枪,剑锋都稳稳贴住白蜡杆,朝他手指削去。
剑锋触指的刹那,敌寇双臂一振,白蜡枪身猛然胁曲如弓,接着他的双手放开枪身,挽住长枪上端,弓状的枪身瞬间弹直,枪尾直刺桑怿的小腹。
一柄铁简忽然递出,重重敲在枪尾的部位。桑怿虽然换了铁简,却还是当成铁尺来用,这一击倾注了九成功力;对面的敌寇脸色一红,向后退开。
桑择的鸿飞剑羽毛般飞起,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朝敌寇喉咙抹去。
「叮」的一声,一件硬物格住剑锋。那兵刃顶端弯如新月,往下平直狭长,两侧弯出犹如银翼,却是一柄奇异的翼钩。
胯下的坐骑哀鸣一声,跪倒在地。桑怿腿不弯、膝不屈便从鞍上弹起。他将铁简悬在左腕上,右手握剑横在身前,两指在剑锋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清悦的金铁声。
「幻驹斯明信?」
对面的汉子穿着黑色军服,肩上银星璀璨,只是脸色仍然阴沉。虽然近在咫尺,整个人却像罩在军服内的一团幽灵,飘浮不定。
用程宗扬后来的话说:别人穿上你们这身军服,整个人都有精神多了;四哥这身衣服一穿,活脱脱就是个地狱来的盖世太保嘛。
斯明信淡淡道:「桑捕头追了我这么久,今日好让你得偿宿愿。」
桑怿慢慢道:「你和云骖卢景这些年做下的案子,不用我一一说明吧?桑某自请军职便是要捕你二人归案。」
斯明信发出一声冷笑:「你追了我这么多年,连屁都吃不到,还恬着脸大言不惭。若论杀的人,你桑择也不比我少吧?」
「桑某平生所杀都是证据确凿的犯奸之辈。斯中校十余年来滥杀无辜,虽然事出有因,但你的翼钩下冤屈了何只一条性命?」
斯明信哂道:「岳帅受的冤枉还少吗?桑捕头,废话少说,看你的剑厉害,还是我的翼够厉害。」
随桑怿杀来的一营宋军已经与敌寇战在一处,桑择却仿佛与高手斗剑,从容不迫地摆出起手式。斯明信跨前一步,整个人仿佛没有重量的幽魂,被军服带着向前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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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身处烈日下,桑惮仍不禁颈后生寒,忍不住去看斯明信是不是有影子。斯明信一声低笑:「桑捕头想给你们任将军争取时间,主意虽好却是晚了。」
右侧的山梁上,星月湖第六营的军旗高高竖起,接着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出现在战旗下。他虽然穿着军服,但那种风流倜傥的气质怎么也掩不住,就像一名潇洒出尘的贵公子来战场度假。
那个公子哥儿望着远处「岳」字大纛的摆动方向,露出动人的笑容,然后张嘴就像个兵痞一样大爆粗口:「奶奶的!终于轮到老子了!」
萧遥逸踢开旁边大车上的油布,抓住一根长近两尺的铁橛子,然后扯着铁丝网从山梁上一跃而下。
山梁高近两丈,萧遥逸这一跃却掠出近五丈,仿佛一只云鹤朝着第五军的军旗扑去。
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萧遥逸崭新的军服上就溅上鲜血;他的左手扯着铁丝网,右手抢过一杆大枪,蛟龙般地朝宋军阵中直杀进去。几名躲闪不及的军士被布满锐刺的铁丝网带到,立刻遍体鳞伤。
高瘦的石之隼紧跟在他身后,两只大袖不断扬起打出各种暗器。
臧修抱着雷霆战刀和杜元胜分列左右,一个刀如雷霆,一个枪如电闪,沿着不断拉长的铁丝网,硬生生将宋军从中断开。
指挥使刘肃战死,第五军在虞侯刘钧的指挥下匆忙结阵,这时阵脚未稳就被这群虎狼杀入阵中,还未组织好的阵形立刻被冲散。
好水川宽度不过百余步,萧遥逸脚不停歇,只几个呼吸间就杀了个对穿,然后飞身而起,将铁橛钉在对面的崖壁上。
在他身后,一道长逾百步的环状铁丝网来回滚动着横在谷中,上面的尖刺还挂着宋军的衣甲和血迹。
徐永和苏骁同时掠出,隔着十步的距离又拉出一道铁丝网。龙卫左厢第五军混乱中被两道铁丝网拦腰截断,中间留出一片空旷之地。
紧接着臧修的一连随即占据空处,依靠两道半人高的铁丝网为掩护,将试图合拢的宋军杀退。
与此同时,远处的崔茂与王韬也分别拉出两道铁丝网,将四个军的龙卫左厢军截成四段。
好水川的形状可以说是一连串的「之」字形,即使同在一军,前后也无法看到。
他们挑选的位置都是龙卫左厢军的军旗所在,和萧遥逸一道将第一军、第六军、第五军从中截开。
每道封锁线之间的宋军数量虽然还有一个军,却分属两名不同的都指挥使,让宋军的指挥更加混乱。只有落在最后方的第四军还保持完整,但都指挥使常鼎却被拦截在第五军的区域内。
任福这时才知道自己追逐的大车中,除了第一辆装着一枪三剑箭,其余十四辆大车上装的全都是铁丝网。其中两道被孟非卿用来封锁谷口,其余十二道都用来截断自己的四个军。
三道封锁线这时已经拉出四层布满尖刺的环状铁网,在宋军的队伍中扩出三十多步的无人区。敌寇布下这道死亡线不费吹灰之力,自己想要闯过去却是千难万难。
宋军的阵形已经被彻底冲乱,任福当机立断:「全军弃阵!向左翼突围!」
好水川之战最惨烈的一幕开始出现,宋军不顾生死地朝山梁上猛扑。但敌寇居高临下,弓箭、机炮、碎石……各种准备好的军事物资不断倾泄下来。
尤其是敌寇抛出的石蒺黎—一种宋罾㈱未见过的防具,由四根不规则的枝状物组成,形如蒺藜,每一枝都长近尺许。落到地上后,三面朝下,一面朝上,材质非铁非木却与石头差不多,与铁丝网构成一片难以逾越的障碍。有军士费尽力气将石蒺藜砸开,却发现石头里面包着尖硬的铁枝。
恐惧在宋军中蔓延,他们追逐敌寇超过四十里已经人困马乏,而敌寇各种诡异的器具更是让他们一身勇力都没有用武之处。很快,几支失去都指挥使的军队就开始混乱。
任怀亮接过重斧朝面前的铁丝网劈去,环形的铁丝被斧刃劈得变形却没有断开,反而有种劈到空处的失力感,让他难受得想吐血。
铁丝网上缠满细小的铁刺,想握住根本无处下手。任怀亮咬牙跳下马,朝贴在地面的铁丝又是一记重劈。
川中都是多年冲积来的黄土,铁丝随着斧刃陷入土中,不但没有断折,反而在地上立得更加牢固。任怀亮气得七窍生烟。
整道铁丝网柔中带硬,重斧劈上去软不受力,但若是人撞上去,少不得被上面的乱刺扯下几块肉。
两名宋军用长刀试图把螺旋状的铁环推开,让后方的军士冲过去。但对面的敌寇长枪一摆,白蠘杆宛如银蛇从网环中穿过,将一名宋军握刀的手臂刺穿。
血光飞溅中,刚被推开的铁丝网又摇晃着重新合拢。那名宋军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铁丝网却丝毫不变,似乎在嘲笑宋军的有勇无谋。
孟非卿坐在山梁上,身后的大纛向左一指,柅守在川上的星月湖军士便聚拢过去,将蜂拥突围的宋军打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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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怿的右臂被翼钩划伤,他剑交左手,毫不退让地与斯明信苦斗。
斯明信的军服也破了一处,流出的鲜血让桑择多少安心了些。自己的对手是活人,并不是没有形体的鬼魅。
斯明信的双钩犹如一道光网,绕着桑怿飞速转动,鲜血一滴滴从光网上溅出;桑怿仍然死战不退,死死守住脚下尺许的土地。
忽然一阵蹄声响起,山谷右侧的铁丝网分开一线,一匹红鬃烈马出现在视野中。马上的骑手显露过人的骑术,操纵坐骑从狭小的缝隙中一闪而过,没有沾到半点尖刺。
女骑手束在脑后的长发飞舞着,洁白的面颊因为川中的血战,微微浮现兴奋的红晕,眼中露出迷人光彩。
紧接着十余名敌骑一并驰来,那道令无数宋军饮恨的铁丝网在他们面前宛如无物。那些骑手两骑一排,用长枪轻轻一推,布满尖刺的铁环便即分开;骑手在铁丝网重新弹回的刹那已经穿过障碍。
桑择自问也有他们的眼力和精准,但对铁丝网的弹性没有长时间的接触,无论如何也无法像他们做的那般熟练。
退路被封,前军陷入重围,这些都没有影响到桑怿的出招。但看到敌寇的骑兵,桑择口中不禁泛起一股苦涩的滋味。
他的才能不仅仅限于一个捕快,如果给他两个月、甚至一个月的时间好好熟悉麾下的士兵,即使困于重围,桑怿也有信心指挥部下坚守求胜。
然而他加入龙卫军实在太晚,面对敌寇的伏兵只能靠一己之力踏阵,为主将争取时间。但纵然早有准备,敌寇的强悍也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桑怿意识到,自己雄心勃勃的第一战也许就是最后一战。
任怀亮已经放弃徒劳地攻击铁丝网,眼看那名女骑手冲过来,他狠狠啐了一口,觉得跟一个娘儿们打架实在丢脸,但又不能不打,只能骂咧咧地跨上马迎向敌寇。
月霜擎出真武剑,朝对面那个年轻人的重斧劈去。任怀亮惊讶无比,剑轻斧重,这丫头竟然敢和自己硬拼,难道是疯了?
剑斧相交,任怀亮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那柄真武剑斩在斧上,满蓄的真气宛如长江大河,一举将他的力道斩开。任怀亮虎口剧震,重斧脱手而出。
两名亲兵围拢过来,一人刺向马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