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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春子心乱如麻、如临深渊。对面的女孩几次用疑惑地眼神望着他,实在读不出这位用脚无意中冒犯自己“领地”的男子因何变得沉默寡言。女孩心说,我一直又没有责备过他,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他何故要生我的气呢?
到高峰时已是次日中午,回家的感觉虽好,但丝毫没有给春子带来欢欣。他急急从汽车上下来,叫了一辆脚踏黄包车准备赶回去见蔡芬。“她一定活生生地在家里做中饭。”春子心中默念着。
女孩望着匆匆远去的春子,突然有些后悔,后悔春子问自己年龄时没有告诉他。“我今年十八了,只是看上去像十五六。”女孩嘟嚷了一句,惆怅地消失在人流中。
*** *** *** ***
春子回到与蔡芬结婚时住的房子门口,无奈里面空无一人,自己又无钥匙,便只得往岳父母家赶。路遇一熟人,在对方一句惊呼之后,春子问及妻子之事,方知蔡芬确已离开人世。
来到岳父母家,蔡学良、刘秀夫妇望着失魂落魄的春子又喜又悲。喜的是一去两年多没有音讯的女婿终于回来了,悲的是自己女儿再也回不来了。好端端的一对年轻夫妻阴阳相隔,可悲,可叹。
一家人也顾不上吃中饭,驱车来到蔡芬所在的公墓,唏嘘叹息伤感一番之后,春子简要介绍了自己因车祸失忆在外两年多的情况,蔡学良、刘秀也叙述了女儿蔡芬离奇死去的前前后后。
从公墓返回时,春子愤恨地说:“这郑金平不是人,我把他当作好同学,他竟诱骗我的妻子。”蔡学良说:“也怪你识人太浅。不过,你与妓女鬼混却是真的,这也是小芬对你失望伤心以至误入圈套的根源所在。”“现在想来这完全是郑金平设的局,我饶不了他。”春子便将那晚郑金平带自己到“西方迷茫”大酒店喝酒玩乐的事说出。蔡学良听后若有所思,随后说:“其实我已掌握得差不多了,你固然可气,但郑金平极为可恨。对了,你是不是拿郑金平的两万元钱去搞科技种养了?”春子回答:“是啊,他硬要与我合伙啊。”蔡学良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差点将我也牵连进去。”蔡学良简要介绍了一下当时上级来调查他和春子的经过。“不过现在没事了。”蔡学良安慰春子道。
二人正说着,刘秀将饭做好了,也不知是中饭还是晚饭,大家边吃边聊。春子心情沉重,实难下咽,口中念叨着要找郑金平算帐。蔡学良说:“不必劳烦我们了,郑金平正在接受调查。只不过,这次把李唯一给陷进去了。”
原来,李唯一为替春子报夺妻之仇、也为了筹到迎娶赵晶晶的20万元钱,与和自己一同被免职、整天无事生非的黄笃渎合计着如何勾引郑金平的老婆邹娜。邹娜本就对郑金平心生不满,怨气越积越深,终于有一天投入了黄笃渎精心设计好的怀抱。黄笃渎巧言骗取邹娜的信任之后,获悉了郑金平几年来为承接工程,贿赂各级官员的重要信息。李唯一与黄笃渎都认为这是从郑金平身上搞钱的极好机会,便以举报为要挟迫使郑金平拿出40万元。郑金平仗着事牵各级领导,即使事发也有他们会出面遮掩,因此拒不承认行贿之事,反倒告二人敲榨。
李唯一和黄笃渎就这样被逮捕了,但郑金平却并非如他所料想的安然无恙,因为县委书记蔡学良坚决顶住各方压力,硬要对郑金平行贿一案进行彻查。
“案子查得怎样,李唯一会有事吗?”春子问。他显然一方面关心郑金平行贿一案能查出眉目以报夺妻之仇,另一方面也很关心好友李唯一的安危。
郑金平说:“无论调查的结果如何,李唯一敲榨之罪是很难掩盖的,免不了要受牢狱之苦了。不过,我从私心上讲,到是十分感谢他能找出郑金平行贿的线索,尽管手段龌龊。”
正说着,蔡学良的手机响了,是县检察院检察长龚良周打来的,他告称在对郑金平家作进一下搜查时有了意外发现。蔡学良闻听连忙赶往县委大楼,准备听他作详细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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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刘秀与春子在家里,娘儿俩又寒喧了一阵。春子说:“妈,我回牛磨村去看看我爸后再来陪你。”刘秀叹息了一声:“你父亲受苦了,自从你到深圳一去不回后,村民都认为你是故意逃避,把科技种养失败的所有怨愤都发泄到你父亲头上。我们几个都曾到村子里去看过他,想接他到城里来住,你父亲就是不肯。他情绪很低落,不管村民怎么怨他,甚至骂他,他一句也不作解释。”
春子噙着泪说:“是我害了父亲。”
刘秀接着说:“尽管后来政府通过多方努力,挽回了农民的一些损失,但由于小芬的死,沉重地打击了你父亲,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春子忙问:“我爸怎么啦?”
刘秀答:“他已不住村里了,在净林禅寺出家。”
“啊?”春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爸当了和尚?”
刘秀点点头:“我和你蔡爸爸都去劝过他,但是他心意已决。后来你蔡爸爸说这样或许并非坏事,只要他能求得心灵的平和。”
“不行。”春子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决定立即去看父亲,但刘秀不允。刘秀说:“天快黑了,明天再去也不迟。”春子听不进去,叫嚷道:“我不信他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想要了,我不许他出家。”说着,便要出门。
刘秀见拦他不住,又担心夜路不好走,便打电话叫来县委办一司机,让春子坐小车前去。
春子来到净林禅寺门前夜色已浓。一路上,他不停地想像出家后的父亲会是什么样子。“若不是在家无法度日,父亲怎么可能出家当和尚呢?”春子估计频遭打击的父亲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因而愈发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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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牛树人在寺中吗?我是他的儿子。”见一名僧人正欲关寺门,春子赶紧上前询问。
僧人喧了一声佛号,向春子施礼道:“施主有所不知,天黑之前所有香客都已告辞。”
春子说:“我要找的不是香客,而是已在你寺出家的僧人啊。”
僧人怔了怔,自语道:“在我寺出家?”一会,他向春子说:“我去告之方丈,你稍候。”
春子只好在门前等着。约莫有五六分钟,僧人小跑出来,对春子说:“施主要找的人的确在寺中,他的法名叫‘了绝’,你请进吧。”
“了绝?”春子一听,心又一沉,没想到父亲起了一个这样绝情的法号,可想父亲当初是何等伤痛啊。
春子随和尚进入寺庙,在一间禅房前,春子终于见到立在门前的父亲。
“爸,你这是怎么啦。”话刚出口,春子就忍不住落了泪。
只见一身青色僧服的牛树人双手合十向春子施了一礼,却说不出话来。
春子抬眼望见父亲眼中噙满了泪花,又说:“都是我不好,这么久才回来,让爸受苦了。”说着,他拉了拉父亲的手:“我们回家吧,车子在外面等。”
饱受失去亲人之痛的牛树人突然见到爱子回到自己身边,会还俗回乡吗?
请看下集。
【第58章】牛树人矢志向佛
牛树人并非春子所想像的形容枯槁,他虽然由于春子的到来有些悲喜交集,但看上去仍然精神矍铄。
牛树人轻轻拔开春子的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阿弥陀佛,春子,你的到来让我更深地体会了佛法的义理。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说:此生故彼生,此灭故彼灭。不论我们曾经做过多少对不起别人的错事,我自皈依佛门后,日日乞求佛祖保佑你,如今佛祖果然遂我的心愿,得以和你相见,我又怎么可以离开呢。”
春子实在没有想到仅仅半年的修行,就让父亲彻底改头换面,成为佛门中的忠实弟子。“爸,儿子已经回到你身边,你何苦还要留在这里,真的要弃我不顾吗?”春子悲伤地对父亲说,“什么佛法我不懂,我只要我们父子团聚。”
牛树人示意春子进入禅房,让他坐在一张木凳上,说:“好孩子,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说着,牛树人坐在春子旁边的凳子上,“我们佛教的教主叫释迦牟尼佛,也称佛陀。他出生于公元前五百多年,是印度一个小国的王子,过着十分优裕的生活。在一次出巡的时候,他发现普通民众的生活原来是很苦的,生、老、病、死的苦恼,更是没有办法摆脱的。佛陀想,虽然自己现在活得很好,但将来也不能摆脱老、病、死的苦恼。既然目前的享受会有尽时,这有什么好处呢?于是他放弃王子的尊荣和享乐,出家修行。”
春子说:“爸,你讲这个故事不是正说明幸福的可贵吗,我们更应该生活在一起,好好珍惜团聚的日子。”
牛树人摇了摇头:“世事变幻莫测,现在虽然是很好,但谁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以其在不知的情况下诸多揣测、要求和期望中困扰,不如减少贪念、提升智慧,以获得真正快乐。”
春子说:“我只想我们父子俩好好在一起生活,这又怎能说是起了贪念呢?”春子又苦劝了一阵,见仍然无法说服父亲,便只好作罢。春子说:“爸,既然你觉得在这里更好,我也就不再强求你回去了,你要多多保重啊!”说着,春子强忍泪水,起身准备离开。
牛树人送春子到寺门口,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前路漫漫,我最后送你两句话,欲知前生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我们今生的苦难就是因为前世种下了恶因,希望你回去后好好领悟这两句话,广施仁德,来世必得福报。”
可心绪烦乱的春子哪里听得进去,含着泪出得门后,回头望了望已然陌生的父亲,那灯光下反射亮光的光头显得格外刺眼。春子咬咬牙,大步走下寺门前长长的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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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绝师弟,方丈请你过去。”牛树人正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出神,一个和尚过来唤他。
牛树人来到方丈所在的大雄宝殿,只见净苦法师正对坐在佛前闭目参禅。
“你也坐下吧。”方丈净苦指了指旁边的布垫,对立在身后的牛树人说。
牛树人依言盘腿坐下后,净苦说:“了绝,刚才的情形我知道了,你为何不随小施主回到你俗世中的家,享受天伦之乐?”
“观色即空成大智,观空即色成大悲。我刚皈依佛门时,是有对俗世的逃避,但现在不同了,我越来越感到与佛相伴,才是我认识自己内心世界的真正开始。”
净苦说:“你是入寺时间最短的弟子,却也是进步最快的弟子,我为你感到高兴。但我更希望你能更深刻地体悟佛法的精义。佛教固然讲究形式的修行,但更注重内心的修为,所以不论你在何处,同样能达到自度度他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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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树人说:“方丈的意思是让我还俗?”
净苦摇摇头:“我不会指定你选择何种修行方式,而是让你超脱于任何一种修行方式。武学有无招胜有招之说,佛学亦可效仿之。不拘泥于任何一种修行方式,只要我们诚心向佛,潜心研佛,透过佛的大慈悲、大愿力,加庇世人,即是行弘法之大业。”
牛树人说:“我懂了。不过,我要告诉方丈的是,我决心留在寺中,是我自认为最好的修行方式,绝非刻意注重形式上的修行。因为坐在佛前,能使我的心与佛法融会相通,从而使心灵空间得以更大限度的拓展。”
净苦说:“如此甚好,但我看今天的小施主并不理解,心绪烦乱,你该如何处置。”
牛树人说:“我心向佛,矢志不移。”
净苦笑笑,说:“我并非此意。禅宗六祖惠能大师言: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小施主虽对你皈依佛门不理解,但以佛教之智化解人间之苦是我们佛门弟子之责任。”
牛树人说:“方丈之意是想让弟子设法令他认识我佛,并籍着领悟佛法智慧化解生活的烦恼?”
净苦点点头:“阿弥陀佛。佛教讲人生之实义,最后归结为转变迷失之人生而成就觉悟之人生。”
方丈的一席话,让牛树人陷入了沉思。虽说牛树人皈依佛门、决心了绝尘缘,但儿子归来还是让他情难自禁。两年多了,多少悲伤,多少期许,如今亲人相聚,怎不叫他心潮起伏。但面对儿子,他不想过于表露内心的柔弱,因为自出家那天起,自己已在佛前发弘愿大誓,此生矢志皈依佛门,以求佛祖保佑春子一生平安,如今春子如愿平安归来,自己又怎能背弃当初的誓言?
牛树人知道方丈多少已猜出自己的心思,劝自己不要拘泥于修行的形式,可以选择在家修行,但俗世中的生活就真的那么充满诱惑吗,牛树人摇摇头叹息一声,经过人生的起起伏伏, 所有荣辱悲欢皆如过眼云烟,自己又何必要执著呢。
牛树人在净林禅寺接触到了一些佛学经典,在方丈及众有德弟子的帮助下,已初步体悟到了佛学的博大精深,由此也激发了他要进一步学习和探索的兴趣。坚持相伴佛的左右,看来并非牛树人的刻意之举。
所以对于方丈告诫自己要弘扬佛法、以佛的智慧化解春子的烦恼的话,牛树人谨记于心,他也深深地认识到佛法既然可以加庇世人,就更能加庇自己那苦命却善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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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子走出净林禅寺后刚坐上候在外面的小车,司机便对他说:“牛主任,刚才蔡书记打来电话要我们赶快回去,他有重要的事找你。”春子点点头,示意他开车。但司机所说的话丝毫没有引发春子任何的想像,比如岳父急于找自己有何重要的事呢?因为春子此时还停留在父亲那刺眼的光头带给他的巨大失落中。
一路上,春子情绪低落,他多想好好坐下来与父亲聊一聊自己这两年多来的离奇遭遇,然而父亲超然于俗世之外的姿态让他感到无从说起。难道父亲真的超脱了吗?真的对唯一的儿子也陌不关心了吗?春子越想越感到迷惑。
回到岳父母家里,蔡学良见春子情绪低落,安慰他说:“你父亲遁入空门虽然让我们情感上觉得放不下,但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也并非全是坏事,他这辈子经历了太多的不幸,早年女儿夭折,中年失去贤妻,还有儿子儿媳都离他远去,更何况乡亲父老也对他存有怨恨,他能不寻求心灵的寄托吗?”
春子闷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接过岳母刘秀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是啊,你爸说得对,别太难过了。”刘秀也轻声安慰道,但她的眼圈却是红红的。
春子摇摇头:“可是现在不同了,毕竟我已经回来了,我可是他亲生儿子呀,他怎么能视若无睹,丝毫不为所动。”接着春子便细说了一遍在净林禅寺与父亲相见的情形。
蔡学良听后沉默良久,对春子说:“看来你父亲已不仅仅是为了逃避现实,既然他在修行中获得了智慧,找到了快乐,你就由他去吧。别忘了,你还有我们呢。”他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刘秀,“我们会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
春子无语,喝了一口茶后只顾闷着头使劲嚼着茶叶。
这时,刘秀竟忍不住哭出了声。
春子感到很纳闷,不理解她怎会伤心至如此。
只听蔡学良对刘秀说:“刚才还哭了一通,干嘛又来了,别哭啦。”
春子也只好反劝岳母:“妈,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