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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能使鬼推磨-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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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瞧他神色匆匆的,关切地询问:“您这是要赶着去哪儿呢?”
  “城东府中栽的桃树、李树到了春夏季节总是爱生虫子,所以现在趁着要过冬了,赶紧找人拾掇、拾掇,预防一下。”
  她好奇地问:“城东府中?”


  “是呀,以前是宫里御膳房的一个管事的宅子,后来被查抄了,因为那里的景致跟别处完全不同,老侯爷十分喜欢,就找皇上讨了来,每年夏天还会去那边小住几天。”
  “真的吗?是什么样儿的?”
  “里头种着好些果树,还搭着草庐、开着菜地,也正因为树多,蚊虫也特别多。”
  “郝管事,在我的家乡有个除虫的妙法子,您可以试试看。”
  郝管事好奇地问:“真的?什么妙法?”
  樱宁娓娓道来:“将一些野蒿晒干,然后编织成草绳,每隔一段时日在树下燃烧即可。”
  郝管事心头一喜,“这法子甚妙!我会试试看,不如……烦请姑娘哪天有空,随我一块去那边府里瞧瞧做法可对?”
  “好。”
  少女笑起来,清澈的杏眼里是不动声色的慧黠。
  “望尘轩”里的这场冷战,是云小侯爷先挑起来的,最先按耐不住败下阵来的,仍然是云小侯爷。
  这天黄昏,刚用过晚膳,平安就被主子派来叫樱宁过去。
  樱宁正待在自己屋里用饭,忽听平安在外头叫:“樱姑娘、樱姑娘!少爷叫你去呢!”
  咳!不知道那小魔王又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她了。
  樱宁应了声,将碗筷放下后又洗了洗手,稍微整理了一下才出屋子。
  踏进主屋,刚走进书房,一眼便见到云墨正坐在宽大的檀木案前。
  案上的纱灯明亮,映着一只名贵的青玉把莲水虫荷冲洗,水一般的清澈透亮。
  云墨正微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一幅字轴,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他都是个无可挑剔的翩翩美少年,可惜性情却着实古怪,不易亲近。
  听见声响,他便立即抬起头来,一见她来了,眼睛顿时一亮,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很快收回视线。
  在那一刹间,樱宁可以肯定,他在看到自己时绝对充满了不怀好意……那个舅老爷同样是不怀好意,因为眼底全是赤裸裸的猥琐。
  可这十四岁的少年,绝对没有那样的意味,倒比较像是看见了某种好玩的东西,跃跃欲试地充满了挑衅的欲望。
  脚步细碎,她轻盈地走到案前,曲膝对他施了个礼,很善解人意地不去提之前两人的冲突,只问道:“少爷,叫樱宁来有何吩咐?”
  云墨当然也是个聪明人,神情虽懒懒散散的,一双黑漆般的眸子却是精神百倍地盯着她:“听郝管事说你识字?”
  “是。”她点点头。
  “哦,那就好,我今儿得了个好东西,给你瞧瞧。”说着,他将手里的那幅字轴合起,递向她。
  他年纪不大,再淘气,平时也称年纪略大的丫头一声“姐姐”,婆子们一声“嬷嬷”,唯独对樱宁却不肯唤这一声,总是“你”来“你”去、颐指气使,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樱宁虽不见怪,却觉得今儿这语气如此的谦逊,实属难得了。
  樱宁伸手接过,慢慢展开,仅一眼,心下已知晓,这卷字,是被当世称为“书仙”的范夫人所书的“九宫山墓志”。
  范夫人为当朝奇女子,其书法成就以楷书为最,笔力险劲、结构独异,其源出于汉隶,骨气劲峭、法度谨严,于平正中见险绝、于规矩中见飘逸,笔划穿插、安排妥贴,大气中毫无女子常见的忸怩和矫揉造作。
  可那范夫人是个怪人,书法誉满天下,不知拒了多少名门子弟的求亲,年近三十才嫁了个目不识丁的乡村农夫,宁可流落乡野、耕田织布,也不留恋繁华之地。
  因而民间流传的手迹稀少,于是越发的千金难求,让世人趋之若骛,人人都将她亲笔书视作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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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这本“九宫山墓志”竟是真迹,也不知这小侯爷是从哪里弄来的。
  红唇微勾,手指细细地抚过字卷,像是在其中寻找旧日故人的踪影。
  半晌,樱宁才抬起头,望向正锁眉盯着自己看的云墨,轻声问:“少爷可是想习字了?”
  云墨挑眉,“不行吗?”
  “当然行。”她对这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就像是对着正跟自己赌气的弟弟,眉眼尽是耐心和悦,“不知少爷可曾听过范夫人习字的故事吗?”
  “什么?”云墨脸色一僵,“什么故事?”
  没有,从来没有人对他讲过故事。
  他自幼没有爹娘,祖父忙碌于国家大事,教书的先生总是战战兢兢地说不完“之乎者也”,宫里的学士说的长篇大论他压根不爱听。
  唯有她对他讲过故事,耳朵里听着她动听的声音,云墨心里突然冒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滋味。
  “范夫人在幼时习字,只临写‘千字文’,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写到‘谓语助者,焉哉乎也’,日以十本为率、书逐打进,对于一笔一画,从来也不会马虎草率,稍微有一点不符合心意,一定三番五次改写过它,不怕麻烦,所以她的书法才会越来越精致巧妙,终于自成一家。”
  “哦,是这样?”他怔怔地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是的。”樱宁淡淡一笑,“少爷喜欢习字,这是好事,但不可急于求成,这篇‘九宫山墓志’太过精妙,初学者不得要领,反而容易误己。”
  以手支着下颔,少年眼睛一眯,“那你说说看,这字如何精妙?”
  “这篇字,论点画,顾盼呼应,粗细变化有致,笔划硬挺、直中见曲;论结字,内紧外松、夺取纵势,讲究变化、飘逸如仙,也不枉范夫人‘书仙’的称呼。”樱宁一面说,一面欣赏那些字,心里实在喜欢,话题却倏忽一转:“不过,依奴婢所见,小侯爷年纪还小,不如先学着临另一篇‘皇甫林碑’一些时日,才会更容易上手些。”
  听得津津有味的少年,在听到最后那一句,倏地扯唇一笑,笑容里忽然充满了恶趣味。
  “你弄错了。”
  樱宁抬头看着他。
  “这里头的笔法的确难以掌握,我年纪比你小,不如就由你先把这卷字临摹一遍,让我瞧瞧难不难学。”
  他的用意原来如此,樱宁恍然大悟,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颔首:“既然是这样,樱宁遵命。”
  “干脆你现在就写吧,这儿桌案也有、笔墨纸砚也有,就不必回你屋里去了。”俊脸越发笑得开怀,彷佛天真的孩童,笑容纯净、绝不冰冷,更没有半点杂质,充满了令人无法拒绝的期盼。
  “我挺喜欢这卷字的,想早日练好了写出来叫人送到边关给聂大哥瞧瞧去。”
  “是,少爷。”她没有任何迟疑便欣然领命,跪坐在案侧,微垂着头,柔指拢起宽大的衣袖,露出一只纤纤如削蒽的雪白素手,姿态优雅地研起墨来。
  黑眸盯着那双玉手,像是憎恶自己的心乱般,少年电光火石般扭头移开视线,嘴中却问:“什么时候可以写完?两个时辰够吗?”
  “可以。”手指的动作并未停,她轻执玉管,在铺好的雪白浪笺纸上缓缓落笔。
  空气中淡淡的篆香令她身心宁静,加上又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红润的唇畔便微微地上扬。
  她的仪态优雅端庄,乌黑的发丝映着雪白的芙颊,灯影下,这张有着缺陷的容颜,竟清丽不可言,云墨不禁失了神。
  皇宫中、京城里,国色天香的女人、英姿飒爽的女人、口蜜腹剑的女人、楚楚动人的女人……多得犹如过江之鲫,如乱花入眼,他看得多了,可是怎么会觉得这称不上好看的女子是与众不同的呢?再说,她不只是个厨娘吗?
  这篇“九宫山墓志”共有四千九百二十四个字,整篇字笔力险劲,犹如龙蛇战斗之象,又有云雾轻笼之势,风旋雷激、操举若神,既有男子的豪迈,又有女子的婉约。
  就算那些善书法的先生们心无旁鹜地临完一整篇,也得三个多时辰,一个小厨娘竟只需两个时辰?
  哼,吹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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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疑惑的视线转开,硬逼自己从少女脸上收回好奇与质疑。
  月牙儿渐渐升到高空,纱灯内的烛火依然明亮。
  坐在案几后读书的少年,时不时抬头偷望对面疾笔如飞的少女,根本静不下心来温习今日宫中师傅教导的功课,眉宇间流露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情结。
  而樱宁……简直是沉醉其中了!
  “范体”有“八诀”……如高峰之坠石、如长空之新月、如千里之阵云、如万岁之枯藤、如劲松倒折、如落挂之石崖、如万钧之弩发、如利剑断犀角、如一波之过笔。
  她一直记着这些,记得很牢呢!
  那双带着薄茧却始终温暖的纤手,轻轻握住女童还握不住笔的小手,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教她写着字,一老、一少快乐地沉浸在书写带来的快乐中,窗外的竹林沙沙,是风掠过时的眷恋。
  终于落下最后一笔,樱宁轻轻地吁口气,将笔搁到架上,再把写满了字的宣纸推至怔忡的少年面前,“少爷,奴婢写好了,先告退了。”
  这还不到两个时辰呢!那小厨娘又在唬弄自个儿吗?
  云墨微微蹙眉,狐疑地目送她走出去,直到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桌上的东西,霎时一愣。
  只见雪白的纸张上写满娟秀清丽的字迹,他越看越惊奇,细看就会发现,虽然同为女子所书,可那些字,每一个都竟像是出自“范体”一派,参差错落、大小有致、静中求动,行距、字距宽疏明朗。
  不禁令人咋舌,这一个小厨娘,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惊叹的目光落在末尾,她竟然还在那里多写了四句短诗:“君子慎所履,小人多所疑,尼甫至圣贤,犹为匡所縻。”
  纵使云墨的书念得再烂,他也明白她在讥讽自己的行径是小人,当下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用力摔到地上,咬牙切齿地低叫一声:“颜、樱、宁!”
  天空中星罗棋布,夜已渐深了,年纪略小点的丫头们都点头晃脑地打起了瞌睡,唯有荷香和绣菊一脸担忧地守在书房外,见她出来,总算松了口气。
  樱宁与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出了正屋;深秋的风吹得人有些凉意,她打了个寒噤,不禁揽紧衣衫,快步朝自己所住的屋子走去。
  她没料到自己与这小侯爷的关系会弄成这样,她清楚他一直在找她的碴!
  出言羞辱、刻意为难,显而易见那少年有多么的不喜欢她。
  那一晚,她曾想过这哭泣的少年可能是这府里的主子,更有可能就是那轩辕侯云重山的孙子。
  原本她以为,少年的玩劣和任性,有天性、也有刻意,叛逆的年龄,需要有个人能去引导开解,她愿意当那个人。
  因此,当她第二日在外室听到他对荷香、绣菊的保证时,心里不是不高兴的,高兴到根本没有去想,万一被他发现自己就是他误认的“仙女姐姐”,他会不会吃惊、会不会生气?
  甚至她还抱着侥幸心理,或许他没认出自己来呢!
  没料到的是,他不但认出了自己,还记上了仇!
  其实,身为老侯爷唯一的孙子,轩辕侯府唯一的继承人,云墨其实也挺忙的。
  白日里,他要进宫与那些皇子、世子们一道读书做学、学习骑射;下了学回侯府,还要绞尽脑汁地想着花样刁难她。
  她的被褥里先后被青蛙、蟾蜍、土蛇光临过,甚至有一次还有一只乌龟慢吞吞地“到此一游“,她瞧着那缩头缩脑的小东西,敲敲它的壳,轻笑起来。
  这些孩子赌气般的行为,并不会教樱宁觉得太气恼,反而忍俊不禁“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一一化解。
  说到底,她心里拿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贵族少年当弟弟,但明显这小侯爷比家中的弟弟远远要顽劣多了!
  可惜,她的不以为意和刻意地退让,不仅没有使云墨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弄得荷香和绣菊更加心有戚戚焉,不约而同地认为那天早晨幸好没上当,听信小侯爷的忏悔,看吧?这果然又是小侯爷耍的新花招!
  当然,实在在这里待不下去,她还可以一走了之,留在轩辕侯府,是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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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樱宁根本没有料到,她不仅没有很快地被这位小侯爷赶出轩辕侯府,反而一待就是好几年。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那位艳姨娘。
第六章
  一年前,被简国公送给轩辕侯的艳姨娘,是个风月场上的风流人儿,够媚、够嗲、够浪,可也是个够没脑子的人儿。
  这女人嘛,若只是没脑子,倒也罢了,男人大多数还不生厌且会将此当成一种乐子;但若是蠢笨到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那就十足令人生厌了。
  艳姨娘就是这种女人。
  她那没脑子的表现就两个字,轻狂!
  而这种表现是在某天,被大夫诊出怀了身孕后猛地迸发出来的。
  这可是老侯爷的骨肉啊!是比那性子古怪乖舛的小侯爷更亲上一层的血脉。
  “母凭子贵”四个字预兆着她未来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她熬了多久,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艳姨娘激动万分,直奔南安寺烧高香去了。
  也就从那天起,一向在侯府里遭人讨厌的艳姨娘,突然就身价百倍起来。
  送礼的、拍马屁的、联络感情的……不仅只是侯府里的上下,还有一些官员的妻妾也登门拜访,俨然当她是未来轩辕侯府的女主人。
  喜讯飞一般地送到京外,听说老侯爷知道后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不知内心究竟是喜还是不喜,不过在年过半百后还能得到子息,会让任何男人都受用吧!
  唯一不把艳姨娘放在眼里的,仍然是府里那个小魔王。
  原先他就当她不存在,现今依然当她是空气,从来不正眼瞧她,艳姨娘每每一想就恨得牙痒痒。
  越是不甘,越是要狭路相逢、针锋相对,哪怕碰得头破血流!
  秋高气爽的晌午,一身绫罗、满头钗环的艳姨娘正在园内的游廊里宴客,花圃中各色的菊花怒放,几家来串门子的官员姬妾欢聚一堂,边赏菊、边拉着家常。
  为了显摆自己在这府里的地位,艳姨娘一声令下,竟叫各房的丫头、婆子们都聚到园子里,附庸风雅地跟着赏起了花儿来。
  客人里头两个不懂事的小妾,模样生得轻佻,与艳姨娘出身十足相似,因而无比投缘,说着、说着就聊起各自的造化。
  这一个说:“哎哟,艳姐姐可真是好福气,这有了子息,这轩辕侯府夫人的位置还不就是您的了?”
  那一个听了嬉笑道:“羡慕吧?你这小浪蹄子还不赶紧想些法子,只要你家老爷夜夜离不了你,不是自然就怀上了?”
  两个女人边说、边相互取笑,听得艳姨娘和席上的另几个小妾也掩着小嘴儿吃吃地笑,两人又饮了些酒,干脆将那男女间的房事摆上台面大聊,听得旁边一干未出嫁的丫头们脸都红了。
  正说在兴头上,其中一个小妾一眼便看到刚从府外归来,踏进抄手游廊的云墨。
  俊秀少年穿着紫袍、腰上系玉钩锦带,领口与袖口都以白狐狸毛滚着边,明明还是舞勺之年,但长身玉立,那张脸也已过份俊逸。
  既有少年的明朗纯净,也有成年男子的英气勃发,全身混杂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益发地吸引人,哪个女人看了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都说姐儿爱俏,何况对方是这么俊秀的年轻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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