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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o你妈的!
他把餐巾扔给那诧异的女孩。
“听着,”女孩对珍妮说,“我就是为了要摆脱这种生活才来这儿的。老是有男人恐吓我,自以为鸡鸡比较大的神经病,用暴力威胁我。谁睬他呀?我说,尤其在这儿——谁睬谁呀?我来到这儿,还要过相同的日子吗?”
Cao你妈的去死吧!
盖普下一张纸条写道。但珍妮把那女孩带到屋外,跟她说明丹肯的眼罩、望远镜、照相机的来由,此后那女孩就努力回避盖普,直到离开。
她来住了不过几天,就有人来接她:一辆挂纽约牌照的跑车,开车的男人看来颇像个神经病——而且他确实有事没事就自以为鸡鸡比较大,威胁可怜的萝瑞。
“喂,瘪三!”他对并肩坐在门廊里的大秋千架上,活像一对老式情人似的盖普和罗贝塔喊道,“这就是你们关萝瑞的娼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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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并没有‘关’她。”罗贝塔道。
“闭嘴,大块头蕾丝边。”纽约来的家伙道;他走上门廊,让跑车引擎继续转动,怠转的嗡嗡声响一阵停下——响一阵又停下,又响一阵。那人穿牛仔靴,绿色麂皮喇叭裤。他长得很高,胸膛很宽,但不及罗贝塔高,胸膛也没她宽。
“我不是蕾丝边。”罗贝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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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马可·奥勒留眼中的世界(7)
“哈,你也不是什么圣Chu女,”男人道,“他妈的萝瑞在哪儿?”他穿一件橘色T恤,双|乳前印着鲜绿色大字:
好身体!
盖普伸手到口袋里摸铅笔,准备写字条,但只摸到一把旧纸条:所有的备用纸条似乎都对眼前这个莽汉不适用。
“萝瑞在等你吗?”罗贝塔问,盖普知道罗贝塔又有性别认同的问题了;她在刺激这个呆子,希望给自己一个痛揍他一顿的借口。但在盖普看来,这家伙跟罗贝塔可说旗鼓相当。大量雌性荷尔蒙已改变了罗贝塔的体型——它软化了前罗勃·穆尔东大部分的肌肉,但罗贝塔却经常忘记这一点。
“听着,两位甜心,”男人对盖普和罗贝塔说,“萝瑞再不滚出来,我就要打进去了。这到底是什么一个同性恋大本营啊?大家都听说过它。我找她一点也不难。纽约每个欠干的表子都知道这个表子窝。”
罗贝塔微笑。她开始令秋千摇摆,那种摇法让盖普觉得恶心想吐。盖普以疯狂的速度翻遍身上的口袋,检查一张张没用的纸条。
“看着,两位小丑,”那男人道,“我知道这儿出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烂货。这是个蕾丝边基地,对吧?”他神气活现地踩着牛仔靴,在宽大的门廊上来回踱步,导致秋千以古怪的频率不断摇摆。“你又是什么人?”他问盖普,“你是这家的老板?还是大龟公?”
盖普递给他一张纸条:
厨房里生了一炉好火;左转。
但现在是八月;这张纸条不对。
“什么狗屎?”男人道。盖普又递给他另一张纸条,这是从他口袋里飞出的第一张。
别担心,我母亲很快就会回来。这儿有其他妇女。想见她们吗?
“Cao你妈!”男人道。他向宽大的纱门走去。“萝瑞!”他大叫,“你在里面吗?表子!”
但来门口迎接他的是珍妮。
“哈啰。”她道。
“我知道你是谁,”男人道,“我认得那身蠢制服。我的萝瑞不是你这一型的,亲爱的;她喜欢打炮。”
“但也许不是跟你。”珍妮道。
不论那个穿“好身体!”T恤的男人想用什么话来羞辱珍妮,都就此打住。罗贝塔飞身扑过去,以人肉炮弹之势突袭那个吃惊的男人,她从侧后方一把抱住他膝盖,这在费城鹰的时代,会给罗勃·穆尔东招来十五码线罚球的处分。男人重重摔倒在门廊地板上,连吊挂的花盆都在摇晃。他试图要站起,却起不了身。似乎他膝盖受到足球赛中常见的那种伤害——也正因为如此,这种攻击会被判罚十五码球。这男人胆子没大到趴在地上还继续骂人;他以一种平静的、月亮似的表情趴着,脸色因疼痛而发白。
“出手太重了,罗贝塔。”珍妮道。
“我去叫萝瑞。”罗贝塔怯生生地说,随即跑进屋里。盖普和珍妮都知道,在罗贝塔内心深处,她比什么人都更像女人;但肉体上,她却是块受过高度训练的岩石。
盖普找到另一张纸条,他把它放在纽约男人胸前“好身体!”字样上。这张纸条盖普抄了很多份。
哈啰,我叫盖普,我下颚受伤了。
“我叫哈洛德,”男人道,“很同情你的下颚。”
盖普找到一支铅笔,写道:
很同情你的膝盖,哈洛德。
萝瑞找来了。
“喔,宝贝,”她道,“你找到我了!”
“我看我没法子开他妈的车了。”哈洛德道。他的跑车仍在海洋路上叽嘎作响,像一头喜欢吃沙的动物。
“我来开,”萝瑞道,“你就是一直不让我开。”
“现在让你开了,”哈洛德呻吟道,“相信我。”
“喔,宝贝。”萝瑞道。
罗贝塔和盖普把男人抬上车。“我觉得我真需要萝瑞,”男人对他们告白。“他妈的座位。”他抱怨道,他们小心翼翼把他塞进去。哈洛德的体型对这辆车嫌大。盖普觉得仿佛已经好几年没这么靠近一辆车了。罗贝塔把手放在盖普肩上,但盖普转开身体。
14马可·奥勒留眼中的世界(8)
“我想哈洛德需要我。”萝瑞对珍妮说,还耸了耸肩膀。
“可是她要他来干什么呢?”车开走时,珍妮自言自语。盖普混到别处去了。罗贝塔为了惩罚自己一时失去女性温柔的表现,去找丹肯扮演母亲去了。
海伦在跟傅莱契夫妇讲电话,哈里逊和艾丽斯要来探访。海伦想,这可能对我们有帮助。她是对的,这一定巩固了海伦的自信——又做对事情了。
傅莱契夫妇来住了一个星期。丹肯终于有个小孩当玩伴了,虽然年龄不相当,性别也不同;起码是个了解他眼睛状况的孩子,丹肯几乎已不再意识到自己戴眼罩的事实。傅莱契一家人离开后,他变得更有兴致独自到沙滩去,甚至在有可能遇见其他小孩——他们可能会问他,当然也可能嘲笑他——的时刻。
哈里逊扮演海伦的知音,就像过去一样;她可以把会刺伤盖普的、跟迈可有关的事,向哈里逊吐露,她很需要把心事说出来,她需要谈自己对婚姻的焦虑,她面对这场意外的方式,跟盖普是那么的不同。哈里逊主张再生一个小孩。怀孕吧,他建议。海伦承认她已经停服避孕丸,但她不好启齿告诉哈里逊,自从事故以后,盖普就没跟她同过床。不过她也不需要跟哈里逊讲这个;哈里逊已经注意到他们分房而居。
艾丽斯建议盖普不要再写愚蠢的纸条。他只要努力,就可以说话,如果他对自己的声音不太苛求的话。艾丽斯说,连她也能讲话,所以他当然也可以把字句挤出来——牙齿被钢丝绑在一起、舌头会痛等;但他起码可以试试看。
“阿丽西。”盖普道。
“系,”艾丽斯道,“系我名记。你的名记呢?”
“阿普。”盖普费了好大力气说。
珍妮一身白衣,去另一个房间途中经过他们,像见鬼似的全身一颤,便继续走去。
“我想她。”盖普对艾丽斯承认。
“你想她,系,你当然会想他。”艾丽斯道,在他哭泣时抱着他。
傅莱契夫妇离开了好一阵子,海伦晚间来到盖普房里。她看到他清醒地躺在床上,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也听见她听见的声音。她就是因此才睡不着。
有人,珍妮新收容的人,正在洗澡。盖普先是听见有人拖拉浴盆,然后是放水的声音——接着是哗啦泼水、打肥皂的声音。甚至还有细微的歌声,也可能是在哼歌。
他们当然都忆起,那些年,瓦特在他们听得见的地方自己洗澡,他们都在听有没有滑倒的声音,或最令人害怕的——没有声音。然后他们会叫:“瓦特?”瓦特就会说:“什么事?”他们就说:“没事,只是看看!”确定他没有滑倒或淹死。
瓦特喜欢耳朵泡在水里躺着,听着自己的手指头沿浴缸边缘往上爬,所以有时会听不见盖普或海伦的唤声。他会惊讶地抬起头,看他们焦虑的面孔忽然出现在上方,向浴缸里探视。“我没事。”他会说,然后坐起身。
“你答话呀,看老天分上,瓦特,”盖普会对他说,“我们叫你的时候,要答话呀!”
“我没听见你叫我。”瓦特道。
“那就不要把头埋到水里去。”海伦道。
“可是那我怎么洗头发?”瓦特问。
“那样洗头不好,瓦特,”盖普道,“叫我,我来替你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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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瓦特说。但他们让他独处时,他还是会把头埋到水里,以这种方式聆听世界。
海伦与盖普并排躺在狗头港角楼的客房里——盖普狭窄的床上。这栋房子有好多间浴室,他们甚至不确定听到的是哪间浴室的声音,但他们还是听着。
“是个女的,我猜。”海伦道。
“这儿?”盖普道,“当然是女的。”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个孩子。”海伦道。
“我知道。”盖普道。
“因为哼歌,我猜,”海伦道,“你知道他常自言自语。”
“我知道。”盖普道。
14马可·奥勒留眼中的世界(9)
他们在床上相拥,床总是有点湿,因为距海那么近,又有那么多扇窗整天开着,纱门乒乒乓乓开了又关。
“我要再生一个小孩。”海伦道。
“好。”盖普道。
“尽快。”海伦道。
“马上,”盖普道,“当然。”
“如果是女孩,”海伦道,“我们就叫她珍妮,跟你妈妈一样的名字。”
“好。”盖普道。
“如果是男孩,我不知道……”海伦道。
“不可以叫瓦特。”盖普道。
“好。”海伦道。
“绝不要再一个瓦特,”盖普道,“虽然我知道有人这么做。”
“我不要。”海伦道。
“取别的名字,如果是男孩。”盖普道。
“我希望是女孩。”海伦道。
“我无所谓。”盖普道。
“当然,我也一样,真的。”海伦道。
“我真抱歉。”盖普道;抱紧她。
“不,我才抱歉。”她道。
“不,我才抱歉。”他道。
“是我。”海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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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他道。
他们Zuo爱做得那么小心,海伦几乎以为自己是罗贝塔,刚动完手术,试用新装上的荫道。盖普则试着什么也不想。
每次盖普开始想,眼前就出现那辆血肉模糊的富豪车。丹肯在尖叫,车外他听见海伦在叫,还有别人。他挣扎着从方向盘后面爬出来,跪在驾驶座上;他把丹肯的脸捧在手中,但血还在喷出来,他看不见问题出在哪里。
“没事了,”他轻声对丹肯说,“安静一点,你不会有事的。”但因为他的舌头,没有声音出来——只有细小的飞沫。
丹肯还在尖叫,海伦也一样,还有个人在呻吟——像狗做梦发出的声音。但盖普听到了什么让他那么害怕?还有什么?
“没事的,丹肯,相信我,”他低声道,无人能听懂,“你不会有事的。”他用手把孩子脖子上的血擦掉;他看见孩子的脖子没受伤。他把孩子太阳|穴上的血擦掉,那儿也没有伤口。他一脚踢开驾驶座的门,为了看得更清楚;室内灯亮了,他看见丹肯的一只眼睛慌乱地四处张望。这只眼睛在求助,但它还看得见。他用手擦掉更多血迹,却找不到丹肯的另一只眼睛。“没事了。”他低声对丹肯说,但丹肯却叫得更大声。
丹肯越过父亲肩膀看去,看见母亲站在富豪敞开的门口。鲜血从她断裂的鼻梁和撕裂的舌头涌出,她握着右手臂,好像靠近肩膀的部位断了。但真正让丹肯恐惧的是她脸上恐惧的表情。盖普转身看见她。但还有别的些个什么让他害怕。
不是海伦的尖叫声,不是丹肯的尖叫声。盖普知道正在呻吟的是迈可·米尔顿,这人就算呻吟死了他也不在乎。是别的什么。不是声音。而是没有声音。因为听不见声音。
“瓦特在哪儿?”海伦道,她试着往车里张望。她停止了尖叫。
“瓦特!”盖普道。他屏住呼吸。丹肯也停止哭泣。
他们什么也没听见。盖普知道瓦特在感冒,你在隔壁房间——甚至两个房间以外——都听得见他,听见孩子胸腔里的呼噜声。
“瓦特!”他们一起叫。
后来,海伦和盖普悄声互相倾诉,当时他们都以为瓦特又把耳朵泡在水里,专心聆听手指头在浴缸边上嬉戏。
“我还看见他。”后来海伦悄声说。
“一直都是,”盖普道,“我知道。”
“只要闭上眼睛。”海伦道。
“没错,”盖普道,“我知道。”
但丹肯说得最好。丹肯说,有时就像他失去的右眼没有完全消失。“好像我还能用它看到东西,有时候,”丹肯说,“但这就像记忆,不是真的——那些我看到的东西。”
“也许它变成了你在梦里用来看东西的眼睛,”盖普对他说。
“有点像,”丹肯道,“但感觉那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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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马可·奥勒留眼中的世界(10)
“那是你的想象之眼。”盖普道,“可能非常真实。”
“用那只眼睛我还能看见瓦特,”丹肯道,“你知道吗?”
“我知道。”盖普道。
很多摔跤运动员的孩子脖子都特别强韧,但并非所有摔跤运动员的小孩都有够强韧的脖子。
现在盖普对丹肯和海伦似乎总有用不完的温柔;一整年来,他都柔声对他们说话;一整年来,他不曾对他们失去耐性。他们一定对他这种小心的态度感到不耐烦。珍妮也注意到,他们三个需要花一整年时间互相照顾。
珍妮很好奇,那一年里,他们把其他凡人皆有的情绪怎么处置了?海伦把情绪都藏起来;她非常坚强。丹肯只用失去的眼睛看这些情绪。
而盖普呢?他很强壮,但没那么强壮。他写了一本小说,书名是《班森哈维眼中的世界》,他所有其他的情绪都藏在里头。
盖普的编辑约翰·吴尔夫读到《班森哈维眼中的世界》第一章,就写信给珍妮,他写道:“这到底是搞什么鬼?好像盖普的伤痛把他的心灵都扭曲了。”
但盖普觉得,带领他的那股冲动,就跟马可·奥勒留的年代一样久远,奥勒留尝以无比睿智指点世人迷津:“人生在世不过一瞬……感官犹如微弱星火。”
15班森哈维眼中的世界(1)
欧伦·拉斯走进厨房时,只有希望·史丹迪西(Hope Standish)跟儿子在家。她正在擦盘子,一眼就看见那柄超长的杀鱼刀,刀锋极薄,闪着寒光,还有号称剔鳃刮鳞特别趁手的锯齿边缘。尼基还不满三岁;还坐在高椅子上吃饭,他正吃着早餐,欧伦·拉斯就走到他身后,把杀鱼刀的利齿架在他脖子上。
“放下盘子。”他对希望说。史丹迪西太太依命行事。尼基对陌生人发出咕咕声;刀锋贴着下巴让他觉得搔痒。
“你要什么?”希望问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还用说,”欧伦·拉斯道,“你叫什么名字?”
“希望。”
“我叫欧伦。”
“好名字。”希望对他说。
尼基无法在高椅上转身,看看这个搔他脖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