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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普眼中的世界-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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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生气。”海伦针锋相对地回应。
  盖普把证件拿给警察看。
  “唉,真想不到,”年长的警察说,“真的只有,不是吗?我想这样方便一点。”
  “有时也未必。”盖普道。
  警车开走时,那小子对盖普喊道:“你不是坏人,老兄,只要你学会放轻松。”
  盖普对海伦身体的印象,瘦削、紧张、在蓝睡袍里颤抖,都不能让他放轻松。丹肯已经清醒,开始喋喋不休;他很生气,盖普也生气。黎明前的厨房里,海伦冷冷地看着他们吃。丹肯在叙述一部很长的电视长片的情节;盖普怀疑那其实是两部电影,第一部没播完,丹肯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第二部又已经开始。他试着构思,如何把劳夫太太的活动穿插在丹肯的电影里。
  海伦没问任何问题。盖普知道,一部分是因为丹肯在场,她不方便说。他们都很庆幸有丹肯在;等到他们可以自由交谈,漫长的等待可能会使他们变得比较和气,也更谨慎。
  天亮了,他们再也等不下去,开始透过丹肯交谈。
  “告诉妈咪他家厨房像什么样子,”盖普道,“还有告诉她狗的事情。”
  “比尔吗?”
  “没错,”盖普道,“告诉她老比尔怎么回事。”
  “你们在的时候,劳夫的妈妈穿什么衣服?”海伦问丹肯。她对盖普微笑:“我希望她衣服穿得比爹爹多。”
  “你们晚餐吃什么?”盖普问丹肯。
  “卧室在楼上还是楼下?”海伦问,“还是两边都有?”盖普试图用眼光对她说:拜托别开头。他觉得她正在把陈旧而破损的武器推到伸手可及之处。他有一两件保姆的把柄握在她手里,她似乎正设法把保姆的话题挪动到攻击位置。如果她把那几个伤人的名字掏出来谈,盖普丝毫没有还击的工具。海伦没跟保姆做过见不得人的事;还没有。盖普心目中,哈里逊·傅莱契不算数。
  
11劳夫太太(10)
“他们家有多少支电话?”海伦问丹肯。“厨房里有电话吗?卧室里有电话吗?还是只有卧室里有电话?”
  丹肯终于回自己房间后,盖普和海伦只剩不到半小时,瓦特就要醒了。但海伦已经备妥敌人的名单,只要你知道旧创所在,这段时间已足够造成伤害。
  “我那么爱你,又那么了解你。”海伦发动了。
  
12海伦的决定(1)
深夜电话——那些深植内心的窃盗警报——是盖普这辈子最怕的东西。是我爱的人吗?打从听见第一声铃响,盖普心中就会呐喊——谁被卡车压成肉泥?谁被啤酒淹死?或在可怕的黑暗中被大象撞上?
  盖普怕死了接听午夜后打来的电话,但他自己也曾打过一通——不自觉地。那是有天晚上,珍妮来访,顺口提到库希·波西产后大出血。盖普不曾听说这件事,虽然他偶然还会跟海伦开玩笑提到跟库希的旧情——海伦会拿库希取笑他——但库希死去的消息却让他几乎不能动弹。库希一直很活跃——她是那么个活泼热情的人——这简直不可能。就算艾丽斯·傅莱契发生意外,他也不会更难过;他对她出事有更多心理准备。他感伤地预见,安静的艾丽斯早晚会出事的。
  盖普晃进厨房,他没特别注意时间,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又开了一罐啤酒,就发现自己在拨波西家的电话;电话铃响着。慢慢地,盖普可以想象,让史都肥从睡梦中醒转,是多悠远的路程,然后他才能来接电话。
  “老天,你打电话给谁?”海伦走进厨房问,“两点一刻了。”
  盖普还来不及挂电话,史都华·波西拿起了电话。
  “什么事?”史都肥担心地问,盖普可以想见,娇弱没大脑的米姬在他身旁,从床上坐起,像一只忧愁的母鸡般紧张。
  “抱歉吵醒你,”盖普道,“我没注意到时间这么晚了。”海伦摇摇头,突然走出厨房。珍妮出现在厨房门口,脸上挂着只有母亲看儿子的那种批判表情。那种表情里,失望的成分远大于气愤。
  “你他妈的是谁?”史都华质问。


  “我是盖普,先生。”盖普又成了一个小男孩,为自己的基因道歉。
  “见鬼了,”史都肥道,“你要干什么?”
  珍妮忘了告诉盖普,库希已经去世好几个月了;盖普还以为自己是为刚发生的悲剧志哀。他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我真抱歉,非常抱歉。”盖普道。
  “你说过了,你说过了。”史都华道。
  “我刚听说,”盖普道,“我要告诉你和波西太太我真的非常遗憾。我可能没向您表示过,先生,可是我真的非常喜欢——”
  “你是猪!”史都华道,“Cao你妈的,你这日本屎蛋!”他挂了电话。
  即使是盖普,对如此深恶痛绝的反应,也毫无心理准备。他不了解状况。再过好几年,他才会明白这通电话有什么样的背景。可怜的阿噗,怪脾气的班布丽姬,有朝一日会解释给珍妮听。盖普打电话来时,库希已经去世相当时日,史都华压根儿没想到,盖普是为库希之死来向他志哀。然而盖普打电话来的前一天,黑色巨犬邦克正好寿终正寝。他还以为这是盖普一个残酷的玩笑——对他一向憎恨的恶狗虚情假意、幸灾乐祸。
  现在,每当盖普家的电话铃响,盖普都会意识到海伦从睡梦中本能地抓紧他。他拿起电话,海伦都会用膝盖夹紧他的一条腿——仿佛他的身体就是她的生命与安全,必须紧抓着不放。盖普的思维急急检验各种可能性。瓦特在睡觉。丹肯也是;他没去劳夫家。
  海伦想道:是我父亲,是他的心脏。有时她想道:他们终于找到我母亲了。在停尸间。
  盖普想道:他们谋杀了我妈。还是他们绑架了她——一群男人坚持要公开强Jian四十个Chu女,才肯把知名的女性主义领袖安然释放,绝不打折扣。他们还要我孩子的命。诸如此类等等。
  来电者是罗贝塔·穆尔东,这更加让盖普确信受害者是珍妮。但受害者其实是罗贝塔。
  “他离开我了!”罗贝塔道,洪钟般的声音里泪水满溢。“他遗弃我了!我耶!你能相信吗?”
  “天啊,罗贝塔,”盖普道。
  “呜——我做了女人以后才知道男人有多坏。”罗贝塔道。
  “是罗贝塔,”盖普悄声告诉海伦,让她放心,“她的情人跑了。”海伦松了口气,放开盖普的腿,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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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海伦的决定(2)
“你根本不在乎,是不是?”罗贝塔试探地问盖普。
  “拜托,罗贝塔。”盖普道。
  “对不起,”罗贝塔说,“可是我想现在打电话给你母亲已经太晚了。”盖普觉得这逻辑很不可思议,因为他知道珍妮一向睡得比他晚;但他很喜欢罗贝塔,她无疑是很难过。
  “他说我不够女人味,我的性别让他困惑——我的性别有问题!”罗贝塔哭道,“呜,上帝,那个混蛋。他只想尝新鲜。他只想在他的朋友面前炫耀。”
  “我打赌你一定打得赢他,罗贝塔。”盖普说,“你为什么不痛打他一顿?”
  “你不懂,”罗贝塔说,“我一点也不想打任何人,再也不打了。我是个女人啦!”
  “女人难道就不想把人痛打一顿吗?”盖普说。海伦伸手过来,拉拉他的###。
  “我不知道女人怎么想。”罗贝塔哀哀啼哭,“我不知道她们应该有什么感觉。我只知道自己的感觉。”
  “你有什么感觉?”盖普问,知道她就会告诉他。
  “我现在很想痛打他一顿,”罗贝塔承认,“可是他把一切都怪到我头上时,我只会坐着听。我甚至还哭了。我哭了一整天!”她抽抽搭搭:“他还打电话来说,要是我还在哭,那都是假装的。”
  “滚他的!”盖普说。
  “他要的就是好好Cao个过瘾。”罗贝塔说,“为什么男人会这样?”


  “呃——”盖普道。
  “好啦,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啦!”罗贝塔说,“我看你恐怕不觉得我有吸引力。”
  “你当然有吸引力,罗贝塔。”盖普说。
  “但对你无效,”罗贝塔说,“不许撒谎,我没有性魅力,对不对?”
  “对我是不大有,”盖普承认,“但是对很多其他男人而言,你很有魅力啊!你当然很有吸引力。”
  “嗯,你是我的好朋友,这一点最重要。”罗贝塔说,“你对我也没什么性吸引力。”
  “那完全无所谓,”盖普说。
  “你太矮了,”罗贝塔道,“我喜欢看起来长一点的人——我的意思是,性方面。别难过啊!”
  “我不难过,”盖普道,“你也别难过。”
  “当然不难过。”罗贝塔说。
  “何不早晨再打电话给我,”盖普建议道,“你会觉得好过点。”
  “才不会,”罗贝塔说,“我会更难过。我这样打电话给你,觉得好丢脸。”
  “何不跟你的医生谈谈?”盖普说,“泌尿科那个?替你动手术那个——他是你朋友,不是吗?”
  “我觉得他只想Cao我,”罗贝塔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他就只想跟我做那件事。我猜他建议我做这个手术,就是因为他想勾引我,但是他要先把我变成女人。他们在这方面真是恶名昭彰——朋友告诉我的。”
  “你朋友疯了,”盖普道,“哪会有人在这方面恶名昭彰的?”
  “泌尿科医生呀,”罗贝塔说,“哎呀,我不知道啦——你不觉得泌尿科想起来就觉得不光明正大吗?”确实,但盖普不想让罗贝塔再自怨自怜下去。
  “打电话给我妈,”他听见自己说,“她会给你打气,她会想出办法的。”
  “喔,她太好了,”罗贝塔呜咽着说,“她总是替我想办法,可是我觉得我利用她太多了。”
  “她喜欢帮助人家,罗贝塔,”盖普道,他知道这是事实。珍妮有丰富的同情心与耐心,而盖普只想睡觉。“好好打一场回力球也可能有帮助,”他勉为其难地建议。“何不过来住几天,我们好好打几个回合?”海伦翻身扑到他怀里,对他皱眉头,还咬他的奶头;海伦喜欢罗贝塔,但是在性别重整的早期,罗贝塔只会谈论自己。
  “我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罗贝塔说,“没有活力,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打。”
  “呃,你该试试看,罗贝塔。”盖普道,“你该逼自己做点事。”海伦气坏了,翻身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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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海伦的决定(3)
每当盖普接听深夜来电,海伦都跟他很亲昵;她说她最怕这种电话,她一点也不想知道来电的内容。因此之故,隔了几星期,罗贝塔第二度打电话来,竟然是海伦接到了电话,就显得有点奇怪。盖普很诧异,因为电话在他这边的床头,海伦必须伸长手臂才拿得到电话;事实上,这一次,她是从他身上扑过去,压低声音对着电话说:“是,什么事?”她听见是罗贝塔,便立刻把电话交给盖普;看起来也不像存心让他多睡一会儿的样子。
  罗贝塔第三次打电话来,盖普拿起电话时觉得像少了什么。什么东西不见了。“噢,哈啰,罗贝塔。”盖普道。原来是因为海伦没来夹紧他的腿:她不在床上。他口中安慰罗贝塔,却觉得半张床空荡荡的好冷,他还注意到时钟指着两点——罗贝塔最喜欢的时刻。好容易罗贝塔挂上电话,盖普立刻下楼去找海伦,发现她一个人坐在起居室的长沙发上,坐姿端正,手里捧着一杯葡萄酒,膝上摊着一份手稿。
  “睡不着。”她道,但她脸上有种表情——盖普无法立刻确定是什么。不过他觉得他认识那种表情,他也觉得他从来没见过那种表情出现在海伦脸上。
  “看学生报告?”他问;她点点头,但她面前只有一份手稿。盖普拿起它。
  “只不过是学生的报告。”她道,伸手要取回。
  这学生的名字叫迈可·米尔顿。盖普看了一段。“好像是小说,”他道,“我还不知道你规定学生写小说当作业。”
  “我没有,”海伦道,“可是他们有时候会拿自己写的东西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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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普又读了一段。他觉得这个作者的风格自我意识太强,有点牵强,但全页没有错误,起码是篇够水平的作品。
  “他是我一个研究生,”海伦道,“非常聪明,可是……”她耸耸肩,姿态却像受窘的孩子故作不在乎状。
  “可是什么?”盖普问。他笑起来——时间这么晚,海伦却显得像个小女孩。
  但海伦取下眼镜,又露出那种表情,就是方才盖普觉得眼熟却说不出是什么的那种表情。她有点紧张地说:“噢,我不知道,也许是年轻。他就是太年轻,你知道。聪明,但太年轻。”
  盖普翻过一页,又读了另外半段,把手稿交还给她。他耸耸肩。“我看都是狗屎。”他道。
  “不对,不是狗屎,”海伦很严肃地道。唉,海伦,判断正确的老师,盖普想道,随即宣布他要回床上去。“我待会儿就上来。”海伦说。
  盖普在楼上浴室的镜子里看看自己。在那儿他终于搞清楚,海伦脸上那种让他困惑而不该有的表情是什么。盖普认得那种表情,因为他看过——在他自己脸上偶尔会出现,但从没在海伦脸上,那种表情叫作罪恶感。这令他不解。他醒着躺了很久,海伦始终没回到床上。早晨盖普觉得很惊讶,虽然他只瞄了那篇研究生的手稿一眼,但一睁开眼,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迈可·米尔顿这个名字。他小心翼翼地看看海伦,她清醒地躺在他身旁。
  “迈可·米尔顿。”盖普低声道,不是对她说的,但音量足够给她听见。他注视她没有表情的脸。要么她在做白日梦,要么就是没听见。或者,他想,她心里早已有迈可·米尔顿这个名字,所以当盖普说出口,她自己也在念这个名字——念给自己听——以致没注意到盖普也说了这个名字。
  迈可·米尔顿,比较文学所三年级的研究生,大学念耶鲁大学法文系,成绩不突出;他是史迪林的毕业生,不过他对预科学校的生活总是轻描淡写。他一旦知道你知道他上过耶鲁,也会对耶鲁的生活轻描淡写,不过他却很强调他大三出国、到法国游学的那段经历。听迈可·米尔顿讲话,你绝对猜不到他只在欧洲待了一年;他会给你制造他整个青少年时代都在法国度过的印象。他现年二十五岁。
  虽然待在欧洲的时间那么短,他却似乎在那儿买齐了一辈子要穿的衣服;宽领、喇叭袖的斜纹呢外套,修饰臀部和腰部线条的长裤;甚至早在盖普的时代,史迪林人就说这种衣服是“欧陆风”。迈可·米尔顿的衬衫领口总是敞开(保持两颗纽扣不扣),领子又大又软,带有文艺复兴气息:透着点儿漫不经心,却代表最高层次的完美。
  
12海伦的决定(4)
他跟盖普的差异就像鸵鸟跟海狗一样。迈可·米尔顿的身体,穿好衣服时显得极为优雅;脱掉衣服,却像一只苍鹭。他个子又瘦又高,些许的驼背靠精工裁制的斜纹呢外套遮掩。他的身材就像衣架——是最适合挂衣服的完美身材。剥光衣服,他根本没有身材可言。
  他几乎每个方面都跟盖普正好相反,两人唯一可以相提并论的,就是强悍无比的自信;他跟盖普同样有傲慢的美德,或者该说是缺点。就像盖普,他拥有那种唯有对自己十足有把握的人才会表现出来的强烈攻击性。多年以前,也就是这项特质,使海伦深受盖普吸引。
  现在这种特质换了新包装,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呈现出来,但海伦还是一眼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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