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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婚-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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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才生一堆有病的孩子!”达娃白了我一眼,破涕为笑了。
  “好了好了,终于笑了。达娃,你吓死我们了。你宇琼哥听说你要去当尼姑,吓得浑身发抖。”
  “他……也来了吗?”
  “来了来了,跟你大哥在外面呢。不敢进来,怕你吃了他。”我笑着说,揪了她的鼻子一把。
  “我又不是魔女!”她羞怯地笑了。
  “好好好,你不是魔女,我是魔女,这行了吧?”我笑。“咱们出去吧?再不出去,他们还以为你死了呢!”
  “你才死了!”她啐了我一口,站起来,理着头发,“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
  “出去找把剪刀,我帮你修一下。你脸小,留短发很适合。”莲说。
  “对对对,让莲帮你剪一下,不丑不丑,短发很好看。”我赶忙说,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天井里已经收拾过,地上的脏衣服不见了,零乱的杂物也收到了屋角,嘉措和宇琼坐在一边喝酒。
  阿佳见到达娃,热泪盈眶,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来,只招呼我们过去坐。
  第二天走时,嘉措让宇琼留下,帮着料理一下家里的事情。回去的路上嘉措告诉我们,阿佳准备尽快让达娃招一个上门女婿,既支撑门户又断了达娃的念头。
  “达娃好像才十七岁不到啊,是不是太早了?”莲有些担心,“逼得太紧,反弹力度会更大。”
  “是小了些。阿佳有她的担心吧?达娃和宇琼,终究是让人担心的。万一处理不好,落下笑柄是小事,家里没有支撑是大事。”我说,“莲,在我们这儿,婚姻不是个人的事,是跟家族利益连在一起的啊。如果阿佳要那么做,达娃别无选择。”
藏婚(40)
“是啊,莲。传统习惯就是这样,一时间难以改变。再说他们家那样,没有一个男人确实不行。宇琼现在的身份有点尴尬。我听阿佳的意思,好像是希望让两个女儿留在家里。”
  “两个女儿留在家里?”莲有些不明白。
  “就是让两个女儿嫁一个丈夫。在我们这儿,这样的家庭也有。”
  “达娃的妹妹还很小啊!”莲惊讶。
  “不是现在。现在只是让达娃结婚,将来二女儿长大了,再加入那个家庭。不过,那样的家庭生活比较困难!”我说。
  “明白了!”莲叹了口气。
  两姐妹嫁一个男人,跟兄弟共妻的家庭一样。大家在一起生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财产不会分散。所不同的是,一个男人围着女人们转,要做到公平合理的是男人。这样的家庭也不用分家,但生活条件远远不如兄弟共妻的家庭。主要是因为孩子多,有时一年两个小孩子出生。一个主劳力要养活这么多人,困难可想而知。
  “达娃她……是真的喜欢宇琼啊!”我也叹了口气,说:“这么快让她结婚,达娃不知会多难受?”
  “但愿所有人都幸福。”说完,莲不再说话。
  我们这样的婚俗,对崇尚一夫一妻、讲究爱情对等的人们来说,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了。然而传承了千年的习俗啊,所有人都约定俗成地遵守着,突然之间某人就想改变了它,谈何容易?
  好好
  我们在八一镇等了三天才出发,又经过八天的长途跋涉,转了一次车,终于到达既定的县城。来不及看一下街景,就找了县上最好的旅馆住下,把自己扔在床上,连日休息不好加上情绪欠佳,已憔悴不堪,眼睛里都带着血丝。不想以这样一副面容示人。我从来都是容光焕发,艳丽如花的。
  沉沉地睡去,不想醒来。还记得爱上超的那一年,在下决心的那半个月里,我每天从家里坐车去学校,就一直希望公车不停,永远这么走下去,到天边到海角,不要让我见到超,不要让我见到母亲的眼泪。然而公车仍按时到达我不想到的地方,准点见到那个男人等在校门口,深情款款地看我下车,和煦的微笑让我如沐春风。最终还是任他牵了手跟了他去。那一刻,我忘了母亲的眼泪,忘了父亲的叮咛,以为有了超的爱,我就有了全世界。殊不知,那个全世界是玻璃做的,是沙子堆成的,经不得一丁点的力量、一丁点的风雨。然后力量来了、风雨也来了,玻璃碎了、沙子流失了,我的世界也完了。触目所及的是一片黑暗。以为这一生的感情就此用完,从此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灵魂没有方向。直到碰到嘉措,开始苏醒,开始期盼,也开始有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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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吧,一直睡着,不再醒来……
  最终还是醒了,一天一夜之后,窗缝透进的第一缕阳光把我唤醒。怔怔地从床上坐起,伸手拉开帘子,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陌生大山发懵,我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我的世界啊,我的世界应该是高高的复杂的立交桥、车水马龙的公路、价格昂贵的商场……
  拖过背包,翻出里面的衣物,胸罩、*扔了一床。最终翻出一盒德芙巧克力,迫不及待地掰开一块塞进嘴里,巧克力很快融化,口腔、胃里都有了苦涩的味道。这样的味道才是我熟悉的,这样的味觉才让我觉得像自己。
  爬起,洗脸、去死皮、爽肤、拍|乳霜,然后精心地描画,看那张憔悴的脸如何变得神采飞扬也是一件蛮有成就感的事情。棕色的长发微卷,任它披散着。翻出牛仔裤穿上,配了一件天蓝的毛衣,对着镜子笑笑。出门,开始探索这个新鲜的城市。不,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城市,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方。一条街道贯穿了山沟,远没内地一个小区大。我无论如何都把它跟一个县城联系不起来,最多算是一个人口集中地。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藏婚(41)
先找饭馆。满城逛了个遍,花了十五分钟,把所有看上去能吃饭的地方都问了一遍,最终确定在一个四川人开的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地方要了一盘回锅肉、一盘素炒菠菜、一钵三鲜汤,一个人扫了个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结账,七十八块。跟老板开着玩笑,说你们这儿的菜都是黄金做的啊。便出了门,顺街逛着。见很多人都在注视我,有的还微笑着跟我打招呼。
  这样的季节,一个汉族女人来这里是不是很奇怪?冬天,在藏工作或是做生意的汉族人一般都回内地过年去了,独有我这个女人偏偏跑到这里来。如果他们知道我是来寻找一个不知所终的藏族男人,不知还会作何猜想。
  看到商店门口的红灯笼,恍惚记起快过年了。是哪一天,明天还是后天,还是再往后一些?没有概念。听到路边坐在小板凳上晒太阳的两个女人在说想孩子想家的话,泪水便迷蒙了双眼。想起妈妈包的饺子,皮薄肉嫩,咬一口满嘴流油。大年三十,妈妈会调各种味道的馅,各人愿吃什么就煮什么。爸爸总是把他碗里的饺子给我一个尝尝,尝来尝去,一大半都进了我的肚子,然后他就开心地笑着说:去看晚会吧!然后过去开了电视,声音调得大大的,还让我坐在电炉边,再给我一杯红酒。
  这样温情的画面,每每想起就会流泪。这样温情的画面,我都只能偷偷藏在心里。今年的大年三十,我将孤单一人,想着爸爸、妈妈,想着我要寻找的男人,独自在西藏大山里的一个小县城度过。
  春节跟藏历年整整差了一个月。嘉措,早早地回去过他们的新年了。我的新年呢?我的春节呢?却让我走在寻找他的路上?这个男人,实在不能算是个好主人,实在不是做丈夫的材料,但我依然想他,无法抑止地想着他。
  打嘉措的手机,始终是无法接通。听人说,周围的村寨前段时间安装了不少的信号塔,手机的信号是通了的。这几天由于下大雪,信号又中断了。我有些气馁,电话不通,又不知他在何处,怎么找他?去网吧查了一下周围的村寨有多少?查完之后让我更加失望。
  此时才知,冲动之下作出的决定是多么的幼稚。嘉措,单这个人名,在街上随便一喊,就有十个人答应,哪里找他去?
  一个人走在街上,雪花飘飘洒洒地漫天飞舞。我裹紧冲锋衣,风帽也扣得严严实实。一边走一边跺着脚,却没有目的。
  我,该去何处?
  卓嘎
  回到家,跟公公说我要回一趟娘家。公公同意了,让扎西陪我去,说嘉措才回来,很多亲戚家都还没去,加之新年马上就要到了,自己年纪大不想动,新年事务就由嘉措来主持,所以让他留在家里安排。
  第二天,扎西和朗结上山找了两匹马回来,又从邻居家借了两匹马,还准备了两头驴驮东西。
  嘉措把从拉萨买的年货每样都分了些出来另外装袋,让宇琼去绑在驴背上,说给我家送去。他自己还抱了块毛毯下来递给扎西,“她睡惯了轻薄的被子,你带上吧。”
  扎西眼里掠过一丝伤感,却也马上接过,放在塑料袋里。
  莲和卓一航的摄影包也绑在了驴背上,用塑料布盖好。卓叔叔的骨灰盒放在背包里,由卓一航亲自背着,莲和他身上各挎了一个小相机。
  正准备出发,远远逆着风雪走来两个人,叫着“等一等,等一等!”
  是村里的两位五保老人,只见她俩提着青稞酒壶,步履蹒跚地踩着积雪从小路走了过来。
藏婚(42)
莲赶紧迎了上去,扎西也快步跟上,扶着老人慢慢走到我们跟前。
  “喝杯酒再走!”其中一个老人让边玛去拿了杯子下来。
  “嫫啦(奶奶),不用啦!我们过几天就回来了。”莲说。老人好像没听清,她又俯在老人的耳边大声说了一遍。
  “过几天就回来?好啊,回来过年啊。”老人说着,拧开了酒壶,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面对老人那满脸的皱纹和慈祥的眼神,这一杯酒谁都没有推辞,老老实实地喝了三口一杯。
  另一个老人把酒壶递给扎西,要她绑在驴背上,说是给我们路上解渴。
  青稞酒解渴,没听说过吧?对我们而言,喝酒确实就如内地人喝茶一样,一天都不停歇。


  扎西推辞着,莲说:“带上吧,扎西!”然后转身抱住两位老人,“谢谢嫫啦,过年一定要做八宝饭啊,我要来吃!”
  “好好好,好孩子,你早些回来!”两位老人眉开眼笑,皱纹都舒展开来。“路上小心些,不要骑太快了。过河时让扎西牵着,不要自己从水里走,当心冻伤了腿!”
  “嫫啦,我家扎西的腿就冻不坏吗?”我笑着,“你们偏心!”
  “你家扎西啊,比牦牛还壮,他才冻不坏呢。莲细皮嫩肉的,经不起冻!”其中一个没牙的老奶奶呵呵笑着说。
  “你们的心跟村口的核桃树一样长歪了!”我故意撇着嘴看着老人笑。
  “卓嘎啦,就知道心疼你男人,不知道心疼一下朋友。”老人佯装生气地拍了我一巴掌,惹得一边的公公、婆婆都笑了。
  正在反复检查绑绳的扎西抿着嘴也乐了。他身后的嘉措却皱了一下眉头,见我看他,便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拍着扎西的肩说:“早点回来,我们去牧场赛马。”
  扎西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老人们又在莲和卓一航的脖子上挂了哈达,说了些祝福的话,大伙儿才分头上马出发。
  离家越近,心越慌乱。莲一直笑我是“近乡情怯”。这个词我不能完全理解,莲说用康巴话还真说不清这个词的意思,然而慌乱却是事实。
  娘家、娘家,对女儿来说,有娘才能称之为家。我的娘,我的阿妈,你的灵魂飘在天堂的何处?可曾看见地上的女儿在想家!
  爸啦已经老了很多,相比而言,二哥和大哥却越发稳重了,嫂子又生了一个孩子,两个孩子的娘,姑娘时的风采不复得见。嫂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牧家主妇,大声吆喝孩子,驱赶牲口。
  看着嫂子眼角的皱纹,怎不让人心生感叹。曾几何时,初嫁我家的嫂子也是温润如玉的一个美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贤惠善良勤俭节约到连一盒擦脸油也不舍得给自己买的牧家主妇,任那细嫩的肌肤渐渐变得干裂,心却随着外表的粗糙而日趋细腻着,变得更像妻子、更像母亲,那颗女儿的心反倒丢进了泥土,化作了一池春水,呵护着家庭之舟在风雨中前进。
  时间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无论你曾经多么美丽、多么意气风发,随着日月的不断更替,都会把你磨砺成适合这片土壤生长的样子。
  奶奶越发的老了,见到我,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瞬间就消失不见,闭目不停地转着经筒,念着那千年不变谁也听不懂的经文。我和莲一左一右盘腿坐在奶奶身边,看着墙上的唐卡出神。
  正面墙上是一幅金刚萨埵阿閦如来的唐卡,属于中阴闻教得度范畴的。用以修持中阴密法,帮助死者在中阴状态中获得解脱。所谓中阴状态,就是死者在转生前的中间状态,在这一状态中,灵魂决定是否从生死轮回中解脱还是进入下一个轮回。
藏婚(43)
画面的中央是阿閦如来,以金刚坐姿出现,抱着自己的佛母,两方含情相对,唇跟唇碰在一起,颇为亲密。
  半闭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低了头。这样的眼神看久了,真的觉得无以遁形。
  看了一眼另一边的莲,见她双目似闭非闭的,双手放在两膝上,食指和中指叩成圆环,结成了瑜伽的手印。在酥油灯的映照下,整个人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莲。只知道她淡泊,她安静,她能干,以为那就是她的性格,跟她所接受的教育有关,从没想过她会跟佛有缘。
  转动的经筒声仍在嗡嗡地响着,把奶奶和莲一起笼罩在一层神秘的气氛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莲和奶奶同时睁开眼睛,相对一笑。奶奶伸出手去,拉着莲的手,俩人同时起身,眼神却纠结着。那是一种看到失散已久的亲人的眼神。
  “卓嘎啦,”俩人对着我,同时出声,然后又是相视一笑。莲说:“什么时间了?”
  “快吃晚饭了吧?”我看了看小窗外,光线昏黄。
  “这么快!”莲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奶奶看着她,也笑了。
  “你们怎么……”我迷惑地看着她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短短的一会儿,就让这两个不同时代、年龄相差了三倍还不止的女人成了……姐妹?
  这个念头一出现,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是的,她俩眼中露出的神情,分明就是姐妹之间产生默契后才有的。奶奶,八十三岁,佛堂都很少出的老人,会对一个如我般大的汉族姑娘产生姐妹般的亲近?我真要晕了,怎么可能啊?我是不是看错了。瞪大眼看她们十指紧扣的手。天哪!我再度晕了。
  突然见莲睁大了眼睛,像被什么东西吓住了一样。她抓住奶奶的手连声问:“这幅唐卡是谁画的?有多长时间了?为什么佛母上要画这么一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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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奶奶都吃惊地看着莲,她脸色惨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定定地看着唐卡,好像突然见了鬼一样。
  “莲,怎么了?”我问。
  “那个……佛母背上的……蓝脖子鸟,其他唐卡上从来没出现过的,这幅为什么会多出这个图案?”莲好像惊吓过度了,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转过头去细看。也许是习以为常的吧,平时我们只拜,很少注意这些细节。见佛母不着寸缕,双腿盘坐在佛父的腰上。晶莹剔透的背部中间,真有一只蓄势待发的蓝脖子鸟,是凤非凤,红嘴,脖子却是天蓝色的,长长的金色尾羽仿佛迎风展着,这样的一只鸟儿,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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